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誰特地惜娉婷(三)


    聞得徐子期此言,阮流珠眉心一跳,尷尬又羞窘,立時把手使勁往回抽,口中語氣微冷,咬牙道:“子期醉了。”


    徐子期沉沉笑著,不言不語,並不辯駁,長著繭的大手卻死死地按著她那手,又逼得她將手伸入了自己衣衫內,放到了*的胸肌上。阮流珠自打月事斷了之後,這身體的溫度便愈發冰涼,有時候她甚至覺得自己已經是個活死人,而此刻徐子期身子發燙,碰了她這涼嗖嗖的小手兒後,反倒覺得十分舒坦,好似瞬間找到了紓解一般。


    他知道自己此舉孟浪,便趁著酒意,閉著眼,輕聲道:“為娘的,給兒子擦擦汗,算不得逾矩。你不也給瑞安洗澡麽?若是二娘多想,這才是真尷尬。”


    阮流珠來了氣,羞惱至極,另一隻手按上他胡鬧的那隻手,強硬地將手抽了出來,冷聲道:“瑞安才六歲,徐小將軍算上虛歲都快二十六了,你和他比甚?”說著,她起了身,一顆心兒卻砰砰地跳得不停,“子期醉得狠了。一會兒醒酒湯便會送來,你莫要忘了喝。”


    徐子期聲音微微有些暗啞,帶著些許醉意,又凝聲道:“我替二娘狠狠揍了潘湜一頓,二娘若是有心謝我,不如親自喂我醒酒湯喝。我中了酒,雙手無力,勺子也拿不起來,二娘該要幫我一把才好。”


    雙手無力?方才不還死死地壓著她手嗎!


    眼見著這徐子期說話越來越無賴,阮流珠蹙了蹙眉,也不理他,隻掩了門扇,徑自出去。外麵四喜正端著醒酒湯走來,流珠一見,溫聲道:“四喜,大哥兒醉得厲害,你可要拿小勺兒,一勺一勺喂大哥兒喝下去才行。可記下了?”


    四喜忙道了聲好,端著醒酒湯,殷勤入了房內。徐子期聽著動靜,乍一抬眼,見得四喜端著小勺,一雙金魚似的大眼直愣愣地盯著自己,大腦袋跟個錘子似的,先是一怔,隨即啞然失笑,忙不迭地攆了他出去,自己倚著榻,端起小碗,將那難聞的藥湯一飲而盡。


    隻是這醒酒湯的藥效,卻還不如那冰涼又香軟的小手哩。徐子期皺了皺眉,想著本意是借著醉酒逗弄她一番,不曾想最後心猿意馬的,倒是他。


    阮流珠離了徐子期這裏,心裏不由想道:也不知這家夥是真醉假醉,又是為何要說那些個無賴話兒。是了,他約莫還是在試探她呢罷?但凡她表現出一絲一毫的寂寞空虛、心旌搖曳,估計這位眼裏揉不得沙子的小將軍便會立時起身,抽了劍就刺她——定然就跟那武鬆殺潘金蓮一模一樣。


    不過……流珠又忍不住想,這徐子期的胸肌,手感倒是不錯,她摸了一把,就下意識心跳加速。想她當年在現代時,一共交過兩個男朋友,一個是體育大學的運動健兒,一個是健身房的教練,阮芸喜歡的,就是這一口兒。來了古代之後,沒幾個男人合她的意,這個朝代的大眾審美則是金玉直那般的瘦高個兒白麵郎君,實在讓阮芸覺得頗有些“一片芳心無覓處”的意思。


    不過就算無覓,她也不會覓到徐子期身上就是了。流珠隻笑著搖搖頭,便將這回事兒拋到了腦後。


    日升月落,隔天恰是休沐之時。徐*對鏡梳妝,打扮得尤為嬌麗,懷抱上一盒阿芙蓉膏,驅車趕往薛府的後首儀門——一兩天以前,那秦太清的屍首,便是從這兒抬出去的。


    *娘子下了車,薛微之開了門,將她迎了進來。見小娘子一襲水紅挑絲裙兒,上麵裹著緊實的月牙白小襖兒,玲瓏身段完全被包裹了出來,薛微之心神微蕩,摟著她入了臥房,先假模假樣地與她讀讀詩書,又手把手教她寫字筆法,之後便再也裝不下去,一個勁兒地蹭著她。


    徐*心中惡心,麵上卻有些埋怨嗔怪地推了他一把,隨即嬌聲道:“好冤家,這眼瞅著快到用午膳的時候了,兒先把湯給冤家你煲上,馬上就回來。”


    暫住徐家之時,每日裏幾乎都是徐*給薛微之做飯,她按著那話本兒裏的遵囑,養了一手好廚藝,就是為了靠這個勾住男人的胃,順勢勾上他的心。此刻見徐*這般賢惠,還想著給他做飯吃,薛微之十分動容,卻不肯放開環著她腰身的手,啞聲道:“煲甚湯,快給相公含含雀子。阿郎渴的緊。”


    徐*手指一點他額間,笑道:“休急休急。兒這裏有寶貝呢,兒去做飯的時候,你先享用這靈丹妙藥,保管令阿郎快活似神仙。”說著,她拿了裝有阿芙蓉膏的錦紋長盒,故作殷勤地給薛微之獻上,並道:


    “這是海外進貢的仙藥,名呼百憂解。放到煙管裏頭,點上火,一吸一吐,百憂皆忘。這是皇後賜給三嬸的,三嬸又給了兒,兒一心隻想著你。你在那高堂之上,心裏麵不知有多少不舒坦,若是積鬱在心,必成病患,就得讓這百憂解治一治。”


    她刻意改了名字,以免薛微之怕上癮而出言相拒。此刻聽得徐*這番話,薛微之心中微動,便輕撫著她的後背,令她給自己點上阿芙蓉膏。徐*紅唇微勾,按他所說,借著燒火盆裏的火,點燃煙膏,倏然間煙霧升騰,薛微之雙目微合,輕輕一吸,但覺得驟然間四肢皆輕,好似身在雲端,飄然若仙,便連徐*說了什麽,也完全入不得耳了。


    待薛微之堪堪回過神來時,他正赤著身子,躺在錦榻之上,身邊的徐*似乎才穿好衣裳。薛微之十分亢奮,一把扯過徐*,激動地歎道:“果然是靈丹妙藥!可不就是如卿卿所說,快活似神仙麽!不!比神仙可快活多了!”


    他猛然躺下身子,眼眸發亮,喃喃回味道:“某夢見自己做了當朝首宰,身居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但凡陛下有要事決斷,都要問過某的意思。”


    徐*暗中哂笑,十分不屑,但仍是扮出一份傾慕尤甚的模樣,輕聲道:“這怎麽能說是夢呢?郎君日後定能身居首宰高位,加官進祿,富貴壽考,兒隻等著當首宰命婦了。”


    薛微之十分得意,雙頰紅透,哎呀了一聲,親了她一口,摸著她嫩白小手兒,道:“若非浮名絆身,要替那秦氏女守幾個月麵上的孝,某現下必當三書六禮,百兩爛盈,迎娶了小娘子。”


    徐*隻麵上敷衍,假作憧憬,心裏卻對薛微之日後的模樣期待至極。到時候這慣常風雅的榜眼郎,因犯癮而發狂瘋癲,醜態盡露,嘖嘖,不知是怎樣一副好景致哩!


    又過了五六日,便是阮二娘與榮十八娘相約的日子。阮流珠帶上憐憐及弄扇,驅車前往京郊的那“小女兒國”,及至別莊,下了車輦,流珠眼睛一亮,不由暗道:果然名符其實,真是個小女兒國!


    這別莊雖小,卻五髒俱全,有紡織之地,亦有印染之所,來來往往皆是女工,其中甚至還有光頭尼姑和身著道教服飾的女冠。這佛與道,倒是在榮十八娘這別莊裏相融相交了。


    流珠雖說做的是賣衣裳的生意,往日在小地方的宅院裏時,也曾見過女使織布,但這織布機器到底是如何操作的,她卻是糊裏糊塗,隻大概懂個究竟。此刻在這裏轉了半圈,流珠但覺得新奇,亦對那素未謀麵的榮十八娘十分佩服。


    這地方雖小,可眾人行止都很有規矩,井井有條,不紊不亂。流珠還觀察到,在這個地方,做工和休息交叉而行,做工時,女工們皆默然不語,而休息時,女工們又熱鬧起來,你說我笑,一派和諧。這實在令阮流珠暗暗吃驚——在小作坊都少見的這個朝代裏,竟然出現了工廠製度的雛形。看著女工們聽從指令,統一調度,流珠簡直都要懷疑自己遇上穿越同胞了。


    轉著轉著,流珠忽地見得個十分貌美的光頭尼姑。那小娘子雖說青絲皆除,可五官卻極其出色,當真是娥眉曼睩,皓齒朱唇,縱是穿著素色袍子,也難掩那巫山一段雲般的妖嬈身段。


    流珠駐足,卻並非是為了她的美貌,而是因為她所正在做的事。須知在這小說裏的這個宋朝,人們仍是以絲麻紬絹為主要衣料,雖說也有襖,但這個襖所指的,與現代的棉襖完全是兩樣東西。阮流珠也不是沒想過把棉引入人們的生活,在青史上重重地留下一筆,但是說實話,她打小長在城市,對於彈棉花到底是怎樣一副場景都說不太清楚,最後隻好作罷。


    而她麵前的這美貌小尼姑,正一手持小弓,一手拿木槌,但聞得一聲聲弦響,眼見一片片花飛,流珠愈發愕然了——她這做著的,不正是彈棉花麽?


    她正徑自出神之時,忽聽得身後有人頗為爽利地笑著道:“兒來遲了,不曾出門相迎,還請二娘莫要罪怪。”


    那聲音與嬌嗲軟綿一點兒邊都不沾,和阮宜愛真可謂是南轅北轍。流珠一回身,便見一個俏麗女子立在身後。那小娘子巴掌大的小臉兒,柳眉杏腮,顴骨微高而下巴稍尖,身形亦是少有的高挑,而最為奇怪的,則是她那衣著——她穿的是郎君穿的褲子!


    這小娘子正是久聞其名,而未曾與她謀麵的榮十八娘,本名喚作榮熙。依照榮六那文采,自然是取不出這個“熙”字來的,最開始時給女兒取的名是榮喜,家人亦一直呼做喜娘,而十八娘嫁給阮恭臣後,男人嫌她名字俗氣,便給她改了個字,這才有了榮熙這個名字。


    流珠見了榮熙,連忙笑道:“這有什麽可怪罪的?兒倒要謝過十八娘呢,教兒這井底之蛙,有了得見天顏的機會。兒在這裏轉了一圈,著實大開眼界,真不愧是小女兒國。”


    十八娘隻一笑,也不再多加寒暄,開門見山,道:“今日請二娘來,實是想與二娘一起,做一樁大買賣。二娘你且猜一猜,咱們要做什麽生意?”


    阮流珠掃了眼麵前這尼姑,微微一笑,溫聲道:“這位優婆夷手持小弓與木槌,彈著棉花,兒猜啊,這生意,定然與棉花有關。”優婆夷乃是尼姑的尊稱,是佛教中的譯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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