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歲這一年的夏天,對米菲來說,注定是個傷心的回憶。她終於知道了,劈腿這個詞也能出現在她的字典裏。


    確切的說,她是被劈腿。


    江祖霖從機場通道出來的時候,並無異常,看到父母和米菲站在通道外等他,很高興的迎上去,親熱的跟多日不見的親人打招呼。


    挨個兒擁抱父母,終於,江祖霖的目光落在米菲臉上,淡淡的笑:“菲菲……”看到他,米菲的眼眶濕潤,他去美國留學已經三年,一年也難得回來一次。


    抑製不住胸腔內激烈跳動的心,米菲伸臂去抱他,臉貼著他的臉摩挲,江祖霖遲疑片刻,才扔下行李回抱住她。


    邊上,江祖霖父母臉上都掛著笑,顯然對這個場麵並不覺得意外。在他們看來,兩個孩子久別重逢,一時控製不住思念之情也是人之常情。


    一行人坐車回家,江祖霖始終沒什麽話,米菲覺得奇怪,以前他每次回國來探親都不是這樣的。原先他每次回來,總是輕擁著她,時而滔滔不絕,時而輕言細語,跟她講述他的留學生活。


    也許他是坐了太久的飛機累了,米菲給他找理由。她生性樂觀,凡事都愛往好的方麵想。即便是江祖霖偶爾用很奇怪的眼神看她,她也絲毫沒察覺有什麽不妥。


    一回到家,江祖霖就跟米菲說:“菲菲,我今天有點累了,不能陪你,你先回去,明天我去找你。”米菲嗯一聲,沒有多想,乖乖的回家去了。


    米菲在家裏等江祖霖來訪,足足等了一整天,直到第二天晚上九點多,他才到她家來。


    “菲菲,阿祖來了。”米菲媽媽夏友汐看到女兒的男朋友來,趕緊去叫她。米菲興奮的從房間裏跑出來,拉著江祖霖進她房間。


    關上門,米菲像八爪魚一樣緊緊的抱著江祖霖,在他臉上親。瞬間之後,她感到奇怪,江祖霖沒有回應她的吻,他把嘴巴閉的緊緊的。


    “你怎麽回事呀?”米菲終於不高興了。她能感覺到他對她不像往日那般熱情,他有點抗拒她。江祖霖深吸一口氣,安撫米菲:“坐下來,我有話跟你說。”米菲滿腹狐疑,坐在床邊上。她有種預感,江祖霖要說的事非常重要。


    果然,他開始攤牌了。“菲,我考慮了好些天,覺得這件事還是不要瞞著你的好。我……我們……”江祖霖吞吞吐吐,似乎後半句話讓他難以啟齒。


    “我們什麽?你是不是想說你要跟我分手?”米菲不假思索,脫口而出。對比他前後態度,讓她不得出這個結論也難。江祖霖終於艱難的點了點頭:“菲菲,你不要難過,在我心裏,你永遠是最可愛的女孩兒。”


    他媽的,你讓我別難過?你把我甩了讓我別難過?米菲雙手握拳氣憤的站起來,可不到一秒鍾,就頹敗如泥。


    “為什麽?阿祖,為什麽要這樣?”米菲恨自己不爭氣,一聽到他要跟她分手,她的眼淚就收不住了。江祖霖默默的看著她,她的話在他意料之中,他也不打算隱瞞:“我愛上了別的女孩兒。”


    “誰?”米菲不甘心,非要問出來。到底年輕,她不知道,她這樣問有多蠢,男人變了心,對方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不再愛你了,哪怕對方長得像豬玀,你像天仙,也改變不了被甩的事實。


    “美穗。”江祖霖決心向米菲坦白到底。米菲拿起紙巾把眼淚一抹,心想,果然是那隻小妖精。那隻妖精自從初中那年見到江祖霖去接米菲放學,就像著了魔一樣,瘋狂的暗戀著他。


    米菲總是跟別人說,阿祖才不會變心呢,一轉眼,灰飛煙滅。憑她對江祖霖的了解,她知道在這種情勢下,她大勢已去。


    江祖霖見米菲梨花帶雨哭泣不止,想勸又不知怎麽勸,囁嚅:“她去美國找我……菲,我對不起你,但是我希望你不要恨我。不要恨我,菲!”他是個老實人,不知道怎麽表達自己的愧疚。


    “你走!走的遠遠地,永遠也不要讓我再看見你!”米菲使出渾身力氣,對江祖霖大喝一聲。江祖霖無奈的轉身離去。


    和所有劈腿的狗血故事後續一樣,米菲在家裏悶了兩天之後開始發泄。她每天出去跑步,沿著馬路跑,不知道跑出多少裏去,直到筋疲力盡累倒在路邊,休息好以後繼續跑。不知情的人,以為她是個馬拉鬆運動員,見她跑的滿頭大汗,會好心的替她叫兩聲加油。


    米菲坐在路邊喝水,哭喪著臉。她的憂傷,不是跑步就能解決的。五年,她整個青春期的愛戀,就那樣屍骨全無。


    去附近的遊泳池遊泳,米菲把泳衣往身上套,感覺自己瘦了不少。這些天一直沒好好吃飯,怎麽可能不瘦?


    一猛子紮到深水區,米菲遊啊遊,覺得特別舒暢。浮出水麵,她摘下泳鏡,看著對麵的五米跳台,忽然產生了一個大膽的想法。以前她每次和江祖霖來遊泳,他都會去跳水,今天她偏也要試試。


    一番熱身之後,米菲壯著膽子走上跳台扶梯,可還沒到平台,她的腿肚子就開始哆嗦,勉強爬到平台,卻怎麽也不敢往下看。她有輕微恐高症,平時最怕的就是登高。


    身邊有人經過,見她扶著欄杆站著,躑躅不前,紛紛好奇的看她一眼。眾人嘲笑的眼光讓米菲很受刺激,站起來挺起腰杆往前走,走到平台中間,她就開始心跳加速,快到盡頭時,她有些暈乎乎。


    前麵有個人站在平台前端往下一跳,不一會兒就聽到落水的撲通聲,米菲下意識的往下看,眩暈感頓時讓她不敢睜開眼睛。


    “小姐――小姐――能不能放開我?”一個男人的聲音自上而下傳過來。米菲睜開眼睛一看,立刻辶耍齙謀e乓桓瞿腥說耐齲詰厴稀


    米菲臉都紅了,趕緊鬆開手:“對不起,我……我怕高。”那男人看看她,把她扶起來,送到邊上。米菲坐在樓梯旁定定心神,看著那個人以一個極華麗的姿勢從跳台上跳下去,心想,難度係數還挺高。


    從泳池出來,米菲到隔壁的餐廳吃飯。點了許多菜,卻沒有食欲,對著一桌佳肴發愣。想起以前每次到這家餐廳來,都有江祖霖陪著,米菲眼淚又掉下來,一邊往嘴裏塞食物一邊哭。


    對麵的男人看了她好幾眼,她發覺之後,回看過去。那男人年紀輕輕,長得很好看,一身休閑裝扮。米菲不認為自己青澀的長相能吸引帥哥如此注意的目光,心想他一定是見自己哭得狼狽才多看了幾眼,狠狠瞪他一眼。


    齊浩宸見對麵的女孩兒對自己翻白眼,莫名其妙,這丫頭一點禮貌也沒有,剛才她在那麽高的跳台上抱著自己的腿,他好心把她送到安全的地方,她非但不領情,這會兒還瞪自己。他不就看她一個人邊吃邊哭有些奇怪,才多看了幾眼,難道她就誤以為自己看上她了?真真好笑。


    米菲哭完了,開始吃東西,齊浩宸無意中又看她,被她窮凶極惡的吃相嚇了一跳。回國也有兩年多了,還真沒見過這麽能吃的女孩兒,很多女孩兒在公開場合吃東西斯文秀氣,恨不得一口一口的啄,哪裏像這個,簡直是狼吞虎咽。


    “小姐,遊泳後暴飲暴食對心腦血管和腸胃都不好,還特別容易胖。”齊浩宸忍不住提醒米菲。什麽小姐,誰是小姐!米菲嘴裏噎了一口蛋糕,看對麵的男人一眼。等等,這不就是之前在跳台上,她抱著人家小腿不放的那個。


    糟糕,她的猥瑣樣子全被那人盡收眼裏。米菲把蛋糕咽下去,擠出笑容:“是你啊,我還沒來得及跟你說謝謝呢。你穿上衣服我都認不出來了。”


    大庭廣眾之下,這話好曖昧,好幾個八卦人士扭頭相望,米菲得意的偷笑,把臉埋到桌子底下,果然找個人出氣心情就會爽不少。不用看也可得知,對麵那男人是什麽臉色。


    齊浩宸被將了一軍,痛悔自己多管閑事,懶得再去看米菲,可等他吃完了去收銀台結賬,卻被告知,有位小姐已經替他付過帳。齊浩宸哭笑不得,一定是個剛才那個女孩兒,目光四處看看,她早已經不在原先的位子。


    米菲在街上閑逛,情侶們雙雙對對從她身邊經過,她從未像此刻這樣深刻的感覺到孤單,坐在花壇邊玩手機微博,無意中看到一條轉帖,刹那間就刺激到她的神經。


    米菲像個勇士般站起來,往最近的超市走。她要實踐一下,那個帖子裏說的發泄方法是否行之有效。反正她這段時間已經抽風的夠嗆,不差多這一回。


    鬼鬼祟祟的走到超市裏兜售安全套的專櫃,米菲左右瞄瞄,見沒有人注意到她,飛快的打開其中一盒,用早已藏好的發夾往安全套上戳,連著戳完三盒,解恨不已,壞心眼的要戳第四盒,米菲忽然看到超市營業員站在自己旁邊。


    “小姑娘,這個牌子今天特價。”營業員笑容可掬的看著米菲。米菲知道她對自己的行為心知肚明,嘿嘿的訕笑,拿起被她戳爛的那三盒安全套去收銀台交錢。


    排隊等著付錢的人很多,米菲在人群裏穿梭,好不容易找到一個人少的隊排上。手緊緊的攥著,生怕別人看到她手裏的盒子,她從來沒買過這個,到底有些不好意思。


    輪到她的時候,她縮著手把盒子往台上一放,收銀員接過去對著條形碼照了照,機器裏跳出價格。


    “謝謝,一百元。”收銀員熟稔的把盒子裝進購物袋裏,等著米菲交錢。特價還這麽貴,米菲有點心痛,翻遍了口袋卻隻湊了九十五塊,還差五塊錢。她正有些尷尬,身後有個人替她解了圍,遞給收銀員五塊錢。


    米菲剛要道謝,回頭一看,真是冤家路窄,這不正是在遊泳池和餐廳碰到的那個男人。怎麽又是你?米菲心裏咕噥,嘴上卻不得不道謝:“謝謝,以後有機會還你。”


    齊浩宸看著她買的三盒安全套,心想這妞兒可夠開放的,三盒都是不同尺寸的不說,其中有一盒還是彩色的。


    米菲注意到他怪異的目光,顧不得許多,開了小票之後迅速逃之夭夭。一出了超市,就把那盒討厭的東西扔到地上狂踩一番,盒子踩爛之後扔進垃圾箱。


    一直遊蕩到晚上,米菲像個遊魂,不知不覺竟走到了江祖霖家樓下。她抬起頭,看到他房間亮著燈,想上去問問他,到底為什麽不要她了,到底那個溫美穗比她好在哪兒?這個問題在她心裏盤亙好幾天了,始終揮之不去。


    就在米菲猶豫不前的時候,江太太下樓來倒垃圾,看到米菲在她家樓下徘徊,迎上去:“菲菲來了,怎麽不上樓啊,阿祖在家裏呢。”她還不知道兒子跟米菲已經分手的事。


    米菲還沒來得及說什麽,江太太已經熱情的摟著米菲的肩往前走:“走,上樓去。阿祖回來後,你就沒來過,阿姨做了菠蘿古老肉和辣椒炒牛河,都是你和阿祖最喜歡吃的。”


    江祖霖從房間出來,看到他媽媽帶著米菲回家,很意外,可又不便在父母麵前表現出來,隻得跟米菲淡淡一笑:“你來了。”米菲鼓起勇氣看著他:“我有話跟你說。”江祖霖點點頭,帶米菲去他房間。


    好些天沒見麵,兩人都有些尷尬。江祖霖打破沉默:“想說什麽?”米菲看他一眼,見他淡淡的垂著眼簾,以為他連看也不願多看自己一眼,不由得傷心起來,倔強的問:“我哪裏不好?哪裏比不上她?”


    江祖霖長籲了口氣,米菲這麽問太正常了,小女孩兒都會這麽想不通,於是告訴她:“米菲,你很可愛,可是……你總是像個小孩兒。”“我本來就沒多大。”米菲反駁一句,她才十九歲,又不是九十歲。


    江祖霖淡淡一笑:“嗯。你還小。”他沒有再說什麽。米菲忽然醒悟,江祖霖是覺得她不夠成熟,沒有女人味兒,整天像個男孩子似地大大咧咧。


    “我是沒有溫美穗那麽會裝,會撒嬌發嗲。”米菲惡狠狠地說。她看不慣美穗那樣的女孩兒,總是一副弱不禁風的文弱樣子,說話也嗲聲嗲氣,可男人偏偏喜歡那樣的。米菲原先以為江祖霖跟別的男人不一樣,誰知道天下烏鴉一般黑。


    “你十九歲了,上回穿裙子是什麽時候你還記得嗎?還有你這頭發,總是剪的又亂又短。女孩子就該有個女孩子的樣子。你這樣,我總覺得你是我妹妹,而不是……”江祖霖盡量把話說得婉轉,可還是深深刺激了米菲。


    米菲心想,你不過是為變心找借口,當初你怎麽不說我不像女孩子,怒道:“我想穿什麽就穿什麽,想剪頭發就剪頭發,我不是為你而活的!”江祖霖無奈的笑笑:“你看你又來了,一不高興就大喊大叫。”


    話已至此,多說無益,米菲默默的抹著眼淚,離開了江家。看看自己身上簡單的t恤熱褲,摸摸一頭淩亂的短發。米菲恨恨的想,總有一天你會後悔的。


    我米菲對天發誓,總有一天我要成為最漂亮的女孩兒,到時候江祖霖你回來給我磕頭也沒用,我不要你了!!!


    米菲氣吞山河的發狠之後,大步流星的回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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