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郎君。”


    在江州府一向倨傲橫行,連知府衙門都讓三分的曹大管事看到程四郎笑著下馬,一麵拱手施禮。


    這種態度恭敬的總是讓看到的人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要知道曹大管事可是連程大老爺都不理,連程二夫人都敢打出去的。


    恭敬,這個詞在麵對程家人的時候似乎從來不存在,除了程四郎這個例外。


    “我沒事,我就是隨便轉轉,妹妹回來了沒?”程四郎問道。


    曹大管事搖頭。


    “不知道在外可好?這都要過年了。”程四郎問道。


    “四郎君放心,娘子一向很好。”曹管事笑道,“月前寫過信回來說了一切平安。”


    程四郎點點頭。


    “那我就回去了。”他說道。


    “四郎君來了就進去坐坐喝碗茶嘛。”曹管事笑著邀請道。


    程四郎還要推辭,巷子裏麵跑來一個婢女。


    “四公子。”春蘭喊道,帶幾分喜悅。


    因為金哥兒的連累,春蘭被趕出了程四郎的院子,金哥兒幹脆一不做二不休,找到程家要他們爹娘都一起放出來。


    什麽時候一個家生子敢理直氣壯的跑來跟她鬧,程大夫人被氣的自然不肯,但程大老爺最終放人了。


    “跟一個下人賭氣算什麽,失了身份。”他說道,“還不嫌鬧的裏外難看嗎?”


    程大夫人隻得放人,金哥兒的爹娘被安排在田莊裏做事。因為程嬌娘也不在家,不需要丫頭伺候,曹管事便讓她去鋪子裏做事了。


    春蘭第一次走出宅門到外邊做事,又是害怕又是不安,但因為北程這邊是再也回不去了,跟四公子更是斷了念想,不得不想著以後謀生,便咬著牙撐著做下來,半年的時間倒也熟絡了。如今在綢緞布莊裏也算是一把好手,進進出出人都喊一聲春蘭大姐。


    “四公子,你來了,進來坐坐吧。”她高興又激動的說道。


    這兩人是真心邀請,程四郎便不再客氣了,跟著走進來。


    當初程計的宅子程嬌娘已經不住了。新宅子六月的時候蓋好了,由程計負責給各人分配了房屋,最大的最好的那個院子留給了程嬌娘,曹管事也沒客套,讓人收拾了便把程嬌娘的東西搬進來,自己則帶著新買的小廝住進外院。


    門前鋪著整齊的青磚。灑掃的幹幹淨淨,不見一絲積雪。四周的房屋錯落雅致,不時的從內傳出笑聲。


    看到他們過來,門上的一個小廝忙迎接過來。


    “曹爺,程平來了,等了您半日。”他說道,話音未落,程平就從門房裏走出來。笑嘻嘻的打招呼。


    程計的老宅子如今給了他住,當初程計記得程嬌娘的話。蓋房子的時候便請了程平來看,程平也不客氣指點了風水,這個宅子便被程計打著酬謝的理由贈與了,事實上大家心裏都清楚,這還是看程嬌娘的麵子。


    程平倒沒客氣。


    “我給你們指點的風水都是極好的,你們就安心的住吧。”他得意的說道,立刻收拾了鋪蓋卷搬進了宅子。


    “往日請你來你不來,怎麽今日上門了?”曹管事笑道。


    “曹爺,我替你想到一單買賣。”程平笑道,一麵晃了晃手裏的卦旗,“聽說您要開張一個新店,那風水擺位我得給你算算。”


    說這話伸出一根手指。


    “隻要一文錢。”


    曹管事搖頭笑。


    “你可真是怪。”他說道,一麵應聲好,“明日我去找你。”


    程平便高興的告辭,曹管事又喚住他。


    “你既然會看風水,怎麽就不給我家娘子看一看,她這屋子擺設可好?”他說道。


    程平回頭笑。


    “你家娘子是無命之人,我看不來。”他說道。


    曹管事頓時沒好氣的呸了兩聲讓他滾了。


    程四郎已經被迎進家門,站在院子裏看正堂上懸掛的匾額。


    太平。


    “是京城的送來的嗎?”他問道。


    “不是,是玄妙觀孫觀主送來的。”曹管事笑說道,“我想娘子喜歡太平二字,便自作主張掛上了。”


    玄妙山上有太平觀,京城有太平居,據說還曾吃過太平饅頭。


    太平,太平,天道無親,為善是與,所謂太平。


    “她應該很喜歡的。”程四郎也笑道。


    二人進了廳堂,春蘭燒了煎茶來,屋內暖意濃濃茶香滾滾,外邊爆竹連連歡聲笑語,永和二年緩緩的踏步而來。


    雖然比不上京城,但江州府的正月也是熱鬧非凡,寬闊的大街上人潮湧湧,這可是個掙錢的好機會,程平一大早就舉著卦旗上街,一直遊蕩到午間生意還是沒開張。


    “你知道為啥不。”旁邊一個店鋪的夥計已經跟他很熟悉了,依著上馬石跟他閑扯。


    “為啥?”程平從來都是不恥下問。


    “你要的錢太少了。”夥計說道,“一文錢,你這就是太便宜了,一看就沒底氣,你沒見別人怎麽算卦,一卦千金,那才叫有底氣,有氣勢,瞧瞧你這樣,跟個叫花子似的,誰理你啊。”


    他的話音才落,程平還沒說話,卦攤前站過來一個人。


    夥計嚇了一跳,程平也嚇了一跳,看著這個站在麵前的人。


    一個女人。


    穿著墨色連帽大鬥篷,帽子罩在頭上,一圈白色的兔毛遮住了臉麵。


    女人伸手掀開一些帽子,將麵容從毛圈中露出來。


    夥計看的更呆呆了。


    哇,好一個美人。


    程平已經驚訝的跳起來。


    “程娘子,你回來了!”他喊道。


    程嬌娘看著他神情平靜點點頭。


    “是,我回來了,我剛進城。”她說道,不待程平說話接著說道,“我很累,進了城門,沿著街走,一眼就看到你,就累得再也走不動了….”


    她說到這裏,眼圈微微發紅。


    夥計已經聽傻了,目瞪口呆的看著這個小娘子,什麽?她說什麽?


    一眼就看到你…


    夥計的眼神斜向程平。


    這個叫花子般的人….不會吧…竟然得了這麽個美貌小娘子的青睞……


    程平神情訝異,但對於見過這娘子嚎啕大哭等等失態的他來說,這倒也沒什麽吃驚了,他很快冷靜下來。


    這是心結又犯了。


    他便坐下來,微微一笑。


    “累了啊,累了就坐下來歇一歇。”他說道,一麵忙將腳邊的一個小凳子遞過來。


    程嬌娘果然依言坐下來。


    在她四周,丫頭半芹以及隨從們隨意又嚴密的將這裏隔離開,不至於被湧湧人群撞到。


    程平看著這個娘子,遲疑一下。


    “曹管事知道娘子你回來了沒?”他問道。


    程嬌娘搖搖頭。


    “我走了很多地方,我把涼州走遍了。”她說道,“我沒有一刻停留,就連村村落落的都找遍了,可是我找不到,找不到。”


    這娘子又要癔症了,程平忙也坐下來,看著她。


    “萬事隨緣,找不到就是緣分沒到,不要強求。”他說道。


    “不要強求?”程嬌娘看著他,“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看著眼前這女子幽深的眼神,程平一時間有些說不出話來。


    又是那種絕望。


    “世間萬事自有定數,不信,不甘,隻不過是苦了自己。”他深吸一口氣說道,“娘子,人生在世,及時行樂的好。”


    程嬌娘笑了。


    “及時行樂,我怎麽能樂的起來。”她慢慢說道,眼角有淚水滑落。


    “那就隻有娘子能解了,別人幫不得。”程平亦是搖頭說道。


    程嬌娘看著他一刻,站起身來走了,半芹等人忙跟隨。


    這娘子突然來又突然去,夥計覺得跟做夢一樣,回過神來不由揪住程平。


    “這誰啊這誰啊。”他一疊聲的問道。


    “是我族中的娘子。”程平說道,一麵甩開他,看向程嬌娘離去的方向,帶著幾分擔憂皺眉,“這個娘子還真有些可憐…”


    夥計嗤聲,打量程平。


    “可憐誰啊,誰可憐誰啊。”他說道,“瞧你穿的還不如人家的隨從穿的好…”


    “人可憐不可憐可不是看這個,而是看心。”程平搖頭說道,目光還看著程嬌娘,人潮湧湧裏她的背影越發顯得蕭索。


    忽的那娘子站住腳,轉過身,又向他疾步走來。


    程平不由後退一步。


    “我想請教您一件事。”程嬌娘看著他說道。


    那種恭敬的態度又來了….這說明這女子的情緒已經恢複了。


    程平扯了扯嘴角。


    “不敢,不敢,你說,你說。”他說道。


    “如果你知道一個人以後會傷害到你,那你要怎麽樣防止這種傷害?”程嬌娘看著他問道。(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cq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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