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界得知這消息後,第一反應是不可信。蘇廷夏出征時隻帶了一萬多人馬,雖然在進取北川途中自行招兵買馬,但又經曆遠征到渤海國內,中途逃兵無數。如今從渤海撤回,兵馬數量隻會減少不會增多,怎麽還會有十萬以上人馬?


    可在各方詳細調查過後才知道,這並非是虛張聲勢,蘇廷夏兵馬數量的確很龐大,至於有多龐大不得而知。但兵馬數量至少在七八萬數量之上,也就是說,這是一路可以改變中原局勢的兵馬。


    蘇廷夏兵馬南撤,洛陽方麵並未提前放出消息,也是在兵馬過了北關之後,各方才陸續收到情報。就連洛陽本身,也是在蘇廷夏南撤後得知的情況。至於這路兵馬是否為蘇廷夏親自帶兵,沒人知曉,就連韓健也不能確定是否是蘇廷夏親自領兵。隨同蘇廷夏所部一同南下的還有其十幾萬平民百姓,近乎都是渤海國的國民,這就好像一次大的內遷一樣。


    這一路兵馬一來,整個中原局勢驟然緊張。本就駐紮在洛陽城外的豫州兵馬所部,在得知情況後也無任何異動,似乎也在觀察形勢以決定是發動強攻,還是繼續駐守,還是準備撤兵。關中方麵反應則也很平淡,除了加強了對關中關口一線的駐兵,再派人緊忙接收了從關中以西地區撤進關中的一批軍民。如此一來,西王府等於是將關中以外的區域全麵放棄,作好了死守關中的準備。


    鮮卑人尚且在過冬,經過頭一年賺的盆滿缽滿的掠奪,他們無暇在冬季出征關南。


    在各方中,反應最不尋常的是南齊方麵。從韓健得到的情況看,在蘇廷夏回兵南下之前。南齊人各方似乎已經達成了協議,準備以豫州為突破口,趁著南王和鎮南侯黃仕琅都不在豫州的時候。從豫州殺向中原腹地。


    韓健最擔心的有兩方麵,一麵是蘇廷夏的忠誠問題。從蘇廷夏出兵渤海就斷絕與東王府的聯係看。這個人是有野心的,而且是那種有雄韜武略和遠見卓識的,既然給了他機會,現在他的兵馬又很盛,難保不會趁著洛陽空虛來圖謀中原權柄。除此之外,韓健最擔心的也就是南齊人。怎麽說這兩年南齊人都在隔岸觀火,雖然南齊內部有爭鬥,可國力此消彼長之下。這次有意出兵就不會隻是想撈一筆就走。


    魏朝想統一天下,南齊人何嚐又不想?


    在蘇廷夏所部過了北關後,幾天時間裏洛陽也加強了戒備,軍所衙門裏天天也都在升帳議事,最後討論下去沒個結果。但普遍有個意見,就是在如今洛陽危急的時候最好是將出征在外的兵馬全數調回。但韓健的意見很堅持,攻取關中是一回事,守洛陽是另一回事,至於林詹所部的南遷,暫時尚無時間表。韓健暫且還沒打算讓林詹回來趟渾水。


    幾天後,蘇廷夏上奏朝廷的奏本抵達洛陽。


    韓健作為第一個看到奏本的,也第一時間得知了裏麵的內容。


    蘇廷夏上書中。陳略了自出兵渤海以來所收獲的成果,雖然其中有稍微誇大的成分,但基本也跟韓健之前所調查相吻合。


    首先是蘇廷夏平定了渤海全境,因為渤海國並無一個確切的領土概念,從嚴格意義上說,蘇廷夏是平定了遼東和吉林一代,至於再北方,因為此時人煙稀少冬天又特別寒冷,已經是人煙罕至。一些渤海國的舊貴族也隻能北逃到這種荒無人煙的地方試圖東山再起。蘇廷夏並未派兵追趕到北荒之地,而是選擇南撤。


    第二點。就是戰爭的損耗得失。蘇廷夏先是平渤海,又平了新羅援軍。同時兩次出征新羅,但都未取得很好的成果,隻是將新羅北部的幾座城市打下來,逼得新羅人不得不派人和談。最後蘇廷夏代表朝廷接納了新羅人稱臣的表章,而且表示最近新羅人便會派使節到洛陽來朝見。除此外,蘇廷夏在上書中表明回撤的兵馬是十一萬,這是作戰部隊的數量,其中騎兵不多隻有一萬多,大多數都是步兵,關於武器方麵也比較老舊。按照蘇廷夏說法,朝廷應該馬上支援兵器。加上隨軍的民夫和戰俘,這路兵馬可調動數量在十**萬的模樣,比外界所預想的規模還要龐大。


    就算韓健與楊瑞已經多日沒見麵,可是遇到這麽大的事他還是不得不進宮去與楊瑞商議。


    進到皇宮,韓健也直接進內寢。


    此時楊瑞已經懷孕近六個月,行動已經多有不變,整個人白天也隻是留在寢宮不出來。韓健為了避免太尷尬,是與顧唯潘一同請見,楊瑞沒有在期冀的寢宮召見韓健和顧唯潘,而是選擇在寢宮之旁不遠處的一處小花廳內。


    等顧唯潘見到懷孕的楊瑞,也是驚訝了一下,從這點韓健就知道,說是顧唯潘承擔著朝臣與楊瑞聯係的紐帶,但實際上顧唯潘也有多日未曾見過楊瑞,也不知楊瑞現在懷孕到挺著大肚子的地步。


    “聽聞是蘇愛卿帶兵回來了?”楊瑞剛坐下來便開口道。


    韓健心說之前還稱呼蘇廷夏是“姓蘇的”,一副提到好像朝廷佞臣的口吻,現在卻直呼“蘇愛卿”,這可真是時移世易。難道楊瑞以為蘇廷夏是為了援救朝廷才回來?


    “是。”


    韓健將蘇廷夏的奏本呈上。


    楊瑞打開來看過,奏本洋洋灑灑有幾十頁之多,其中還有很多從渤海國掠奪來的珍寶,整個渤海國在蘇廷夏所部踐踏後都不能用滿目瘡痍來形容,不但是滅國,都快滅種了。就連殘存的居民都要遷徙到關內,也可見蘇廷夏做事的極端。


    但蘇廷夏的極端,也是韓健給“逼”出來的。若非當初韓健沒有給蘇廷夏兵糧,讓他以搶奪和以戰養戰的方式來進兵,他也不會把事情做的這麽絕,現在天下那些儒生和飽學之士,提到蘇廷夏就跟提到了一個茹毛飲血的惡魔一樣。現在得知蘇廷夏要回來。甚至一些人還試圖向朝廷來抨擊這個人,阻止這個人回到洛陽這樣“神聖”的地方。


    “很好。”楊瑞最後將奏本放下,看著韓健道。“現在有了蘇愛卿的人馬回來,大約南王就不敢再造次。不知可有派使節去豫州軍中知會此事,讓南王親自來洛陽負荊請罪?”


    韓健心想,之前楊洛川已經負荊請罪過一次,最後他還不是惡性難改回到兵馬陣中圖謀他的帝王之業?現在就算楊洛川回來還能相信他?


    現在最好的辦法,是將豫州徹底給打服,而不是拖下去,要令整個豫州的軍政體係成為朝廷所控製,這樣才能保證豫州不會再生變。眼下就有個好機會。南齊出兵的日子基本已經定下來,各方已經在籌措人馬,出兵的方向也確定為豫州,現在洛陽這場仗基本也打不起來了,不用幾天,鎮南侯的兵馬不撤也要撤,難道楊洛川和黃仕琅會眼巴巴看著豫州被南齊人所下,還指望著攻陷洛陽?


    麵對楊瑞好似開玩笑一樣的問題,韓健選擇了沉默。一邊的顧唯潘自然什麽都不說。


    “也罷。”楊瑞最後自己接茬道,“既然南朝人有圖謀中原之地的野心。現在又準備往豫州出兵,想來南王兵馬也不會在洛陽之外久留。顧太師不妨以朝廷名義,派人前去豫州軍中。商討如何抵禦來犯之敵。雖說南王圖謀不軌,但怎麽說也是君王之臣,朕也不希望到頭來為南朝人白白撿了便宜。”


    顧唯潘看了韓健一眼,這神情顯然有請示的意思,最後沒得到韓健表示,他才恭聲領命。


    “顧太傅,本王與陛下有事啟奏,不知可否回避一下。”韓健道。


    顧唯潘巴不得早些離開,留在這。他已經都感覺好像個電燈泡一樣。楊瑞現在肚子挺得這麽大,心中卻還在惱恨孩子的父親。而韓健更是拉他來作為墊背的,有他在身邊。韓健和楊瑞說話總需要客客氣氣甚至是表裏不一。他感覺到壓力,也就想早些離開。


    人一走,楊瑞卻有些氣憤轉過頭去,好像已經準備跟韓健吵上一架。


    “你真準備再派出一路兵馬援救豫州?”韓健語氣倒也平和道。


    楊瑞針鋒相對道:“不然如何?看南朝人將豫州拿下?少了豫州的屏障,洛陽如何能安穩?”


    韓健歎道:“那你可有想過南朝人為何會在此時出兵豫州?”


    楊瑞本來是打定主意不看韓健,免得再被韓健哄的傻乎乎的,她也知道自己不再是曾經那個高傲目空一切的女皇,她現在已為人婦,這些日子她心中是有多麽想念韓健,忍受著怎樣的煎熬,自己也是心知肚明。她也知道經不起韓健說幾句好話,所以她幹脆上來便一副高傲的姿態。


    但現在,她卻不由側目看了韓健一眼。


    韓健也坐下來,一歎道:“南朝人,出兵中原不為圖謀中原,而是各懷鬼胎。”


    “怎麽說?”楊瑞道。


    “原本南朝就分為出兵派和和談派,以謝汝默為首,一直主張武力平定中原。但就連謝汝默自己也知道,出兵中原耗時日久,沒有幾年甚至到幾十年都無法完成,他所圖的,無非是南朝軍政大權。想徹底穩固他無冕帝王的位置。”韓健沉聲道,“何太後一黨,原本有朱同敬為輔,可稱之為一派,如今朱同敬自立,何太後一黨早就不得勢,曾經何太後的人馬,多半都投靠別家,在出兵中原的問題上,何太後已經無絲毫發言權。至於朱同敬,曾經他很識相知道以南朝國力平定中原尚且不足,但如今他也是出兵一派的代表,因為他知道,要想以他的人脈和地位,想樹立威信也隻有在戰場上立威一途。而惠王蕭翎,則不妨說一句,他本就無進兵中原的想法,這次同意,也不過是想為我洛陽解除危機。”


    楊瑞冷笑道:“你跟惠王的關係倒不錯啊!”


    “難道你以為我會借此出賣了朝廷不成?”韓健道,“就算要賣,如今朝廷還有何可賣?”


    楊瑞答不出來,現在朝廷都為東王府所掌握,韓健要做什麽也不用征求她的意見了,因為她本身就成為了傀儡。而朝廷所擁有的,除了名義上中原的主人,也不剩下什麽,連她自己都成了犧牲品來為韓健生兒育女,朝廷還有何顏麵可存?


    韓健道:“再有一事,你總不希望腹中骨肉生下來,連名分都沒有?不如早些……完成一些事,也好了卻朝廷上下的擔心。”


    楊瑞聽韓健重提婚事,還是有些惱火,側過頭道:“此事不提。”


    “那要如何?你未婚生子,就算天下人都知道這孩子是何身份,將來他如何自處?難道你想讓他將來記恨於你我,當我們如仇敵一般?”


    楊瑞說不出什麽來,但她本來就是作好了將孩子生下來,獨自將他撫養長大的準備。在她看來,事情絕不會到韓健所說的那麽糟糕。


    韓健歎口氣道:“明日午時,我準備召集朝臣,在宮中開朝會,宣布你我的婚事。同時也將大赦天下,為安定人心。如此一來,天下既定,我也好將軍權歸還於你。”


    “你……說什麽?”楊瑞驚訝的不是前半句,而是後半句,韓健現在手握軍政大權,居然會還軍政?


    “不管怎麽說,你是君,我是臣。但在內,我是夫,你是妻。”韓健道,“大禮來說,臣為君綱,但小禮來說,妻為夫綱。我隻是希望一家和睦而已。至於將來如何平定天下,那也是你這個做皇帝所憂慮的。我作為臣子,就聽你的。”


    “說什麽三綱五常,到頭來還不是讓我事事聽你的?”楊瑞氣惱地說了一句,好像很氣憤,但轉過頭時,眼角卻不由有些濕。


    雖然她心中有些不信韓健所說的話,但韓健還是表示了歸還軍權的意圖。怎麽說,這才是她之前最為負疚的,也正是如此,她才跟韓健經常爭吵。


    若此事能解決的話,那她心頭最後一塊石頭,也將落地。(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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