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實說,引力是我……不,是整個縹緲宮都不大擅長的領域。”路小茜搖了搖頭。


    仙盟現有的詮釋“引力”的理論,都是基於相形之道【也就是地球所謂“相對論”】的,這一理論是立足於宏觀世界。而縹緲之道則從屬於引力幾乎沒有存在感的微觀世界。


    這兩門理論的分歧不彌和,路小茜就注定對這類問題感到苦手。


    “我暫時也沒有什麽太過好的想法,現有的理論根本就沒有麵對過這樣扭曲的空間——而且我們的觀測數據本身就不全麵。”王崎搖了搖頭,然後將目光重新投向自己麵前的草稿紙上。


    現在,隻有他自己一個人知道自己在幹什麽。


    ——如果現有的理論不行,那麽就可以來一點“新東西”……


    他知道自己的理論最終會走向何方。起點、終點和開始的路徑都知道了,隻有後麵的路徑還在迷霧之中——但地球的記憶讓他好歹持是有地圖的。就算這“地圖”——日漸模糊的地球記憶——如同孩童塗鴉一般,比例尺都未必正確,但卻強過“兩眼一抹黑”無數倍。


    筆尖繼續落到紙上。


    路小茜見王崎對這個問題談興不高,便將實現放到王崎手上的草稿紙上:“這是,你上一次做的東西嗎?”


    “隻能說,一點想法而已。”王崎道:“來不及完成,大量的過程都必須跳過,還有很多地方隻能靠直覺補完——而我們‘這邊’可不崇尚這麽使用‘直覺’。”


    “連宗和離宗?”路小茜盤膝而坐,五心向天,似乎是要打坐入定,隻不過口頭的話題還在繼續:“想不到道友你居然還是這麽看重這個分歧的人。”


    “你覺得呢?”王崎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難倒不是這種人嗎?”


    “按照蘇道友的說法,你此時所寫的東西,將會貫穿離宗和連宗,甚至有可能將兩門算學合二為一。”路小茜道:“我覺得,有這種心思的人,大抵是不打在意門戶之見的。”


    “這非是門戶之見,而是大道之爭。”王崎筆頭轉了轉,指向路小茜:“按照你這個說法,相形之道經過驗證,在宏觀世界肯定是正確的,縹緲之道也能夠解釋微觀世界的許多現象。而你們和歸一盟都希望這兩門大道可以合二為一,形成一個自洽的新體係——那麽,你們和歸一盟之間的矛盾就不存在了嗎?”


    路小茜搖搖頭:“不,不是這一回事——物質世界隻有一個,所以,真相也應該隻有‘一個’。”


    “算之道非是人造,乃是自有自在的。算學則是用來描述此道的學問。‘道’唯一,那麽這個‘學問’的最終形態,同樣也應該隻有一個。”王崎指了指自己:“區別在於,我覺得連宗那個路子,肯定有錯誤的、不能窺得全貌的地方,所以,這個‘合一’,也隻能按照我這邊的思路來。”


    ——而且,布爾巴基學派理論的延伸……


    沿著格羅滕迪克指明的方向,就必然可以觸及那個“或許沒什麽意義的理論”。


    而在這個宇宙,“理論”和“技術”的關係就與地球所在的無靈氣宇宙完全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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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終,辰風和艾輕蘭確定了朱閣宏的治療方案。他們將於奇經八脈、十二正經外加主血管糾纏在一起的樹根取了出來——這並不是一個多麽複雜的過程。在完成這一步之後,他們就會在朱閣宏的主要經脈之上施加封印,甚至使用截脈術阻斷對方經脈,讓朱閣宏保持一套相對獨立的經脈係統。


    這樣子的話,就算樹木妖化,朱閣宏也有一定幾率護住自己的性命。


    另外,這樹木也並不一定完全是壞處。至少根據艾輕蘭的觀察,這植物細胞本身就有吸納異種靈力的能力。這玩意在朱閣宏體內紮根之後,就起到了類抗靈素物質的作用——隻不過朱閣宏自身不能利用這股力量罷了。


    然後,辰風和艾輕蘭還準備在朱閣宏體內注射微量的的抗靈素,保持對方功體整體穩定的同時,也觀察樹木對類抗靈素物質的反應。如果可以的話,他們會逐步加大抗靈素的劑量。


    畢竟,血煉法也是一個相當重要的力量來源了。


    而這個過程,首先就要朱閣宏自己盡可能的收束法力,然後路小茜出手,將那些法力盡數禁錮在朱閣宏的主要經脈之中,然後再由辰風本人操刀——艾輕蘭在這方麵倒是不如辰風。


    手術總共持續了五個時辰。之後就是注射新抗靈素之後的觀察。艾輕蘭原本打算在這裏多停留一天半——這個時間,對於仙盟標準的藥物實證來說,簡直連零頭都算不上,短得卡麽一忽略不計。


    但是,這無疑也是一重風險。誰都知道,梅歌牧不會讓他們在路程上拖延太久。


    可王崎卻支持這個決定。看樣子,他甚至有多拖幾天的想法。


    倒是朱閣宏自己覺得挺不好意思的。他在從眾人這邊知道黑幕的存在以及眾人麵對的窘境之後,坐立不安,寫到:【若是因為我而打亂了大家的計劃,那可不好。我在這裏的話,身體還算穩定,就算不治也未必會死——總得來說我已經習慣了。】


    而王崎則表示,這暫時的停頓,也不完全是因為他。


    在手術完成三個時辰之後,朱閣宏第一次離開黑森林,來到了裸露的火成岩地帶。


    而在腳觸及石頭地麵的那一瞬間,朱閣宏眼中一處的淚水。


    ——兄弟……我走出來了……


    他不可避免的想起了自己死在森林邊緣的同伴。


    “別哭別哭。”蘇君宇笑嘻嘻的跑了過去,道:“朱師兄,這種時候就應該賦詩一首,抒發胸中情感啊!”


    朱閣宏擺擺手,想要在地上寫字。但是他的劍在地上劃拉了幾下,隻打出一連串的火星,卻是連個白印子都沒有。


    朱閣宏一愣,想起這裏已經不是黑森林,地上沒有泥土。他除非使用結丹期的全力來寫字才行。他收起劍,然後掏出自己之前用來刻字的石塊,然後蹲下來。但是此時他身體不同常人,在地麵寫字有些不適應。蘇君宇取出一塊石頭,抬到朱閣宏麵前,道:“用這個,說不定舒服點。”


    朱閣宏手中石片在岩石上劃了兩下,卻隻能留下極淡的痕跡。他寫到:【有心了,有心的。隻是我確實不擅長詩詞一類的文墨。】


    他想了想,又另起一行:【嚐聞蘇道友是個仔細的人,待人接物皆是練達,就連我寫字不便這事也考慮到了……就是這還是寫得手痛。】


    蘇君宇錘了捶,那岩石相互碾壓擦出來的粉末被吹去,真正的痕跡看的異常吃力。蘇君宇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然後取出木板:“這東西或許拿在手有點吃力,而且麵積很小,但是寫起來很方便。”


    朱閣宏點點頭,接過木板,然後輕輕的寫道:【謝謝】


    木板長度不夠,也寫不了更長的句子。


    朱閣宏沒有注意到,蘇君宇已經將那一塊石頭給收了回去。


    幾分鍾之後,蘇君宇找到了奮筆疾書的王崎,將石頭扔在他麵前:“老弟,我覺得咱們這樣不厚道啊?”


    “嗯?”王崎壓住草稿紙,防止它們被石頭落地帶起的風吹走。他問道:“怎麽?”


    “你要試探他的指力,直接當麵說就可以了吧?”蘇君宇道:“這樣試探,不厚道啊。”


    “雙盲同樣顯得不厚道不是?如果受試者的主觀情緒有可能影響結果的話,隱瞞一部分內容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王崎如此說道。他看了看石頭,費了老大勁才找到痕跡。


    “這真是他刻的?”王崎問道。


    “嗯,他都說手疼了,估計也沒更大的力氣。”蘇君宇斷言。


    王崎他歎了口氣,取出另一塊岩石。兩塊石頭之間的斷麵竟嚴絲合縫的貼在了一起。


    這是那塊刻著“朱閣宏絕筆”的岩石。而蘇君宇剛才拿走的,則是這塊岩石的下半部分——也就是之前埋在土裏的那一段。


    王崎指著上麵那截清晰可見的文字:“很沒道理啊?這是同一塊岩石吧?上半段可下半段質地差距沒道理這麽大吧?”


    蘇君宇眨眨眼:“你說,這也是朱師兄刻的?”


    ——這不合天道好麽!


    而幾個時辰之後,艾長元則走了過來,帶來了另一條消息。


    “在黑森林的範圍之外,朱閣宏的鏡像沒有發生任何變化。”艾長元道:“我們可以肯定了,那種變化就局限於黑森林的範圍之內。我們一路上並沒有遺漏什麽東西。”


    蘇君宇關切道:“那朱師兄現在怎麽樣?”


    “好像很受打擊,沒有大礙。他也知道,隻要出去就不是問題。”艾長元道。


    而王崎歎了口氣:“越來越搞不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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