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勢洶洶的徐氏渾身一僵,強烈的恐懼頓時浮現在臉上。


    身為豪族之女,徐氏從小就接受過係統的教育。她雖然對修煉世界所知甚少,但至少聽說過“天地規則”四個字。


    很多人都以為,能夠被仙師看中,成為修煉門派的一員,也就意味著身份陡然提升。但他們忘了,凡事都有兩麵性,修煉也是如此。


    徐氏雙手慢慢握緊,細長的指甲深深陷進了肉裏。她絲毫不覺得疼痛,大腦已經被及其強烈的恐懼牢牢控製,再也沒有絲毫多餘的想法。


    對於凡人,修士就是必須仰望的強大存在。天地法則也隻對修士形成約束。簡而言之,修士殺凡人,哪怕隻有一個,也會產生一定幅度的因果影響。凡人殺修士,天地法則卻不會有所動靜。


    什麽是修士?哪怕隻是剛剛接觸道法理念,產生輕微氣感的人,均可統稱為修士。


    徐氏的兩個兒子,都被沈長佑收為徒弟。那個時候,徐氏隻覺得這是兒子們的造化,腦子裏全是仙人逍遙之類的美妙想法。但她忘記了,雖然兒子的修為僅僅隻是煉氣初階,但他們已經成為修士。換句話說,楊文嘉和楊文耀與楊天鴻之間身份對等。如果楊天鴻悍然發威,斬殺了自己二子,天地法則根本不會有所動靜,也不會劈下落雷,讓楊天鴻灰飛煙滅。


    徐氏早已領教過楊天鴻的狠辣。五年前,小小年紀,僅僅十一歲的少年,就敢隻身上殿。當麵請求陛下收回毅勇侯之位。這種敢於取舍和凶狠霸道的做法,隻會隨著年齡而增長。


    楊天鴻現在已經是朝廷從四品宣武將軍。聽說,落屏山一役,他下令斬殺了多達數千名賊寇匪徒,屍首堆積如山。血流成河。


    徐氏臉色一變,深深吸了口氣,飽滿的胸脯隨著呼吸節奏上下起伏,那張即便是生過兩個孩子也依然美貌的臉上,不斷浮泛著青白顏色,還有一團團血液急速流動產生的潮紅。


    當年驃騎將軍楊靖與盧家的這門親事。很大程度上是徐氏從中撮合。徐家為此得到了不少好處,也得到了從北地販馬的豐厚利潤。隻是不知道為什麽,盧家後來不再上門,也從未開口提過這門親事。徐氏原本以為盧家看到楊府沒落,想要賴婚。楊秋容本來就不是自己親生。而且,兩個兒子似乎都流露出對楊秋容的興趣,本想著親子與庶女之間聯姻倒也不錯,隻是沒想到,盧家竟然會在這個時候上門提親。


    若是這門親事能成,徐家也可以像從前那樣,通過盧家源源不斷得到更多好處。


    隻是誰也沒有想到,半路殺出個楊天鴻。先是廢了盧鴻誌的胳膊。又把盧葆業罵了個狗血淋頭,灰溜溜離開了楊府。


    看著神情淡漠的楊天鴻,徐氏恨不得撲上去。抱住腦袋將其生吞活剝。


    他壞了我太多太多的好事。


    一而再,再而三。


    現在,又用我的兩個兒子做威脅。


    徐氏強行壓下衝動和狂暴,心有不甘的連聲低吼:“盧家可不是你想象的那麽簡單。這樁親事可是老爺在世的時候親口允諾,盧家也有婚書在手。說來說去,這件事情都是盧家占理。”


    說著。徐氏把目光轉向坐在餐桌另一側的楊秋容:“你最好準備準備,說不定。盧家這幾天就會有人上門。這種事情你躲不掉的,哪怕你有通天的手段。哪怕你在青靈派如何得寵,也必須服從婚約,按時出嫁。”


    楊天鴻與楊秋容相互對視一眼,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他們根本沒有與徐氏爭論的興趣。


    一隻狗站在那裏衝著自己連聲狂吠,不理她就是。


    如果叫得狠了,過於囂張,那就不要怪老子不客氣。狗肉有很多種烹調方法,就算自己不喜歡吃,切塊剁碎了再扔出去喂給別的狗,也是很有意思的事情。


    徐氏為人精明,哪裏看不出楊家姐弟倆的想法。


    她連聲冷笑:“別以為我是在故作虛言,盧家的手段,遠非你們想象的那麽簡單。這件事情我也不想管了。但別說我沒提醒過你們,這門親事,必定是要履行的。”


    ……


    京城安樂坊集中了幾乎所有的楚國權貴。盧家也在其中。


    與建築風格簡樸的楊府外院不同,盧府更加符合貴族和豪商的審美觀。充足的建設資金,以及從天下各地弄來的奇石林木,讓這裏成為了楚國京都園林藝術最具代表性的存在。


    整個盧府占地麵積廣闊,嚴格遵守中軸兩線的基本建築理念。地麵上,大部分都被鬱鬱蔥蔥的植被所覆蓋。一年四季,春夏秋冬,盧浮總是保持著茂盛的綠色,樹木高大,綠草如茵,各種各樣的花卉幾乎永遠保持著最為嬌豔的盛開狀態。亭台樓閣之間有蜿蜒的溪流穿過,在假山與湖石中匯聚成小小的湖泊。池中放養著色彩斑斕的錦鯉,花棚和涼亭之間纏繞著常綠青藤,每一叢灌木都經過精心修建,園丁為此付出了努力,不時可以看見仙鶴在其中漫步。這些據說富有靈性的鳥兒都被減掉了飛羽,最多也隻能撲棱著翅膀在池中滑翔。不過,頭頂的那團鮮紅,潔白柔軟的羽毛,的確能夠給人以遐想,仿佛來到了傳說中的瑤池仙境,身處洞天福地。


    在盧府最為隱秘的客廳裏,幾個身穿昂貴綢衫的男子聚在一起。他們每個人看上去都很幹練,眼睛裏釋放出精明的光。這種氣勢,通常隻能在常年經商的人身上才有。盧葆業也在其中。在所有的上首,是一張檀香木精雕細刻而成的華貴靠椅,上麵坐著一個滿麵皺紋的老者。他穿著剪裁合體的灰色棉袍,眼睛被皺紋擠壓得隻剩下一條線,手中把玩著一串佛珠。慢慢用拇指轉動,顯得很是睿智,充滿壓迫感。


    盧義中是盧家上一代家主。由於年事已高,這才把家主之位讓給了盧葆業。不過,遇到重大且難以解決事情的時候。族中子弟總會請出盧義中代為主持。畢竟,在盧氏家族內部,盧義中素來都有“智者”之名。


    手中的佛珠串轉了好幾圈,盧義中張開沒剩幾顆牙齒的癟嘴,聲音沙啞:“這麽說,楊家是想要悔婚了?”


    盧葆業的臉色很是難看。他點點頭。悶聲悶氣地說:“楊天鴻心狠手辣,做事情根本不講規矩。鴻誌擅入國子監去見楊秋容本不應該,但他們畢竟是未婚夫妻,從理法上說倒也不為過。隻是那楊天鴻實在凶狠,二話不說就動刀傷人。”


    旁邊。一個渾身上下透著精明幹練的中年人道:“居然敢在國子監裏動手?難道,他就不怕陛下震怒,被天下學子眾口討伐嗎?”


    盧葆業搖搖頭,臉上露出一絲苦笑:“楊天鴻五年前主動辭去毅勇侯之爵位,陛下感念他的好處還來不及,怎麽可能因為如此區區小事就降下雷霆?至於天下學子……這種事情也就是嘴上說說。你們沒有與楊天鴻打過交道,他屬於那種根本不在乎名聲,一切事務均以利益為前提的人。我打聽過。國子監司業崔籍是楊天鴻的授業傳師。如果不是此人從中周旋,楊天鴻也不可能帶著鴻誌,輕而易舉離開國子監。”


    “哼!區區一個從四品的武官而已。”


    一個身材高壯的男人冷冷地說:“既然他要悔婚。就先下手為強,徹底廢了他。大筆的銀子花出去,在兵部隨便買通幾個人,給他一個帶兵戍邊或者剿匪的任務。要麽多派供奉修士在路上解決他,要麽安排賊人暗中偷襲。無論戰事勝負,他都逃不了一個“查知不慎”的罪名。到時候。陛下也護不住他。反正,我們要的隻是楊秋容。”


    盧葆業看了壯漢一眼。冷笑著說:“你想得實在太簡單了。說得輕鬆,你以為殺掉楊天鴻很容易嗎?他是兵部尚書李紹明的救命恩人。即便買通下麵的官員,到了李紹明那裏也於事無補。玄火軍戰力強悍,落屏山一戰,就連其它幾個京師巡防營主官都心有餘悸。至於派出家族供奉暗中下手……別忘了,楊天鴻本身就是歸元宗弟子。也不知道他上輩子積了什麽德,歸元宗竟然在他身邊安排了一位金丹宗師。我盧家實力最強的供奉,也不過是築基第三層,如何能夠對敵?”


    壯漢麵色一滯,隨即顯現出全然不信的神情:“別開玩笑了。金丹宗師?天下間的金丹宗師什麽時候變得如此不值錢?就連區區一個十六歲娃娃身邊都有。盧葆業,你該不是故意誇大其詞,想要在老祖麵前虛張聲勢吧?”


    盧葆業繼續冷笑,搖搖頭,對壯漢說:“不相信我的話嗎?要不你來負責這件事情。你帶隊去刺殺楊天鴻,看看是不是我亂說一氣,還是真有此事。”


    壯漢的臉色立刻漲得通紅,憤然咆哮:“你,你這是什麽意思?”


    盧葆業冷笑著說:“你剛才什麽意思,我現在就是什麽意思。既然你覺得我在胡說八道,那麽就讓你這個負責家族安全的武者來發揮作用好了。我有必要在這種事情上欺騙你嗎?這樣做,對我有什麽好處?”


    這時候,坐在上首的老人輕輕咳嗽了一聲,插進話來:“夠了,現在爭吵,沒有任何意義。”


    停頓了一下,老人的目光落在盧葆業身上,認真地問:“楊天鴻身邊有一位金丹宗師,是真的嗎?”


    盧葆業目光陰沉地點點頭:“我對修士的實力強弱不是很清楚,但跟隨我過去的兩位仙師絕對不會看錯。在那個人麵前,兩位仙師連正常的動作舉止都無法保持。那個男人隻說了一個“滾”字,兩位仙師就再也不敢露麵。”


    房間裏頓時響起一片激烈的驚呼和議論。


    在盧家人眼裏,築基修士已經是非常了不得的存在。楊天鴻區區一個少年,身邊竟然有著足以讓築基修士聞風喪膽的高手護衛。曆來,目標價值與護衛實力高低成正比。像這種具有相當分量的人。盧家從來就不吝於結交。問題在於,楊天鴻現在已經變成了盧家的敵人。


    老人抬起頭,默默注視著從窗外射進來的那抹眼光,陷入沉思。


    良久,他緩緩開口:“天下間任何事情。都可以看做是一種生意。”


    “當年,我們盧家與驃騎將軍楊靖結親,就是為了得到豐厚回報。雖然楊靖已死,但這樁親事的價值還在。隻要把楊秋容娶進來,我盧家就能源源不斷得到仙家丹藥。無論怎麽看,這都是一樁穩賺不賠的好買賣。”


    “我昨天看過鴻誌孩兒的傷勢。那種生肌造骨散的確妙用非凡。隻是一夜的功夫,傷口就已經愈合,長出了胳膊。雖然尚未痊愈,但最多隻需一個月,他就能活動自如。”


    “仙家神妙。的確超過我等凡人想象。別的暫且不論,就以這生肌造骨散為例,若是我盧家掌握了藥方和煉製法子,千萬倍的利潤也是唾手可得。這天下間斷手殘腳的人何止千萬?打起仗來,傷者更是不計其數。此藥之神妙,獲利之豐厚,遠遠超出想象。”


    “這門親事絕對不能退。葆業,告訴你那鴻誌孩兒。讓他從今天起,就老老實實收斂性子,不準再出去沾花惹草。有哪個正經人家閨女會喜歡浪蕩子弟?不懂詩文。成天隻會吃喝玩樂,以後怎麽可能夫妻和諧?楊秋容必定要成為我們盧家的媳婦。若是因為他盧鴻誌自身的問題,惹得楊秋容拒絕下嫁,我並不介意京城街頭多一個姓盧的乞丐。”


    房間裏所有人都聽懂了老者話裏的意思。必須不惜代價,與楊家結親。


    “事情不會那麽簡單。”


    盧葆業的嗓音低沉:“楊家姐弟對這件事很是抗拒。楊天鴻說了,如果我盧家非要強娶楊秋容。盧家上上下下必定雞犬不寧。甚至……還有血光之災。”


    老者很不滿意地看了他一眼,冷冷地說:“這種事情也就是你才會相信。不要忘了。天地規則從來都是針對修煉之人。何況,我盧家在這件事情上並無錯處。是他楊家先要違約。與我盧家何幹?”


    盧葆業連連搖頭:“楊天鴻不會答應親事。楊秋容也不會過門。若是我們強行上門娶親……說不定,真會鬧出什麽事情來。老祖,您是沒有見過楊天鴻,那就是個無法無天的主。您想想,身邊有金丹宗師護衛的人,怎麽可能回事輕輕容易就擺平的簡單貨色?”


    老人再次皺起眉頭,陷入沉默。


    過了很久,他再次道:“這樣吧!我們換種方式與楊家交涉。去翻翻賬本,看看當年我們給了楊家多少彩禮?又給了楊靖多少銀子的物資供應?”


    “銀子?”


    盧葆業不明白老人的意思,遲疑著說:“當初的彩禮是紋銀三十萬兩。若是加上連續幾年運往北地軍中的物資,總數大約為八十萬兩。”


    “很好!這就是我們手裏最有價值的籌碼。”


    老人陰鬱的心情頓時變得輕鬆起來。他仰著頭,慢慢撫著胸前的飄飄長須,淡淡地說:“現在就命人擬文書,送到楊家府上。告訴那楊天鴻,若要悔婚,就必須把當年的彩禮,連同他老子耗用的物資銀錢盡數還給我們盧家。零頭就不用算了,以八十萬兩紋銀為整數,連翻十倍。”


    包括盧葆業在內,房間裏的其他盧氏成員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


    八十萬兩,十倍,那就是八百萬兩銀子。


    這差不多是整個盧家資產的三分之一。


    老人的聲音微微有些得意,充滿了不屑的語氣:“大楚令、大秦律、大魏規、大趙法……天下各國無不以律法為準。若非主家願意,任何悔婚者都必須賠償主家納彩禮金十倍以上。在這件事情上,我們盧家無論走到哪裏都占著理。他楊天鴻再強橫霸道又能如何?楊秋容再不願意嫁進我盧家又能如何?八百萬兩銀子,少一分都不行。當然,他若是願意拿出鍛體丹、元氣丹,或者是那種生肌造骨散來抵押償付,倒也未嚐不可。這場官司我們贏定了。就算歸元宗和青靈派從中調和,我盧家也分毫不讓。否則,天地法則會讓他楊天鴻無處遁形。哈哈哈哈!老夫倒要看看,他究竟能撐多久?”


    停頓了一下,老人冷眼嘲諷:“至於楊秋容是否真正嫁入我盧家,那不是重點。若是願意嫁了,當然最好。若是不願意為鴻誌孩兒的妻子……哼哼!我們也得到了需要的東西。”


    盧葆業和盧家眾人恍然大悟。


    與楊家聯姻,目的隻是為了通過楊秋容獲取丹藥。


    現在,直接用楚國律法逼迫楊天鴻交出十倍賠償金。楊家上上下下就那麽點財產,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拿出八百萬兩銀子。以楊天鴻強硬的性格,斷然不可能讓楊秋容過門。如此一來,除了拿出丹藥抵扣銀錢,他再也沒有第二條路可走。


    隻要丹藥到手,親事也就不再重要。(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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