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明帝漸漸回過神來。


    他轉頭看了看坐在身邊的小荷,又看看楊天鴻,目光有些複雜。


    有些事情一旦說開,其實也就變得簡單清楚。楊天鴻此前在國子監進學不是什麽秘密,小荷跟在藏書閣的事情,也是長樂王一手安排。當初,長樂王隻是想要小荷在無人打擾的環境下多看看書,順便以普通人身份接觸更多學子,從中明白在皇宮內院永遠無法得到的經驗。隻是誰也沒有想到,楊天鴻偏偏是個異類,對國子監教師傳授的詩文毫無興趣,整日裏跑到藏書閣翻閱文章。公豬和母豬放在一起都會自由配對,何況是一對年輕男女。所謂日久生情就是這樣,長樂王原本想要找個適當的時候,對順明帝把事情說開。楊天鴻也是如此想法。很是意外,在廣平候府拜年,看到了被宣俊德打成殘廢的表弟楊虎。頓時,一連串的計劃,也就從楊天鴻那顆精明無雙的腦子裏冒了出來。


    為楊虎報仇,隻是計劃的表麵。就算宣家人全部死光,楊天鴻對此也毫不動心。他已經得到了安州節度使之職,過了年就要離開京城。若是自己不在,與小荷的親事說不定就會有所變化。公主身份高貴,卻也身不由己。長樂王不一定能夠說動順明帝,求婚這種事情最好還是自己來比較好。借著宣光靜衝擊軍營這件事,順明帝心中必然有所愧疚。在這樣的心理前提下,以侯爵和節度使身份求娶公主,必定要比平時往日簡單得多。


    小荷有些意外。這個計劃是楊天鴻臨時產生,沒有與她商量。然而,這也是自己最為迫切想要的結果。


    坐在大殿側麵的那些表姐妹們,一雙雙眼睛裏分明充滿了震驚和仇恨。還有幾乎可以把人活活燒成灰燼的怒火。


    楊天鴻很英俊,身份高貴,還是修士……換在另外一個世界。活脫脫就是最好的鑽石王老五。這種男人絕對是最佳結婚對象,就連食堂裏打飯的大媽見了。也會陡然間萌生愛意,每天打飯的時候不管你要還是不要都會給你碗裏多打些米飯,你買一塊錢的素炒蓮花白她偏要給你一大勺糖醋排骨。等到吃完,還有免費的雞湯喝。


    公主兩個字聽起來不錯,婚姻大事卻由不得自己做主。小荷雖然住在長樂王府上,卻也聽到很多關於這些表姐妹之間的軼事。無非是看中了某個官員勳貴的兒子,或者是一心想要嫁給某個權貴為婦。還有更不堪的,年紀輕輕就與府中伶人有染。卻偏偏以為自己事情作為緊密,無人知曉。


    在京城貴婦圈子裏,流傳著一份誰家兒郎最為優秀,最有前途,最具含金量,同時也是最佳夫婿的名單人選。排列在首位上的男子,赫然就是楊天鴻。


    這份單子在貴婦圈裏不是什麽秘密,隻是每個月都會產生人選前後排名變化。據說,幾年前,楊天鴻連入選這份名單的資格都沒有。那個時候。京城貴婦甚至連他的名字都從未聽說過。反倒是楊府內院的兩位公子楊文嘉和楊文耀,能夠在名單上占據末尾之席。


    一切變化,都是從楊天鴻離開歸元宗。返回大楚朝堂開始。落屏山剿匪立下大功,先是執掌玄火營,然後晉升玄火軍,再到後來南疆一戰完勝越族蠻夷,被順明帝封為毅勇候和安州節度使,這才有了後來貴婦們迅速改變對他的看法。在上個月,名單排列發生改變,楊天鴻也得以躍升至第一名。


    當然,這隻是部分貴婦們的看法。代表不了所有人的意見。有貴婦覺得楊天鴻根基不穩,若是順明帝龍馭歸天。楊天鴻必定是大禍臨頭。因為此人素來不為太子所喜,甚至為了荒獸一事。與太子交惡。也有貴婦覺得這恰恰是楊天鴻能力超卓的表現。隨便拿出幾頭荒獸,就能讓家財萬貫的盧家在一夜之間轟然倒下。光是這份心機和計謀,就無人能及。何況,那荒獸豈能是說抓就抓?說捕就捕?若是事情變得如此容易,天下間的荒獸也就跟市場上一個銅板一斤的韭菜沒什麽區別。


    也許,下個月的名單排行,楊天鴻就會落到後麵。可不管怎麽樣,“毅勇候”三個字乃是板上釘釘,就算他真是做了什麽讓皇帝惱怒的事情,也斷然不會收回封爵。即便是公主,也會對英俊瀟灑年少的權勢中人傾心。就是小荷的這些表姐妹,甚至還有幾人放出風聲,聲言楊天鴻就是她們看中的未來夫婿。誰若是敢搶,就把誰活活打死。


    女人也很暴力。比起男人,她們在這方麵毫不缺少殘暴因子。


    順明帝的目光帶有疑惑,也充滿了垂詢成分。


    說真的,楊天鴻此時的動作,的確讓他大為震驚,同時心裏也覺得很是歡喜。可是短暫的歡快衝擊過後,腦子裏卻產生了濃濃的疑問。


    若要說到為心愛女兒找一位夫婿,楊天鴻絕對是最適合人選的其中之一。


    兒女大了,需要操心的事情也就越來越多。婚姻斷然出不得半點馬虎,若是一步走錯,看錯了人,日後隻會生出無窮無盡的麻煩。


    早在幾年前,順明帝就下令東方空對朝中諸位大臣的公子暗中進行考校。方法很簡單,不外乎是派遣內侍和大內侍衛私下裏接觸,明察暗訪。剔除其中品行不端,愚鈍呆傻,庸庸碌碌之輩。如此一來,朝中官員勳貴之後卻也留有十幾個人可供選擇。其中,有詩文通達的年輕翹楚,也有性情溫和品行良好的男子。至於功名,在順明帝看來反倒還是其次。隻要自己女兒看中,覺得喜歡,隨便找個由頭敕封爵位也就是一句話的事情。


    真正讓順明帝覺得頭疼的問題,還是小荷臉上那塊麵積龐大的黑色胎記。結婚這種事情講究相互之間對上眼。若是自己看中,對方卻覺得自家女兒麵目醜陋,斷然拒絕,豈不是自找沒趣?還白白平添了許多了笑話?


    男人都喜歡嬌妻美眷,女人也喜歡丈夫英俊神武。小荷之所以早就過了出嫁年齡。朝中官員勳貴卻無人提出願意與皇家結親,就是因為小荷臉上的胎記過於駭人。在這個問題上,順明帝一直覺得自己虧欠女兒太多。畢竟。胎記乃是天生天養,來自於父母。與後天無關。


    楊天鴻的優秀眾人有目共睹。即便是站在敵人立場,戶部尚書李聖傑等人對他的品行,以及處理政務能力也無可挑剔。廣平候一脈,對大楚曆來忠心耿耿,楊天鴻更是憑著自身能力得到順明帝認同,在南疆一戰封爵。把自家女兒交給此人,順明帝也可放心。楊家忠勇日月可鑒,女兒過門以後必定會得到楊家上上下下尊重。可是。尊重與幸福完全是兩回事情。表麵上的恭敬,說不定關起門來就是夫妻兩人根本睡不在一張床上。很多家庭都是如此,夫妻反目絕對不會表現在臉上,男人自己去外麵找女人快活,妻子要麽在家中與男仆私通,或者幹脆花錢養上幾位男寵。若是出現這種事情,順明帝想想就覺得可怕,根本就是自己把女兒往火坑裏推。


    順明帝很猶豫,不知道應該如何回答。他定定地看著小荷,想要從女兒臉上尋找答案。


    小荷看懂了父親的疑惑。


    她微笑著從椅子上站起。提著裙角,款款走到楊天鴻身邊,與他一起。並排跪了下去。


    這種時候不需要說話。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就能明明白白表達自己心意。


    戶部尚書李聖傑和光祿寺少卿戴功成等人麵麵相覷,彼此都覺得疑惑,臉上充滿了不解,還有深深的提防。


    “陛下,這似乎有些不太妥當吧!”


    禮部尚書袁鬆濤注視著楊天鴻,朝著順明帝深深一拜,直起身子道:“毅勇候乃是超品侯爵。又身負安州節度使之職,可謂位高權重。文媛公主金枝玉葉。若是嫁與楊家,這富貴恩寵未免太過了。此事。老臣並不讚同,還請陛下細細思量。”


    楊天鴻轉過頭,狠狠盯了袁鬆濤一眼,冷笑道:“袁大人,本候求娶文媛公主,與你何幹?求不求,是本候自己的事情。準不準,是陛下的事情。嫁不嫁,是公主的事情。所有這些,統統與你無關。你一個圈外人在這裏胡言亂語,胡攪蠻纏,究竟意欲何為?難不成,是你自己對文媛公主有什麽別的想法?或者,你想要與陛下結親,這才出言阻止,也好方便你自己後來居上?”


    話一出口,靜默已久的大殿頓時爆發出陣陣哄笑。就連麵帶不忿的小荷眾位表姐妹,也紛紛笑得花枝亂墜,樂不可支。


    袁鬆濤已經五十多歲的人了。年紀老邁倒也不是問題。關鍵在於,袁鬆濤家中老妻很是凶悍,袁鬆濤對於妻子也很是畏懼,是不折不扣的妻管嚴。兩個人平日裏鬧起矛盾,從來都是袁鬆濤敗落。此事在朝中不是什麽秘密,袁鬆濤經常被老婆揪掉胡子,久而久之,下巴上胡須都沒留下一根。


    “袁尚書果然是人老心不老,家中有一位悍婦,居然還想著要求娶公主。隻是不知道若是事情傳揚出去,袁尚書今天晚上還能不能回家睡覺?”


    “笑死我了,毅勇候也是個妙人,用這種事情來狠狠臊尚書大人,袁府今日必定是雞飛狗跳,不得安寧。袁夫人我見過,是個眼睛裏揉不得沙子的婦人。等皇宮之筵結束,你我早早離開,等候在袁府附近,必定能夠看上一出好戲。”


    “袁大人不是年邁體弱嗎?怎麽還有如此心思算計著求娶公主?難道果真是應了那句話:人老心不老,心似鋼鐵堅硬無比,身子卻軟如豆腐一碰就爛?哈哈哈哈……”


    各種譏諷嘲笑冒了出來,在袁鬆濤耳朵裏紛紛打轉。他惡狠狠地盯著楊天鴻,一張老臉全是羞憤鮮紅之色。咬牙啟齒,恨不得撲過去,好好啃下楊天鴻身上幾塊皮肉。


    他當然不可能對公主存有什麽非分之想。袁鬆濤為官多年,經驗豐富。他本能的不相信楊天鴻與小荷之間存在什麽愛情,隻是覺得楊天鴻此舉別有用心。本著不讓對手達到目的就是成功的前提,袁鬆濤這才想也不想就出言阻止。卻沒想到。楊天鴻言辭鋒利,剛一照麵就把自己陷於尷尬之地。如今,是說也說出來。辯白也無人肯聽。


    家中老妻也是麻煩。今天回去,必定會找上自己大鬧一場。想到這裏。袁鬆濤臉上全是後悔。早知如此,自己又何必站出來做什麽惡人。簡直就是魚兒沒吃著,還惹了一身腥。


    順明帝的心思全部放在小荷身上。對於楊天鴻的反駁之言,根本置若罔聞。


    他看見女兒眼睛裏帶著笑。很是甜美,無比清純。這種發自內心的笑意,順明帝隻是在小荷年幼的時候看到過。說起來,也是自己忙碌政務,對女兒關心不夠。楊天鴻也是該死。在國子監進學不務正業,居然跑到藏書閣勾引自己女兒。不過,若是從另外一個角度來看,也是一樁好事。至少,女兒有了心愛之人,看楊天鴻的樣子,對小荷也非常重視。


    敢於在朝堂之上主動求親的大臣勳貴不少。可是,提出求娶小荷為妻的男人,天下間恐怕隻有楊天鴻一個。


    看著滿麵幸福微笑的小荷,順明帝在心中暗歎了一聲“傻丫頭”。他調轉目光。以前所未有的嚴肅注視著楊天鴻,然後發問:“你想要求取朕的掌上明珠,可是真的?”


    楊天鴻知道順明帝所想。還有他的憂慮。


    小荷實在太醜了。隻要是思維正常的男人,根本不會多看她一眼。更不要說是娶回家做老婆。


    楊天鴻再次拱手行禮,道:“微臣敢請陛下賜刀一用。”


    順明帝不明白楊天鴻究竟想要做什麽。他皺著眉,用目光示意站在旁邊的內侍總管東方空。片刻,一個小黃門捧著銀盤走上大殿。盤子裏放著一把匕首。


    楊天鴻拿起匕首,在自己左腕上用力割下。頓時,血流如注。


    他直起身子,洪亮的聲音響徹了整個大殿:“楊天鴻在此以鮮血發誓,今生今世。必定對文媛公主寵愛有加,永結夫婦。斷然不會辜負公主殿下深情厚意。若是違背此言,楊天鴻甘願承受天雷貫頂之怒。烈火永世焚身之苦。從此粉身碎骨,魂魄打入十八層地獄,萬世不得輪回。”


    這誓言實在太重了。其中的詛咒之狠毒,大殿上諸人聽了無不陡然變色。即便是坐在一邊冷眼旁觀的太子,也不由得悚然動容。


    很多人都覺得發誓跟放屁沒什麽區別,其實根本不是那麽回事。冥冥之中,總有著一股力量約束著人心,對善惡行為予以判斷。所謂行善因得善果,就是這個道理。惡人雖然一時間不會得到懲罰,天道總會把他所作所為一一記錄下來。等到積惡太多,重罰報應也就讓惡人後悔莫及。


    順明帝心中再無半點懷疑。


    楊天鴻是修煉之人。


    血誓,是修士所發誓言最為重要的一種。此誓一旦立下,就永遠無法更改。天道會無時無刻注視著你,依照誓言對你的行為作出判斷。若有違背,天雷地火立刻降下,發誓者連辯解的機會都沒有。即便有辦法避開天雷地火,心魔也會在違背誓言的同時油然而生,功力終身難以寸進不說,還會在短時間內急劇下降,甚至徹底變成凡人。


    這絕對不是虛妄之言。民間傳說中總有些美好的部分,比如織女下凡與牛郎相會,二郎神看中某個皇家貴女與其*,再不就是龍王家某個女兒遇到進京趕考的書生,彼此之間對上了眼等等……這些傳說故事並非毫無依據,違背誓言失去法力的修士就是傳說來源基礎。甚至,已經飛升上屆的大乘高手,也會因為違誓落下凡塵。


    正是因為血誓後果如此嚴重,所以沒有幾個人會輕易起誓,更不會在發誓之後,違背自己的諾言。


    “好!此事朕準了!”


    順明帝說話的聲音很大,幾乎是在吼叫。他的臉上帶著喜色,再也沒有平時那種極為深刻的城府。有了楊天鴻這種優秀的男人作伴,想必自己的女兒也不會覺得孤單。雖說不知道兩個人之間的感情進展到了何種程度,可單是看看小荷眼睛裏發自內心的微笑,順明帝就覺得,這大概是自己有生以來所做最讓女兒滿意的事情。


    大殿之上,楊天鴻直接拉過小荷的手,緊緊握在掌心。這一刻,他真正感覺到幸福。與初次見到姐姐楊秋容時的溫和親情不同,這是自己爭取得到的愛情。男女之間的事情,說穿了其實很簡單,可真正坐起來,卻真的很難。別的不說,光是看看大殿周圍那些眼睛裏充滿嫉妒和羨慕火焰的人,就是最好的例子。(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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