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一份密報傳到了三公子的手上。


    兩名查不出身份的刺客,神秘死在群芳樓裏。


    他們皆是被喉骨被捏斷,窒息死亡,全身不見血不見傷,屍體被丟在浮雲閣附近的花叢裏,被雜役發現。


    雜役沒有聲張,悄悄告訴香香老板,香香老板也沒有聲張,暗中處理這兩具屍體。


    密報上就寫了這麽多。


    但三公子知道,這兩個刺客,應該是四弟派去“試探”和“教訓”洛公子的人。


    一般人不敢在群芳閣惹事,而且群芳閣也有很多武藝高強的護院和打手,能將這兩個刺客輕鬆放進群芳閣的,一定很有門路。


    他的四弟絕不是忍氣吞聲的人,虹黛受了如此大辱,對方不過是一個異國來客,他的四弟沒有忍耐的理由。


    四弟手下的殺手,武藝絕對不差,洛公子能不見血地殺掉他們,足見其身手。


    但比這種身手更令人在意的,卻是洛公子的膽量。


    洛公子應該知道這兩名刺客的後台應該很大,但是,他還是不動聲色地殺掉對方並拋屍,這種冷血和無畏,非凡人所有。


    看完密報之後,三公子將密報燒掉,麵帶微笑:這下,他的四弟該怎麽辦呢?


    又過了幾天,又一份密報送到他的手上。


    密報裏說,有一名蒙麵黑衣人後半夜潛進浮雲閣,似乎跟洛公子打了一架,但並沒有被外人所察覺。


    這一架打得如何,沒有人知道,隻是,天明之時,浮雲閣已經恢複平靜,就是樓上樓下一片狼藉,現場隱隱有一些血跡。


    洛公子受了些輕傷,但他什麽都沒有說,隻讓丫環們把閣樓收拾好。


    香香老板趕過去了解詳情,洛公子還是什麽都沒說,也沒有追究任何人和群芳樓的責任。


    既然當事人什麽都不說,也不追究,這件事,就不了了之。


    三公子看完密報後,又把密報燒掉。


    燒完之後,他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慢地喝,慢慢地看文件。


    “三公子,不好了,大事不好了――”小龜的人影還沒出現,聲音卻已經喳呼呼地傳了進來。


    三公子裝作沒聽見。


    “三公子――”小龜終於衝進屋裏,也不管主仆之分,拿起他喝了一半的茶水,倒進嘴裏,撫著胸口道,“大事不好了!”


    三公子搖折肩:“既然是大事,你直說就好,叫我那麽多次做什麽。”


    小龜覺得自己肯定是等不到主子的詢問了,隻得招了:“四爺受傷了,聽說被打得受了內傷,胸口還被劃了一刀,要躺好幾天呢。”


    三公子沒什麽太大的反應:“哦,怎麽受傷的?”


    小龜搖頭:“不知道哦,問他,他隻管黑著臉,噴著氣,就是不說。我說啊,四爺已經好幾年沒受過傷了吧,這次居然會被人打傷,看來打傷他的人不簡單呢。”


    三公子拿折扇點他的腦門:“你竟然連這個都打聽不出來,真是白養你了。”


    小龜翻白眼:“四爺的事,我一個奴才能去隨便打聽麽?四爺很不喜歡別人問這事,誰問他揍誰,我是公子的奴才,不想讓別人給揍了。“


    三公子笑了一笑:“那我揍你就可以了麽?”


    小龜諂媚地道:“公子是講道理的人,不會隨便打人的,對不對?”


    三公子笑得很好看:“你去幫我辦一件事,不辦好的話,我一定揍你。”


    小龜捧著腦袋,一臉警惕:“什麽事?”


    三公子淡淡地道:“替我傳個話給四爺,要他這陣子老實呆著,不許再生事。”


    “果然啊……”小龜苦起臉,在心裏嘀咕,又讓他去幹這種苦差事,嘴上還想討一點便宜,“如果四爺不聽公子的話,非要生事呢?”


    四爺最喜歡打打殺殺,這次不知被誰打成這樣,怎麽可能會咽得下這口氣?


    八成會派人去殺了對方,這種時候,誰敢去勸阻他?


    “不聽的話,”三公子淡淡地道,“我就親自陪他玩。”


    小龜額上立刻冒冷汗:公子這次玩真的啊?


    四爺其實很怕三公子跟他“玩”的,公子說要“親自”,是很嚴厲的態度了。


    想到這裏,小龜也不敢耽擱:“我現在就去跟四爺轉告公子的話。”


    小龜跑出去後,三公子合上文件,搖著折扇,看著花園裏的花,微微眯起眼睛,臉上沒有半點笑意。


    四弟一定是去找洛公子過招了。


    如今,洛公子的武藝高低,已經不是他關心的範疇了,他在意的是:洛公子竟然敢對四弟下重手?


    四弟的胸口受了刀傷,也就是說,洛公子並沒有手下留情。


    洛公子會不知道四弟是什麽身份?


    如果他不知道四弟的身份,被襲擊那時怎麽會不出聲?過後又為何什麽都不說?他會是那種吃了這麽大一個啞巴虧也悶著不說的人物?


    如果他知道四弟的身份,過後對此閉口不提的舉動,就說得通了,因為,此事若是公開,沒有任何人敢幫他,他隻會將自己置於絕境。


    但是,如果真是這樣,他竟敢對四弟下殺手?


    三公子想著這些,眼裏透出淩厲的鋒芒來:這個洛公子,乃是狠絕之人!


    對洛公子這種人,四弟除了出動手下去殺掉對方,根本應付不了。


    但他現在並不想殺了洛公子。


    “洛公子――”他念著這個恐怕也是假名的稱呼,冷笑連連,“在月家的地盤上,你還真敢玩!”


    夜九隻是一如既往地呆在浮雲閣裏,每日打打坐,彈彈琴,還有,陪她說說話。


    有個丫環問他:“洛公子,您每天呆在這閣樓裏,不覺得悶麽,出去走走可好?”


    那個丫環是很本分、很普通的女子,他回了她一句:“不悶。”


    他怎麽會悶呢,她就陪在他的身邊啊。


    不曾離開。


    淩晨,四周幽暗而靜謐,沒有半個人影。


    他又無法入睡,便抱著那隻木盒,坐在窗前的地板上,將臉龐貼在木盒上,低低地說著什麽。


    在被囚禁的四年裏,他大部分的時間都在沉睡,很多時候,他都覺得他不會再醒來。


    沉睡的時間太長,似乎將日後漫長的人生中的睡眠時光,都透支得差不多了,他恢複健康以後,睡眠的時間就變得很少,每天隻睡兩三個時辰。


    當睡眠的時間變少,孤獨的時間,便變得漫長了。


    這時,陪伴著他的,便是這隻盒子。


    他的聲音很低,含糊不清,隻有他知道他在說什麽,他也隻說給她聽。


    窗外,星星全隱去了,月亮卻還在掛著,模糊的月色,與朦朧的燈光,幽幽地透過來,一室昏暗。


    他就坐在那裏,靠在牆上,抱著木盒,癡癡的,就像一個被家人遺棄的小孩子,獨孤,無助,冷漠。


    一雙眼睛,透過暗夜的阻擋,盯著他。


    現在的他,跟傳說中那個拒人於千裏之外又目中無人的男人,大不一樣。


    黑暗中,他宛如一縷不見形跡的月光,無聲無息無影,慢慢向他靠近。


    他輕忽得就像不存在一般。


    夜九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不知道幽暗中多了一個人。


    待到他驚覺有人靠近時,卻已經來不及反擊,才動了一下,就全身無力。


    他對這種全身無力的感覺,再也熟悉不過了。


    被囚禁的四年裏,他經常被迫服下、注射種種令身體虛軟無力的藥物,而在剛才,他就嗅到了淡淡的香味,他以為那是晚風送來的花香,但其實,不是。


    “沒想到你居然會這麽大意。”對方似乎在微笑。


    夜九看著幽暗中,那個人的輪廓:“找我何事?”


    “找你何事?”那個人輕笑,“你不是一直在等我主動來找你嗎,怎麽,我現在來了,你卻要裝傻了。”


    夜九道:“你很喜歡自作多情。”


    咽喉一疼,被什麽鋒利的東西割傷了。


    那個人的聲音相當溫柔,身上散發出來的氣息卻是冷冽的:“我不喜歡矯情的人,我隻給你這一次機會。”


    夜九沉默了一下:“三公子?”


    三公子笑了,眸光在黑暗中,閃著冰冷的光澤:“你果然在等我。”


    夜九淡淡地:“三公子果然沒讓我失望。”


    三公子道:“如果你讓我失望,我一定會殺了你。”


    夜九道:“沒有能力保護自己的人,死了也是應該,我若該被三公子殺掉,誰也不怨。”


    三公子道:“你找我何事?”


    夜九道:“我也不喜歡矯情的人,三公子何必明知故問。”


    三公子道:“我不信你。”


    夜九道:“三公子如何才能信我?”


    三公子道:“拿出你的誠意來。”


    夜九沉吟片刻:“我去將月浩瀾的首級取來與你如何?”


    幽暗中,他感覺得到三公子微微一怔。


    一會兒後,三公子的笑聲傳來:“你還真是什麽都敢做。”


    夜九淡淡道:“我與三公子的目標一致,當然什麽都敢做。”


    “還有,”三公子笑得有點森冷,“你還真是什麽都知道。”


    月浩瀾,西涼國的大皇子,手下兵強馬壯,蒼梟王的得力助手,這個人居然想去取了月浩瀾的首級,真是“什麽都敢做”!


    至於他的目標,這個人又知道了,真是“什麽都知道”。


    一個什麽都敢做又什麽都知道,卻來曆不明,毫無破綻的人?


    唔,果然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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