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好痛!


    這是周天生神誌清醒後的第一感受,他寧願暈闕過去,一無所知,也不願遭受這份痛苦。


    不久之前,四靈初定,觀想世界逐漸平靜,他正沾沾自喜,以為逃過一劫。


    不過該來的終歸要來,避是避不開的。


    四靈出現之初,紫微、太微、天市三垣帝宿便星光閃爍,蠢蠢欲動,不過還有所克製,待四象真靈終現,三垣帝宿似乎再也忍耐不住,一時之間,星芒萬道,璀璨無比,極其美麗。


    周天生見著這星河燦爛至極的絕美景象,卻半點欣賞之意也無,心下一陣冰涼。三垣帝宿內,每顆星子上都有一線光芒透出,劃過道道弧形軌跡,穿過千萬丈的距離,直直照射進透明骨節之內。


    此時,從前周天生觀想時常見的那通天徹地的青色火柱已經消失不見,隻留一根巨大無比的透明脊骨,內中星光流轉,瑰麗非常。道道星芒,在骨節之中穿行不止,直抵尾椎,射進剩下那一分忽明忽暗、行將撲滅的青火之中……


    極為不祥的感覺浮上心頭,周天生眼前一暗。


    ……


    再“睜開眼”時,或者準確得說,再次能感知世界之時,周圍的世界已經模樣大變。


    痛苦至極中,周天生強行聚攏心神,默默觀察這片陌生世界。臨危不亂,冷靜觀察,決不放棄,這是一種習慣,前世身為阿乞時就已經養成。


    那時他被打斷手臂扔進乞丐堆中,年紀還小,初來幾日,見不著熟悉可親的爸爸媽媽,每日哭泣不止,不過沒有人憐憫也沒有人會幫助他,哭得越慘挨打越慘。後來,他連爸爸媽媽的樣子都已經忘掉了,自己叫什麽也不記得,那種淡淡的痛徹心扉的感覺讓他漸漸長大。他知道,哭泣慌亂解決不了任何問題,不過還會像從前那樣流幾滴淚,不讓人察覺到異常。實際上,卻在暗中觀察跟周圍幾個小乞丐和幾個頭目的作息規律,就這麽等了好久,直到有一日,算準了頭目們出去喝酒,幾個小乞丐也各自有事,這才覷著機會,逃離魔窟,重獲自由。


    前世今生多番的磨礪,讓他的性子堅韌無比,盡管此時身處未知之地,受無邊之苦,也緊緊守住靈台一絲清明,因為他有種感覺,若是意識潰散,不複清醒,恐怕就是他命喪黃泉之時。


    無論如何,都要撐下去!


    眼前是一片怎樣的世界啊!


    黑白參半,白光萬丈,熾烈無比,向黑暗一方拚命侵蝕、擠壓,黑暗一邊卻越發濃重,那黑色盈盈欲動,似乎如墨汁一般要流淌出來。


    周天生處在黑白交界之處,那黑色白二色相互侵蝕,他便如同小小麥粒在黑白大磨盤中,被摩擦碾碎,感覺身子正自一點點碾成碎末,被白色黑色融化,融化的痛楚清晰可覺。周天生也曾聽說過千刀萬剮、淩遲炮烙,但深信那刀刃寸割、烈火灼身的痛苦,決不及眼下之萬一。


    人的痛覺本就是由身體傳到精神,因為有精神才能感覺到痛苦,此刻萬千苦痛直接施加在精神之上,那等痛苦委實不是常人能夠體會到的,那等痛苦程度也不是常人能夠忍受的,遠勝世間刑罰百倍。


    就在他即將忍受不住時,那融化之苦忽然煙消雲散,周天生感覺自己的身體陡然縮小,肌骨塌陷,筋骨易位,奇痛奇麻,奇酸奇癢,各種古怪滋味,實非言語所能形容。不多時,易筋錯骨之苦忽又消失,朦朧中,周天生定神一瞧,驚覺自己不知何時變成了一個長不滿尺的嬰兒,赤裸嬌嫩,粉紅發亮,整個身體紅彤彤的半透明,如同紅寶石做成。


    身體中,看不到內髒肌肉,血管皮膚,唯有一根晶瑩剔透的玲瓏脊骨和通體都是的亮晶晶細小光點,另有四頭小獸在其間輾轉騰挪。定睛一看,哪是四頭小獸,分明是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四象真靈,青龍於頸臂之間徘徊遊走,白虎在胸間逡巡不定,朱雀環飛於腰間,玄武坐鎮在腿部,四獸身下青木、利刃、火海、碧波分別延伸出無數分支連接到那根小小脊骨之上。四獸之外,尚有千百顆小亮點放射出細細星光,照射進小小脊柱之內,這些細小亮點形成三片區域,或如帝廷內院,或如朝堂百官,或如市井黎民,正是紫微、太微、天市這三垣帝宿。


    此時三垣帝宿,還在竭盡全力的在小小脊柱之內瘋狂吸收,可惜劫力全無,不多時,這三垣帝宿諸多星點竟然將光線散射道周天生嬰兒嬌嫩軀體上,直接從嬰兒軀體上吸取紅光。


    周天生這才明白,現在這小小軀體正是由他整個精神之海凝聚而成,而自己也不是身處在觀想世界之中。


    眼下這般情形,分明是劫力耗盡,引發了黑天劫!


    而身處的環境,正是劫力耗盡,精神極度虛弱,因為極痛苦而產生的幻境世界,黑天劫界!


    黑暗一邊,身側似有萬鈞重壓,層層裹來。周天生幾欲窒息,奮力掙紮,然而越是掙紮,壓力越大,隻壓得他那根小小脊骨幾欲碎裂,發出冰紋欲裂之聲;白光那邊,漫天白芒如萬箭齊發,向著周天生射來,光箭穿體,灼熱難當,將周天生精神之軀燒灼出一個個小洞,遠非人類所能忍受,白色光箭數不勝數,無窮無盡。


    體內還有這三垣帝脈這個叛徒造反,周天生正值內憂外患,簡直是無法可想,隻能苦苦硬撐,多撐一瞬是一瞬,再苦再痛,撐下去就有希望,撐不下去,隻能魂飛魄散……


    但是怎麽可以撐不下去?


    我是周天生!我也是阿乞!


    受了那麽多苦,遭了那麽多罪,經曆過幾次險死還生,終於可以重來一次,怎麽可以輕易放棄?


    就算是死,也不能放棄!


    永遠不能放棄,直到死去!


    竭盡全力撐過一瞬……


    又撐過一瞬……


    ……


    時間真的好長啊,走的真的好慢啊,我叫什麽呢?周天生?唔,似乎還叫過阿乞?


    我到底叫什麽的?好迷茫啊,為什麽都沒有辦法思考了呢?


    不過知道我叫什麽又有什麽意義呢?思考,又是什麽呢?


    我隻是要撐下去,不過,真的,真的似乎撐不住了呢……


    抱歉了……再見吧……


    黑白交界處,周天生的嬰兒般的軀體又縮小許多,整個身體似乎隻剩下嬰兒拳頭般大小,四相真靈此時也奄奄一息,那根玲瓏剔透的透明脊柱上已經滿是裂紋……


    身上淡淡紅光不時化作光點漸漸飄散……


    消散著,消散著……


    直到一道光芒劃破這黑白世界,筆直地照射到周天生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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