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元化想見朱茉露,這個方生倒是無所謂,反正他還要半個月才能回濟州島,幹脆就讓徐太拙和孫元化先一步回去也好,放在登州城裏遠沒有濟州島上來的安穩。


    所以第二日這二人就隨著登州城與濟州島來返的運鹽船回去了,除此之外,方生也開始做著手離開山東的打算。


    這一日早上,方生剛剛放鬆了一下精神,李焦進來匯報道,外麵有人投來書信,方生拿出來看了看,便放在手邊問李焦:“來的人約莫多大年紀,什麽模樣?”


    “三十許歲,兩撇山羊胡子,像個賬房先生。”李焦撇撇嘴道,那人可不僅僅是投了書信,還順道往他手裏塞了幾兩碎銀子,不過李焦沒接。


    最近這段日子李焦過手的銀兩少說有二十來萬,這點碎銀子還不會放在眼裏。


    “他自稱叫什麽了麽?”方生皺皺眉頭,不記得印象裏有這麽個人,書信他確實是看了,可這不代表他能看得懂。


    一堆子之乎者也,不過這至少是個讀書人。


    可偏偏方生認識的上至大明郡主,下至販夫走卒,唯獨沒認識過一個正正經經的大明的讀書人,而且這個讀書人還能寫上一手上好的楷體字外,還能把八股文寫的如此好,方生笑了笑,他可看不懂。


    “沒說。”李焦緊接著道:“不過那廝一臉的惶恐,恐怕不是跑來投書那麽簡單。”


    方生點了點頭,心下覺的李焦分析的有幾分道理,可這也有些以偏帶全,所以笑了笑道:“那去見一見不就得了。”


    方生出了後院就是客廳,進門就是一個兩撇山羊胡子的中年人,要說除了像個賬房先生,興許還應該算上四個字‘不像好人’,眼縫裏一閃一閃,看上去奸相十足。


    方生想笑,倒不是笑這個人的長相,而是這副模樣讓方生想起電視劇裏那些個狗頭軍師的樣子,實在是有些不堪入目。


    至於李焦所說了像個賬房先生,恐怕這還是往好的說了。


    “鄙人孟千,見過方掌櫃的。”那人初看到方生進來,還有些臉色慌張,隻不過一眨眼也鎮定自若很多,還能恭恭敬敬的行了抱拳禮。


    “孟千?”這次方生知道來人的姓名,不過也確實沒聽說過,更遑論相識了。


    “鄙人是青州德昌鹽鋪的賬房。”那孟千客客氣氣的說完,介紹了自己的來曆,然後緊接著不說話了,等著方生的答複。


    方生兩眼一怔,確實真的有些丈二摸不著頭腦了,青州德昌鹽鋪是哪?不過這個孟千還真是賬房先生,也在意料之中。


    “不知,孟先生所來何事?”方生雖然不清楚,但這並不能讓他不問清楚,想來這個孟千自己會說明白的。


    “這……”孟千張張口,顯然被問得有些措手不及。


    可他豈知,孟千實際上比他更糊塗,而且此時還順帶後悔的要死。


    至於後悔什麽,孟千一看方生的臉色就知道,這下子自己不光是自投羅網,恐怕還是自找麻煩,沒事找事了。


    “鄙人、、鄙人的主家昔日曾經冒犯過方掌櫃,如今已經死在山東總兵邱磊的手上了。”孟千小心翼翼的提醒道。


    他不提醒不行,既然跨進了這個門,也不是他說退就能退出去,誰讓自己怕死,當初連登州城都不敢冒險跟著主家出去,如今聽說主家在外遇了難,自己這心裏七上八下的,最後竟然昏了頭來了個自投羅網。


    孟千心裏後悔的要死,早知道對方壓根沒把他們這幫人放在心上,那就根本不用跑到這裏來負荊請罪了,如今的後果隻能看造化了。


    不過這也不代表孟千喪了氣,要不然他也不會冒險主動跑到這裏來投奔了。


    對!他孟千就是來投奔了,進了這個門就出不去的那種,不過到了此時此刻,孟千反而有些猶疑不定,這要是真的用不著出賣自己,那由何必跟著一個私鹽販子後麵混,那可是殺頭的大罪。


    “方大哥,是當初向邱磊告密的那個鹽鋪,前一陣子就被邱磊借口殺了個一幹二淨。”李焦在一旁小聲的提醒道。


    “原來是這樣。”


    一臉迷茫的方生才恍然大悟,他倒真的忘了這麽個角色了,那個跑掉的鹽鋪也追著查過一陣子,畢竟,這事是自己這邊被人坑了,要是不殺雞給猴看,少不得以後在私鹽這塊上有人會得寸進尺。


    可邱磊幫他把人殺了,方生也省得麻煩,又怎麽會追查到底了,可他想到,城裏還躲著一個孟千了,僅僅是聽說自己主家死了,足足嚇了半個多月,最後竟然還主動送上門來。


    孟千臉上一緊,不過也微微鬆了一口氣了,如今連退路都沒了,這心裏也比七上八下來得好,所以幹脆幹淨利落的往地上一跪,磕了響頭。


    道:“還望方掌櫃的收留,饒鄙人一條命既可。”


    孟千無路可退,如果他沒進了這方生的大門那就沒事,以後該幹嘛幹嘛去,可這既然進來了,那就不可能退得出去了,更別說即使退出去了,整個山東的鹽鋪眼下都沒有鹽貨,那自然就得巴結著給他們供貨的方生。


    於是得罪過這邊的孟千別說繼續當他的賬房先生,恐怕整個山東都不能安分待下去了,除非是學那些個窮酸書生出去擺個字畫攤子,可那種事,他孟千幹不來,也不想去幹。


    “你是秀才?”方生皺起眉頭,沒有把心裏的想法表露出來,孟千這個人來曆不明,所以方生也不會露出底細。


    要說這目前來說做的可都是殺頭的買賣,不光是販賣私鹽這一塊的。


    “正是,鄙人乃天啟五年的秀才。”孟千小心翼翼的道,此時他知道自己暫時無性命之憂,也就不用祈求寬恕了,說話間也順暢許多。


    “天啟五年?如今已經崇禎五年了吧,豈不是說你這秀才當了七八年了。”方生微微笑道然後接著道:“起來吧,既然你是秀才那就好。”


    方生心裏大喜,沒想到自己也有人主動投奔的一天,雖然隻是個賬房先生,即使這個人年紀也不小,可這至少是個正經的讀書人,而且還是‘主動’投奔。


    再說了,他孟千本身就是給鹽鋪當賬房先生的,私鹽這一塊碰的絕不會少了去,如若真上了這趟船,恐怕也就下不去了。


    曆練曆練,這個人呢興許還能拿來用,方生的想法在腦子裏轉了轉,然後對一臉期盼的孟千道:“既然你是來投奔的,那就應該知道一些規矩,做自己的事,不能去太過關心不該關心的。”


    方生的淡淡的道,隻是聽在孟千的耳中如雷霆霹靂,哪能不放在心上,這剛剛站起來的身子險些又跪了下去來表忠心。


    “別跪了。”方生皺起眉頭,這次真的是在皺眉頭,好在孟千低著頭根本看不到方生的表情,這才稍作緩和,輕聲道:“日後都不用跪了,我拿銀兩聘用你,你幫我做事,兩清的事情,哪用得著跪。”


    孟千諾諾應道,隻是這心裏想什麽就沒人知道了。


    總之,他孟千可沒以為這是兩清的事,心裏稍微有些誹謗,不過看樣子這個新東家的態度還不錯,應該是個好相處的人。


    不過他孟千隻是想想,如今還是膽顫心驚的站著,等著方生的吩咐。


    “李焦,孟千就協助你忙些山東這邊的閑雜事務,可好?”方生掉過頭來問李焦。


    李焦點點頭應承下來,多個識文斷字的人總比一個人單幹來的強,而且目前來說也不會讓孟千接觸的太深了,區區一個秀才,雖然已經是方生目前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可這光是不熟悉品行這一項,也不會讓孟千在短時間內接觸太多東西。


    好在山東的布局已經在四個月內布置個七七八八,想來也沒什麽大事了,剩下的都是些雜七雜八的,有了個賬房先生孟千協助,李焦應當能夠辦妥當。


    “鄙人聽命。”孟千恭恭敬敬的鞠了個躬。


    “恩,那就退下吧,明日就要開始處理諸多事務了。”方生笑著道。


    雖然這個孟千跑來的投奔的緣分顯得有幾分滑稽可笑,可這世上本身就沒多少不怕死的人,孟千來投也就合情合理的。


    誰不怕死?方生對那些革命先烈們寧死不屈那是心懷崇敬的,可若隻是個普通人,恐怕稍微威逼利誘一番就得跪地求饒了,更別說是讀書人了。


    而且,眼前方生手上確實缺人,有人投奔已經算不錯了,不管趁手不趁手,先用一陣子看看再說。


    方生抱著這麽個想法,登州城裏也不能久待了,半個月時間過的快得很,到了十月中,城外的官軍整備完畢,看樣子攻打登州城也就在幾日間。


    不過出城之前方生還打算賣了筆人情給剛剛升職為總兵的劉澤清,反正登州早晚要丟,不管是孔有德,還是方生都沒打算堅守這麽個登州城。


    也因為壓根受不住,城裏連糧食早早就吃了個精光,若不是魯王府陸陸續續又送來上萬石的糧草,登州城裏早就易子相食,如今雖然好點,可方生沒那麽大方,給孔有德等人留的糧草隻有區區幾千石,剛剛能讓兵卒們能走的動路而已。


    要說士氣,卻是一點都無,又憑何能守的了登州城。


    登州要丟,那也得丟給方生想丟的人,至於賣給劉澤清的這趟人情,就是將登州城的水城這份功勞送過去。


    劉澤清駐紮在登州的日子久得很,相比較邱磊,反而是劉澤清的路子好走一些,而且也更加方便好走。


    多送些錢財就好,至於山東的其他地方,那就有用得著山東總兵邱磊的地方了。


    方生讓人往外送了口信,早上送的,下午就傳信的就回來了,方生望著劉澤清答複皺皺眉頭,最後隻能召集眾人過來一趟一塊商議。


    人多好辦事,也算是他這股勢力的其中一塊在登州城裏最後的一次磨合,下次再回來,那就不知是猴年馬月了,濟州島的事情可多得很。


    “掌櫃的。”孟千一如既往的小心翼翼的叫著道,下麵並排站著李焦,張五郎,馬戶,孫三,各個都虎著臉,齊聲喊道:“方大哥。”


    似模似樣,倒也有幾分味道,不過顯然黑社會老大的成分要多一點,方生翻翻白眼,伸手把眾人的熱情給壓了下去。


    他可不想當黑社會老大,可若是讓大家夥不要喊又不好,恐怕三號人隻是對於突然跑出來個賬房先生有些個不滿。


    要說孟千也是個識分寸的人,進了濟州島這個係統時日也沒多久,自然是有多收斂就多收斂,平日裏就算看到馬戶、張五郎這等武夫那也是客客氣氣的。


    可這孟千終究是個外人,而且還是突然冒出來跑來投奔的,其中的緣由大家夥可是知道的。


    要說張五郎、馬戶和李焦也不是一幫人,可這孟千的到來反而讓三人的聯係多了些,隻是依舊還是若棄若離的,方生也樂得看到。


    總不能手下都抱成團,那就是方生難做了,孟千是個讀書人,知道分寸,這可不代表馬戶等這幫登州軍戶們能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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