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華很久沒有如此情緒外露過,發火的對人疾聲厲色,針鋒相對,那是多久之前的事了?好像還是上學時候的事兒。


    山庭的生死,韶廣的勾心鬥角,璋梁的災難,這些都接二連三的強行闖進了莊華的生活,讓她應接不暇卻不得不一一麵對,緊張的讓她退縮的時間都沒有。


    她也想要逃,可是往哪逃,背負著山庭的期盼也許還有性命她逃得動嗎?


    在這幾天的實地勘察中,見過那麽多失去土地的人們撫地痛哭,心中那股抑鬱之氣一下子到了臨界點,遇到曲亮的脅迫之後,徹底點燃了。


    莊華從床榻上坐了起來,盤膝而坐,右手裏的珠釧撚動得很快。


    是她自己心態不對,從來沒有人逼迫過她,她從頭到尾都有自我選擇的權利。自己選擇的路,跪著也要走完不是麽。


    撒氣在別人身上,算什麽?曲亮也不過是奉命行事。


    “老衲失態了呀。”莊華抬頭看著屋頂,喃喃道。


    晚上,莊華靜靜的躺在床榻上,閉目養神。


    忽然,她感覺一直投射在眼瞼上的月光被擋住了,下意識的睜開眼,一個高大的輪廓出現在她的床邊,好像正在低頭看著她。


    驚呼還未出口,那人的手就捂住了她的口鼻:“是本王。”低沉的聲線輕輕響起,莊華鬆了一口氣。


    原來是璋梁王。


    柏緹見莊華冷靜下來,便收回手,道:“馬上更衣,本王要帶你出去,莫要做出聲響。”


    莊華沒有出聲,立馬穿好衣衫,鞋子。識時務者為俊傑,眼前這位可是她現在的頂頭大老板,不能得罪就對了。


    柏緹看她穿戴好了,上前一步,一把攬過莊華的腰身,頓了一下:“你太瘦了。”


    莊華一口氣差點岔到背後去,您這赤果果的調戲是怎麽著?還嫌人家太瘦手感不好是怎樣?!


    柏緹看著莊華一雙眸子盯著他,驚嚇中還暗藏著怒氣,晶亮亮的,像是兩顆質地上好的黑珍珠一般,突然覺得很有趣,靠近她耳邊說了一句:“本王可不想以後被人說苛待下屬。”


    我忍。莊華扭過頭去緩緩地深吸一口氣,壓低聲音說道:“王爺,請你放手,我會自己走。”怎麽聽怎麽有一股咬牙切齒的意味。


    柏緹嚴肅道:“這可不行,以卿身手,必定不能自己躲過禁衛的監視。”然後不再調笑莊華,攬住莊華的手臂收緊,腳下點地,蹭蹭兩步到了來著的窗邊,借著前衝的力一躍而起,帶著莊華輕飄飄地鑽出了窗外落了地。


    莊華閉緊嘴巴,握緊拳,心髒快要蹦出來了,柏緹帶著一個人還能如此舉重若輕的躍窗落地,不驚動任何人,要知道,禁衛就住在她對麵呐。


    不等莊華緩解緊張的狀態,柏緹腳下生風,帶著莊華幾步躥出了她所居住的院落,又避開巡邏的守兵,快速的離開了東苑。


    一路被柏緹夾著(夾著……),進了北苑柏緹的居住之處,又不知繞過了多少房屋和巡邏的守兵,進了一個不起眼的院落,柏緹終於把莊華放下了。


    幸虧沒頭發,不然都得豎起來。莊華提在嗓子眼的心放了下來,突然慶幸了自己“清爽”的發型,不至於讓她看起來太狼狽。


    “請吧。”柏緹嘴角掛著笑意對還沒緩過神來的莊華略帶調侃的說道。


    ……“喏。”莊華應了一聲,總算回神了,跟著柏緹進了主屋。


    下次,她一定要換個“司機”……太嚇人了有木有,有頭發也得嚇掉有木有,有木有啊有木有!!!


    莊華看著前麵柏緹的背影,怨念叢生。


    柏緹似有感應一般回頭看了一眼,嚇得莊華連忙垂眸看地,不再亂想,亦步亦趨的跟上去。


    柏緹笑了笑微不可查的搖搖頭,一步跨進了門檻,進了門去。


    “臣,拜見王爺。”門內三人一見柏緹進來,連忙起身見禮。


    “免禮。”柏緹擺了擺手,穿過廳堂坐到了主位上。


    莊華隨後進來卻不知如何是好,愣愣地站在門口。


    一個身著青袍,鳳目微挑,麵容俊朗的文士招呼莊華:“山庭上卿之名,進來常在耳邊縈繞,可謂如雷貫耳,在下璋梁王府客卿君雅,字清安,請山庭入座。”


    其他二人,一個身著白袍,麵容略顯嚴肅的中年文士道:“在下璋梁王府從事畢昶,字東旭。”


    另一身著褐紅長袍長相敦厚的男子莊華白天事卻是見過的璋梁司空:“在下璋梁司空,灌陸,字承之。”


    莊華覺得耳熟,突然想起,這三人就是她聽說過的璋梁九君明麵上五人中的其中之三人,莊華拱手一禮:“見過三位先生。”


    四人算是初步認識了,柏緹道:“山庭入座吧。”


    莊華找了個位置坐下了,接下來就是秘密會議了,看來柏緹總算把她當成真正的自己人了。


    柏緹說道:“煬、淄、靖、伏、岐五國暗中聯合,欲滅我肇國,之前因糧食之困不得謀劃,如今,山庭提出的梯田之法定可解我肇國之困,可以放開手腳施為了。”


    灌陸說道:“梯田之法至少兩三年之後方才能見效,且隻我璋梁一地為之,糧食之困仍不可解。”


    君雅道:“所以,我等要利用這兩三年的時間處理一下內患。”


    莊華點頭同意,攘外必先安內,內患不除,怎可放心對外抗敵。


    畢昶亦認同道:“煬國帶頭提起此項密謀,是為解滅國之禍,我國若傾覆,其餘四國下一目標依然是煬國,故,煬國必會拖延時間恢複國力,而這一段時間,就是我國清除內患之機。”


    莊華除了點頭的份兒就沒別的動作了。這幾位,一個農業專家,兩個專業謀士,她這個什麽都略懂一點的半調子根本不夠看的,還是老實的聽著吧。


    可是偏偏有人不讓她消停,柏緹把目光轉向莊華:“山庭有何意見,盡可暢所欲言。”


    她沒什麽好說的,真的。莊華心裏這麽想,卻不能這麽說,要是真這麽說了,估計會被鄙視,進而被排斥出這個小圈子。


    “太子當了太久的太子,皇子當了太久的皇子,都會不安其位。”莊華突然就想到了前世曆史上最後一個封建王朝的九龍奪嫡,腦子裏這麽想的,嘴上就這麽說的。


    君雅擊掌而笑,讚賞的看著莊華說道:“果然英雄所見略同,山庭與在下所想不謀而合!”


    畢昶亦撫須點頭,灌陸也是豁然開朗,對莊華拱手一禮以示佩服。


    柏緹向來冷肅的麵容也帶著笑意,說道:“山庭所選中之人,必有過人之處。”


    “山庭兄向來目光獨到。”君雅說道,其他二人也是點頭。


    莊華知道,這回,這三個人是認同她了,之前的接受是因為山庭,現在則是因為她自身。莊華一拱手:“諸位過獎了。”


    幾人又寒暄幾句,又轉到了剛才的正事兒上。


    畢昶是個心思穩重細膩的人,他的見解總是周到的:“借大王之手打壓太子與虞陽王才不會使朝野震蕩太大,而隻有讓其二人的野心與實力暴露出來,才能讓大王產生猜忌之心,進而防範限製其二人勢力,若要借大王之手打壓二人,除非,讓他感到了此二人對其王位的威脅。”


    一如當年肇王對柏緹的打壓。這句話畢昶沒說出來,但是在場的人心裏都清楚,莊華瞄了一眼柏緹,隻見他麵不改色,從容自然,仿佛沒有聽出來那被隱藏起來的潛台詞一般。


    灌陸問出了關鍵的問題:“如何才能使其二人暴露實力?”


    君雅道:“他們缺什麽?就放什麽餌。”


    軍權!


    莊華一下子就想到了這個。柏璜雖為太子代君處理朝政,然而,久無戰事使其根本接觸不到軍權。虞陽王柏項雖然也如璋梁王柏緹一般鎮守一方裂土封侯,但是封地並不大,且三麵臨海背靠自家山河,與靖國海域之爭也是許久未有,兵權萎縮仿佛虛設。


    再看柏緹,封地雖然地理位置惡劣了一點,三麵臨敵,南臨淄國,西臨伏國,北臨戎狄,但也是因為這樣柏緹麾下赤驍騎兵強馬壯,戰力超群,甚至勝過了肇國其他軍隊,這也是肇王愈加防範,甚至沉不住氣急於打探其虛實,進而有了曲亮等禁衛進入璋梁四處查探甚至意欲脅迫莊華供禁衛指使的事情。


    隻是,哪裏有軍權讓他們爭啊?


    幾人又進入了各種討論之中。


    等這個夜談會議結束,莊華隻感歎得虧自己沒和他們對上啊!不然被陰死還給人數錢呢。柏緹又像來的時候一樣把莊華夾(╭(╯e╰)╮)回了東苑的住處。


    這回沒直接從莊華就寢的內堂窗戶進去,而是從外堂窗戶進去的。


    一落地,莊華就看見易躺在地上不知是暈倒了還是睡著了。


    “他……”莊華疑問的看向柏緹。


    “暈了而已,山庭不必擔心。”柏緹輕飄飄的說了這麽一句就瀟灑地離開了,剩下莊華在原地囧囧有神地看著地上躺著的易。


    先去把開著的外堂內堂窗戶都關了,莊華又費力的哼哧哼哧地把易從外堂拖進了內堂又搬上了她的床榻。


    不是莊華色心突起要對易做些什麽?而是她發現,外堂的住宿條件真是不咋地,因為沒有床榻,幾乎就是打地鋪,還是那種隻鋪了一層薄毯的不合格地鋪。


    要知道,這裏沒有絲綢之路,所以棉花神馬的還都是浮雲,所謂被子就是薄的幾層布,厚的多幾層布而已。


    莊華自認是個好上司,所以把易抬了進來。這小子看上去挺瘦,抬起來真沉呐!莊華給易蓋好被子,累的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著氣。


    她覺得得跟貝英再要一床厚厚的被褥,還有跟柏緹說一下能不能下次把人打暈了再負點責任把人安置好,她實在是做不起這些善後工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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