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戶腦子裏一黑,險些想掉過頭一刀砍過去,那聲音自然不陌生,這說話的說起來也和他認識了好幾年,是前些年鬧饑荒的時候從別的莊跑過來的。


    “別叫。”馬戶黑著臉,掉過頭吼了一聲,再狠得話他也說不出來,平日裏抬頭不見低頭見。


    “馬哥,我們,我們跑吧。”


    那個小子腿一軟,竟然一屁股坐在地上,顯然被嚇怕了,隻是此時,來襲的人越來越多,軍心已經被動搖。


    又出了這麽一出,大家夥心裏都開始搖擺。


    這要跑了,不就不會死了,眼下對方人那麽多,如果再拚了命的頑抗,不是死那又是什麽。


    所有人臉上猶豫,有些個腿軟的,趁著馬戶不注意,慢慢的企圖往後退。


    “這兒有方大哥的東西。”站在後一排的一個年輕人弱弱的發出了反對的意見,所有想跑的人都止住腳步,沒人敢跑了。


    馬戶總算鬆了口氣,感激的望了一眼喊話的年輕人,年輕人不是太眼熟,應該是最近才搬遷到莊子裏的,不過此時馬戶顧不上這個。


    “分十個人去搬東西。”馬戶吩咐道,深深吸了口氣。


    這個時候顯然不是放鬆的時候,方大哥讓他負責這裏已經足夠信任了,萬萬不能辦砸了。


    隨即擠在後麵無法衝到前麵的人分了七八個往裏麵跑,半柱香的時候,他們這邊又死了兩個,對方顯得死的更多,地上又躺了十幾個。


    大多是被長兵器直接紮了通透,要麽直接死了算是好的,要麽倒在地上哀嚎,反而阻攔住對方的衝鋒路線,使得自己這些人微微有了緩衝的時間。


    對方衝不進來,被堵在門口,可登州軍戶們死的不多,但受傷的越來越多,一開始被砍傷的那幾個傷勢加重,撐不住的直接倒在地上。


    在登州衛的莊子裏儲存的鹽貨不多,大多被從李焦運走然後販賣運到各地,新的鹽貨還並沒有運來,所以沒多久離開的幾個人就返回了部隊。


    “殺。”馬戶深深吸氣,大吼一聲。


    舉著戚家刀一刀抹了一個家夥的脖子,他不想死,方大哥對登州衛恩重如山,自己這些人沒道理不赴死。


    “殺。”一個稚嫩的聲音年輕人跟著後麵吼了一聲。


    “殺!”


    登州衛的軍戶此時各個群情激奮,一個個都為自己剛剛的想法羞愧,跑,這麽對得起方大哥一翻栽培。


    軍戶們奮發,士氣一振,來人們的衝擊為之一緩,此時登州軍戶陣勢前至少躺了六七十具屍體。


    戰場上竟然為之一變,如果他們能堅持住,說不定能把這幫偷襲的王八蛋打回去,馬戶硬起心,自己這些人多傷一些,那也比丟了登州衛來的強。


    “給弟兄們報仇。”


    明軍們不是不怕死,可他們最不怕的就是衛所裏的軍戶,這些可比那些其他莊子裏的富戶都好對付,那些個富戶難保莊子裏養了一些壯丁,要是大點的莊子,還能有違禁的火器,那可是官軍都未必有的東西。


    地上躺了一地的屍體,這些個明軍視而不見,倒是被死的人激起血性,衝的也賣力的多。


    軍戶子弟憑著一口氣撐著,一口氣又殺了二十幾個來襲的人,緊接著陣勢也快被明軍衝散,眾人顯得岌岌可危。


    馬戶咬咬牙,知道自己這些人快撐不下去,這要是陣勢被衝破了,肯定要有人掉頭就跑,大家平日看起來是鐵打的一塊,但那也是血肉之軀,能擋到現在已經算得上上輩子積德了。


    這個時候倒是沒人說出逃跑的話來,一來是剛剛說的人心裏都有愧,這個時候再拿出來說,那不是畜生不如,可這不代表眾人裏沒人怕死。


    臉上有些驚慌的人大有人在,若不是大多人都站在這裏沒走,大家都掛不住麵子,怕是登州衛所裏的眾人唯有潰逃一條路了。


    “逃出去,我們還有沒有臉見方大哥了。”馬戶臉色堅定地大聲說道。


    可此時,再說什麽作用都不大了,眾軍戶大多臉色堅毅,知道可能會一死,但那畢竟死也有死得其所,總比死的不明不白餓死來得好。


    可這一口氣也有吐出去的時候,沒過一炷香的空子,眼前的屍體又多了十幾具,隻是眾人也都紛紛麵露懼色,顯得撐不下去了。


    馬戶又鼓舞了幾句,這作用顯然不如一開始那麽大了,大家夥的腳步盡量的往後挪,馬戶也沒辦法,如今方大哥的貨已經運出去個七七八八,再拿兄弟們在這拚命就太過了,但這又不能不拚,隻能僵持在這。


    隊伍後麵此時發生了**,馬戶正集中精神擋住夜襲的人,也就沒太過在意後麵。


    幾個麵色驚慌的人四處張望,先是第一個站在最後麵的,偷偷的轉身離開,可這就算再是小心,畢竟大家都在人堆裏,不可能望不見。


    緊接著又跑了三個,這三個還是一起跑的,這個時候馬戶也看出來了,可他攔不住,隻能任著跑了,臉色有些鐵青。


    “馬哥、”


    一個馬戶熟識的軍戶諾諾的叫了一聲,見到馬戶睬不了他。


    “大家夥都快撐不住了、、、”


    “退吧,大家到後山會合。”馬戶這個時候隻能這樣做出選擇,他不可能拿登州衛所裏的所有人去拚,不光馬戶他自己不允許,恐怕方大哥也不會允許他們做這種傻事。


    眾軍戶聽了馬戶的一聲令下,平日裏就隱隱以馬戶、張五郎等人為首,現如今跟著方生訓練也有兩個多月,又多是他們二人為首,有了馬戶的這句話,自然是要響應的了。


    這種情況,也根本就是不退不行的。


    之後就是一眾登州軍戶們且戰且退,此時來襲大明‘官軍’們倒也發現自己這邊竟然已經倒了上百個,頓時也不敢追了,隻是派了一兩百人跟後麵吊著,不敢靠得太近。


    這邊一路跑的比追的還要列隊整齊,倒也成了一道奇觀,馬戶沒敢讓所有人分開來跑,登州的破落軍戶們結成一團,也有三兩個掉隊的,在上後山的路上最後也湊到一塊。


    反而是一路跟著的兩百多個大明官軍,這些人大多隻是普通官軍,而不是要好一些的‘親兵‘,被馬戶幾次反衝鋒拽倒了上百個,一下子徹底不敢追了,紛紛四散逃走。


    嗷嗷直叫的破落軍戶一個個腦袋發熱,忘了剛剛在莊子裏被人給趕出來,若不是馬戶還有點清醒,雙方人數的差距不可能會被彌補,而且,他馬戶還占著地利,天時,人和。


    三樣都占全了,這才能幾次夜裏趁著夜色拽倒近半的明軍,這種事隻會發生一次,如果來襲之敵沒那麽傻,那他馬戶也不可能第二次也能成功機會,所以他才沒冒這個險。


    安安穩穩的在山上待到第二天天明,也沒人攻上來,馬戶帶著剩下的登州衛所的軍戶們回到了登州城裏,守著大門劉澤清二話不說就打開城門,收了錢的就要辦事,這點道理他劉澤清還懂。


    隻要不是私放城裏麵的叛賊孔有德等人出海,其他倒也不算什麽,縱然被他人發現,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過去了,哪有人去多管這種閑事。


    大明的朝廷如今就是這般的了,若不是謀反,謀逆這等大罪,哪有人去追究什麽,更別說一個堂堂副總兵,而且還手握重兵,在如今這世道更是惹不起的人物,即使是山東巡撫手也伸不到這邊。


    至於靠近的吳三桂、邱磊,雖然都比他劉澤清大上一級半級,大家最終也隻有平起平坐的份。


    “就這樣了?”方生問道,手上微微用大拇指敲擊中指,眼睛眯起來。


    “方大哥,就是這樣。”答話的是個臉色稚嫩的年輕人,微微有些激動,畢竟,眼前這個人可不是一般人物。


    可不僅僅是把他們這幫子窮軍戶帶離了衛所那種窮鄉僻壤,能將私鹽販賣到北京,而且還長期供應,這可不是普通人能做到,更別說,如今的山東,可四處都有方生設置的點。


    “恩,那就好。”


    方生不說話了,場麵上也就陷入了沉默,方生在想事情,而另一個年輕人顯得有些手足無措,站在那裏不知道說什麽,顯得沒有見過場麵。


    “小的,小的許衛,登州衛王總旗那跑到莊子裏的,方大哥你要是想對邱磊動手,能不能、能不能算我一份。”


    年輕人有些羞澀,但還是難得的毛遂自薦,顯得有些躍躍欲試,甚至還看出來方生打的主意。


    不過這並不難猜,他方生叫人過來問了,理所當然的是要打邱磊的主意,這筆賬算來已經拖了一陣子了,也不能再拖下去了。


    “你?”方生微微翹起唇邊,有些興趣的道:“帶你幹什麽。”


    “我會殺敵。”年輕人被問得有些急迫,不過看的出來這句話是實話,並且在他自己論述裏,馬戶在鼓舞士氣叫了一句‘殺’,他是第一個應和的人,並且成功讓大家多頂住了一會,也讓眾人沒有形成潰逃。


    先前殺敵上百已經讓他們有足夠勇氣,如果不是中途跑了四個,眾人心裏有些忐忑不安,那撐到最後也不是不可能,隻多是多死些人而已。


    “方大哥、我知道,能不帶著我?”


    年輕人做了個決定,堅毅的說道,即使這個道理看上去有些說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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