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格來說,楊天鴻其實沒有“抱某人粗腿”之類的概念。他隻能本能的趨吉避凶,知道什麽人可以得罪,什麽人對自己的前途和命運有利,僅此而已。


    按照另外一個世界的官職劃分,兵部尚書相當於國防部長。自己一個武官,對於頂頭上司的話,當然要聽。


    世界真的很奇妙,有時候楊天鴻想想都覺得不可思議。自己練兵訓練的路線早早就已經定下,誰會知道竟然遇上了被山賊劫殺的兵部尚書?若不是如此,恐怕李紹明也不會把玄火營當做倚仗,把自己看做是值得信賴的心腹。


    是的,心腹。在外人看來,楊天鴻與李紹明之間的關係就是如此。而事實上,經曆了一係列事件之後,李紹明也開始把楊天鴻看做是可當重用的手下,自己在兵部能夠委以重任,具有相當分量的砝碼。


    楊天鴻的軍帳距離李紹明臨時大堂不遠,是一幢位置稍偏的木樓。


    房間地麵上,擠擠挨挨擺滿了一個個箱子。蓋子敞開,可以看見裏麵堆放著大塊金銀,以及各種名目的珠寶玉石。旁邊經過特別加固的桌子上,摞起好幾座五、六米高的布匹堆。偶爾有風從外麵刮進來,吹起蓋在上麵的防水苫布,可以看見堆放其中的布料全是綢緞。


    天底下最簡單直接的發財方式,不外乎兩種。


    第一:做官


    第二:做賊。


    落屏山賊匪盤踞山寨時年日久,往來客商不知道殺了多少,周圍郡縣也時有襲擾,掠奪上山的金銀細軟數量極其龐大。這幾天。楊天鴻一直帶領手下官兵審訊賊匪,在山上挖出多個藏金坑。所有找到的金銀,全部堆放在這裏。計算下來,大約有黃金六萬四千餘兩,白銀三十餘萬。上好綢緞七千多匹。除此之外,還有大量棉麻織物,糧草米麵不計其數。


    當然,兵器甲胄數量也很多。隻不過,楊天鴻隻負責清點,具體的處理事宜。全部交由兵部尚書李紹明負責。至於隱藏在其中的諸多問題,也一概由自己的上官全權處理。


    就算是個傻瓜,也能看出落屏山這股賊匪與普通強盜的區別。不過,這與楊天鴻沒有絲毫相幹。對於這一點,他與吏部郎官陸漢明倒是頗為相似:唯一值得效忠的人。就是皇帝。


    忽然,正在賬冊上記錄數字的楊天鴻停了下來,抬起頭,皺著眉頭,望著大廳外麵陰沉沉的天空。


    修道之人,在直覺和感應能力方麵,都要遠遠強於普通人。就在剛才,一道莫名的驚悚。突然從他的心頭掠過。雖然沒有任何跡象表明危險的具體來源,可是楊天鴻知道,接下來。肯定有一些很不好的事情即將發生。


    遠遠的,幾個身穿皇宮禁衛服飾的人員沿著山道走來。等到近了些,可以看見為首一人身穿青衣,動作如同女子般嬌弱造作,頭頂束著男人式樣的發冠,手中捏有一把折扇。此人很年輕。皮膚細膩光滑,擦抹著淡淡妝粉。臉上雖然掛著微笑,卻是皮笑肉不笑的那種。


    冒著雨。一行人急匆匆跑了進來。楊天鴻額頭上的皺紋越發深刻,不慍的表情在臉上一覽無遺。


    他看見了來人脖頸之間的喉結,非常明顯,高高凸起。


    可能是裝扮女人的時間久了,楊凱往往會忘記自己的男性身份。他本能的翹著蘭花指,一邊微微喘息,一邊以很是柔弱的動作用絲帕擦抹雨水。如果不是喉結表明了性別,恐怕人人都會覺得他是個美女,而且有種想要抓過來狠狠蹂躪一番的衝動。


    “誰是楊天鴻?”


    廳堂裏的人就那麽幾個,能夠找到這裏,就算是傻瓜,也知道坐在首位上,身穿校尉袍服的楊天鴻身份。然而,楊凱卻對此視而不見,裝作什麽也不知道,頤指氣使衝著站在側麵的楊通連聲叫嚷:“叫你們管事的人出來,快叫楊天鴻出來。”


    楊通麵色一沉,下意識的伸手握住佩刀,目光迅速望向楊天鴻。


    隻要主人示意,他就立刻拔刀砍掉這個大呼小叫家夥的腦袋。


    輕輕搖著頭,楊天鴻從桌子背後信步走出,挺直胸脯,舉高臨下注視著比自己矮了近半個腦袋的楊凱,淡淡地問:“你是誰?”


    嫉妒這種事情,往往很難說清楚具體來源。雖然是頭一次與楊天鴻見麵,楊凱的嫉恨之心卻比任何時候都要強烈。


    楊天鴻的確是有太多比自己優越的地方。


    修為、家世、能力……所有這些,楊凱統統無法與之相比。雖然之前的比較都是停留在紙麵上,可是現在看到了真人,楊凱才忽然發現,內心深處的嫉妒魔鬼,竟然變得越發強大,恨不得撲過去,把眼前這個身材高大的英俊男人活活咬死,撕成碎片。


    憑什麽老子隻能低聲下去當太子身邊的兔子?


    憑什麽他就可以高高在上用這種質問式口氣對我說話?


    楊凱從鼻孔裏發出一道冷哼,也不回答,自顧找了張椅子坐下,故意冷落了楊天鴻幾秒鍾,才帶著刻意做出的傲慢說:“我是太子身邊的近侍。”


    楊天鴻看著神情倨傲的楊凱。從這個不男不女的家夥身上,可以感受到明顯的敵意。楊天鴻有些奇怪,他確定自己此前從未見過這個人,也沒有與之發生過任何交集。敵意來源究竟是什麽?楊天鴻自己也不清楚。不過,他並不打算對此深究。因為,毫無意義。


    武將的存在,就是為了殺人。死在我刀下的人多了,若是說到一個“恨”字,恐怕任何一條死人靈魂的恨意都要比這深刻得多。區區一個變態,算的了什麽?


    楊天鴻“嗬嗬”笑了起來,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仿佛攆蒼蠅似的揮了揮手。命令站在大廳裏親衛:“把他們趕出去。”


    軍營重地,怎麽可能任由外人咆哮喧嘩?當然,沒人可以冒用太子近侍的名頭。既然他們說是太子的人,那就一定是。隻是這些人實在讓楊天鴻感到不舒服,抓起來痛打軍棍似乎不太合適。還是直接攆出去為好。


    楊凱頓時變得目瞪口呆。


    他萬萬沒有想到,事情居然會變成這個樣子。


    “太子近侍”四個字的分量非同小可。就像另外一個世界某人開車碾死人後大聲喊叫“我爸是李剛”,太子一樣可以在那個時候高聲大喊:“我爹是皇帝”。


    皇帝的分量,無疑要比李剛什麽的更重。


    跟在太子身邊,為太子辦事,哪一次出去。外麵的人不是恭恭敬敬,恨不得跪下來給老子舔鞋尖?雖然太子近侍無品無銜,得到的實惠和權力都要遠遠高於普通官員。扯虎皮做大旗就是這個道理,盡管大家都知道“太子”兩個字是擺出來嚇唬人。總之,強搶民女是因為被太子看中。吃飯不給錢是太子與生俱來的權力,毫無補償占了你家房子也是太子的意思……人人口口聲聲把“太子”兩個字掛在嘴邊,難道你有本事親自去問問太子,所有這些喪盡天良的壞事,都是太子你指使手下人幹得嗎?


    楊凱還是頭一次遇到楊天鴻這種油鹽不進的家夥。


    這次的差使,是楊凱自己找過來。


    輪番打點很有效果,京師各部巡防營紛紛私下承諾:不會把兵部尚書李紹明放在眼裏,所謂的攻山命令。也就是出工不出力。然而,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僅僅隻過了兩天。落屏山大寨就被玄火營攻破。


    又是玄火營。


    又是楊天鴻。


    太子極為震怒,也無比恐懼。


    落屏山賊寇乃是太子私養的軍隊,山寨之中,更有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文書。其中,甚至有部分朝廷官員的往來信件。如果這些文件沒有被及時銷毀,而是落到了李紹明手上。以那個人耿直的性格,肯定要叫到順明帝手裏。


    隻要是兒女。肯定有不聽話的時候。


    很多人都有這樣的經驗:當你恨鐵不成鋼掄起棍子痛打自己親生兒子屁股的時候,那個小混蛋很可能反手奪下棍子。站在麵前與你怒目相向。


    當然,這隻是個別案例,並非對應於每一位父親,每一個家庭。


    所謂“叛逆”就是這樣,你讓他往東,他偏要往西。太子私下豢養軍隊,雖然不會想要弑君篡位,但這種可能性的確存在。作為父親和君王,順明帝一旦知道,震怒也就可想而知。


    所以,這些東西絕對不能曝光。


    因為在處理李紹明的問題上一再出錯,楊凱已經在太子麵前有了失寵的跡象。他自告奮勇主動要求負責拉攏勸說楊天鴻,拍著胸脯在太子麵前立誓:此事一定可以成功。


    在楊凱看來,這應該是非常簡單的一件事。難道不是嗎?以前,隻要亮出太子的名頭,所有事情都會變得簡單容易。不需要自己操心,別人就會滿臉堆笑湊上來點頭哈腰。這一次,想來也不會例外。楊天鴻雖然是個修士,可修士在朝廷為官也不在少數。


    何況,如果完美解決了這件事情,除了可以再次得到太子信任,還可以得到實實在在的好處。


    剛走進大廳的時候,楊凱就注意到那些擺在廳堂裏,裝滿了金銀珠寶的箱子。


    人世間的財物,對煉氣階段的修士仍然具有吸引力。而且,還是難以抵擋的那種。


    以前出去辦事,楊凱每一次都能收到大筆好處。這一次想來也不例外。按照常理推斷,楊天鴻應該畢恭畢敬雙手奉上那些隱秘文件,再低眉順眼請求自己幫忙在太子麵前多說幾句好話。擺在廳堂裏這些金銀,應該有很大一部分都會變成自己的辛苦費。


    可是現在,他,他,他居然要把我趕出去?


    楊凱雙眼有些發直,本能的抬起左手,用小拇指掏了掏耳朵。


    一定聽錯了,我好幾天沒挖耳屎,通道有些阻塞……嗯!一定是聽錯了!


    楊通大步走過來。抓起楊凱單薄的衣服後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楊凱高高拎起,狠狠扔到廳堂外麵。


    煉氣第三層的修士與普通人比較,相當於重量級拳擊冠軍和常年臥床不起的病患。楊凱的修為雖然也是煉氣第三層。卻不可能與楊通等同並論。後者一直跟隨在楊天鴻身邊,靈丹妙藥沒少吃,每天的武力訓練從不間斷。盡管修士大多看不起世俗武者,可是誰也無法否認,一旦武者修煉有成,以武入道。那麽修為實力必定會急劇上漲,即便是在相同階級的情況下,以武入道的修士,也要遠遠強於普通修士。


    甚至,可以用上“碾壓”這個詞。


    楊凱感覺自己的視線發生了偏移。身體也失去重心,在空中翻滾著,重重墜落地麵。雨水和泥水混合在一起,立刻浸透了衣服。泥漿濺在臉上,脂粉變成了極其詭異的顏色。淡青色的絲緞衣料被石頭劃破,露出了白嫩嫩皮膚,肮髒的汙泥瞬間湧上,整個在泥地裏翻滾幾下。再也分辨不出本來的麵貌。


    雨下得很大,天地間一片“嘩啦啦”的水聲。


    其中,夾雜著楊凱充滿無限恨意的狂吼咆哮。


    “你。你竟敢忤逆太子?竟敢以下犯上?給我拿下,殺了他!”


    有五個人跟著楊凱一起上山。他們都穿著宮廷禁衛的製式服裝,領口上繡著特殊的皇家紋樣。狼狽不堪的楊凱連聲咆哮,這些人雖然躍躍欲試,卻沒有任何實際動作,隻是紛紛把目光投向站在位置靠後的一名中年男子身上。


    這是一個身高足有兩米的大漢。他皺著眉,神情充滿了不悅。卻並非憤怒。


    楊天鴻的危險直覺,來源於這個人。


    此人也是修士。而且修為遠遠超過楊凱,已經築基,甚至要強於此前被殺死的沈長佑和廖雲光。也許是築基第八層,或者第九層,但絕對沒有達到築基大圓滿的境界。


    “你是歸元宗的人?”


    壯漢雙手環抱在胸前,從走進大廳後,他就一直保持這種極其不屑的模樣。不屑地瞥了一眼摔在外麵泥地裏的楊凱,壯漢把視線焦點轉移到楊天鴻身上,冷笑著說:“區區煉氣第五層的廢物而已,也敢叫囂著拒不服從太子殿下的命令?你的膽子,真的很大。”


    楊天鴻表情和聲音都很平靜:“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王土之上莫非王臣。我隻尊奉陛下詔令,其餘人等若是想要從這裏帶走任何一樣東西,都必須先問問我手中的刀。”


    這是很聰明的做法。俗世朝堂對修士有著製約作用。即便是金丹修士,也不可能在無憑無據的情況下,擅自殺死朝廷官員。否則,將會成為整個修煉世界的公敵,天地之間的氣運法則,也會對殺人修士予以懲處。


    楊天鴻隱隱有些後悔,不應該派華俊帶著吞靈丹返回師門。若是華俊還在身邊,自己就再無後顧之憂。


    自己目前實力是築基第三層。沒有確切的把握,楊天鴻也不知道是不是眼前這名壯漢的對手。但不管怎麽樣,即便敗落,自己也可以逃走。隻是如此一來,事情也就失去了掌控。


    他看到了壯漢衣服上的菱形花紋,慢慢眯起了雙眼:“你來自昊天門?”


    壯漢用力揮舞了一下粗壯的胳膊,臉上露出一絲獰笑:“我叫王越。你最好牢牢記住這個名字。別以為你身上有官袍和官位,老子就會怕你。你我都是修士,也有各自的門派。我就以修士身份向你挑戰。嘿嘿嘿嘿!是真刀真槍跟老子幹一架?還是像狗一樣躲在你的官印下麵,永遠做一隻縮頭烏龜?”


    說著,王越用力咬破舌尖,從嘴裏吐出一滴本命精血,雙手十指在空中迅速結成法印,借助精血蘊含的能量,形成一張淡紅色的虛空之網,將楊天鴻也自己牢牢罩在其中。


    挑戰,是修士之間解決仇恨的一種方法。


    一般情況下,挑戰往往多見於低階修士對高階修士。這種挑戰對手無法拒絕,無論在任何情況下都必須接戰。挑戰者必須消耗一滴本命精血,天地法則也會同時降臨到兩個人身上,確保爭鬥過程與結果公平。


    本命精血,指的是從娘胎裏帶出來的那點先天之血。隨著人體不斷長大,發育成熟,身體血液數量也隨之增加。然而本命精血就隻有那麽一點,乃是蘊含在身體內部,維持一切身體機能的基礎。一般來說,本命精血數量大概在一百五十滴左右。


    這種血,用一滴就少一滴,而且永遠無法得到補充和恢複。本命精血用處很多,煉丹、煉器、法寶認主等等,都需要消耗本命精血。因此,若是沒有血海深仇,或者是極端重要事務的情況下,任何修士都不會使用本命精血。除非,是腦袋塞進門框裏被夾過的蠢貨。


    在消耗本命精血的前提下,高階修士也可以對低階修士發起挑戰。不過,這種挑戰大多是威懾效果,在天地法則的加持下,低階修士可以拒絕應戰。隻要當場認輸,表示服從,也就不必打生打死。(未完待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衝天鬥神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黑天魔神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黑天魔神並收藏衝天鬥神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