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已至此,張碩覺得,自己再說什麽都顯得多餘。


    郭林生並非故意刁難,他說的每一個字都是實話。


    修煉世界有一條所有人都必須遵循的鐵例:無論任何宗派,隻要拒絕參加春日大比,就會成為其它所有宗派的公敵。一旦出現這種情況,該宗派非但無法與其它宗派之間正常交換資源,還會被其它宗派集體征討,甚至滅其滿門。


    這種事情聽起來匪夷所思,可是仔細想想就覺得很是正常。春日大比的獎品曆來都是由各個宗派主動貢獻,拒絕參賽,也就意味著不用拿出丹藥珍寶作為獎品。隻要出現了第一個拒絕參賽的宗派,很快就有第二個、第三個……時間一長,拒絕參賽的宗派一多,春日大比也就不了了之,變成毫無意義的擺設。


    小宗派的實力自然比不上大宗派。正是出於平衡的考慮,上古時代的規則製定者才留下“隻有煉氣第五層修士能夠參賽”的特殊規定。


    總之,隻要派人參賽,拿出足夠的籌碼作為獎品,該宗門也就有了在修煉世界繼續存在的資格。


    所有人都知道參加春日大比就是進行生死比拚。誰也不願意在那種地方白白喪命。即便是各個殿主,也必須為了各自的弟子考慮,根本不願意讓最優秀,最具天賦的門人在賽場上隕落。然而大環境又是如此……無奈之下,歸元宗主隻能把曆屆參賽的人員名額分攤到各個法殿,由殿主們自行派出名下弟子。


    張碩一直覺得,讓那些實力不足的弟子上場送死,真的很殘忍。


    郭林生認為,與其讓宗門白白養活這些修為低下的門人,根本就是資源浪費。不如給他們一個機會,隻要能夠在賽場上活下來,他們也就能夠得到豐厚賞賜,從而修為大漲,突飛猛進。


    人生本來就是在賭博。


    現在不拚,更待何時?


    這就是修士眼界的區別。不能說張碩優柔寡斷,也不能說郭林生殘忍。世界上從來就沒有兩顆完全相同的道心,一切隻能以實力作為衡量標準。


    張碩覺得一陣心煩意亂,直接抓起擺在旁邊桌子上的紫爐殿弟子花名冊,狠狠甩在郭林生麵前,惱怒不已的連聲咆哮:“要帶誰走你自己看著辦,別再用這件事情來煩我。”


    郭林生根本不看從空中飛過來的花名冊,他盤腿坐在蒲團上紋絲不動,直到張碩的怒火漸漸冷卻下來,才慢慢地說:“我想帶楊天鴻去太乙門。”


    張碩愣了一下,臉上浮現出難以置信的表情:“誰?楊天鴻?”


    郭林生看了他一眼,沉穩地點點頭。


    “不行!絕對不行!”


    張碩以猛烈的幅度連連擺手,拒絕的口氣非常強硬:“楊天鴻是陳師弟的親傳弟子,道心堅決,資質也很不錯。我不能讓他跟著你去太乙門白白送死。別忘了,陳師弟雖然在閉關,卻可以收到緊急玉簡通訊。如果他知道這件事,肯定會衝出來找你拚命。”


    郭林生平靜地注視著滿麵怒容的張碩,眼睛裏釋放出奇異的光彩。


    “你知道,我擅長占卜。一個月來,我連續卜了三次,卦象顯示,此次春日大比會有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


    張碩微微眯起雙眼,問:“意想不到的事情?究竟是什麽?”


    郭林生臉上顯出一絲譏諷:“如果我什麽都知道,又何必修煉?何必占卜?”


    張碩沉默了幾秒鍾,沉聲道:“說說你的卦象,你還看出些什麽?”


    郭林生的話語很是平淡:“我百思不得其解,於是反複測算了數百次,然而所有卦象變化都指向楊天鴻。別問我為什麽,我也不知道其中究竟。這就是我過來找你要人的原因。我可以保證,不會讓楊天鴻上場,也可以保證他的安全。但無論如何,我都要帶著楊天鴻一起去太乙宮。”


    停頓了一下,郭林生繼續道:“冥冥之中自有天數。也許,這是他的機會。”


    ……


    太乙宮位於秦國地界,與歸元宗距離超過上萬裏。


    春日大比曆來是修士宗派最為重視的典禮之一。雖然距離正式大比還有兩天時間,但是太乙門內外的氣氛已經隱約變得躁動。尤其是從空中俯視,可以看到地麵上往來聚集的人群比平時明顯增加,熱鬧非凡。


    太乙宮派出了大量門人弟子作為知客,早早在山門外迎候前來參賽的修士。


    郭林生一行人被帶到太乙宮外院的一幢小樓。這裏的建築格局頗為雅致,獨幢樓宇之前有通道相連,遠遠望去,可以看見鄰近的樓房都有住客,不時有輕微的言笑聲傳來。


    太乙宮知客是一名身穿麵皮白淨的築基修士。麵對歸元宗帶隊的金丹修士郭林生,太乙門知客顯得很是恭敬。他臉上掛著微笑,顯得和藹可親。


    既然是比賽,當然要排號抽簽決定比拚順序。安頓好眾人,郭林生帶著人員物件禮單,縱起劍光,朝著位於山頂的太乙宮內院飛去。


    楊天鴻用平靜的目光從此行歸元宗諸人身上順序掃過。


    包括自己在內,五行殿和洛圖殿各派出一名參與大比的煉氣弟子。其中,烈火殿和青木殿甚至額外各派出五名已經築基的內院門人。看得出來,烈火、青木兩殿對此次委派參賽的煉氣弟子頗為看重。也許,他們認為可以在大比中獲勝。


    張焱是烈火殿首徒,修為已經達到築基第七層。也許是因為長時間修煉火屬性功法的緣故,他麵膛一片赤紅,骨節粗大,一看就是孔武有力的精壯猛士。


    除了帶隊的金丹宗師郭林生,所有客房都是三人一間。這樣的分派住法目的明顯,就是為了防止參賽的煉氣弟子逃跑。


    除了靈水殿的煉氣弟子是個女人,其餘的,全部都是男性。


    楊天鴻走進房間的時候,看到對麵窗前站著一個與自己年紀相仿的少年。


    柴寧是洛圖殿外門弟子。十三歲,修為已經達到煉氣第五層。他性格平和,主修陣法,一路行來,與楊天鴻頗為投緣,很是健談。


    “快過來看,下麵有好多人。”柴寧伸手指著窗外,連聲招呼著楊天鴻。


    小樓東麵的山穀,正好是出入太乙宮的主要通道。參加春日大比的宗派多達數百,熙熙攘攘的人群在山道上擠擠挨挨,絡繹不絕。


    楊天鴻默默注視著下麵通道中不斷行進中的那些人。他仿佛是被如此之多的修士感到震驚,可實際上,他隻是在單純地觀察著,用眼睛和大腦記錄下自己看到的一切。


    從歸元宗出發的時候,楊天鴻已經從張碩那裏了解到關於春日大比的所有注意事項。當然,其中也包括了郭林生對張碩的承諾。


    楊天鴻的目光從山道上每一個人身上掃過,不斷記憶著每個人的步伐、姿勢、乃至最微不足道的習慣性動作。表麵上看似他在發呆,其實大量相關信息已經進入腦海,迅速變化成一紛紛與目標對象吻合的詳細資料。


    他早已清楚春日大比對歸元宗的重要意義。雖然楊天鴻並不認同這種殘忍的比拚方式,可是個人力量終究無法對抗強大的整個修煉世界。他隻能服從,隻能以自己的力量,盡量增加自己這邊的微弱優勢。


    郭林生的確承諾過,楊天鴻不用上場。此人很講信用,但事情總有例外。尤其是在這種場合,任何情況都有可能發生。


    歸元宗屬於那種來的很早的門派,整整一個上午,楊天鴻都在床前默默注視著山道上的動靜。柴寧對此覺得驚訝,也跟在旁邊看了很久,卻總是不明白楊天鴻這樣做究竟有什麽樂趣?


    柴寧覺得興味索然:“我說,你到底在看什麽呢?”


    楊天鴻雙臂抱在胸前,笑了笑,淡淡地說:“有幾個女人長得不錯,挺漂亮的,值得一看。”


    對於這樣的回答,柴寧有些啼笑皆非。不過回頭想想覺得也對,楊天鴻是隊伍當中唯一一個不用上場的外門煉氣弟子。也許,正是因為有了這份輕鬆,才能毫無顧忌把此次大比當做是增長見識的機會。


    默默歎了口氣,柴寧從乾坤袋裏取出陣法圖盤,在桌子上開始研究。


    陣法,同樣也是大比的項目之一。


    時近中午,太乙宮知客修士帶著幾名雜役走進房間,從食盒裏取出一份份精美菜肴,很快擺滿了整個餐桌。在食宿供給方麵,主持大賽的太乙宮的確做得無可挑剔。


    隔壁房間傳來夾雜著哭喊的吵鬧聲。然後,是某種物件從高處砸落的聲響,還有來自其他人的怒吼。


    過了幾分鍾,烈火殿首徒張焱悶悶不樂地走進來,在擺滿飯菜的餐桌前坐下,滿麵慍怒盯著那些香氣撲鼻的菜肴。


    他是這個房間的第三位住客。


    柴寧放下手上的陣圖,走過去,小心翼翼地問:“張師兄,隔壁……怎麽了?”


    “還能怎麽樣,靈水殿的張萱如不願參加大比。”


    張焱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很是焦躁地說:“她聲稱寧願自絕經脈,也不願到賽場上白白送死。隻是懇求我們把她屍身送回原籍,入土為安。”


    柴寧一陣啞然,良久,才木訥地問:“那該怎麽辦?”


    張焱眼中掠過一絲怒意,又迅速消失,變成顯而易見的憂鬱,長歎一聲:“大家都是同門,我也不想過分相逼。靈水殿張殿主對此也覺得為難,所有外門弟子都不願意參加大比,偏偏張萱如抽中了死簽。事到如今,我們隻能牢牢看住張萱如,一切都等到大比開始再說。”


    房間裏的氣氛變得沉悶無比,隔壁抽抽噎噎的哭聲一直沒有斷過。


    楊天鴻走過來,坐下,拿起筷子,夾了一塊糖醋鯉魚,慢慢地吃著。


    張焱微微眯起雙眼,顯然是對楊天鴻很不滿意:“你居然還吃得下去?”


    楊天鴻抬起頭,臉上全是淡然的表情:“不吃飯,難道等著餓死?我還沒有築基,無法像師兄你那樣辟穀。”


    張焱心中猛然生出一股怒意,正想開口訓斥,卻想起郭林生的一再叮囑,隻能硬生生把已到嘴邊的話咽了下去。


    楊天鴻並非一味的譏諷。他很快吃完了自己的一份,挪了挪椅子,坐到張焱身邊,認真地說:“張師兄,這種事情急也急不來。反正,明天就是大比。不管怎麽樣,總要等郭師叔抽簽排序回來,再從長計議。”


    張焱的怒火漸漸平息,臉上露出淡淡的悲苦。


    “你不明白,大比根本沒有規則。隻要上了賽場,除了殺死對手,或者是對手主動認輸,任何人都沒有贏的可能。”


    “我很幸運,入門以後苦修不斷,非常巧合,錯開了煉氣第五層和春日大比的時間。煉氣大圓滿的那一年,師傅帶著我過來見識了一次大比。那年歸元宗派出了十二名參賽弟子,所有人全部慘死。後來我築基成功,順利進入了第三層境界。當年作為參賽弟子的護衛,又來到太乙門。那次我們有兩個項目戰平,其餘項目也是敗落。輸的人當然全部身死,即便是戰平的那兩名煉氣弟子,也因為傷重不治,尚未回到歸元宗,就死在了路上。”


    “大比就是這樣,你不殺別人,別人就要殺你。我聽說其他宗派有些弟子故意延誤修煉進度,就是為了避開春日大比。然而,這種做法也不是每一次都有效。如果今年宗門上下實在找不出煉氣五層的弟子參賽,就隻能從煉氣第四層的門人當中挑選參賽者。如此一來,在賽場上敗落的機會就更大,甚至根本就是被對手輕易殺死。”


    “有時候,我真的很想代替你們參賽。可是大比規矩森嚴,除了實力煉氣五層以下的修士,任何人均不得參與。否則,裁判團長老立刻就會出手,將違逆者當場格殺。”


    柴寧的身體在微微顫抖。雖然他對此早有心理準備,可是即將麵臨生死,任何人都會心生畏懼。


    楊天鴻沉默片刻,從椅子上站起,走出房間。


    太乙宮的知客修士就站在外麵,看見楊天鴻出來,對他露出客套式的虛偽笑容。


    他當然可以看出楊天鴻隻有煉氣實力。隻是不太明白,歸元宗為什麽會派出這樣一個僅有煉氣二層的小家夥?難道,歸元宗今年的煉氣五層弟子數量不足,隻能派出實力低微的門人充數?


    楊天鴻早就確定,玲瓏寶鎖有著隱蔽自己真正實力的特殊效果。


    他現在已經是煉氣第六層。


    就在太乙宮知客胡思亂想的時候,楊天鴻走了過來,隨手從乾坤袋裏摸出一顆下品靈石,以非常巧妙的手法,塞到了知客修士手中。


    靈石,相當於修煉世界的貨幣。因為其中蘊含的靈能不等,也就從高至低分為上、中、下三個品級。修士可以吸取靈石中的靈能加快修煉速度,也可以在損耗嚴重的情況下吸取靈能補充自身。對於這種奇異的晶狀體,修士總是倍加珍惜,往往用於換取對自己有用的丹藥、功法、兵器等等。


    陳正堅很喜歡楊天鴻這個聰慧的弟子。閉關前,隨手給了他一個裝有數百顆下品靈石的乾坤袋。


    修士和世俗人一樣,都喜歡錢財。問題是,有些錢可以拿,有些錢拿了很可能就有性命之憂。


    楊天鴻朝著太乙宮修士拱了拱手,笑著說:“我有一事不明,還望道友能夠解惑。”


    太乙宮知客修士感受著靈石在手中散發出的溫潤,不動聲色地注視著麵帶微笑的楊天鴻,開口輕言:“何事?”


    楊天鴻的問題完全出乎修士意料之外。他笑嘻嘻地說:“適才的糖醋鯉魚滋味兒鮮美,雖有良師引我入道,我卻仍然喜歡口腹之欲。在下有個不情之請,能否請道友幫我抄錄一份這種糖醋鯉魚的烹飪之法?嗬嗬!以便日後在下在閑暇之時,自得其樂?”


    原來如此!


    太乙宮修士內心的警惕頓時消除,笑著回答:“這有何難?你等著,我這就去廚房幫你問問。”


    一份普通的烹魚製法,換一顆下品靈石,這種交易最好每天都有。


    很快,太乙宮修士已經帶著烹魚製法回到楊天鴻麵前。


    隨便看了幾眼,楊天鴻顯得很是驚訝:“此法與我所知並無區別,調料也無非是醬醋薑蒜。可是為何這次吃到的魚無比鮮美,滋味兒細嫩?”


    得到實際好處的太乙宮修士心情不錯,也就願意多回答幾個無關緊要的問題:“這應該是本門派後山楓葉湖的水質潔淨,所以才滋養出肉質上乘的鯉魚。”


    楊天鴻臉上露出頗為羨慕的表情:“太乙宮果然是仙山寶地。隻是不知道,此等鯉魚美味兒,是否還有機會再次品嚐?”


    “當然有。”


    太乙宮修士想也不想就張口回答:“春日大比前後要持續十五天。嗬嗬!楓葉湖鯉魚乃是本門一絕,掌院師叔一向誠意待客,此前就再三叮囑,必須以鮮活鯉魚招待各個宗門諸位道友,以顯我太乙宮熱情。”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衝天鬥神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黑天魔神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黑天魔神並收藏衝天鬥神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