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士都講究前後因果,有恩必報,有仇也必報。


    當然,前者報答,後者報仇。


    因為春日大比上的出色表現,張萱如已經升格為靈水殿的內門築基首徒。她對楊天鴻等三人聯袂來訪有些意外,說明情況後,爽快的拿出靈水殿專屬的“冰凝丹”方。經過對比,三味貴重主藥成分完全相同。


    庚金殿主郭林生已是熟人。楊天鴻言明來意後,郭林生直接拿出“銀華丹”方。認真聽完張焱和徐進輝兩人敘述之後,即便是性情沉穩的郭林生,臉上也忍不住驟然變色,帶著他們直接找到了宗主。


    厚土殿首徒與柴寧頗有交情,郭林生等人剛剛進入宗主居室不久,楊天鴻就收到了柴寧的玉簡通訊。厚土殿“玄固丹”成分與另外四殿主藥相同,都是紫竹藻、薑紅草、白花絲蔓。


    清淨的宗主居室再次被歸元宗各大殿主和弟子們擠滿,隻是人人都保持沉默,氣氛顯得冷肅而沉悶。


    宗主鍾元宇注視著擺在麵前的五份丹方玉簡,神色平靜,一言不發。


    熟悉他性格的人都很清楚,這其實是鍾元宇憤怒爆發的前兆。


    鍾元宇的聲音很平靜,瞳孔裏卻閃爍著極其陰冷的目光:“張碩,你來說說看,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紫爐殿主張碩是歸元宗實力最強的煉丹師,事關丹藥,宗主肯定要首先詢問他的意見。


    “我也是剛剛才知道這件事情。”


    張碩瘦長的麵孔顯出精明幹練,他信手把五枚丹方玉簡拈起,又逐一擺下,以莊重而嚴肅的語調說:“三味主藥消耗量甚大,已經造成了宗門藥材存量嚴重失衡。我專注於煉丹之道,卻忽略了藥園管理,如果早些發現,情況肯定不會變的如此嚴重。這件事情是我失職,請求宗主予以懲罰。”


    鍾元宇很是不悅地看了他一眼:“現在不是追究罪責的時候。你先說說看,這些丹方真的管用嗎?是否會產生某種不良反應?或者……會導致修為困頓,甚至境界退縮?”


    “不會!”


    張碩直起身子,認真地回答:“五種丹藥對不同屬性的修煉大有裨益。就以丹藥而論,對提升修煉進度的幫助非常明顯。當然,不同屬性之間的丹藥不可混用。以“熾火丹”為例,可以在短時間內大幅度增加烈火殿弟子修為,卻對另外四種屬性弟子毫無效果。”


    鍾元宇慢慢揉了揉太陽穴:“也就是說,這些丹方都是真的,沒有絲毫作偽?”


    張碩點點頭:“的確如此。”


    宗主鍾元宇凝神思考了很久,兩道濃濃的眉毛絞在一起,語音低沉:“難道,此事乃是我歸元宗內部管理不善所導致?並非外力或者陰謀?”


    楊天鴻從張碩身後走出,恭恭敬敬地說:“啟稟宗主,弟子有一事不明。”


    鍾元宇的目光落到楊天鴻身上,變得溫和,表情堅硬的臉上也露出一絲微笑:“說吧,什麽事?”


    對於這個表現出色的新進門人,鍾元宇的態度也有所變化,最初隻是多加照顧,現在則變成了毫不掩飾的欣賞。


    “弟子查閱過問心堂所有書籍,也對紫爐殿藏書和相關記錄反複查找。在本派的原始丹方密錄裏,其實並無熾火、生息、冰凝、玄固和銀華五種丹藥的記載。按照門規,各殿煉製對應屬性丹藥,必須首先將方劑送交紫爐殿備案。當然,本殿不會公開藏錄的丹方,無論丹藥還是方劑,仍然還是屬於各殿的機密。發現藥園大量珍貴藥草缺失之後,張焱師兄和徐進輝師兄連夜查找藥園曆年來的所有藥材進出記錄,發現:最早一例要求紫竹藻、薑紅草和白花絲蔓為主料的特殊丹藥,乃是靈水殿的門徒。他們當時需要煉製冰凝丹,藥材成分與現在也沒有任何區別。”


    楊天鴻淡淡地說:“那個時候,距離現在五年零九個月。此後,也就是第二例類似的事情,是烈火殿門徒向藥園求取同類藥材。時間,是五年零六個月以前。”


    “第三例,是青木殿門人求取藥材,時間同樣距離現在五年零六個月,與烈火殿前後隻相差七天。”


    “第四例,是厚土殿門人求取藥材,時間距離現在五年零三個月。”


    “第五例,是庚金殿門人求取藥材,時間距離現在五年零兩個月。”


    “此後,就是各殿門徒紛紛前往藥園求取相同類型的藥材。紫竹藻等三味主藥也就是從那個時候消耗量劇增,以至於在短短幾年時間裏,原本巨大的存量不複存在,隻剩下如今寥寥數株。”


    楊天鴻以平靜的聲音繼續道:“從時間上不難看出,五行大殿的機密丹方都是在大約五年前出現。當然,丹方都是屬於各殿的秘密,但這種情況極不正常。五種丹藥此前在本派典籍中並無記載,幾乎可以說是一夜之間就冒了出來。就我個人而言,目前應該首先查明的,隻有一件事————五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麽?這些丹藥方劑究竟從何而來?”


    宗主鍾元宇麵沉如水,他抬起頭,掃視了一遍圍站在的對麵的各位殿主,眼瞳深處閃出一絲森寒的冷光。


    他很感激楊天鴻。能夠發現隱藏的問題,究其根源,就表明自己與門派“管理不善”四個字再無牽扯。這名新進弟子不動聲色之間,又悄悄伸手幫了自己一把。現在,該是輪到自己幫助他深究丹方來源的時候。


    畢竟,以弟子身份質問各大殿主,終究顯得尊卑不分。


    何況,鍾元宇自己也覺得奇怪:五年前究竟發生了什麽事?為什麽五份丹方在那個時候逐一出現?


    “最早出現的單一屬性丹藥是冰凝丹,時間是五年零九個月前。”


    鍾元宇微皺雙眉,目光落在了靈水殿主劉雪冰身上:“你好好想一下,冰凝丹方究竟從何而來?”


    楊天鴻此前說起藥園記錄的時候,劉雪冰就已經回憶起了當時的事情。她坦言道:“五年前,外出遊曆的靈水殿女弟子陳瑩帶回了冰凝丹方。據她所說,在遊曆期間,偶遇了一位叫做胡安康的昊天門弟子。胡安康此人性情老實,言語木訥,卻偏偏喜歡陳瑩,想要求取陳瑩為雙修道侶。”


    烈火殿主熊傑頗為意外的插進話來:“陳瑩?她不是已經和我烈火殿弟子馮誌浩結為道侶了嗎?怎麽又……”


    “我說的是五年前。”


    劉雪冰很是不滿地看了熊傑一眼,繼續道:“陳瑩天資聰穎,人也長得漂亮。據她所說,胡安康其貌不揚,性子也過於沉穩,不是陳瑩喜歡的類型。不過,這個胡安康一路上對陳瑩很好,盡管陳瑩一再表明兩人之間沒有雙休可能,胡安康仍然對陳瑩多加照顧。他們在外遊曆了三年左右,分別的時候,胡安康再次向陳瑩表明愛慕心跡,陳瑩仍然還是拒絕。痛苦之下,胡安康拿出一張冰凝丹方,說是此丹能夠增加水屬性修士的功力,就此當做兩人這段遊曆永遠的紀念。”


    青木殿主盧雲光對這段敘述很感興趣,“嗬嗬”笑道:“不錯嘛!一個有情有義的好男人,為什麽就沒有女人主動送我一份如此厚重的大禮?”


    劉雪冰對這種說法有些哭笑不得:“胡安康的確對陳瑩癡心一片。他當時就立下誓言,如果此生不能修至金丹境界,就永遠不在陳瑩麵前出現。而且,丹方我仔細查驗過,的確是真的,胡安康沒有撒謊,此丹對水屬性修士幫助極大,甚至可以說是不可或缺。”


    宗主鍾元宇沒有在意劉雪冰的感慨,目光轉而落到了烈火殿主熊傑身上:“老熊,你手上那份熾火丹方,又是什麽來曆?”


    金丹宗師熊傑身材高大,名如其人,虎背熊腰,他朝前走了兩步,甕聲甕氣地說:“熾火丹乃是我殿一名弟子外出遊曆時偶然所獲。他在大魏國安州城外一個破廟避雨,遇到兩夥不明身份的黑衣人相互拚殺。對方都是世俗武者,都在爭搶一個包袱。其中一方人多勢眾,另外一方所有人都被殺死。由於手段過於殘忍,引起了一位當時路過的昊天門修士憤怒。他插手其中,對獲勝一方的黑衣人緊追不舍。混亂中,爭搶的包袱遺落下來,被我殿弟子撿到。除了金銀珠寶,包袱裏還有一個裝有熾火丹方的木盒。”


    厚土殿主邢兵是一個身材粗壯,皮膚黝黑的彪形大漢。不等鍾元宇發問,他已經主動站出來說:“玄固丹方是我殿弟子在一處飛升仙人的遺跡所得。當時,一位昊天門弟子邀約他同赴遺跡探索秘寶。當時,所得寶藏除了丹方,還有十幾顆零散丹藥。離開遺跡的時候,那位昊天門弟子不慎觸發機關,被禁製斷龍石活活壓死,所獲物品自然由我殿弟子一人獨得。”


    “怎麽,又是昊天門?”


    青木殿主盧雲光很是驚訝地叫出聲來,他飛快的從劉雪冰、熊傑、邢兵三人身上掃過,音量不自覺的驟然提高:“怎麽會這樣?”


    宗主鍾元宇的臉上已經籠罩了一層寒霜:“難道你青木殿生息丹的來曆,也和昊天門有關?”


    盧雲光舔了舔發幹的嘴唇,眼裏驚訝已經帶有明顯的震驚成分。他深深呼了口氣,認真地說:“生息丹方是我殿一名弟子昊天門徒打賭贏回來的。據他所說,當時在趙國都城遇到了對方,兩人一見如故。那名昊天門徒吹噓他的飛劍了得,乃是上佳的法寶。我殿弟子拿出自己的飛劍比拚,結果將對方飛劍劈成兩段。那為昊天門徒很是眼饞,於是提出,以生息丹方為賭注,投骰子定輸贏,勝者同時可以得到飛劍和丹方。”


    靈水殿主劉雪冰已經想通了事情前後關節,冷笑了幾聲:“你那徒弟肯定贏得很是輕鬆。”


    青木殿主盧雲光的聲音有些幹澀:“的確是這樣。他當時扔出了二、二、三的點數,本以為必輸無疑,卻沒想到對方擲出的點數比他還小,隻是一、一、三。當時,那位昊天門人連呼運氣太糟,我殿弟子也覺得自己幸運,卻從未想過其中的究竟。”


    熊傑插進話來:“骰子作弊的方法很多,賭中老手每一把都會出千。對方處心積慮就是想要你的弟子贏取生息丹方,就算是扔得再小,他也有辦法讓你穩贏不輸。”


    房間裏頓時變得議論紛紛,很明顯,歸元宗大量靈藥損耗,與昊天門絕對脫不了關係。隻是,如果沒有楊天鴻提醒和追查,恐怕根本沒有人會把問題朝這方麵想。


    議論聲漸漸變得輕微,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郭林生身上。五位殿主當中,隻剩下他還沒有說出專有屬性銀華丹的來曆。


    郭林生還是一副處變不驚的模樣,表情平靜,話語也幹脆直接:“銀華丹方是昊天門施雲起給我的。他的修為跟我差不多,前幾年外出雲遊的時候,我們常常聚在一起喝酒。又一次,他喝醉了,就拿出這份丹方,說是對我修煉庚金之氣大有裨益。我當時就照著方子煉了幾枚丹藥,效果的確不錯。”


    沒有人說話,房間裏一片沉默。


    良久,烈火殿主熊傑才帶著怒意,低聲咆哮:“五份丹方都與昊天門有關,雖然來曆不同,但可以肯定,這件事情肯定是他們在背後所為。昊天門究竟想要幹什麽?”


    靈水殿主劉雪冰挺了挺高聳的胸脯,周圍空氣因為憤怒而形成一股隨身旋轉的寒流:“還能幹什麽?短短五年之內,我歸元宗上年份的靈藥就因為各殿爭搶消耗一空。表麵上看,這些丹方都是真的,並未作假。可是我宗門各殿獲得的途徑不一,自然也就起了藏私的念頭。我們隻關注各人修為,卻從未想到過更加深遠的方麵。長此以往,紫爐殿必定無煉製丹藥的材料可用,每月配發的元氣丹和培元丹一旦停止供應,勢必會在宗門上下引發恐慌和混亂。到了那個時候,昊天門就可以趁機而入。”


    青木殿主盧雲光連連點頭:“說不定,還會把我整個歸元宗連根拔起,徹底鏟除。”


    成為殿主的修士,都不簡單。目光深遠,思維轉換速度也很快。五份丹方來源已經清楚,事情前後自然很容易引發聯想。如果不是各殿隱藏機密,事情也不會鬧到今天這種局麵。


    張碩覺得渾身上下冷汗淋漓,他深深吸了口氣,聲音帶有極其強烈的憤怒:“昊天門好深的心機,居然在多年前就開始布置。還好,我們在春日大比上贏了足夠幾年使用的丹藥,藥園靈草存量雖少,也還來得及調整栽培數量,或者派人暗中前往其它門派購買一些。如果春日大比我們沒有獲勝,事情就這樣繼續拖延下去,一年、半年……恐怕用不了多久,就會產生巨變。”


    盧雲光雙眼中放射出滔天怒火:“應該直接派人與昊天門交涉,向他們討要說法。”


    熊傑狠狠瞪了他一眼:“說法?你還要什麽說法?對於這種藏在暗地裏算計別人的狗雜種,一斧頭砍死就是,然後剁成肉醬,挫骨揚灰。”


    劉雪冰控製著怒意勸說熊傑:“你就知道殺。這些丹方都是真的,現在的危機,也是我門派內部自己造成。就算把事情全部公開,昊天門也有足夠的理由辯解。畢竟,他們沒有要求我宗門各殿大量煉製屬性丹藥,最多隻是暗中誘導。就這點而言,任何人都無法指責他們。”


    楊天鴻站在一旁微微點頭。


    劉雪冰的思維條理很是清晰。歸元宗在這件事情上的確無法指責昊天門。就像一個處心積慮想要你家破人亡的潛在敵人,先是以好友身份接近你,教會你紙牌、麻將等各種賭博遊樂方法,裝作不經意帶著你路過燈紅酒綠的夜總會,然後用充滿誘惑力的口吻告訴你裏麵有各種美女。言談舉止之間,他總是告訴你某某人在牌桌上賭贏了多少,又在酒場夜吧裏邂逅了美女豔遇……一次、兩次、三次,想要嚐試的想法,會在你腦子裏形成潛意識,催促著你主動去嚐試,進而放縱。


    一旦深陷其中,必定無法自拔。賭博虧輸,為了扳本不斷變賣家產,自己也染上一身不良習慣,夫妻反目,最終導致破產分離。


    這種事情怨不得別人。他的確是教會你諸多享樂的法子,也不斷引誘你上鉤。但隻要堅持本心,再強烈的誘惑,也無法產生效果。


    關鍵在於,無論世俗人或者修士,都很難抵擋這種誘惑。


    畢竟,隻要有*存在,誘惑就或多或少會產生作用。


    各大殿主已經發現了問題,楊天鴻不需要多加言語。此時站出來,可能會讓人感覺想要爭功。但宗主和殿主們都是明白人,斷然不會忘記自己在此事件中的功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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