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幾日,太昌鹽鋪的許掌櫃又來過一次,是來安排和方生之間的生意的事,登州的船隻陸陸續續到了,雙方之間的鹽貨也清算了一半,該給的給,該拿的拿。


    短短十幾天的空子,方生手上就握有了十萬兩的真金白銀,不過這來得快去的也快,京城畢竟不比登州和濟州島,濟州島上雖然四處要錢,但那自己花銷的畢竟不多,至於在登州,那物價和京城又是兩個極端,根本無法比的。


    仔細說來,方生過手的錢財也有十幾萬兩之多了,可真說起來大明的物價他都不知道,京城裏的開銷可不比尋常地方。


    六十餘人十幾天的花費足足有上千兩,這還不算拿去買通天牢的牢頭,以及四下活動的花銷。


    如果加上這些,花銷早早就破了近萬兩,即使這些錢來的再快,可也禁不住這等花費!


    要說大明平常的百姓家,一年到頭也就積累上十幾兩銀子,再算上年末的花費,也不足以彌補方生這幫人這陣子花去的一個零頭。


    好在一切已經安排的差不多了,能安排的人手都安排了,如今張五郎帶回的消息也正是表明最後一步都辦妥了,隻等著把人給救出來。


    至於救人的步驟說難也難,說容易看上去倒是一帆風順,成功就在覆手之間,可至於能不能成,這就得看最後的結果了。


    …………


    淩晨,東廠天牢外。


    “咦,你是誰,怎麽這個月劉六沒來。”看守著門口的獄卒奇怪的看了一眼送菜的年輕人,心下不由問道。


    “大爺,劉哥昨日拉了肚子,來不了了,隻能讓我給他頂上一天。”年輕人一邊諂媚的道,一邊將手上的銀兩盡數塞進了兩個小卒手中。


    獄卒掂量掂量的手心的分量,不多不少,一兩碎銀子的月供,算是例行了工事,銀兩也和往月的一樣,滲不得假,獄卒這才滿意的笑著點點頭。


    隨即假作嚴聲的道:


    “進去吧,下次讓劉六過來給我解釋解釋,這次為何送的有些遲了。”


    “一定,一定。”那年輕人低著腦袋小心的應付著,看守的獄卒點點頭,其他幾個送貨的年輕人這才被允許進入。


    獄卒心裏感覺有些不對勁了,可說到底又說不清哪裏不對勁,隻是好像今日除了送菜的換了人外,就連老天都有幾分打盹,興許是天冷了的緣故。


    年輕的獄卒低聲的罵了罵,裹緊了單薄的衣服,驅除了這股寒意,依舊懶洋洋的依靠在門口的柱子上,忘了自己剛剛的警惕心。


    而年輕的獄卒也沒有發現,今天送菜的人不僅僅是和往常不同了,而是清一色的全都換了人,這些人個個都是身強體壯的大漢,並且在進入天牢之前也是大多神色緊張,雖然都沒有兵刃,可這些卻把手環在腰間,像是要拿什麽兵刃似的,姿勢十分怪異。


    過了沒半晌,這些送菜工們紛紛出了來,時間也不早不晚,一刻鍾而已,正好是進去搬運的空子,也和往常沒什麽區別。


    獄卒鬆了口氣,說了兩句可有可無的話,菜販子的頭領自然又是一陣感激流涕,答應下次會增長些月供,獄卒這才放了行,心中不免有些得意洋洋,往日在劉六那裏,雖然月供總是給的充足,可每次想多索要些,總會被恭恭敬敬的拒絕,哪像這次這般輕巧。


    等到眾人離東廠的天牢遠了點,才有人開口說話。


    “方大哥,那孫老頭已經昏過去多時了,不知會不會有事。”張五郎小心翼翼的靠近站在最前麵的方生,然後小聲的道。


    他們這一路剛剛找了個地方進行了下改裝,使得打扮從菜販子變成要出城的商販,正直接往北京城的崇文門那趕,一眾人是打算提前出城,至於城門什麽時候打開,也自有守著城門的守城小兵負責。


    崇文門十幾個守城的小卒十幾天來不多不少拿了方生的銀兩至少有上千兩,如今雖然私開城門是了不得的大事,上千兩銀子足夠這些小卒買上幾百畝良田順帶取上一個媳婦,所以這開城門這種事也就不算大事了。


    畢竟,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崇文門的大門理所當然的就能為方生等一眾人提前打開。


    “不會有事,前幾次我讓你送去的又不是毒藥,隻是裏麵摻著瀉藥而已,而昨日的,隻不過是迷藥,不過分量有些重,讓他睡到登州也好。”方生低聲回答張五郎,也解釋了這幾天讓他們送進去的都是些什麽東西。


    要說這個計劃從方生在京城裏甩開那個假兔子後安頓下來就開始謀劃了,第一天給孫老頭送去的一頓美食也不僅僅是慰勞他,那裏麵摻了些從藥店買來的瀉藥,這些瀉藥分量不大,畢竟孫元化的年紀大了,未必經受得住折騰。


    可這也讓年紀已大的孫元化漸漸身體日衰,每日都要拉上很久,並且搭配著臉色灰白,顯露出一副頻死老者的模樣。


    獄卒們都知道,雖然下個月就會處斬,但犯人都未必能熬到那個時候,幹脆就對孫元化半管不管。


    ‘吃下’‘瀉藥’‘擇日方知’


    孫元化一共拿到三張字條,寫的也正是這三件事,孫元化雖然一頭霧水,可他還是照著吩咐做了,追根究底也是因為那幾道菜式,畢竟除了家裏人,按道理,沒人會知道他孫元化的喜好。


    至於會不會遭到陷害,自己如今這般田地,怕是也用不著對方大動幹戈如此陷害自己了。


    於是孫元化便信了這一回,最後老老實實的吃了那陌生的年輕人送來的三頓‘要命飯’,險些沒要了他的老命。


    最後一次送的時候是在前天,孫元化依舊老老實實吃了,之後便不僅僅是肚疼,更是眼前一陣昏沉,最後稀裏糊塗的混了過去。


    隻是獄卒們隻以為他是睡著了,也就沒人太過在意。


    等到發現犯人竟然睡了三天,獄卒們終究發現不對勁,摸摸鼻息,微弱的幾乎沒有,那幾個當值的獄卒頓時慌了,過幾日刑部就要過來提人,此時人卻在天牢裏死了,刑部那怕是不好交代,倒黴肯定是他們這幫小卒。


    那個牢頭靈機一動,幹脆就讓另幾個獄卒出去請大夫,他一個人看著快死了的孫元化,隻是等到眾人回來,那孫元化竟然真的死了,不但人死了,臉上更是一塊青一塊紫,死的不能再死了。


    死就死吧,偏偏死在東廠的大牢裏,幾個小卒沒辦法,隻得把這事上報到東廠的大檔頭那,最後又傳到了東廠大都督王之心耳朵裏,王之心倒是無所謂,畢竟死的也就一個犯官而已,最後報給了刑部那邊一趟,這事便不了了之,還省了處斬的麻煩。


    至於真正的孫元化在哪,這個自然就不會被朝廷所知道了,方生這邊也隻有張五郎、馬戶知道要在天牢裏救一個人,可到底救什麽人他們就不知道了,其餘的人大多是懵懂的一心跟著方大哥幹就是了,管他三七二十一的。


    事隔沒幾天,東廠的天牢裏失蹤了個牢頭,有人說是被仇家給殺了,那些個獄卒膽子就更小了,連單獨出門都不敢,畢竟,當天牢的獄卒那是最得罪人的活,天牢裏關著的最小的那也是四、五品的官,不小心得罪哪個了,偏偏那人又記了仇,那就是死無全屍的死法,東廠的地牢雖然聲名赫赫,可他們這些獄卒並不算在東廠的編製裏,沾不上那光!


    “方大哥,到底、到底我們救的是什麽人啊。”孫三微微張開口,最後還是沒把話給憋回去。


    “方大哥自有打算,你問個屁。”馬戶衝孫三挖了一眼,惡聲惡氣道。


    他早就看孫三這廝不順眼,以前在衛裏還好,大家稱兄道弟的,可如今剛到北京城,不就第一個發現了收私鹽的鹽鋪,不就幫方大哥找著了賺十幾萬銀兩的門路,至於順杆子往上爬,拚了命的往方大哥這湊近乎,在自己和張五郎中間插上一腳。


    馬戶罵歸罵,那也隻是罵著玩玩,孫三倒也沒忘心裏去,可馬戶說的也是實話,他這有什麽好問的,方大哥自有打算,要他問個什麽事。


    張五郎再是穩重也覺得孫三問的不對,這時候也瞪了孫三一眼,孫三縮縮身子,縱然知道多嘴,可話已經問出去了。


    “嗬嗬,沒事,救出來那位雖然身份不能告訴你們,不過想來朝廷也不會追查的太深,至於被買通的那個牢頭,這幾日就會回鄉下去,這事張五郎也知道,他還得幫著隱瞞。”方生沒在乎眾人的矛盾。


    要說這個時候幾個人像是恨不得打起來,可畢竟都是玩了十幾年的兄弟了,哪能那麽容易翻臉,要說這番表態,還不如說是做給方生看的。


    張五郎點點頭,算是承認了方生的說法,他不和方生等人一道回登州衛,而是負責北京這邊的生意,畢竟太昌鹽鋪還有一半的鹽貨未交付,張五郎被方生留下來主持大局,一切辦妥後才能回去。


    豎著耳朵在聽的窮軍戶們都鬆了一口氣,不是說他們害怕,畢竟狠下心和方大哥幹劫獄這種事,幹都已經幹了,後果再嚴重也就那麽回事。


    隻是打聽的清清楚楚,總比不明不白來的很。


    “那我們,幹脆把那個牢頭給……”馬戶臉上猶豫了猶,最後牙一咬,狠狠心做了個下切的動作。


    眾人臉上紛紛露出幾許讚同的臉色,畢竟,若是觸及不到他們,那最安全的莫過於快刀斬亂麻。


    “不行。”方生皺皺眉頭,但他也沒多說什麽,隻是淡淡的留下一句:“那牢頭隻是個平頭百姓,又幫過我們,怎麽能說殺就殺。”


    窮軍戶們紛紛低下了頭,他們都聽懂了方生的意思,方生是拿訓斥馬戶的機會告訴所有人,雖然目前他們成了送鹽的鹽丁,方大哥給的銀子夥食都算不錯的,以後的路子恐怕就更廣了。


    可要說一個月前,大家都是平頭百姓,甚至自己這幫子軍戶連那平頭百姓都不如的人物,豈不是也要說被殺也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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