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嬌娘並沒有像曹管事預料的那樣坐到天荒地老,事實上她隻坐了一盞茶的功夫就起身了。


    “看來這小娘子一定被程平騙了很多錢…”


    “..能被程平騙了錢去,那可真是個傻子了,至少腦子不夠靈光…”


    看著這小娘子被人擁簇著離開,這邊的人都鬆了口氣又紛紛感歎。


    進院門的時候兩三個仆婦正跑,差點撞到程嬌娘身上。


    “出什麽事了?”半芹說道,看著匆匆施禮又跑開的仆婦,抬眼看遠處,見仆婦丫頭皆是匆匆,家裏的氣氛明顯緊張。


    程嬌娘連停都沒停一步,似乎根本就看不到這些。


    是啊,他們什麽事也跟娘子無關,半芹一笑抬腳跟上。


    “娘子,晚飯你想吃什麽?我看她們送來的魚還新鮮,不如煮魚羹?”


    第二日大清早,才勉強平複了一點心情得以睡了半個晚上的王夫人被程家來人又嚇到了。


    “老夫人怎麽了?”王夫人失聲喊道,才好一點的臉色又變得慘白。


    “沒事了沒事了。”仆婦忙說道,“夫人是讓我來說一聲,這幾日暫時顧不上下婚書….”


    仆婦才開口,王夫人就忙衝她擺手噓聲。


    仆婦嚇得忙住口,有些不知所措。


    王夫人左右看了看,知道確認聽到的人都是可靠的才鬆口氣。


    “我知道了。”她坐好,衝仆婦牽強一笑說道,又微微的遲疑,“那,你家老夫人是什麽病?可要緊?”


    聽她問起這個。仆婦麵色微微難堪。


    “沒什麽事,是不小心被棗兒噎到了。”她說道。


    被噎到了?


    程老夫人年紀雖然大了,但一向身子還不錯,怎麽會吃個棗都被噎到?莫非身子不行了?


    “怎麽會噎到?”王夫人驚訝問道。


    仆婦的神情更難堪,連頭都不願意抬。


    “就是,就是不小心嘛。”她說道。


    總不能說是因為聽到大夫人和二夫人打架氣的….


    兩個夫人當著兩個老爺的麵打起來,這種丟人的事她們程家幾輩子都沒出過,昨日大老爺已經下了好幾道禁口令。這事如果傳出去一點,就立刻將知情的仆婦都發賣打出去。


    王夫人看著這仆婦的神態皺眉,這樣的言語吱唔,可見是有什麽不能說的。


    莫非這程老夫人病的很嚴重?說不定活不了多久了?


    如果程老夫人不行了,辦喪事的話,這程家一年內不能娶親嫁女了!


    太好了!


    王夫人念頭閃過。脫口而出。


    太好了?


    程家的仆婦這次抬起頭了,神情驚愕的看著王夫人。


    “啊,那個真是太意外了。前幾日還好好的。”王夫人忙尷尬的掩飾,“我去探望一下吧。”


    “不用不用。”仆婦忙說道,“我們夫人說了,等過了這兩日就沒事了,還要夫人你把下定的事都準備好,到時候咱們三五日內就一切都辦好。”


    王夫人愣了下坐回去。


    “你家老夫人,身子,真的沒事?要麽,婚事就拖一拖?”她說道。


    “不用。”仆婦搖頭,“我家夫人來時特意囑咐我了。就是怕夫人你這樣想,所以讓我來說一聲。我家老夫人身子沒事,一切都照舊。”


    王夫人哦了聲,麵色有些失望。


    這個程家老夫人要是真不行該多好….


    那樣既定了親,又不用急著成親,拖個一年半載的,十七郎也就忘了這件事能夠開開心心的當新郎了。


    “母親。母親!”


    院子傳來少年郎的喊聲。


    王夫人陡然回過神,看到眼前的程家仆婦想到什麽忙擺手。


    “快,快,你快藏起來。”她催促道。


    程家仆婦被說的怔怔,藏起來了?


    這可是從來沒有過的事…


    是不是讓她退出去啊?


    怔怔間已經來不及了,穿著錦袍束著玉帶神清氣爽的王十七郎邁了進來。


    “一句話也不許說。”王夫人隻來得及對程家的仆婦警告一聲,便抬起笑臉看著王十七郎,“十七,這身衣服真好看。”


    王十七郎滿臉笑的一仰頭一擺手。


    “錯了母親。”他說道,“是你兒子我好看。”


    王夫人哈哈笑了,一麵伸手招他坐下,一麵問吃過飯了沒吃了多少。


    王十七郎才要回答,卻一眼看到廳堂裏的程家仆婦。


    “你是姑母家的?”他說道,麵色一白,跳了起來,“你來幹什麽?是不是那女人讓你來的?她想幹什麽?”


    屋子裏的人都嚇了一跳,王夫人忙伸手拉住王十七郎。


    “不是,不是,她是你姑母派人來看你的。”她連連說道,一麵給那仆婦使眼色,“你姑母聽說你嚇到了,心裏惦記,跟那女人無關,跟那女人無關。”


    仆婦雖然不知道怎麽回事但還是忙按照王夫人的指使俯身連連施禮。


    “是的,是的,十七公子,夫人很惦記你,所以讓來看看。”她說道。


    “好了,好了,你看到了快些回去告訴你家夫人吧。”王夫人擺手說道。


    仆婦不敢再停留,叩頭施禮應聲是便退了出去。


    “…不許程家的人再上門!誰來也不行…”


    走到院子裏還聽到身後傳來王十七郎的喊聲。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仆婦一頭霧水,回頭看著王夫人亂哄哄的廳堂。


    王家十七郎一向與程大夫人親厚,程大夫人也對他格外的親,如今卻說出這樣的話,要是讓程夫人聽到了得心寒吧。


    仆婦搖搖頭歎口氣意興闌珊的走了。


    王夫人可顧不得程家的仆婦暗自神傷,好容易安撫了王十七郎坐下來,看著意氣風發的兒子瞬時又變得惶惶不安神情萎靡。心疼不已。


    “十七,十七,不如你出去玩玩可好?”她說道,“出去散散心。”


    這倒是個好主意!


    此言一出,母子二人都眼睛一亮。


    對啊,出去散散心,這一個月準備親事免得被兒子發現,王夫人心裏想到。


    對啊。出去散散心,省的被那女人找上門糾纏不放,王十七郎點頭想道。


    於是母子二人皆大歡喜收拾了,不待過午,王十七郎帶著最寵愛的幾個婢女高高興興的坐車走了。


    看著兒子離開了,鬆口氣的王夫人歡歡喜喜的忙催著仆婦為親事做準備。


    離開王家程家的仆婦回到家時已經是午後了。大夫人院子裏靜悄悄的。


    “都在老夫人那裏。”守門的仆婦低聲指了指說道。


    仆婦便顧不得歇息忙向程老夫人這裏來了,程老夫人院子裏亦是靜悄悄的,院子裏站滿了仆婦丫頭。


    “都跪著呢。”門口的仆婦拉著她低聲說道。示意她先別進去。


    仆婦點點頭,在院子裏站住腳,聽得屋子裏隱隱有說話聲傳來。


    “打架?你們怎麽不拿刀子互相捅啊?”


    臥榻上程老夫人依著憑幾斜坐著,看著麵前跪著兒子媳婦。


    “那樣多痛快啊,拳頭杵幾拳有什麽意思?”


    地下跪著的二對夫妻叩頭哽咽連聲請罪。


    “你們自己想死就自己死去,別來我跟前,我還想多活幾天,不想被你們氣死。”程老夫人冷笑說道。


    程大老爺跪行前幾步叩頭。


    “母親,母親,你別生氣。孩兒們錯了,你身子要緊。”他哽咽說道。“您快躺下。”


    程二老爺亦是叩頭哽咽。


    “你們兄弟兩個,從頭到尾都被周家一個人玩弄在手心,人家一個這什麽說親扔過來,你們就好像紅了眼的餓狗自己撕咬起來了,我程家的幾輩子的臉麵都被你們丟盡了!”程老夫人拍著憑幾喝道。


    被自己的母親罵為狗,可見程老夫人真是氣急了。


    程家二位老爺叩頭應是。程大夫人和程二夫人跪著掩麵啜泣。


    “說親?那個傻兒說什麽親!”程老夫人喝道,“她母親的嫁妝,就在我們程家留著怎麽了!我看誰敢說不對!我看周家怎麽來搶!一個傻兒我們養著她就已經是仁至義盡了,不讓她成親,有誰會有非議?讓她成親,才招人非議!你們也傻了不成?竟然想到讓她嫁人的爛主意!我們家的事,我們想怎麽做就怎麽做,誰管得著!”


    程大老爺和程二老爺連連應聲是。


    “不過,母親,嬌娘不傻了…”程二老爺遲疑一下抬頭說道。


    話沒說完就被程大老爺狠狠瞪眼打斷了。


    “母親,母親,你息怒,我們知道錯了,這就按母親你說的辦。”他忙說道。


    “把她趕出去,現在,立刻,馬上!”程老夫人喝道,伸手指著外邊,“我早就說過,這是個掃把星,這是我們程家的災星,她害死你父親,害死她母親,如今又要來害死我了,害死我,還有你們,一個也逃不掉!”


    陰冷冬日裏,陰沉連枯瘦的老夫人神情猙獰的說出這段話,讓屋子裏的人忍不住一陣脊背發毛。


    “是,是,兒子這就去辦。”程大老爺叩頭說道。


    又親自侍候程老夫人吃了藥,看著她躺下,程大老爺等人才退了出去。


    走出院子,程大夫人和程二夫人立刻分開,互相誰都不看誰一眼。


    “那就按母親說的辦。”程大老爺拉著臉看著程二老爺說道。


    程二老爺神情也是沉沉。


    “嗯,我聽母親的。”他說道。


    聽母親,而不是以前常說的聽大哥的。


    程大老爺心中冷笑一聲,看著程二老爺。


    程二老爺避開視線,粗略一施禮,和程二夫人一前一後離開了,在程大老爺的視線裏越走越遠,直到轉彎不見了。


    程大老爺冷笑之後又有些悵然,他比程二老爺年長,一母同胞的隻有他們二人,從小他讀書不好,便承繼家業經營,一心一意的供養二老爺讀書,而二老爺對他也一直敬重信任如父。


    “大哥,我聽你的。”


    “大哥,你說怎麽辦就怎麽辦。”


    那個跟在自己身後恭敬小心言聽計從的弟弟此時已經變了。


    他站直了身子,開始用懷疑的視線打量自己,也開始不再說我聽大哥那句話了。


    這是長大了難以避免的變了嗎?


    不是,絕對不是,如果沒有外因,他們兄弟二人絕不會變成如今這樣,想想二年前,他們還是平和安順兄友弟恭妯娌和睦,這一切都是從那個傻兒回來!


    程大老爺攥起了手。


    “來人,今日就送她去道觀。”他說道。


    門外傳來嘈雜的腳步聲,白日裏也不插門,便有人一推開了。


    廊下坐著熨燙衣裳的半芹抬起頭,看著走進來的四五個仆婦。


    雙方對視一眼,仆婦們停下腳。


    “你們來的正好。”半芹先開口說道,“我正要去找人,這裏住的不好,重新挑一個住處讓我家娘子住。”


    為首的仆婦失笑。


    “是啊,那真是太巧了,我們正是奉了老爺的命要送娘子換個住處。”她說道。


    半芹看著她陰陽古怪的笑,皺眉放下熨鬥。


    “換哪裏?”她問道。


    “還是老地方啊,玄妙觀。”仆婦笑道。


    玄妙觀?


    “你們要趕娘子出去?”半芹驚訝問道。


    “怎麽叫趕呢。”仆婦笑道,“是,請。”


    半芹站起身來。


    “好了姑娘,收拾收拾,我們這就走吧。”仆婦笑道,一麵擺手,其他仆婦們便湧過來。


    “你們…”半芹喊道,站在門口要擋著,身後有人推開她。


    “你們要趕我走?”


    程嬌娘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半芹忙讓開身,看著程嬌娘站了過來,挽著臂繩,手中拿著弓箭,鼻頭上還有微微的汗珠。


    雖然這裏沒有供娘子射箭的場所,但程嬌娘的日常習慣也沒有改變,隻不過改成在室內拉空弓。


    但此時她的手中弓卻不是空弓。


    門外仆婦停下腳,看著這娘子古怪的樣子有些驚訝。


    “不是趕,是請娘子出去避避。”為首的仆婦說道,“那也是老地方,娘子也住過的,很熟悉。”


    她說著含笑邁步,剛抬腳就見眼前的女子抬手張弓對準自己,嗡的一聲,瞬時厲風撲麵,頭上似乎被重物砸過,重重的帶著她向後退去,發鬢頓時四散垂落。


    發生了什麽事?


    仆婦們都愣住,旋即為首的婦人一聲嚎叫。


    “殺人啦!”


    院子裏頓時亂了,哭聲喊聲人湧湧而出,因為擁擠慌亂門板都被撞下來半邊,餘下的半邊哐當一陣亂晃,其上插著的一隻箭顫顫巍巍。


    “這可不叫殺人。”程嬌娘放下手裏的弓淡淡說道,“這叫射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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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痛苦的周一,四千字,一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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