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業十四年正月,是一個寒冷的冬天,紛紛揚揚,下了兩天兩夜的小雪。


    正月初二,楊宣凝才過了年,就不顧冬天雪地,親自統率十萬大軍,並且和五萬水師匯合,直入得彭城郡,而到了彭城郡,尉遲敬德二萬,杜伏威一萬五千人,都與之會和。


    大軍攻打的,第一個就是濟陰郡。


    此郡有九個縣,十四萬一千戶,端是大郡,集兵高達二萬。


    兩軍初戰,濟陰軍到底居高臨下,遠則弓弩、石炮、近則排列了緊密的陣勢,楊唐軍屢次攻城,都被打得灰頭土臉,退下陣來。


    小型拋石車,卻發揮著威力,但是城牆厚著,一時間也破不得,戰事不得不僵持下來。


    正月二十楊宣凝卓立於新建的木台之上,周圍是軍容鼎盛,旌旗似海的楊唐軍,中軍以騎兵為主,而各軍都配以盾牌兵、箭手、刀斧手和工事兵,配備了檑木、雲梯、樓車等攻城工具。


    此時太陽升上中天,戰鼓敲響,號角聲大起。


    以百計的大型投石車,撲上前去。


    楊宣凝向上看去,隻見城門緊閉,城牆上多是士兵,笑著對左右說著:“吾之器具已到,城破就在眼前了。”


    像大型投石機這種攻城利器,運輸不方便,因此此時才到,這種投石機,能將一千斤的巨石拋到三百步開外。


    因此,作為炮彈的巨石,說實際的,也是難以一時間收集到。


    花費了許多人力物力。


    果然,一聲令下,先前十台投石機先試拋。


    大石先升十數米,在半空中。


    落到了城牆上,其中六塊偏離了,落在城下,但是四塊落到了城牆上。


    “轟!”大石正落到城牆上,頓時。


    整個這片城牆,都發生劇烈的震動,不時有大堆地磚頭崩落在地,周圍郡兵,頓時被壓死十數人。


    無論城上城下,眾人均看呆了眼。


    稍等片刻,攻城的楊唐將士,爆出震天采聲,士氣大震。


    “拋。


    把巨石拋出一半。”


    楊宣凝下達著命令。


    頓時,在分布在長達一裏的牆頭上,以百計地投石機彈起的巨石。


    不斷向著城牆投去,一時間。


    城牆上到處是磚碎人翻。


    慘烈之極。


    “轟!”一個巨石落到了一處已經殘缺地牆上,發出震耳欲聾的一下巨響。


    頓時城牆。


    崩解,十五米高的城牆,露出一個塌陷的缺口,降低了五米左右。


    一時間,滿是投石機的機括聲、石塊在空中呼嘯地聲音,以及巨石撞到地上或牆上,所發出的隆然震聲。


    巨石也並不是很多,半小時後停止,整個這片城牆,已經破了一半,到處是坑坑窪窪。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在一側躲避大石的城守張達聽見了下麵山喊萬歲,不顧碎石,而上前,向下看去,就見到五百米外,那個木台上,升起了龍旗,中間一人,雖然看的不是很清楚,但是身穿冕服,一看就知道是楊宣凝。


    這些龍旗,已經全部是按照皇帝的規格而製,新製不過月許,統統鎦金,從木台上升起,金光閃閃,數裏之內,都能看得一清二楚,自然歡呼萬歲之聲頓時此起彼伏、盈滿於野。


    眼前延展開出去,十數萬大軍排列整齊秩然有序的移動,一起高喊萬歲,這種壯觀的景象,即使是深惡楊宣凝的張達,也不由臉色蒼白,戰栗不言。


    沒有多少時間,數騎而來,高喊:“城中之人聽著,今我大軍所到,再不投降,立是粉身碎骨之禍,如是知機明天命,就在一刻之內出城求降!”張達等郡中官員,見得十數萬楊唐軍,陣列綿延,陽光照耀在無數的刀槍尖刃上,映射著出地點點光芒,讓人竟有置身波濤洶湧大海的感覺,頓時人人都是臉色鐵青,有幾個,甚至已經大腿顫抖。


    城中司馬悄悄湊近張達,壓低了聲音說著:“張大人,如此勢大,不如才聽到這等話,張達轉過頭,眼中盡是凶光,嚇得此人再不敢出聲。


    不過,幸虧這時,下麵策騎又是高喊,見城上無聲,策騎回去,吸引了張達的注意力。


    這一刻時間,真是難熬之極,不過時間還是這樣過去,一刻時間轉眼就過。


    “攻城。”


    高台上地楊宣凝,長身而起,手一揮,發出了命令。


    二十分鍾後,郡軍粉碎了楊唐軍的第一波攻勢,留下了近千計地屍骸,而城上,滿是來回奔走地軍民,不斷把矢石滾油等運往牆頭,補充剛才的消耗。


    楊宣凝這時,已經熟悉兵事,他觀察著情況,不時發出命令,調整攻勢。


    戰鼓交鳴,第一波攻勢才退,另一組五千人地軍隊又開始往城牆推進,形成連綿不斷的攻勢,務必使之沒有半點喘息之機。


    而投石機,也緩慢運動,調整對象,集中轟擊。


    “轟!”石碎激濺,一塊大石落在一處本已凹下的牆頭處,頓時又碎了數米,搖搖欲墜。


    一個城將大喝說著:“放箭!”頓時,周圍的牆頭箭垛,發出數百箭,朝蜂擁而來的楊唐軍射去,頓時,上百楊唐軍被射成刺蝟,紛紛倒地。


    楊宣凝瞧著那片城牆的爭奪處,心中冷若冰霜,一絲不漏地察看敵我形勢。


    戰鼓聲起,又一批楊唐軍衝了上去,雖然牆上百箭連發,讓一排排衝鋒的士兵紛紛倒往地上,但是士兵在這時。


    無非就是戰鬥機器,根本不當人看,在軍令之下。


    前赴後繼,不斷湧入。


    頓時在缺口處,紛紛廝殺爭奪起來。


    牆頭上伏屍處處,殷紅的鮮血不住流了下來,慘叫聲連綿不斷,一個又一個衝上缺口的楊唐軍如秋葉一樣落下來。


    陽光照耀在城上。


    染得一片血紅,眼前所見有如人間地獄。


    守城軍民正在來回奔走抗敵,人人眼睛血紅,腦中似是隻有一個簡單的目地,就是以任何手段把來進犯的敵人堵住和殺死,但是,他們的人數也在不斷減少,這戰爭說穿了,其實就是消耗戰。


    看誰地人命、體力、士氣提前消耗光。


    除此並無任何奧秘。


    “轟!”這次是擂木撞在城牆的聲音,而箭矢雨點般交射著。


    這時,近三十個五千人地軍團。


    在調遣著,輪流攻擊。


    而軍營之中。


    蹄聲不斷響起,數百騎兵穿行。


    不斷傳遞情報和命令,使軍中使本已繃緊的氣氛更見緊張。


    楊宣凝收回了視線,輕舒了一口氣,等待著消耗戰有一個結果,如果不在意戰爭的話,那此時,雖然不在下雪,但是附近一小片還沒有踐踏的雪地,晶光亮澈,默默地反映著陽光,讓人心神都徹底放鬆下來。


    大戰之中,心情還是如此安詳,這是千軍萬馬崩於前,不動形色,可所謂危難時節生死無懼的真正將帥之器,但是這時,論得真正心情,無非就是二點。


    第一就是不把人當人,自然心情好整餘暇,第二就是人多勢大,占了勝機,所以心中無懼,這就是將軍地本質嗎?楊宣凝啞然失笑,就在這時,二批之間,才稍一退下的十分鍾空閑中,城上突然發出廝殺之聲,以及高喊之聲。


    楊唐軍都是一呆,楊宣凝略一呆,望了上去。


    沒有多少時間,消息就傳了過來:“王上,城中主薄溫邑殺太守,出降。”


    楊宣凝默然,稍等片刻,才說著:“甚好,讓他來見寡人。”


    沒有多少時間,溫邑帶著幾個官員,忐忑不安的走進了這座戒備森嚴的高台,周圍都是甲胄鮮明的禁衛,溫邑穿著官服,端著平常的樣子,但是其實內衣都已經濕透了。


    身為官員,生殺予奪,現在時勢迫人,己身為魚肉,怎麽可能不恐懼?而且他熟讀經書,知道自己這種殺主而降者,多受忌諱,但是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誰叫張達這個頑固,寧死不降呢?才到了高台上,還沒有仔細見得天顏,就撲的跪下:“罪臣溫邑,拜見王上,願王上千歲千歲千千歲。”


    心中就已經直打鼓了。


    “你是溫邑,何以殺太守降之?”上麵傳下了淡淡的話。


    事到臨頭,溫邑倒反而鎮靜了下來,他磕了一下,說著:“王上受天命,無往不勝,已有天下一半,今數十萬雄師北伐,敢擋者,皆化齏粉。


    我等知天命,安敢抗之?就算為城民故,罪臣也要殺太守而降,臣有罪,但是百姓將士無罪,還請王上恕之。”


    一席話,讓周圍聽者啞口,楊宣凝又是默然,然後才笑著:“溫卿知天機,保一方平安,可所謂大善,今濟陰郡無太守,你可任太守一職,但是爾等於我朝並無功勞,自要小心謹慎,用心安撫軍民,勿自誤,以後自有富貴。”


    溫邑頓時大喜,連聲說著:“謝王上,臣領旨。”


    楊宣凝定了定,又說著:“你速回去,開城門,安撫百姓軍民,軍中全部交出收編,糧庫也有封存查清,稟告於寡人,恩,張達抗拒我軍,自是該死,然寡人念其忠心,不予追究家小,遷出就是了,不要多生事端。”


    溫邑磕首應著:“是!”溫邑還是有些幹練才能地,在回城之後不到一個時辰,四門就打開,城中再無亂事,而有幾個官員據說自盡殉國,其餘官員盡都歸降,這裏麵也許有點花膩,但是也無所謂了,等大軍入城,收編安置,明日。


    楊宣凝才入城,下令約束部眾,出榜安民。


    這一役。


    濟陰郡半月而破,太守被殺。


    大批屯積的糧草輜重盡落入楊宣凝之手,而楊唐軍也折損五千,楊宣凝下令以酒肉財帛獎勵將士。


    稍過幾日,又傳來好消息,這是水軍的事情。


    高占道等將,率五萬水師,自運河轉入黃河下遊,然後逆流而上,大軍所到,半月之間,橫掃黃河水師,頓時控製了水道。


    掌握了整條黃河地製控權,沿河數百裏的各郡。


    哪裏能處處設防?眼看抵抗,再無多少意義,就在惟南各郡大恐之時。


    一道消息傳達而來,這消息震驚了整個天下。


    隋煬帝楊廣。


    進攻長安。


    僵持十日,卻在淩晨時。


    被二萬突厥騎兵大破,二十萬軍土崩瓦解,隋煬帝楊廣戰死。


    接到消息,頓時天下大驚,惟南各郡更是再無戰意。


    內閣首相李播,快速趕到濟陰郡。


    “李相,到了。”


    侍衛地話,打斷了李播地沉思,在太守府大廳,他躬身說著。


    大廳外麵,布滿禦衛,今日指揮統領是王孝然,與他非常撚熟,但是還是按規矩,報上姓名,然後才可跨入登堂。


    入得了大廳,裏麵倒沒有多少人,楊宣凝此時,正坐在了一處茶幾上椅子,凝視著外麵又開始雨雪飄飛的園林。


    看了一眼,李播就放心了,楊宣凝神情有點疲憊,但是濃密地眉毛下,眼神明亮清澈,坐在椅上,氣定神閑。


    李播依禮下跪叩首:“臣李播,拜見王上。”


    “先生快快請起,賜坐,你等可退下。”


    頓時,禦衛依令退出堂外,楊宣凝見得他坐了,又歎了一聲:“聖上駕崩了。”


    “聖上一崩,大隋已絕,王上畢竟為臣子,可建台追悼,以示哀思。”


    李播此時,也不急不徐的說著。


    “先生說地是,寡人就哀悼三日。”


    楊宣凝立刻從善如流。


    這時,外麵植有鬆樹,在雨雪下,掛在鬆枝上的雪團,雪白一片,楊宣凝不由想起當日自揚州而出,獨自一人在雪地奔跑的情況,那時,自己雖然誌比天高,但是實際上並無多少底氣,而現在,自己已經是天下第一候選者了。


    他深吸一口寒冷的空氣,體會著縈回腦海的深刻回憶。


    頓了一頓,李播卻又問著:“王上,可行應該行之事?”“你說是傳徼惟南,以及命水師沿河而上,直撲虎牢與偃師?”楊宣凝淡淡地說著。


    “正是,聖上駕崩,隋朝再也無法挽回了,這點大家都清楚,各郡也清楚,因此此時,各郡再無戰意,王上一旨一徼,就可獲得整個惟南歸順,就算有個別郡縣頑抗,也大軍一倒,就變齏粉。”


    “洛陽偃師,縈陽的虎牢,就是關鍵,隻要取得這二個據點,就可維持整個糧草運輸線,這時別說洛陽必得,就算李閥冒死入得洛陽,也無法堅持,如此,洛陽和惟南,必落於王上之手,王上趁勢稱帝,巴蜀必會歸附,這時,大半璧江山已在王上手上,天下已經定了。”


    李播聽得此言,鬆了一口氣,雙目精光閃閃,說著。


    這時,雪紛從天而降,由小轉大,整個天地陷進茫茫白雪之中。


    窗口開處,雪花隨風入內,落到他頭上半尺許處,立即似被某種神秘莫測的力量牽引般,自然而然避過他飄飛一旁,沒半團落在他身上。


    在白茫茫的風雪裏,遠處的景色變成模糊不清的輪廓,楊宣凝默然,許久才說著:“寡人到現在,才真正相信,天下已經落在寡人手中,就算是李閥和李世民,也無法阻擋寡人統一天下的腳步了。”


    這時,李世民並沒有多少作為,第一次作戰,就被薛舉打敗,第二次又被楊廣打敗,這次楊廣失敗,更在於突厥騎兵,可以說,稱之李世民屢戰屢敗的庸將,也不為過。


    李播不明白他為什麽還專門提起李世民,畢竟這時,天下公認,李世民根本沒有資格和白手起家,十七舉事,十九稱王,如今二十就可稱帝的楊宣凝相比,但是他當然知道王者有自己地秘密,因此聽而不聞,說著:“王上得了洛陽,可攻略巴蜀,但是還請王上稍等幾年,再大舉北上,統一天下。”


    “寡人明白,寡人如果立刻北上,隻怕複歸淝水之戰後果,畢竟寡人根基淺薄,難以一次削平北方,甚至打敗突厥,隻有緩其進,紮其根,分化北方群雄,等過得幾年,郡縣安置,精兵練成,民心安定,才可北上。”


    楊宣凝說到這個,卻極是清醒。


    淝水之戰,前秦國先後滅掉前燕、代、前梁,統一了黃河流域。


    又於攻占了東晉的梁、益二州,將勢力擴展到長江和漢水上遊。


    前秦皇帝苻堅因此躊躇滿誌,欲圖以“疾風之掃秋葉”之勢,一舉蕩平偏安江南的東晉,統一南北。


    但是結果大敗,確定了南北朝地長期分裂。


    而且,淝水之戰直接導致了前秦統治的分崩離析,後來前秦主苻堅也被叛亂者姚萇縊殺。


    關鍵就是苻堅統一北方,全靠武力。


    其內部各種勢力間政治、軍事地整合,以及北方各民族地融合遠未完成。


    也許苻堅快速進軍,有不得已的原因,但是對楊宣凝來說,基本上沒有難題,洛陽和惟南一下,真正占有大量土地和人口,居洛陽之後,更是可以集重兵於中,直接威脅關中和河北,因此無論是誰,都受到牽製,動彈不得,不可能統一北方。


    此消彼長,隻要楊宣凝不急著用兵,南方整合完畢,天下之勢已定了。


    頓時,李播再無疑惑,再無擔憂,跪了下來:“吾王英明,願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這是他第一次,稱萬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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