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沈槐和齊凜約定好的離別時日很快就來到了。


    這些日子裏,沈槐將一切事務都安排好了,喬白和舒舒不日也會跟隨他們的腳步遷往衛國。因為秦寥給齊凜傳了消息,用不了一年,他就會發動政變,屆時整個京城乃至北臨都會經曆一場動蕩。


    那日清晨,齊凜早早地過來尋沈槐。


    “明日就要離開了,可還有什麽留戀的地方?”


    沈槐聞聲扭頭,對上齊凜幽黑的眸子,揚眉笑道:“地方倒是沒有,人卻是有一個。”


    這最後一份禮物,就當是她送給沈易的了。


    “五妹這是什麽意思?”沈銘連連後退,眼神惶恐地看著麵前之人。直到他退無可退,撞上了身後的牆壁。


    沈槐柔柔笑著,那眼神無端地叫人看出幾分涼意。


    “二哥在幫助沈餘琅往沈易茶水裏下毒的時候不應當就該猜到今日了嗎?”


    沈銘瞳孔驟縮,難以置信地看著沈槐。


    她都知道了。


    沈槐沒有靠近她,而是散漫地仰靠著椅背,歪著腦袋看著沈銘,“我想二哥不止是做了這一件事吧,我遭綁架那一件事情應該也有二哥你的手筆吧。”


    沈銘一手死死地摳進身後牆壁裏,目光深沉地瞧著沈槐。


    既然事情已經暴露,那他也沒有什麽好隱瞞的了。


    “五妹當真是心思細膩,二哥什麽事情都瞞不過你的眼睛。”


    沈槐笑眼彎彎,“二哥過獎了,倘若我不心思縝密些,恐怕在多年前就葬身在這沈府中了。”


    說著,沈槐環顧了圈四周,輕嘖一聲。


    這沈府看著真是富麗堂皇,可是底下有多少陰司就不得而知了。


    沈銘倏然笑了起來,扶著牆壁緩緩起身,直視著沈槐。


    “五妹玲瓏心思,每一件事情都算無遺漏,可是你獨獨忘記了一件事情。”


    沈銘這突如其來的話語讓沈槐心底一悸,“什麽意思。”


    沈銘勾唇冷笑,拍了拍手。


    門口處湧入了一隊人馬,人群中間站著一個姑娘。


    沈槐定睛看去,正是紅著眼眶的沈暮雲。


    沈暮雲的脖頸上橫著數把利刃,蜿蜒血跡染紅了她的素色衣領。


    沈槐當下就紅了眼睛,啞著聲喊道:“沈銘,放了她。”


    沈暮雲不過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姑娘,她所求甚少,不過是想平平淡淡地過完此生。


    沈槐與沈銘之間的那些事情她壓根就不知道,甚至於在被脅迫來到這裏之前,她還想著幾時與芊芊出去買些花的種子回來栽種。可是下一秒,這些人就闖入了她的院子,幾把鋒利的劍橫上了她的脖子。


    沈銘冷冷地笑著,堂皇而至地出了房間,站到那群人的身側。


    “我放了她,你會放了我嗎?”


    齊凜雙眉擰起,銳利的視線直直地逼向沈銘。


    沈銘此刻有沈暮雲在手,半點也不懼齊凜那陰冷的視線。


    他斷定,沈槐萬萬不會貿然對他出手。


    “會。”沈槐朝前走了幾步,“你將暮雲放了,我讓你離開京城。”


    沈銘聽了沈槐的話,垂下腦袋低低地笑了,“五妹啊,你還真不了解你二哥。沈家沒了,我畢生的心血也就廢了,離開京城也隻不過行屍走肉般苟活而已。”


    沈槐微眯起眼眸,看向神情癲狂的沈銘,“那你想如何?”


    沈銘奪過手下的劍,拋至沈槐麵前,勾起唇角說道:“我想沈易死。”


    沈槐看了眼地上的那把泛著寒光的劍,沒有說話。


    沈易死了,她也即將離開北臨,那這沈府到最後也就隻能留給沈銘。


    “五妹覺得二哥這提議如何?”沈銘猖狂地笑道,眉宇間盡是陰狠厲色。


    架在沈暮雲脖頸間的劍又逼近了幾分,鮮紅的血染紅了沈槐的眼睛。


    沈槐雙手死死地扣住椅背,就是指甲被折斷了她也渾然不覺。


    “阿……阿槐。”沈暮雲微微仰起臉,迎著暖融融的暖陽看向沈槐。


    沈槐瞪大了眼睛看著她,心中忽然閃過幾分慌亂。


    下一秒,她就看見沈暮雲的脖頸擦著那劍身,然後倒在了青石板鋪就的地麵上。


    沈槐的手指被木屑狠狠紮了一下,幾滴血珠冒了出來,染紅了她的木質椅背。


    沈槐忽然間就失了聲音,她想要說些什麽,卻是什麽都說不出來,反倒是眼睛酸澀的難受,好像有什麽東西從眼眶中滑落,順著臉頰砸在椅背上,與那攤鮮紅的血跡混為一體。


    “小姐!”不遠處,一個身穿碧色衣裳的丫鬟嘶聲力竭地叫道,跌跌撞撞地朝這裏撲來。


    哪怕她的麵前是密密麻麻的刀劍,她也渾然不覺,隻想趕到那個躺在地麵上的女子身邊。


    沈易定定地站在不遠處,失神地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幕。


    為何……會是這樣……


    為什麽該死的人沒有死,死的卻是無辜之人。


    “小姐……”姝兒站在門外,隔著厚實的門板,怯生生地喊道。


    “我不餓。”


    姝兒咬了下嘴唇,叩門的手五指蜷縮,卻是什麽話都沒能說出來。


    暮雲死了,還死在了沈槐的麵前。


    姝兒在得知這一消息的時候吃了一驚。


    不日前,小姐還在和暮雲小姐一同笑著說話,怎麽……怎麽會突然就沒了呢。


    沈槐沒有解釋太多,她在處理完沈暮雲的後事之後就一言不發地回了王府。


    便是齊凜也猜不透沈槐心中所想,隻能盡量伴在沈槐身邊。


    沈槐枯坐在一盞昏暗的蠟燭前,她一合上眼就是沈暮雲擦著劍身倒在她麵前的景象。


    那青石板上的血跡她無論如何也擦不去,就像躺在地上的人她無論如何也喚不醒一樣。


    沈易最終接手了沈府,沈銘和沈餘琅以及沈媛他一個也沒有留下。


    沈問顏被他遣到了一座廟裏,餘生恐怕隻能與青燈古佛為伴。


    至於沈暮雲……沈易閉了閉眼,將人葬入了沈家的陵墓中。


    沈槐在離去之前曾問過芊芊,想不想隨她一同離開,亦或是給了她盤纏離開沈府。


    但是當時的芊芊隻是緊緊地抱住沈暮雲的屍首,一句話也沒說。


    夜裏的時候,沈槐再次聽到了敲門聲。


    這一次,沈槐已然失了力氣去開口,她麻木地搖著輪椅挪到床榻邊上。


    如果她再考慮的周詳些,那暮雲是不是就不會因她而亡。


    沈槐不願再想下去,她疲倦地闔上了眼。


    “卡啦。”伴著一聲輕響,她房間裏的窗戶忽然被人打開了。


    沈槐睜眼瞧了一眼,就看見齊凜提著一個小食盒,翻身從窗戶處進來。


    沈槐複又闔上了眼睛。


    齊凜一言不發地走到沈槐身邊,靜靜地坐在她身邊。


    過了許久,沈槐終於掙開了眼,她掃了眼坐在她身邊的齊凜,嗓子因為許久沒有喝水而變得沙啞,“為何不走?”


    齊凜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給她講了一個故事,一個時隔久遠的故事。


    “約莫是四年前,三弟他在外出遊玩的時候遇到了一位姑娘。多日相處之下,三弟發覺自己喜歡上了她,於是他就將人帶回宮中,告知了那姑娘他的身份。”


    沈槐微微側目。


    齊凜繼續講道:“那時候我們都在替三弟開心,甚至連婚期都為他們二人算好了。隻是好景不長,在一次內亂中,那姑娘死了。死在了三弟的麵前。”


    齊凜講到這裏的時候頓了頓,“不久之後我們就發現那姑娘是個探子,她接近三弟本就是預謀已久,可是……”


    可是她喜歡上齊寒卻是個意外。


    在她看到那飛馳而來的箭矢時,她大可避至一旁。這樣齊寒死了,她也就可以功成身退。


    但是她到底沒有這般做,她替齊寒擋下了那支箭矢。


    “那姑娘最後與三弟說了一句話,她說她從未後悔過。”


    為她那主子活,是她的前半生。為了齊寒死在箭矢之下,是她的後半生。


    故事說完了,齊凜轉身,定定地看著沈槐微微浮腫的雙眼,說道:“我想沈暮雲應當也是這般想的。”


    沈槐死死地抿住唇瓣,什麽都沒有說。


    次日,沈槐登上了啟程的馬車。


    來送她的人不多也不少,都是些往日裏熟識的人。


    沈易站在人前,對著沈槐低聲說了幾句。


    沈槐神情微變,略微交代了他幾句,返身隨齊凜進了車內。


    沈易說芊芊很是不對勁,就像變了個人似的。


    沈槐念著沈暮雲,隻讓沈易給芊芊找一個好的退路,其餘的不要多管。


    馬車搖搖晃晃地啟程,沈槐掀開簾子往外瞧了一眼,隻見京城已經離他們越來越遠。


    “陛下,方才接到消息,齊王請辭回國了。”一太監捧著一封奏章,恭敬地奉到宇文遲麵前。


    經過數日前的變故,宇文遲整個人都衰老了不少,鬢角處更是冒出不少白發。


    “咳!咳咳咳!”宇文遲用手抵住唇用力咳嗽了幾聲。


    那太監見狀連忙扔下手中的奏章,取出塊帕子遞上。


    宇文遲哆嗦著手推開那太監,拿了齊凜的奏章翻看。


    下一刻,整個禦書房就傳來宇文遲的怒吼聲,“混賬!”


    除卻筆墨紙硯砸落於地的聲音,還有宇文遲撕心裂肺的咳嗽聲。


    他為齊凜驚心設計了天羅地網,卻不想他一早就離開了北臨。


    齊凜回了北臨,無異於放虎歸山。


    宇文遲深知此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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