姬瑤光站在後院,靜靜地吹著洞簫。


    她的心境之中,清晰感應到整個京城的上百萬人口所聚成的人氣,如同是一口巨鍋中正在沸騰的粟米。


    對於天地入心的宗師而言,就能夠發現普通人也都存在意境。雖然每一個人的境界都微不足道,但當千萬人聚在一起,成為了人群,就能集合出名為“群體意識”的意境。


    這種意境,又有另外一個名稱,叫做紅塵之氣。


    每一座城市的繁華與喧囂,都是萬丈紅塵之地。在這樣強大的氣場之中,隻要相距稍遠,武學名家的各自意境也會被淹沒。


    即使是姬瑤光,相隔幾條街之後,都不能察知大宗師的意境。


    若是在曠野之中,姬瑤光甚至能在百裏之外的方向預感到有宗師高人的出現。


    現下,城外北麵三十裏處,忽然有一道凜冽的劍氣升起。


    這道劍氣,是在京城的紅塵氣場之外,因此姬瑤光感應得十分清楚。


    這就如同在熙攘的學堂中,並不能立刻找到某一個人。但若是有一位同學突然進來或是離開,就會十分明顯。


    姬瑤光不僅察覺到了這股劍氣,還發現了無數殺氣撲向劍氣。


    那道劍氣正在慢慢遠去,但走得越遠,劍氣反而越是猛烈,姬瑤光的感受就越是清楚。


    那些追擊劍氣的殺氣,也正在一點一點減少。


    洞簫之音越來越是悠長,似乎想和遠方的劍氣呼應。


    但聲速終是有限。如此之長的一段距離,即使能傳過去,也已在一分鍾之後。根本不能同拍契合。


    劍氣行到城外四十裏處,仍在暴漲。


    劍氣行到城外五十裏處,已至極限。


    劍氣行到城外六十裏處,突然爆發。


    姬瑤光的心中,仿佛突然映出了一輪劍日,往天地十方射出了劍光。


    這一劍爆發之後,隨即。劍光不在,劍氣不存。那些尾隨而去的殺氣也幾乎全然消失。


    姬瑤光的洞簫,依然在悠悠飄出清音。


    不知道又過了多久。青衣少女抬起頭來,一團氤氳濃厚的紫氣正在對麵的屋頂冉冉升起。


    對視了一陣,姬瑤光緩緩問道,“我四妹現下如何了?”


    朱紫衣揚起長長的壽眉。淡淡道。“玄光和尚要與她在道心上做個了結。”


    兩位大宗師若是在道意上相爭,為了不至於上升到自家門派為敵的程度,便要行至無人可察的所在動手。


    如果玄光和姬夢影在京師近處交鋒,被各家武學高人察知,那就會讓武林之中認為少林與姬家陷入敵對,這對兩家而言,都不是好事。


    姬瑤光點了點頭。


    朱紫衣道,“你不問姬仙雲?”


    姬瑤光冷冷道。“我們姐妹這麽多,先走一兩個也不算什麽。”


    朱紫衣一怔。姬瑤光又接著道,“三妹四妹的潛力遠遠勝過我們兩個,以後就是她們的時代。”


    過了片刻,朱紫衣微微歎息,“你們一家,奪天地之玄機,侵飛升之造化,自會受到天忌。”


    “複返先天,乃是自身修行之事,誰也不欠誰。”姬瑤光冷笑,“我家姐妹都有求道之心,也不比人低上一等,為什麽走不得自己選擇的道路?”


    朱紫衣忽然問道,“姬青天是怎麽走的?”


    姬瑤光淡淡道,“自然是想走就走了。”


    朱紫衣麵色不變,“你說他成就無上正果,老夫更相信他已屍解。”


    複返先天的大宗師沒有壽終一說,若是久不現於人世,雖然提到之時說是“不在”、“走了”,但都是默認飛升。即使某位大宗師運氣糟糕,不幸長逝,所在的門派也定然要對外說是屍解成仙,以存體麵。


    先天之路的成就各有不等,而飛升之期的機緣又在甲子起始之年,分有天幹、地支的等次。


    一甲子六十年,即是人間的一個時代輪回。


    修行高人複返先天之後,到了甲子年,元功若是積足,在天人感應的指引下,便能知曉飛升機遇。


    地支自己走,天幹帶人走。而得無上正果的,隻要元功一滿,隨時想走就走。


    能得無上正果的,在整個人類曆史上,中外全部加起來,也不會超過十指之數。


    上一個甲子年,如朱紫衣等,雖已初入先天,但元功不足,隻能等待下一個甲子年。


    對於當代而言,下一個甲子年是在一八六四年,還有二十四年。


    但先天高人都有預感,二十四年之後的光景,或許大不一樣。下一次飛升之期,可能會大大提前,也可能已不存在。


    據傳每次甲子年,隻能走十二人,這正是姬家一定程度上受到各位大宗師共同忌憚的緣由。


    這一家人,分明是打算全部都走的節奏。


    姬瑤光望著對麵的老者,眼神滿是譏嘲,“朱公公,你已年過百齡,居然怕我們幾個小女子把你給擠掉。”


    朱紫衣仍是不動聲色,“老夫若是現在不下手,以後隻怕就沒有機會。”


    他說到這裏,周身紫氣嫋嫋聚合,化為了一條龍形,凝若實質,已是隱隱發黑。


    青發少女的瞳孔,亮得如同一片青天。紫氣之龍從屋頂當頭撲下,倒映在了這片青天之中。


    轟隆一響,紫色龍形重重撞在了一雙手掌之上,震得青光晃動不已。


    姬瑤光的足下,出現了兩片蛛網般的裂縫。青光在動彈半響之後,最終是平息了下來。


    朱紫衣喝道,“守得好!”


    廣闊無垠的青天,無論往那一個方向去看,都沒有一絲裂縫,也就沒有半分破綻。


    上一次,姬瑤光向顧天池動手,是主動進攻。這一次,她是全力守禦。


    這位有著武林盟主名頭的大宗師,最大的特點就是“不敗”。


    任何挑戰過姬瑤光的人,都沒有在她身上獲勝。


    若是有人細心盤點姬瑤光人生三十餘年的戰績,就會驚愕地發現,她至今無一勝績,也無一敗績。


    不管與那一位武林中的高人交手,姬瑤光都能做到場麵上的持平,最後永遠是平手之局。


    雖然這種持平,動手雙方對於實際的勝敗,心中自然有數。


    正是這種永恒的“不敗”,姬家上下都覺得這位大姐,永遠都能頂住頭上的那片天。


    姬瑤光性情平易,不如二妹鋒芒畢露,不如三妹四妹光彩照人,不如五妹六妹闖勁十足,不如七妹八妹機智百出。


    她隻是一位最可靠,最踏實,最能令人安心的姐姐。


    但在身負重傷的情形下,麵對有必殺之心的大宗師,這份“不敗”之名還能守住嗎?


    紫龍一出即回,重新在屋頂盤旋。


    姬瑤光雙掌橫在身前,眼神微垂,全心在計算對麵下一次攻勢。


    朱紫衣卻沒有立即再次出手,而是眯著眼,白眉隨風輕揚,以一種非常藐視的眼神往下看去。


    一道帶著不容抗拒意味、似是金口玉言發出的聲音響起,“姬瑤光,跪下!”


    隨著這一喊,整個京師的帝皇威嚴之氣,還有百萬黎民對於皇朝的敬畏之心,突然源源不斷地融入到了龍形紫氣之中。


    紫龍沐浴在落日之下,周身更似乎披上一層淡淡的金鱗。


    姬瑤光心境之中,立即覺得升在自己眼前的是一條皇脈真龍,居高臨下地散發著浩蕩無窮的威嚴,俯瞰天下蒼生,執掌生殺大權。


    空氣如紙片般劇烈搖動,紫氣之龍的長長身形,攜帶著遍體金甲,再次向姬瑤光當頭罩下。


    一聲巨響傳過,金鱗紫龍砰地撞破了青光。無邊無際的青天之上,登時呈現出了一個巨大的窟窿。


    姬瑤光身體一晃,吐出了一口鮮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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