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許岩這麽吆喝,這下,三名等待的軍官終於崩潰了——就剛剛那半碗小米粥,你許大爺都能磨磨蹭蹭地喝上一個多鍾頭,接下來你還要再叫一碗小米粥,這早餐還不要吃到天荒地老去?


    這下,縱然柳善明涵養再好,他也忍不住了。他衝旁邊的一名年青軍官使個眼色,後者立即會意,沉聲道:“許中校,不好意思,但我們柳處長今天還有一個很重要的會議要參加,他沒辦法在這邊呆很久的。所以,能不能請你抓緊點時間,我們盡快說正題?”


    許岩很歡快地說:“啊,柳處長還有事情要忙?這樣啊?不急的,柳處長您有事就盡管忙去吧,我這邊不急的。要不,我們改天再約個時間談?”


    聽了許岩這話,柳善明的鼻子險些沒給氣歪了——自己這麽大老遠地從市區跑到郊區,這個小毛頭居然就想這樣把自己給打發走了?就為了他那碗粥沒喝完?


    自己堂堂政治部的副處長,卻被一個二十歲出頭的小毛孩這麽戲弄,這事傳出去,自己不成笑柄了?


    柳善明的一張臉陰沉了下來——到現在,他若是還看不出來,許岩是在故意戲弄自己的話,那他這副處長未免也太弱智了。


    雖然奉命對許岩審查,但在先前,柳處長一直對許岩保持著禮貌上客氣——有句話叫做“莫欺少年窮“,許岩這麽年青就當上了中校,背後又有文家這樣的大樹,將來他會發展成什麽樣,那是誰也說不好的。自己是審查他,那是奉命行事,執行公務。這是沒辦法的事,但柳處長可是一點都不想跟許岩結下私仇。所以,盡管是執行審查任務也好。他對許岩一直客客氣氣的,連重話都沒說一句。


    但現在。許岩這樣戲弄自己,柳處長也被逼到絕路上了——雖然是迫不得已,但如果對這樣的挑釁都不做出回敬的話,這工作也沒辦法幹下去了,自己的臉也丟大了!


    他沉著臉說:“許岩同誌,請你認真對待!你要知道,我是代表組織上來跟你談話的,請你該有個正確的應對態度。”


    許岩抬起頭。很輕鬆地、帶著點驚訝地反問道:“柳處長,你說的什麽啊?我可是有哪裏態度不好,做得讓你不夠滿意嗎?請您說出來,我一定改正。”


    許岩這麽客客氣氣地說來,頓時讓柳處長一陣語塞——他總不能說,你喝粥的時間喝得太長了,這就是你態度不夠端正的表示,所以我要收拾你!


    柳處長深知,以自己情報局政治處領導的身份,對上普通老百姓、普通士兵甚至是軍官。自己偶爾可以有蠻不講理的特權——太講理了,工作就沒法幹了,上頭也明白這一點。通常都會對自己偶爾一點出格的行為睜一眼閉一眼的。放在平常,哪個審查對象敢對自己這種態度的,自己早給給他上手段了。


    對普通的審查對象,自己可以蠻不講理,但對許岩這種少年得誌背後又有大靠山的對象,柳處長就不敢亂來了——關鍵在這裏了,對方是具備找後賬實力的,自己不講理亂來的話,即使許岩奈何不了自己。但許岩身後的文家,他們要收拾一個小小的上校副處長。那也不是什麽為難的事情。


    這是神仙打架,自己執行命令做事。按班就部一步步來,那不會有誰來為難自己。但若是自己做得太出格的話,那就不要怪對方陣營把火力都集中到自己身上了——就像兩軍列陣對峙時候,那些蹦躂得最厲害最顯眼的武將往往都會成為敵人靶子的。


    想到這,柳處長按捺住心中的憤怒,臉上甚至還露出了一抹笑容來。他輕輕抬手,做了個不欲爭辯的手勢,卻是把身子往後一靠,緘默著不發一言了——他倒是打算沉住氣,看許岩裝神弄鬼能折騰到什麽時候!大不了,他就耗下去,在這裏熬上一天也不在乎。


    看著柳處長恍若沒事人一般重新鎮定起來,許岩倒是也佩服他的涵養——能把即將迸發的怒火這麽不動聲色地收回去,這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事。


    挑釁的樂趣,在於將對方激得暴跳如雷失去冷靜才有意思,但現在,柳處長明顯是已經有了提防了,再鬧這些小花招也沒什麽意思了。


    許岩把用過的碗筷都收拾到門外,到衛生間簡單地洗漱了下,他笑吟吟地走出來,招呼道:“好吧,柳處長,我吃完了。要談什麽問題,我們就開始說吧?”


    “吃好了?”柳處長和藹地點著頭,笑容可掬,像是剛剛那個處在發火邊緣的人根本就不是他,他很客氣地遞過一根煙過去:“要抽根煙不?”


    “謝謝,不會抽煙。”


    “哦,不會抽煙好啊,這樣生活起來比較健康,也少了一大筆開支。現在的年青人,比起我們那時候的可是聰明多了。可惜了,我是幾十年的老煙槍了,戒也戒不掉了。”


    柳處長叼著煙,旁邊的中校軍官有人給他點了火遞給他,柳處長低頭點燃了煙,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後他才麵向許岩,神色已是變得凝重起來:“許中校,昨天已經向你說過了,今天我們過來,是因為接到了群眾的投訴,也受了部裏首長的指示,所以過來向你核實一些情況。這是組織上的正式調查,希望你有正確的應對態度,不要抱有抵觸或者對抗情緒——哦,忘記介紹,這兩位你都是第一次見,這位是政治處人事科的趙中玉趙科長,這位是政治處監察科的李南山李科長。這次,部裏首長是安排我們三個負責這事情。”


    介紹到的時候,兩名科長都是微微欠身,表情嚴肅。介紹完同伴之後,柳處長這才正式進入了正題,他嚴肅地問道:“許中校,關於你這趟去日本的經過情況。我昨天已經叮囑你了,讓你寫個匯報材料,把經過詳細說一下。這材料。你寫得怎樣了呢?”


    許岩用下巴點了下案上的那疊白紙,笑道:“喏。柳處長,就在那邊呢。”


    柳處長走過去拿起了那疊紙,他的瞳孔驟然縮小了——信箋上空空白白的,什麽也沒有。柳處長盯著那疊白紙足足看了幾秒鍾,然後,他抬起頭,望向許岩,沉聲說:“許中校。這是什麽意思?要求你寫的匯報材料呢?”


    許岩淡淡一笑:“匯報材料,那自然會有——”他停頓了一下,用手指了下自己的腦袋:“不過還在我的腦子裏,我還沒寫出來呢。”


    “啊,許中校,你是還在醞釀著材料嗎?以我之見,這其實是沒必要的,事情是怎樣的,那就怎樣寫好了,隻要如實反映情況就好。公文寫作講究的是準確翔實。文字方麵的要求並不高,其實沒必要醞釀那麽多的——那麽,你打算什麽時候寫出來呢?”


    “在合適的時候。我自然會寫出來了——隻是,柳處長,我也有個問題:去日本的匯報,我為什麽要交給你呢?”


    “你!”柳處長蹙眉,他沉聲道:“許中校,你這是什麽意思?”


    許岩臉上的笑容一斂,他冷冷道:“這樣,我就說句不好聽的話吧:柳處長,還有兩位科長。你們自稱是情報部政治處的軍官,但我未見過你們。我的上級也沒有給我命令,讓我服從你們——我怎麽知道你們到底是不是代表組織組織來的呢?”


    “我們有證件。。。昨天我也向你出示過證件了!”


    許岩灑然一笑:“證件?且不說那證件是真是假吧。就算證件是真的——那又怎麽樣?為什麽要我聽你們的命令,而不是你們來聽我的命令?”


    聽許岩這樣蠻不講理,柳處長有點生氣了,他口不擇言地喝道:“許中校,你是中校,而我是上校了!我的軍銜比你高,所以,你該服從我的命令!”


    “開什麽玩笑!在我*隊裏,軍銜比我高的軍官怕不有成千上萬個呢!他們都可以隨隨便便跑來命令我嗎?”


    聽許岩這麽喝了一聲,柳處長愣了一下,卻是發現,自己也犯了一個淺顯的錯誤——在華夏軍隊的指揮體係裏,雖然籠統地說下級要服從上級,但並不是說任意一個軍銜高的就可以隨便命令軍銜在他之下的軍官和士兵了,是否該服從命令,這還要看大家是否有隸屬和組織關係——從這個角度來說,如果是隸屬不同部隊的,即使軍銜高也不能隨便命令其他部隊的軍官或者士兵,因為人家隻聽自家上級的命令。許岩說柳處長無權命令他,這還真是有道理的。


    看到柳處長發愣,許岩一連串的反駁已經到了:“柳處長,你說你是情報部的人,我不知道真假,姑且就信了你。但你是政治部的,我是四局的,大家隸屬不同單位,我們的工作有不同分工,也要對應不同的領導負責。


    我這個崗位是涉密的崗位——你既然是局裏工作的老同誌了,你該知道保密原則,尤其是對外情報崗位上的情報,那更是敏感的機密。


    現在,我才剛剛從日本回來,沒有我的直接領導同意,你就要我把日本任務的詳細經過隨隨便便給你寫匯報?要我的任務報告?行啊,你把四局局長文修之叫來——隻要文局長給我命令,我馬上就寫材料,馬上交上來!


    柳處長,請你立即給我們領導文局長打電話,通知他過來吧!”


    聽到許岩這麽說,柳處長和兩位科長麵麵相覷,都顯得麵有難色——許岩的這番話雖然說得強硬,但不是沒有道理的。按照保密原則,他這種涉密崗位的特工軍官,沒有上級的命令,確實是有權拒絕向外人透露信息的。


    許岩一口咬定,隻有文修之到場,他才肯交代,這也說得過去的——但問題是,這件事,能讓文修之知道嗎?政治部私下審查文修之的心腹,文修之會可能會配合嗎?


    柳善明拿膝蓋想都知道,文修之會做什麽反應——他不當場把自己幾個給揍一頓就算好的了,還指望他會配合!


    柳善明沉吟著說:“文局長,他有重要公務,無法到場。但是許岩啊,你考慮到保密製度,這是沒錯的,但保密製度是針對外人,不是針對組織上!作為情報人員,對組織上,是不該有任何隱瞞的,我們是代表組織上過來找你了解的。。。”


    許岩打斷了柳處長的說話,他嘲諷地說:“我說柳處長,你的腦子進水了吧?你說你代表組織,你就一定是代表組織了?我還說我代表奧巴馬呢,美軍就聽我指揮了?


    就算公安局抓個罪犯也得有份傳喚證,你們這樣隨便拘禁一名執行任務的情報軍官,你們有沒有合法的手續?既然你說是組織上給你授權了,拿出來給我看看!”


    聽許岩這麽一說,柳處長愣了一下——政治部審查幹部,什麽時候要過手續?曆來都是上級一個命令下來,部長和分管紀檢的副部長同意了,下麵就開始幹活了,啥時候要過什麽手續?政治部出麵審人,就跟紀委審人一樣,哪個被審查對象敢跟自己要過手續?這種事,大家都是習以為常了,根本沒人覺得有什麽不對。


    今天真是邪門了,柳處長第一次碰到像許岩這麽難纏的家夥!


    看到柳處長和兩個科長臉色難看,許岩就知道了,自己又猜中了——這幫人果然是沒手續的!


    他笑道:“柳處長,還有這兩位科長,你們處心積慮,拘禁剛剛執行完外勤任務回國的情報特工,不讓他見上級,逼著他交代任務細節——你們到底想幹什麽?綁架執行秘密任務的情報軍官,刺探重大機密——根據國家安全法,那是個什麽性質的行為,柳處長你知道嗎?”


    許岩越說越邪乎,什麽“綁架執行秘密任務的情報軍官,刺探重大機密”,這條罪名壓下來,柳處長聽得又好氣又好笑,把許岩瞅了又瞅:沒看出來啊,這小子年紀輕輕的,但給人戴帽子栽罪名,那還真是把好手,不比自己差啊——能把歪理都能說得這麽理直氣壯的,那也是一種難得的本事啊。


    要知道,平時都是自己給人定罪名的,但現在卻是審查對象反過來給自己戴帽子安罪名了,這種滑稽的反差,讓柳善明很想放聲大笑:小子,你還沒搞清楚這是在哪裏,你到底是在跟誰說話吧?


    柳處長是擁有豐富經驗的老政工幹部了,審查對象口出狂言拒絕配合的情形,他不是沒有碰過的——任憑審查對象說得口若懸河、滔滔不絕,任憑他舌燦蘭花理直氣壯,有人甚至比許岩說得更有道理,柳處長的反應也不過淡然一笑——並不是說口才好就能贏的。


    到了組織審查的時候,徒持口舌之利就想免罪,那是不可能的。說得直白一點吧,組織上又不是跟你開辯論的對手,不是來跟你講道理的。就算你在嘴巴上吵贏了審查人員,又有什麽用?隻會讓組織上覺得你態度惡劣負隅頑抗,毫無悔過,對你的處罰更加一等。


    嘴巴是虛的,隻有力量才是真實的。


    所以,倘若是平時,碰到這種情況,柳處長的反應不過是淡淡一笑,壓根不去聽對方的囉嗦廢話,隻用那嘲弄的目光盯著對方就夠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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