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爾袞領著兩萬三千兵守著蓋州城,不過話是這麽說,但畢竟不管是女真人還是蒙古人都不善於守城,多爾袞一時間該如何守城,畢竟這事,女真人沒看過,最多看過兵書帶三國演義。


    蒙古人是馬背上長大的民族,雖然他們早已經愧對他們的祖先一代天驕成吉思汗,從野馬變成了家馬。


    先是大明養的,現在輪到被女真人騎了,不過依舊也是幾百年前的老樣子,隻會騎馬打仗,壓根不會守城,至於女真八旗也一樣,兩白旗一直都是在馬上打天下,早沒了昔日通古拉斯人每日步行去捕魚的風範,從漁獵民族徹底進化成了遊牧民族,這要是努爾哈赤與舒爾哈齊那會,建州步卒還是數一數二的,也是能守能攻,可這都多少年下來了?自吞並了葉赫部以及海州女真各部,女真人早已經放棄了步行,改騎馬了,根本就沒守過城!


    能派上用場的也隻有五千人的女真漢軍,剩下的兩白旗和蒙古三旗拿來守城根本不適當,所以多爾袞隨即發現自己的打算並不是太適當。


    至少拋棄了兩白旗與蒙古三期近兩萬人的騎兵不用,而換了五千女真漢軍守城,這已經不是不適當了,簡直就是兵家之大忌!


    多爾袞發現自己簡直就是被嚇昏了腦袋了,竟然隻記得兵力太少,出城野戰凶多吉少,平日裏壓根不會犯的錯誤犯了一堆。


    進退兩難,多爾袞不由的發現,自己打出生起就沒遇到過得這種事,就是當年大妃阿巴亥被皇太極聯合眾多兄弟給活埋了,阿濟格和多鐸哭的跟淚人似的,多爾袞也是強裝著自認為可以找回來,但惟獨這次,多爾袞有些驚慌失措了。


    自從登上了睿親王之位,成了和碩睿親王,多爾袞就覺得自己跟以前有幾分不同,說不上是哪裏,興許是更看重身家性命,知道自己已經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整個大清國,論權勢,論兵馬,也就一個皇太極可以憑著身份壓得住而已。


    不過這不代表他多爾袞就昏了頭,至少現下發現,有著一萬八千的鐵騎不用,而去信任區區五千女真漢軍來守城,根本就是昏招一個。


    所以多爾袞迅速的改變主意,讓石廷柱和馬光遠守著蓋州城,多爾袞則領兵出城,伺機擊潰明軍。


    不過還沒等多爾袞出了城,一萬八千的兩白旗和蒙古三旗剛集結完,蓋州城外就出現了數萬穿著棉甲,手上或持長矛、或持鳥銃的耽羅府步卒。


    方成從複州城發兵,僅僅用了半天時間就兵臨蓋州城下,讓昏了半天頭了多爾袞一下子失去了出城尋找戰機,伺機野戰的機會。


    耽羅府的步卒圍住了城門,兩白旗與蒙古三旗的騎兵根本無法發動有效的衝鋒,這樣一來騎兵就失去了最大的戰力,再加上以多打少,除非是多爾袞真的腦子出了問題,要不然根本不可能這個時候拿一萬餘的騎兵出城與四萬的耽羅府步卒野戰。


    而且,己方還有板甲重騎,多爾袞要這個時候出了城,用著板甲重騎衝擊城門定然一往無前,把破城的機會拱手送人。


    於是多爾袞不死守也得死守了,除非他放棄了蓋州城,然後再用手上的一萬八千的騎兵尋找機會野戰,但那不可能,蓋州之後根本沒幾座值得一守的大城,明軍的兵鋒到時候就直指盛京了,到時候別的不說,光是他多爾袞自己就得自殺謝罪,什麽都不用幹了。


    於是,在耽羅府第一次的主動進攻,而多爾袞卻被動的接受,蓋州一戰正是拉開了帷幕。


    方成傾巢而出,大軍四萬實乃是自崇禎四年回到大明之後能夠出動的最多步卒,孫元化在年前就開始趕製攻城器械,方成到了複州之後又調來囚牛水軍以及北鬥軍一營水師的六千人,費力用戰船上搬下火炮。


    於是在從複州出發之前,能夠動用的火炮已經多達三百門,其中紅衣大炮就有二十門之多,其他的二百八十門雖然隻是些威力不大的船炮,但這些耽羅府仿製的寇非林火炮的射程比起紅衣大炮還要來得遠,不足以打穿城牆,但壓製城牆上的女真漢軍是足夠了。


    相比起行軍的速度,到了當天夜裏,三百門火炮才姍姍來遲的搬到了蓋州城下,於是在第二天的寅時天未亮,蓋州城裏的女真人就迎來了第一陣炮轟。


    並且炮轟多達兩個時辰,也僅僅是兩個時辰以內,蓋州自崇禎六年起就屢次加固的城牆被轟成了殘屋斷瓦。


    反正蓋州城裏並沒有漢人子弟,有的隻是投靠了韃子的女真漢軍而已,這幾年韃子各期的漢人包衣,又或者是從大明掠劫來的平民百姓逃散了不少,除了部分死忠的漢軍走狗外,都伺機逃走,女真人隻得加緊籠絡漢人,這才拉攏住了大部分的女真漢軍,可尋常百姓就顧不上太多了,逃散掉不少。


    多爾袞更是早在年初就將蓋州城裏所剩不多的漢人百姓都逼著遷徙到了更北麵的草原,讓他們自生自滅,然後將蓋州城加固成了一座徹頭徹尾的兵營。


    不過這也讓方成毫無顧忌,雖然他並不是一個仁慈的人,但這不代表炮轟漢人會心中沒有絲毫內疚感,所以在得知蓋州城裏隻有韃子和女真漢軍後,方成毫不猶豫的讓三百門火炮開始發威,並且持續不斷。


    話分兩頭。


    蓋州城裏挨著炮轟的多爾袞就沒那麽舒服了,火炮他是見過的,甚至還有那麽十幾門是他親自從明軍那裏虜獲的,可以說,多爾袞也一樣是個精通火炮的人,對於這東西的威力心知肚明,也知道複州城裏的明軍同樣擁有數量不少的火炮,但這不代表多爾袞回認為會有這麽多。


    炮轟聲的頻繁讓多爾袞認識到,至少有幾百門紅衣大炮在轟擊蓋州城!


    雖然實際上並不是這樣,那些船炮的威力遠遠比不上紅衣大炮,也許射程是一樣,用在船上作用也不小,因為船是木製的,隻要是可以爆炸的火藥,都可以造成殺傷,而搬到岸上,拿來行軍打仗兩軍交鋒以及守城還行,但攻城略地的作用僅僅限於刮下一層灰土而已,不可能像紅衣大炮那樣,可以炸開城牆。


    多爾袞僅僅是一個錯覺而已,這個錯覺是無意中的,卻也是注定會有的,因為不僅僅是多爾袞,包括蓋州城裏的所有兩白旗、蒙古三旗和女真漢軍在內,都在惶恐不安,半夜的炮轟竟然沒有炸開城牆這一點被他們集體忽視,唯一剩下的隻是慶幸沒有被明軍在一日之間破城。


    於是多爾袞隨即下令兩白旗的固山額真,梅勒額真、甲喇額真,蒙古三旗的貝勒貝子、都統,女真漢軍的都統馬光遠、石廷柱入大帳商議對策。


    “貝勒爺,殺出去吧,窩在城裏,像什麽鳥事。”多爾袞帳下的第一佐領達音布大聲的發泄不滿。


    不過這不滿卻不是對多爾袞發的,而是另一幫不肯出城野戰的人。


    “這幫子漢人鳥斯,都是些膽小如鼠的狗東西。”達音布小聲的嘟囔道,不過大帳就這麽大,石廷柱和馬光遠自然聽得清楚,臉色一綠,卻什麽話都不敢說。


    他們兩裏石廷柱可不是漢人,而是女真人,隻是早年歸順明庭而已,早在天命年間就從歸了女真,石廷柱也向來以漢人自居,隻是在和身份不尷不尬,如今又被人當著麵給罵了,還能說什麽來著?


    而且,也確實是他和馬光遠一力主張堅守蓋州,卻不是什麽膽小如鼠的緣由,而是石廷柱與馬光遠二人先是跟著代善、後又是濟爾哈朗,蓋州一戰,再加複州諸戰都是損兵折將,所獲卻不多,如今換了多爾袞麾下,也曾敗過一局,比起這些個隻知道出城蠻幹的女真人來說,石廷柱與馬光遠並不認為出城野戰一定能勝,與其一敗而塗地,還不如謹慎為先。


    所以他們才勸多爾袞守城為上,沒有想過別的。


    “這……”多爾袞聽了達音布得話,卻沒想像往常一樣扯到一邊,而是眉頭微皺的沉吟。


    達音布一看有門,立馬昂起的腦袋脖子大聲的叫喚:“貝勒爺,還請讓我自領本部五個牛錄,定然殺的城外的明軍片甲不留!”


    多爾袞之前的稱號是和碩貝勒,達音布叫慣了,一時間也改不過來。


    多爾袞聽到此語,心中不禁罵道,蠢貨,這要是能出城,還要你叫喚?他多爾袞堂堂睿親王,和碩貝勒,還能不會打仗?


    不過表麵上多爾袞還是勉強最帶微笑的揮揮手,道:“達音布勇冠三軍,隻是這出城野戰,還要過上幾日。”


    多爾袞安撫完了多爾袞,隨即轉向石廷柱和馬光遠,神色之間有幾分怪異。


    石廷柱與馬光遠隻覺得心裏直打了個吐,就感覺有幾分不對。


    多爾袞笑了笑,指了指天上對著石廷柱與馬光遠道:“本王早日挨了城外明軍的一陣子炮轟,這才想起一計來,應當是被嚇出來的。”


    “睿親王說笑了。”石廷柱與馬光遠有種想擦汗的欲望,多爾袞突然冒出的這麽一句,誰聽得懂?聽得分明?總之,感覺沒什麽好事。


    “貝勒爺神機妙算,定然能借來東風。”達音布大著嗓門拍著,底下的兩白旗佐領紛紛迎合,雖然大家夥隻是女真人,但這不代表不知道上下尊卑,比如這種應該說的話,那就一定不能漏了去,有些摸不著頭腦的蒙古貝子、都統們一樣趕緊加上幾句,一時間五花八門,什麽都有。


    神機妙算?借來東風?你以為三國演義呢?石廷柱的心裏頭一陣鄙夷,這些個未開化的同族,真乃羞與其為伍,馬光遠也同樣是如此,這兩人也是武人沒錯,不過畢竟是當過大明的武人了,附庸風雅不會,但幾句常用的詞還是會的,不至於像這些隻知道三國演義的女真韃子,連諸葛孔明都被搬出來。


    “對,就是這等神情。”多爾袞突然笑出聲來,指著石廷柱與馬光遠道:“你二人的神情實乃欠打之像也。”


    “睿親……”


    石廷柱、馬光遠二人隻覺得心中一驚,還未來得及分辨,就聽多爾袞接著道:“左右,石廷柱、馬光遠二人不知尊卑,以區區漢軍之低下竟然敢對於兩白旗、蒙三旗的都統、佐領麵帶譏笑,拉下去杖打五十。”


    “睿親王,冤枉啊,我等冤枉啊。”這下子石廷柱和馬光遠有時間分辨了,不過沒用了,多爾袞一聲下了令,隻聽著帳外的兩白旗武士將這兩人往外一扯,沿途就聽石廷柱與馬光遠越行越遠的叫冤聲。


    多爾袞突然下的令,底下的兩白旗卻各個不由齜牙咧嘴的笑出聲,有幾個聽著外麵石廷柱和馬光遠二人被打得淒慘大叫,女真人大聲的叫喚道:“打得好。”活像是看猴戲,漢人就是狗,給女真人玩本來就是理所當然,男人、女人都一樣,過去貝勒爺嚴禁,現如今反而是貝勒爺一馬當先,玩出這麽場好戲來。


    “都別笑了。”多爾袞皺著眉頭罵了句:“大敵當前,各自回營整備兵馬,不日隨我出城襲取明軍大營。”


    “偌。”底下的兩白旗、蒙三旗的都統、佐領們低頭領兵,自然是各自回營準備,就等著貝勒爺的一聲號令了,到時候定要出城殺個明軍片甲不留,以報的從寅時起被嚇醒的仇,那兩個時辰的天崩地裂聲,那可嚇壞了不少人**的兄弟。


    等著大帳裏空無一人,多爾袞才逐漸恢複了本來的臉色,或者說,剛剛他一直在強撐著去說話,至於杖打石廷柱和馬光遠,這才是主要的。


    等了一會,帳外的石廷柱與馬光遠的慘叫聲這才變成了低聲呻吟,多爾袞這才揮手招來親衛,讓人把石廷柱和馬光遠給拎了進來,這可真的是拎的,絕沒任何誇張的成分,石廷柱與馬光遠二人已經被五十杖給打成了一團爛泥,根本連根手指頭都動不了。


    五十杖!那是什麽分量!二三十杖就是重刑了,六七十杖的,把人打殘了也是家常便飯,至於百杖以上,再是活蹦亂跳的人也都得給活生生的打死。


    而且多爾袞根本沒讓負責行刑的親衛手軟,根本就是杖杖到肉,五十杖直接就把石廷柱、馬光遠二人的身後給打成了一團爛泥,血淋淋的模樣,連未拖去的內衣都被打成了碎片,貼在二人的身後。


    “睿親王,冤,冤枉啊。”石廷柱小聲的抱冤,馬光遠在一旁更是早已經昏死了過去,徹底沒了知覺。


    “我知道你冤枉。”多爾袞壓了壓手,正色道:“石廷柱,本王有件事要拜托你,若是做好了,此事過後你為首功。”


    石廷柱麵露疑惑,開口要問,被多爾袞揮手打斷,道:“你若做了還好,不做的話反而不美。”


    “屬下定然盡,咳……心盡力。”石廷柱哭喪著臉,咳著血道,那五十杖,別的不說,盡是打在身後,二三十杖就是酷刑了,如此五十杖之多,沒像馬光遠那般直接昏死過去,已經算是僥幸了。


    多爾袞像是看出了石廷柱的心思,複又道:“此事若了,容你二人在家中養上半年,我定會跟陛下上奏,少不得也要官升三級。”


    多爾袞直接開出了大價錢,別的不說,光是官升三級就足以讓石廷柱赴湯蹈火了,如今皇太極登基稱帝,雖然他們這些較早投奔的明軍也一樣有些賞賜,但那比起多爾袞、多鐸這等親王之尊位那可差了一大截,人都是貪得無厭的,既然代價都已經付出去了,石廷柱自然想得到最好的報複。


    “謝過睿親王。”石廷柱勉強支著身子謝禮,多爾袞擺擺手這才作罷,也是實在做不出來。


    “這件事關係重大,等我說出來了,做不到的後果你自己知道。”多爾袞微微扯了出點笑容,讓石廷柱剛剛略有興奮的心思一寒,心下竟然開始猜出了幾分,有些遊移不定。


    “還……還請睿親王細說分明。”既然不幹也得幹,他石廷柱倒也豁出去了,總比一死了之的好。


    “其實你隻要做一件事,那就是鼓動馬光遠出城投降。”多爾袞這才哈哈一笑,道出了實情。


    石廷柱卻是駭的麵露懼色,隻覺得剛剛的猜測竟然七八分成了真,立下顧不得自己重傷在身,‘咚’的一聲將地上的石頭磕出了聲響,等再抬起頭時,早已經是血淋淋的一大塊。


    “睿親王,我等對大清國忠心耿耿,誓死不二,豈會行那等不忠之事,睿親王明察啊。”石廷柱哀求著道。


    “你二人對我大清的忠心,本王自然知道。”多爾袞淡淡的道,然後轉過身雙手向後。


    “是否去做,你自己清楚,怎麽去做,也不用我去教你,日後的賞賜,也不是剛剛說的那點,你若想,那就好好去做就可。”


    多爾袞放完了話,轉而坐回了自己的親王大位上,這番話也將所有事都說了個清楚,那就是他多爾袞要的自然不是你石廷柱真的去投靠城外的明軍,而是鼓動馬光遠和你一起去,至於之後的事,你知我知就可。


    石廷柱自然聽得明白,也懂了多爾袞並不是拿來試探他是否對大清國是否真心,而是說的實話,要的卻是……石廷柱微一猶疑,像是想起了什麽。


    “親王,不知此事……是否可以告知馬梅勒額真。”石廷柱這話問的多爾袞麵露一絲狠意,多爾袞麵上卻是語重心長的道:“石廷柱,你這話,問得不好。”


    石廷柱隻覺得自己身後一陣哆嗦不已,這呐呐的張著口,半晌都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若是剛剛,是自己被打昏迷了過去。


    石廷柱一身的冷汗,等回過神來,磕著頭道:“屬下領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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