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慌!周圍沒有楚人的大軍,這隻是一次意外,一次山崩。”


    “所有人整隊集結,拉住那些受驚的騾馬,發放工具,用最快的速度把擋住穀口的山石挖開。”


    “再有膽敢喧嘩尖叫者,格殺勿論!”


    阮陳熊猙的確是一名合格的將領。他觀察力仔細,思維反應敏捷。確認薩滿在重重盾牌保護下安全無恙後,他立刻叫過貼身副官,迅速下達了一係列命令。同時拔出佩刀,猛然砍下了一名仍在瑟瑟發抖,不聽號令侍衛的腦袋。


    鮮血和死人,就是最好的權威象征。


    修士不會對普通人出手,斥候之前沒有在山穀外圍發現楚軍,也就意味著楚軍所在位置距離山穀很遠。對方之所以製造泥石流阻塞道路,就是為了給楚軍爭取時間。這中間有一個致命的時間差。若是能夠趕在楚軍到來之前退出山穀,那麽越人軍隊也就可以發動反擊。可若是呆在這裏無所事事,楚軍一到,占據地形優勢,被困在穀內的七萬越族軍隊必死無疑。


    對方的計劃就是這麽簡單。可是真正要實施起來,必須每個步驟都絕對精準。阮陳熊猙對藏在暗處的敵人很是佩服,心裏也焦急如火。人工搬運石塊的速度很慢,恐怕到了晚上也無法打通道路。


    還算幸運,對方隻殺死了四名薩滿,剩下一個也被侍衛們在旁邊鐵桶般嚴密護衛起來。隻要這名薩滿上師安然無恙,就可以調動靈能,幫助族人,在短時間裏打通山穀。


    腦子裏剛剛冒出這樣的想法,阮陳熊猙突然感覺心髒被一隻無形大手猛然攥住。他驟然停下,轉過身。怔怔地看著側麵方向的山頂。


    在目光盡頭,矗立著一座高大而陡峭的山峰。山石岩壁如斧鑿般堅硬挺直,高度也要比周圍懸崖高了很多。山風掠過絕壁。發出震懾心神的呼嘯聲。


    在山峰頂端,站著一個男人。


    太陽背對著他。萬丈光芒從那個方向傾斜過來。無比刺眼,阮陳熊猙無法看清楚那個男人的麵容,隻能看到一個被紅色光芒牢牢裹住的影子。他手裏握著弓,搭著箭,鋒利的箭頭筆直指向這邊,瞄準了自己的眉心。


    阮陳熊猙下意識的退縮了幾步,卻在同一時刻恍然大悟。他猛地睜大雙眼,朝著手持重盾保護薩滿的侍衛們連聲狂吼:“他的目標是上師。快把上師轉移到安全的地方。快!”


    已經來不及了。


    空氣中釋放出一股令人膽寒的弓弦顫音,黑色的箭支穿雲破霧,朝著盾牌包圍的核心狠狠射來。它仿佛具有相當重量和強悍殺意的凶器,速度如同閃電,根本令人無法看清楚飛行軌跡。阮陳熊猙隻覺得眼前“嗖”的一下閃過寒氣,身後被強壯侍衛們組成的盾陣已經轟然炸開。厚厚的盾牌被射出一個大洞,透過陽光照進去的軌跡,藏身其中的薩滿雙目圓整,眉心中央卻牢牢釘著一支箭。這股力量是如此強大,箭頭穿透了堅硬的顱骨。從腦後鑽了出來。三角形箭頭上沾滿了腦漿鮮血,正沿著箭鋒,緩緩往下流淌。


    周圍的山頂。零零碎碎傳來慘叫。


    那是之前派出去的斥候。楚人早有預謀,避開了越族斥候搜索。現在,山穀兩邊已經被牢牢阻塞,自然也就沒必要繼續隱藏。


    阮陳熊猙呆呆地望著那座山頂,望著那個看不清楚麵目的男人。


    這麽遠,他究竟是怎麽做到的?


    修士的確有著通天徹地之能,如此恐怖,如此令人膽寒。


    阮陳熊猙有生以來第二次感到了絕望。


    上一次產生相同的感覺,還是母親被父親殺死的時候。那個醉鬼一直嚷嚷著母親相貌醜陋。要殺死母親另娶別家女子。年幼的阮陳熊猙被父親一腳踢到桌子下麵,奄奄一息。性子柔弱的母親卻如同狂獅般暴跳起來。


    那個充滿血腥和殺意的夜晚,母親被父親打瞎了一隻眼睛。她自己也用牙齒活活啃斷了父親的喉嚨。


    她教會了我,什麽叫做置之死地而後生。


    可是這一次,同樣也是絕地,隻是再也看不到生還的機會。、


    也許,我就不該來這兒。


    ……


    入夜,一萬玄火軍占領了山穀兩邊的懸崖。周圍點起火把,一個個身穿盔甲偉岸身影的後麵,是無數忙碌的蔡縣百姓,以及從鄰近州縣趕來的民眾。


    縣令羅方站在楊天鴻身邊,白淨的臉上充滿了震撼,以及難以控製的顫抖和快意。


    他對楊天鴻佩服的五體投地。


    兩次泥石流,把整個山穀變成了天然的困敵之所。周圍到處都是林立的山崖,越族人在裏麵插翅也難飛。


    楊天鴻在各個製高點上都安排了弓箭手。羅方帶著蔡縣百姓,連夜從周邊縣城調運了大批軍用物資。其中數量最多的,莫過於弓箭和引火之物。


    山穀裏的越族人已經不再動彈。玄火軍行軍速度極快,整整一個下午,在山穀兩端挖掘山石的越人,紛紛死於箭下。玄火軍士卒射得又狠又準,居高臨下可以把每個目標看得清清楚楚。阮陳熊猙再怎麽殺人威懾也毫無作用。嚇破了膽的越人紛紛龜縮在岩石後麵,不敢露頭。周圍,遍地都是插著箭支的屍體。


    楊天鴻英俊的臉上帶著微笑。


    他恪守著修士不能對普通人出手的規矩。從一開始,楊天鴻就沒有想要放過任何一個越人的想法。阮陳熊猙自己把大軍帶進了山穀,留在外麵的輜重部隊被玄火軍荒獸騎兵全部滅殺。已經派人星夜前往安州送信,最遲明天下午,刺史曹輝就能帶著增援部隊趕來。到時候,山穀中這七萬越人,就任由宰殺。


    是的,像殺豬一樣把他們活活宰掉。


    沒人能夠逃出這個山穀。


    越人的薩滿已經被幹掉。單憑人力,挖開山穀積石也需要大量時間。


    他們沒有輜重。隨身幹糧雖然還有,穀裏卻沒有水。天氣是如此炎熱。最多隻需要一個晚上,這些越人就會幹渴難耐。他們會主動求降。會不顧一切求生。麵對這種沒有力氣反抗的敵人,還不是想怎麽樣,就怎麽樣。


    羅方對楊天鴻再無半點懷疑,佩服得五體投地。


    如果不是玄火軍及時趕到,蔡縣已經玉石俱焚。


    楊天鴻沒有食言,越族人七萬大軍被團團圍住,隻是製作戰鬥器械耗費時間,無法在短時間內將其滅殺。安州城內還有數千駐防軍。等到刺史曹輝帶領各種所需物資趕到,青綏和蔡縣所有死者的血仇,必定可報。


    ……


    安州,刺史府。


    天已經黑了。曹輝站在空蕩蕩的房間裏,雙手背在身後,默默注視著沒有月亮的夜空。


    安州是一個苦地方。自從到任至今,曹輝看到了太多此前想都不敢想的慘事。


    越族人一直聲稱他們對安州這片土地有著絕對控製權。每年,楚國內地都有大批百姓遷移到此,各地州縣也紛紛編練民團,卻無法擋住越人掠奪的大軍。那些野蠻人對楚國百姓的所有用具都感到好奇。有著異乎尋常的占有心理。燒殺掠奪還是輕的,越人就是毫無理智的野獸,是瘋子。


    曹輝見過身體被剖開。渾身上下沾滿了鹽粒的醃肉。那是越人最為喜愛的一種幹糧。他們把楚國百姓殺死,醃製曬幹,然後切塊油炸下酒。據說,這種醃肉在越族人當中很受歡迎,按照孩童、年輕女子、老人不等,價錢也貴賤不一。


    以前的曹輝,是個人人見了都會誇讚的美男子。


    雖說人老了就會變得難看,可是曹輝的年齡最多也就是壯年,與“老”這個字毫不沾邊。


    每天都擔驚受怕。每天都要為了百姓操心,每天睡覺的時候枕頭下麵都塞著匕首或寶劍……這樣的日子。換了任何人都會迅速變老。


    來安州擔任刺史的時候,曹輝已經在家鄉娶親。妻子是當地大族的貴女。很漂亮,溫柔嫻淑,得體大方。夫妻倆對這樁婚事都很滿意,雙方家族來往也很親密。


    按照夫妻倆約定的時間,曹輝到任後一年,妻子就會從家鄉趕過來。隻是,滿心歡喜的女人絲毫沒有料到,一年之後,曹輝派人從安州帶來了一封休書。


    安州的官員,大半部分都沒有家室。


    南疆地方,已經成為楚國安排不受人待見官員的場所。內地每個州府縣衙,或多或少都有幾個與上司不對付的官員小吏。犯了錯的官員流放地基本上都是安州,還有很多像羅方那種得罪了上司,遠遠發配過來的家夥。沒錯,這裏同樣也是楚國治下,卻是良民百姓不願意來的鬼地方。要不是在楚國內地活不下去,生活無著,沒有田產,鬼才願意過來。


    遠的不說,青綏縣令竇偉賢一家就是最好的例子。他雖然早在越人圍城之前,就派人送出了家眷。可是馬車人等卻在路上被越族抓住。曹輝當然也派人接應,然而,隻得到了竇偉賢全家慘死的消息。


    一個人死了,倒也沒什麽大不了。


    可是妻兒老小,卻是自己心底最放不下的部分。錚錚鐵漢之所以會屈膝下跪,很多時候並非為了自己,而是為了妻女的安全考慮。我死了,她們受辱。這不公平。所以,麵對死亡威脅,硬漢們連眼睛都不會眨一下。可若是涉及家人老小,再冷硬心腸的漢子,也會被逼著俯首帖耳,跪地求饒。


    曹輝知道自己不是那種冷硬之人,也算不得什麽鐵漢。與其某天越人抓住了自己妻小用作威脅,不如自己早早一封休書,斷絕所有關聯。


    做個被女人痛恨的負心漢,總比做個萬眾唾罵的膽小鬼、賣國賊好得多。這筆賬,曹輝很是清楚。何況,來到安州擔任刺史,本來就是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玩命勾當。曹輝早先不知道其中的凶險,後來雖然明白,卻也產生了“我不下地獄,誰下地獄”的悲壯心理。也罷。死就死我一個人,何必牽連無辜女子?雖然自己很喜歡她,但是與不知道某個時候就被莫名其妙成了寡婦相比。還是放開手,讓她另外尋找比自己更好的歸宿。


    這就是曹輝的愛情。


    越人蠻夷的胃口越來越大。他們就是一群喂不飽的野獸,今年居然派出了多達十五萬大軍……這是想要把整個安州一口吞下,再也不願意吐出來的架勢。


    野蠻人當中,也有少數的文化人。阮陳熊猙應該算是其中的代表。他派人從青綏送來了竇偉賢的屍體。竇偉賢早已麵目全非,屍體用鹽醃過保持不腐,身上卻插滿了大大小小的箭支。曹輝命人把所有箭頭拔了下來,足足多達三百餘枚,放在秤上。沉甸甸的,足有好幾十斤。


    刺史府門口掛上了白燈籠。那些燈籠好幾年前就掛了上去,一直沒能摘下。每次越人入境,安州城裏裏外外都有很多家庭治喪,煙火和號哭聲連天。


    這是一座悲痛的城市。死亡隨時可能降臨。各種慘劇,曹輝在奏折裏寫得清清楚楚,一次又一次派出紅翎急報送往京師。然而,每一次都是石沉大海,六部與內閣對此不聞不問,就連陛下也從未有過回複。雖說每年都會派來援兵。可是那些府兵簡直比土匪還不如。除了在安州城裏徒惹事端,他們根本不敢出城對敵。


    今年的情況,與往年有所差別。來了一支玄火軍。來了一個楊天鴻。


    很英俊的年輕人,笑起來很好看,牙齒很白。隻是性子有些陰沉,凶狠表露在臉上,讓人一看便知。


    當了那麽多年刺史,曹輝還是頭一次見到這樣的領兵主將。玄火軍在安州城前前後後隻呆了幾個時辰,吃了一頓飯,然後離開,朝著蔡縣而去。


    當時。刺史府上上下下的官員就議論紛紛,一方麵是對此感到驚訝。覺得楊天鴻此人與眾不同。另一方麵,也是為玄火軍感到惋惜。覺得一萬士卒無論如何也不是蔡縣越人的對手。但不管怎麽樣,這種悍勇不畏死的將軍,的確令人讚歎。


    曹輝時刻關注著蔡縣方麵的戰事。縣令羅方的能力他很清楚,此人腦筋靈活,蔡縣城防被他一手打造得尤為堅固。安州駐防軍數量已經所剩無幾,曹輝也是在確保州城安全的前提下,最大限度給予了羅方援助。隻是誰也沒有想到,羅方很快發來了捷報,聲稱玄火軍在蔡縣大破越人,斬殺過萬,俘虜數千,生俘敵將阮陳春英。


    這種事情,可能嗎?


    曹輝當時就覺得這是謊報,可是以他對羅方的了解,此人不可能在這種事情上開玩笑,也絕對不會做出欺上瞞下的動作。那麽唯一的解釋,隻能是楊天鴻麾下的玄火軍。


    斬殺過萬越人蠻夷是什麽概念?


    越族人是這片土地上天生的統治者。他們熟悉山林,知道什麽食物能吃,哪裏有水。楚人之所以不是越人的對手,屢戰屢敗,就是因為越人占據了環境地利優勢。楚國兵甲犀利,越人的竹槍鐵刀輕脆易折,然而每次出城作戰,越人總會設下無數陷阱,吹箭和毒針防不勝防。據安州縣誌記載,最早的一任刺史曾經帶領三千人馬出城剿賊,僅僅隻是兩天時間,已經在山林之間折損了兩千餘人。得到的戰果,不過是六顆越族蠻夷的腦袋。


    也許是因為楚國占據了安州的緣故,越族蠻夷也在不斷進化。他們身上出現了很多文化氣息。年輕人已經不在臉上刺青,女子身上也多了件衣服,不再如過去那樣袒胸露乳。很多越人開始學著楚人一樣把食物用火烤熟了吃,隻有腦子頑固的越族老者才會嚼吃生肉。


    不少越人喜歡楚人的書籍,對於孔聖人的文章也朗朗上口。


    更可怕的是,由於連年征戰,越族人從戰死的楚人士兵身上得到了大量戰利品。他們開始配備鐵甲和鋼刀,把各種從楚地掠奪回來的鋼鐵器物回爐熔煉,製成槍頭和箭頭……在很短的時間裏,越族蠻夷完成了從原始到文明的基本進程。這種巨大的變化令人震驚,也絕對不是楚國先代皇帝們願意看到的。


    斬殺過萬蠻夷,隻是一個夢。一個很久以來被無數楚國將軍官員們想要實現的夢。


    多次大敗後,每個人都清醒意識到楚人與越人之間完全不等的實力。文明世界的陣仗兵器,在南疆蠻荒之中很難發揮出效果。這裏沒有平原,大型軍陣根本擺不開。這裏沒有道路,殺傷力巨大的軍用重型弩難以施展,隻能擺在城頭上,作為固定炮台使用。還有盔甲和兵器,南疆潮濕的氣候使鋼鐵兵甲容易生鏽,在府庫裏擺上一段時間無人保養,很快就變成一堆廢鐵。反觀越族人在這方麵就做的不錯,除了對鐵甲有著異乎尋常愛好的貴族,幾乎所有越人都是穿戴皮甲。他們把鋼鐵器具融化,製成箭頭,增加了使用頻率,也使得殺傷力成倍增加。(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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