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許岩認識文修之以來,這位*給許岩的印象是自信而能幹,他永遠精力充沛、自信十足的樣子,像一台永不休息的發動機,許岩從未見過他流露出這種軟弱的神態。


    在巨大的重壓之下,文修之也在動搖。


    對於文修之的問題,許岩的回應隻能是緊緊地抿著嘴,他垂下了眼簾,沉默不語。


    望了許岩一陣,卻是始終得不到答複,文修之隻能發出一聲苦笑,他喃喃說道:“我明白。這個問題,是我問得不對,老弟你也沒辦法答我——f病毒狂暴症,這種怪病是新出現的,老弟你以前也不可能弄到個病人拿藥來試驗一番。”


    他坐直了身子,仿佛是為了舒暢呼吸,他解開了軍裝的口子,敞著衣裳,久久望著舷窗外的雲海。許岩從身後看著他,忽然感覺這個瘦削的身影顯得落寞而脆弱,在這個單薄的身軀裏,承擔著巨大的重壓。


    “文哥。。。”許岩喊了一聲,卻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聽到許岩的呼聲,文修之回過頭,他看著許岩,很認真地說:“老弟,沒什麽,我們照計劃進行吧。”


    “但是,如果。。。。”


    “如果藥效明顯,順利把人治好康複了,那自然是什麽都好說;就算最壞的結果出現,藥丸毫無效果,這樣的話,專案組手上起碼也有了一個活著的狂暴瘋子作為研究樣本了。這對開展下一步的研究工作還是有用處的——抓到了一個活的來研究,這怎麽也算個說得過去的成績吧。”


    文修之呆呆地想了一陣,對許岩擺擺手:“你回去休息吧。我再好好想一下。”


    許岩起身告辭,回了自己在普通艙的座位上。朱佑香還在那邊看著舷窗外的雲海,看得津津有味。許岩小聲地把剛才商議的決定跟朱佑香說了,後者不動聲色,隻是微微抬起了秀眉:“要活抓一個已被魔物靈體奪舍的人?這隻怕不容易吧。”


    “是的,他們打算網槍、電擊槍和麻醉槍這些玩意來對付他——軒芸你怎麽看?這能不能管用呢?”


    朱佑香搖頭道:“公子所說的網槍、電擊槍、麻醉槍等裝備,吾不曾親眼見過。也不知道這些器械的威力如何,恕無法答複。不過。吾記得記載,三百多年前,河南道曾經出現過一次小型天災,有人被魔物靈體奪舍。當地鎮撫司也曾想把此獠生擒,為此,動用了上千衛所兵,但最終,那次行動還是失敗了,死傷官兵數十人。


    由此可見,魔物奪舍靈體雖然是低階魔物,但沒有修士押陣的話,想要將其生擒活捉。這還是有些難度的。被奪舍以後,人類就成為魔物的傀儡了,凡間兵器對他殺傷不大。十分難纏,公子等下要多加小心。”


    想到文修之方才的焦慮樣子,許岩遲疑了下,開口問道:“軒芸,等下,如果我們的抓捕行動不順利。你會不會出手相助呢?”


    沒有絲毫猶豫,朱佑香斬釘截鐵地說:“不會。”


    看著許岩沮喪的臉。她嫣然一笑,認真地說:“吾已經跟公子說過了吧?除非是遇到了危及公子你性命安危之事,否則,吾是不會出手的。”


    許岩輕聲問:“為什麽呢?”


    朱佑香笑著搖搖頭:“這是貴國與天災的鬥爭,吾到此地終究隻是個過客,胡亂出手幹涉的話,有違天道——呃,這個說得有點複雜了,不過,我們修道人最講究的機緣和感覺,感覺不對的話,我們是不會插手的。到頭來,你們始終是隻能靠自己。”


    許岩還是想不明白:“這樣的話,軒芸,你為什麽又要跟我來走一趟呢?我還以為,你是想親自出手解決幾個魔物。”


    “公子誤解了。吾陪著公子來,一來,是吾不怎麽放心公子——公子需知,雖然修士是對抗天災的主力,但曆次天災之中,死傷最慘最重的,往往也是那些初出茅廬的新修士。


    新人初入修真大道,對自己力量往往有種——呃,不切實際的過高估計,也低估了天災和魔物的威力。他們年少氣盛,卻是過於勇猛了,往往也是最容易遭受傷亡的人群。公子您秉性善良,為人厚道,吾隻怕在您危難之時會自發挺身而出——呃,這個吾就不說了。”


    想起昨晚自己修煉稍有小成便沾沾自喜的樣子,許岩臉紅耳赤,卻也為朱佑香對自己的關心而暗暗感動。他紅著臉說:“謝謝——那,還有其他原因嗎?”


    “二師兄製出的靈藥,今日終於有機會試驗了,吾也想親自過去看看療效如何,回去也好跟二師兄說說——還有一個原因,便是吾的遊曆需要了。


    古人雲,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有機會走來走走,飽覽各地的風景,見識各地的人情,這亦是吾的人生樂事來著。尤其是能親眼目見貴國兵馬對抗天災的戰鬥,這是十分難得的機會來著——公子您知道的,白鹿書院給吾的試煉任務,便是遊曆各處,考察天災之事,纂寫遊曆報告。能恰逢這種戰鬥的機會,能給吾的遊曆報告上添上精彩的一頁,這種機會是十分難得的。”


    許岩苦著臉,心想文修之把這件事看得天大,把這次的事件看做一次生死攸關的小型戰爭來嚴肅對待了,用盡了渾身解數,而在朱佑香看來,這不過是一次“有趣的經曆,能給遊記上添上精彩一頁的”趣事罷了。


    看著許岩沮喪的臉,朱佑香淡淡一笑,轉頭過去又開始望著窗外的雲海了。看著朱佑香對天空的景物那麽感興趣。許岩有些不理解,他問:“軒芸,在天空飛行看雲海什麽的。這對你來說該是常事來吧?你不是常說禦劍飛行,這種景色,你該是見得多了吧,為什麽還這麽感興趣呢?”


    朱佑香轉頭過來,嚴肅地望著許岩,她搖頭說:“不同的,這完全不同的。吾雖然也曾跟隨師尊禦劍飛行。但我們飛得沒有這般高,離地頂多也就百來丈罷了。而這裏,吾等居然能在這雲朵之上了。。。吾看,這怕不要上千丈的高度了。


    而且,速度也沒有這麽這般迅疾。吾方才估算了下。這個速度。。。隻怕已是破風之速了吧?即使是吾師尊驅劍全力飛行,隻怕也沒辦法達到如此迅疾的速度。


    憑人間的凡物,不必靈氣加持,也不用修士操控,居然能達到如此神奇的效果,絲毫不亞於我大明金丹修士的法寶——公子,無論是飛機也好,你們的武器也好,貴國的格物和器械之術。可謂鬼斧神工,令人生畏。”


    談起這個話題,許岩就輕鬆多了。朱佑香恭維地球科技發達。他自然要回敬的:“可是你們自己就能飛,這樣多方便啊!軒芸,你看著,我們坐飛機,要到專門的機場去,還要安檢。還要等候航班——呃,今天我們等的時間不長。不過今天我們是沾光了,這個不算,平常搭飛機的話,那才是叫折騰啊,不等上一兩個小時,飛機就是起不來。你們修真人多好啊,想去哪裏,隻要運起法力,放出飛劍,嗖的一下就可以動身了,瞬息千裏。”


    朱佑香笑道:“公子,卻是不能這麽比的。你隻知道搭乘飛機要等上個把時辰,卻沒想到一件事:即使是修真之人也好,要修煉到能禦劍飛行的地步,那要經過多少時間的修煉呢?即使是天賦好的,沒有個幾十年時間的苦修,隻怕也沒辦法達到禦風境界。即使是吾這種築基中階的修道人,也算是修煉小有所成了,但要想禦劍飛行,現在還是頗為吃力的,更何況還有千千萬萬的普通人,他們根本就不知修煉為何物呢。”


    指著舷窗外的雲海,朱佑香感慨地說:“公子,能讓千千萬萬的普通人都能如修真人一般騰雲駕霧,瞬息千裏,你們的器械精巧,當真是巧奪天工了。”


    飛機飛行了不到一個小時,艙內便開始廣播說要準備著陸了,通知大家綁好安全帶。十幾分鍾後,飛機便平穩地在機場上降落。一行人井然有序地出艙門離開飛機。


    許岩和朱佑香跟在軍人隊伍的後頭,等他們離開機艙的時候,許岩看到,機場上空雲層密集,陰沉沉的,顯然是個陰天。機場上已經一字排開了十幾輛警車在飛機旁邊了。在飛機的邊上,黑壓壓地聚著一群人,其中不少是軍人和警察,顯然是襄城官方的人。


    帶隊的文修之已經在跟候機的人在握手了,雙方在快速地談著話。許岩正躲在後邊看熱鬧呢,文修之回頭,看見了他,卻是揮手叫他過來。


    許岩快步走上去:“文組長,您找我?”


    文修之點點頭,卻不說讓許岩過來是什麽事,隻是在許岩站在一邊。他對麵前幾個男子敬了個禮,客氣地說:“劉書記,張市長,馬局長,方支隊長,這次我們這幫不速之客過來,多多叨擾了。給大家添麻煩了。”


    襄城的幾位官員都連說客氣,那位臉和肚子都圓滾滾的劉書記戴著一副金絲眼鏡,他字正腔圓地說:“文組長客氣了,這是哪裏的話,發生這樣的怪案,中央調查組下來指導我們工作,這是對我們襄城工作的大力支持。有了中央調查組和文大校的指導,我們工作起來感到有信心多了,腰杆子挺直了,感覺信心百倍啊!


    我已經給馬局長和方支隊長都說了,文大校率領中央工作組下來,我們一定要全力支持,要多少人給多少人,要裝備給裝備,一切命令聽指揮,絕不拖工作組的後腿!誰敢給中央工作組製造障礙的,我們就要嚴肅處理,絕不手軟!”


    “對!”旁邊斯文高瘦的張市長接上話頭,他揮舞著拳頭,很有氣概地說:“我們襄城市黨委、政府的政策是一貫而且堅定的。對犯罪分子要依法嚴懲,絕不手軟!誰敢在我們襄城市製造犯罪,誰敢在我們這裏禍害老百姓。製造恐慌,襄城的五百萬父老絕不答應,我們襄城的黨委、政府也絕不答應,人民民主專政的鐵拳就要對他堅決打擊,絕不留情!


    現在,中央調查組下來支持我們的工作,文大校給我們帶來了中央和總參領導的指示。我們跟犯罪分子做鬥爭的決心就更加堅定了。我們堅信,在中央調查組、文大校和諸位中央領導的正確領導下。在襄城市黨委、政府的正確指揮下,在廣大人民群眾的支持下,在廣大公安幹警、武警官兵和解放軍戰士的努力奮戰下,我們一定能取得這場戰鬥的最終勝利!”


    “嘩嘩嘩”的一陣掌聲響起。在場眾人紛紛鼓掌,許岩也跟著大家一起鼓掌,但他心裏,隻覺得實在莫名其妙:今天一大早,文修之把大家一夥人火急火燎地趕了起來,還使用特權征用了一趟民航班機,就為了爭分奪秒地能趕到襄城。沒想到到了襄城,大家下了飛機,不是第一時間奔赴發案現場處置案情。卻是在機場這邊聽當地的官員們說上一堆套話,把這寶貴的時間白白浪費——這不是有毛病嗎?


    而且,看這番套話的架勢。襄城的書記、市長講完了,接下來襄城的軍分區政委、政法委書記、公安局長、武警支隊支隊長這些領導,怕不也要講上一通?這麽折騰上來,再按官場禮節來個接風宴什麽的,隻怕明天也到不了現場。


    很顯然,看出問題的並不是隻有許岩一個人。襄城的張市長剛講完。襄城軍分區陸政委也想出來發言,但文修之動作比他們更快。搶過了話頭:“好!劉書記和張市長的講話高瞻遠矚,深入淺出,具有極強的工作指導意義,極大地鼓舞了我們工作組的全體同誌。我們決心以劉書記、張市長的講話精神為指導,與襄城的同誌們一道共同努力,團結奮戰,盡快將犯罪分子繩之以法,以實際成績向襄城*喜——劉書記、張市長,還有各位領導,這個時間緊迫,現場的同誌還在堅守崗位等我們增援呢,我們這就趕緊出發前往現場了,有什麽需要溝通的,我們大家在路上再商量,怎麽樣?”


    劉書記表示,文大校不愧人民軍隊的優良傳統,這種雷厲風行的優秀作風令人欽佩。但他還有一個重要的會議要趕著去召開,張市長也要召開招商引資座談會接見外傷,至於現場那邊,他倆就不過去了,就由軍分區的陸政委、公安局的馬局長和武警支隊的方支隊長等幾位領導陪著文大校過去好了,他們就不過去參和了。


    “同誌們,我和張市長就在這裏先預祝文大校和中央調查組的諸位同誌,這次行動取得圓滿成功!待大家勝利歸來,襄城黨委和政府要為大家擺酒慶賀的!”


    說完,劉書記和張市長和一眾調查組的領導紛紛握手道別,然後瀟灑地上了停在旁邊的一輛小車,揚長而去。眾人揮手,目送兩位領導離去,然後才在文修之指揮下紛紛登車,文修之指揮道:“鍾隊長,高處長,餘處長,張處長,還有襄城的各位領導,我們坐大巴,路上也好商量事情——哦,許岩,你也跟著上大巴!其他同誌,自己找警車坐,趕緊坐好了,我們這就出發!”


    莫名其妙地被文修之點了名要坐上大巴去,許岩感覺很是奇怪。他硬著頭皮對文修之說:“首長,你讓我坐大巴,可我還有個朋友一起的。。。”


    文修之不耐煩地說:“也一起上車好了!”


    於是許岩和朱佑香也跟在眾人的後麵上車,許岩特意拉朱佑香坐在了大巴的後座,也好不那麽引人注意。他低聲對朱佑香說:“莫名其妙!這位劉書記和張市長,他們既然不打算去現場的,那他們又何必跑來這裏囉嗦一通,浪費我們時間呢?”


    朱佑香抿嘴淺笑,她低聲說:“這是官場禮節,其中奧妙,公子您不懂的。”


    雖然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但比起許岩來,對這些官場中人的做派,朱佑香的理解要比許岩深刻多了。方才劉書記和張市長的做派放在外人眼裏,或許會覺得有點莫名其妙,但同樣是官宦世家出身的朱佑香就明白,兩位地方長官的做法是有深意在內的。


    劉書記和張市長趕到機場來迎接中央調查組,這表明了他們對中央調查組的尊重,對這次事件的重視態度,也表明了他們對文修之個人的尊重;而他們說有事不去現場,未必說他們就真的那麽忙,連一兩個鍾頭都抽不出來了,原因嘛,一來,他們以此來表示對文修之的尊重,表示對他工作能力的放心,充分授權——地方首長不在場,現場以文修之的級別最高,他就可以放手施為了,可以獨立指揮,不必擔心擎肘的問題;


    二來,劉書記和張市長也是為了避禍。能做到市委書記、市長這個級別的,哪個不是消息靈通之輩?他們都是隱隱聽到了風聲,知道這種瘋子狂暴殺人案不是簡單的刑事案件,各省各市都有為此傷亡慘重的,甚至連武警都有不少死傷。處置這種突發的暴力案件,這是個燙手的番薯來著,處理好了沒什麽功勞,若是現場死傷慘重的話,那在場指揮的領導肯定要承擔責任的。地方領導倘非迫不得已,誰都不想接這個爛攤子。


    現在好了,既然中央的調查組過來,領導們都是人同此心,都想著把這個燙手的番薯丟給文修之,他們連現場都不過去——到時候,萬一現場出現了重大傷亡,他們就可以把手一攤:“這個情況我們不清楚哦!這是中央調查組的文大校具體指揮的,我們隻負責提供協助而已,具體情況一概不知。”


    但若是文修之指揮得當,順順利利、妥妥當當地把事件解決了,那主要的成績肯定是中央調查組的,但地方上積極配合,聽從指揮,肯定也有一份功勞在內的,這是跑不掉的。


    其實,襄城地方官員推卸責任的微妙心思,同樣*出身的文修之又怎會看不出來?但現在,他已經顧不上這些了——案子查不出結果,他身上肩負著中央的巨大壓力,債多身不癢,即使再多一個指揮不當的罪名,那也沒什麽所謂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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