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給工匠激勵,讓他們覺得做這個事情有利可圖。設立獎懲的機製,做好了有銀子拿,做的不好也會追究,這才能讓安州的這些工匠盡心盡力的去打造鳥銃。楚*隊的兵器質量一向很糟糕,無論是在幽州還是曆州,楊天鴻聽了不知道多少楚國官軍使用武器的詭異典故。什麽鋼刀變形連人身子都砍不動,什麽盔甲爛了隨便一箭就能射穿……之所以出現這些匪夷所思的狀況,無非是打造軍器的匠戶們在楚國的地位身份形同奴隸。它們沒有報酬一般的做著苦工,即便做好了事情也沒有獎勵,做爛了工作也沒有人追究。尤其是上麵督造的一幹人,還要不斷的克扣材料,還要指使工匠做自己的私活。在這樣的情況下,自然不會有什麽質地上乘的優良兵器打造出來。


    安州這邊給工匠們工錢,倒是避免了楚國官坊裏的很多弊端。可是鐵匠們打造別的兵器和打造鳥銃都是一樣的工錢,自然也就不願意用心,也不願意擔責。人人都知道打造鳥銃費時費事,人人都知道打造鋼刀長矛容易簡單。可是現在,每打造一杆鳥銃就能得到一兩銀子,這格外的獎勵就極為吸引人了。熟手鐵匠一年也就是十兩銀子的錢糧,這一杆鳥銃得到的可就是他年入的十分之一。這一年下來,打造二十杆可是不難。等於是每個人的年入足足翻了一倍。有了這樣豐厚收入的誘惑,他們自然會用心精工打造,自然也就不怕把名字刻在鳥銃上,出了問題被上麵追究了。


    說起來,這就是一個最為簡單的獎懲機製。


    火銃的問題解決,工匠們朝著楊天鴻拱手行禮退了下去。緊接著,孟奇又是急衝衝地小跑著進來。剛一坐下,連茶水都來不及喝一口,就連聲叫嚷著說道:“公爺,事情有些麻煩了。咱們現在手裏積存的的金銀,已經是一個很大的數目。除了在安州金庫裏存著的,咱們手上流動的數目也是嚇人。您得拿個主意,趕緊拿個主意才是啊!”


    “現在的曆州大市已經開了起來,雖然各路商人們都不知道明細,可大概也能估摸出到底有多少。其中,不少人都想過來跟咱們借貸,利息什麽的都是不錯。屬下就想著,這銀子放在庫房裏也是無用,若是能放出去生息收益當真不差。說起來,無論安州還是曆州,兩邊大市上那麽多貨物貿易,銀錢進進出出的不知道有多少。往來商人他們都得調用頭寸,公爺的銀子若是在這些生意裏周轉生息,一年下來,賺得隻怕不比咱們目前擁有的各項生意差。而且話又說回來,有公爺和玄火軍在,誰敢在這種事情上耍花頭?誰敢欠債不還?”


    說著,孟奇伸手在舌頭上舔了舔唾沫,蘸著口水將手上的賬簿翻開。他一直是滔滔不絕的說著,這才是孟奇要和楊天鴻麵談的要緊事。雖然嘴上嚷嚷著利害,其實孟奇心裏早就有一套腹案,特別是看到楊天鴻聽得聚精會神的時候,孟奇心裏更是覺得高興。


    如今的楊天鴻,已經不是過去的那個楊天鴻。孟奇在楊天鴻麵前隻覺得自己就是個下人。當然,別的心思是沒有的。隻是兩個人之間的關係再也不是最初的樣子。隨著楊天鴻身份不斷變得顯貴,孟奇也漸漸覺得自己其實就是一個商人。隻不過,在安州和曆州,孟奇就是楊天鴻麾下的財務第一人。這位置牢不可破,孟奇也覺得,這才是自己應該擁有的人生道路。


    很快,已經把一整套方案說完。孟奇忍不住口渴端起茶碗喝茶,看著沉思中的楊天鴻,孟奇忍不住又是說了句:“公爺,這放債收債,調撥頭寸,日子久了,這安州和曆州的各路生意也就被全部抓在咱們手中了。若是誰敢不聽話,銀子一掐,他就做不了生意。誰家買賣紅火,隻要咱們平安商行想要進入,直接就能一張口吞了過來,而且還沒人能說出個不是來。畢竟,這都是正常的生意往來,錢財進出,誰還能說咱們不是?”


    說完這句話,孟奇卻是咳嗽了聲,有些忐忑的看向楊天鴻。每次在這樣對談時候,孟奇從沒覺得楊天鴻是商業方麵的外人。而且,楊天鴻在很多時候都表現出和他年齡上不相稱的老成。這一點,孟奇早在京城時候就有過深刻無比的體會。而且,楊天鴻有時候會表現的很古板,做事也有底線。那麽,剛才自己這番話,其實就是所說的路子,雖然一時間說得痛快,可是楊天鴻會不會不接受?也會對自己加以訓斥?


    楊天鴻在沉思,神色也愈發嚴肅起來。這讓孟奇心裏變得的忐忑更甚。盡管楊天鴻是個年輕的公爵,可是兩人交流的時候,孟奇就一直感覺到莫名的壓力。從一個商業家族的長子,到如今南北兩州赫赫有名的玄火軍財務大總管,孟奇很清楚,也明明白白知道,這一切都是誰給的。他可不想因為什麽意外因素就這樣白白失去。


    “說起來,你這個法子不錯!”


    良久,楊天鴻終於開口說道。這句話讓孟奇徹底放心了。孟奇的這個主意不能說驚才絕豔,其實也就是借貸生息。資金充足的豪商們不止一個這麽做,但通過這借貸控製安州和曆州的各路生意,在關鍵時候可以將這些生意抓在手中,這個就是很大啟發了。這讓楊天鴻想到了另外一個世界的很多很多……


    “不過,若是光有這些,你想得還遠遠不夠。”


    楊天鴻語速很慢,他一邊說,一邊在搜索著記憶當中那些需要的部分。旁邊,孟奇卻情不自禁的坐正了些,臉上有抑製不住的興奮,他知道自己說對了。


    “放貸生息的規模應該擴大。說起來,這個生意不光是咱們安州和曆州兩邊能做,就連平安商行其它地方上都分號,也一樣能做。眼光要放長遠些,我們不光可以拿自己的銀子放出去吃息,還可以讓別人把他們自己的銀子存在我們這裏,然後也放出去生出利息。現在,安州這邊有大市,曆州那邊也有大市。京城那邊的集市也是以後要控製的,同州那邊用不了多久也會變成咱們的地盤。商人們往來這幾個地方,都要攜帶大筆的銀錢。不僅不方便,也有很大的風險。要是能夠他們把銀子存在咱們櫃上,咱們按照所存金額開出票子來,拿著一張紙或者一塊牌子,就可以去咱們各處分店鋪麵上兌換出現銀來,那麽這個生意也可以做。”


    楊天鴻根本就是把另外一個世界的銀行概念現學現用,然後在這裏對著孟奇淳淳善誘,侃侃而談。


    孟奇已經聽呆了,他身體前傾,唯恐聽漏了一個字。聽到這裏,孟奇兩眼放光,連連點頭說道:“公爺說得對,這個會票咱們也可以做。”


    銀票支票類似概念的票據,在幾百年就已經有了。名字就叫做會票,也是足夠實力的大商家開出票據,可以在各處的分店內兌換現銀。隻不過,這個主要是服務來往南北的各國官員士子,而且票麵價值也不大。說起來,也是因為匯票發行方沒有意識到其中的巨大價值,自身實力也不夠,所以沒有在天下間普遍推廣開來。


    楊天鴻笑著,又把話題繼續深入下去:“老孟啊!你再想想,咱們手上有平安商行和你孟家商行兩家商行,規模早已超過早些年剛開始經營的時候。現在,兩家商行遍布陝南江北,說難聽點兒,大概也就是大漠草原上暫時沒有涉及,其餘天下間的其它地方哪裏沒有咱們平安和孟家商行的銀子?換局話說,隻要是跟咱們兩家商行有業務往來的的商人百姓,無論走到哪裏,處處都可以兌換銀子和票據。先是安州,然後又是曆州,幽州那一戰,把白羊戎狄打得徹底沒了脾氣,百姓們誰不說咱們玄火軍的好?何況,咱們手裏有銀子,又是名聲不錯,這種情況下,說是咱們會賴賬也沒人會相信。當然,這種事情總是要有個過程。商人們不可能直接就把銀子存在咱們櫃上。開始的時候,我估計著,他們還是會安州這邊存,然後最多也就是耀縣、季平或者蔡縣那邊兌出來。說起來,兌換買賣也就是在咱們安州的地界上。可這是事情總要有個開始。隻要日子久了,咱們的信譽也有了,他們自己其實也不願意拿著大筆的銀子來回折騰。最簡單的方法,就是直接給出我們的票據,然後外麵的買家也就認了。這種方式簡單方便,而且用不著直接用現銀清點,隻要看看票麵上的數額,交易雙方都可以放心。你說說看,這陝南江北的地方,以後交易貨物還會不會不用銀子了?若是真的能夠做到這一步,到時候,恐怕所有人都會使用咱們開出來的票據。”


    這番話說的很是清楚。即便是沒有任何金融知識的人聽了,也能一清二楚。


    孟奇下意識的點頭。可是剛點了一下,就整個人呆愣在那邊,忽然之間眼神渙散,仿佛人整個失神了。他就這麽失禮出神的想,想著想著,整個身體不受控製板顫抖起來。過了近半分鍾,孟奇連連深吸了好幾口氣,才終於理清了思路,滿懷激動的開口說道:“是了,按照公爺所說的,等到這般做法全麵展開,到了以後,咱們豈不是可以直接開出票據去?我們的票據數額是一百兩,在外麵市場上也就當這是一百兩銀子。說一千道一萬,這種票據其實也就是大家相互認可的一個東西。隻要公爺這邊說它值得一百兩銀子,它就是一百兩銀子。而外麵那些商人,也就不會管咱們庫房裏到底有沒有這一百兩。公爺,是不是這個道理?”


    楊天鴻笑著點點頭。他方才這些話,說白了就是另外一個世界銀行金融的最淺顯套路。就像另外一個世界的貨幣鈔票,說穿了,其本質就是加上了各種防偽技術和精美印刷的紙。這種東西本身沒有任何價值。可是在另外一個世界卻被人人都當做了堪比金銀一般的東西。原因很簡單,就是因為鈔票本身被所有人認可,人人都把它當做貨幣。若是沒有這層信用關係,鬼才會傻乎乎的把金銀送到銀行,然後換出一疊花花綠綠的鈔票來。


    不過,孟奇畢竟是這天下間一等一的商人。剛剛說到這裏,孟奇又立刻打了個激靈,腦子裏瞬時想到了另外一個方麵,連連搖頭說道:“這票據好是好,可是就怕出問題。千萬別到了最後,弄得跟幾千年前的大漢朝寶鈔一樣。那就真正是廢了。”


    “你的擔心不無道理。不過,這種東西隻要有信用就不會貶值。這個隻是咱們玄火軍積累財富的一個手段,又不是全部的手段。”


    楊天鴻笑著回答說道。其實,以前的上古漢朝也曾發行過紙幣票據,也就是所謂的大漢寶鈔。說起來,貨幣關係這種事物,並不是另外一個世界的獨有專屬。這個世界也有人眼光卓著,看到了用紙張代替金銀的絕妙方法。不過,在上古漢朝,沒有任何監控手段對寶鈔的發行進行限製。漢朝執政者也絲毫沒有對其監管的意識,總是想要多少就印多少,因此導致了大漢寶鈔貶值速度極快。在短短幾年裏,寶鈔就從最初堪比金銀一般的價值,迅速變成了廢紙一樣的東西,也成了大漢皇室勳貴借以盤剝百姓的手段。直到現在,商人百姓談起寶鈔,仍然還是心有餘悸,畏懼連連。可問題是,那是大漢皇室不珍惜自己的信用的結果。而紙鈔和票據依賴的關鍵和根本就是信用。對於以楊天鴻為主的玄火軍係統來說,這“信用”二字卻是根本不用愁。最起碼,在安州、曆州,甚至幽州範圍內,根本不用擔憂玄火軍和節度使府發放的票據價值問題。


    此時的孟奇卻已經有些癲狂了。他今晚來找楊天鴻想說的,不過就是把存在金庫裏的大筆金銀盤活,借出去放貸生息。可卻沒想到,聽到了楊天鴻這些關於現代金融知識的話。雖然楊天鴻並沒有說得太詳細,也沒有對另外一個世界金融係統進行根本徹底的解釋,可即便是這些不太詳細的言語,已經把來自另外一個世界的先進理論帷幕掀開了一個小角。而這掀開的一個角露出的金光閃閃,光芒萬丈,就已經足夠讓孟奇深受震撼,已經讓他感到頭暈眼花,眼前一片迷醉了。


    孟奇不愧是商人本色。對於錢財和金融,有這本能的警覺和觸碰感。他覺得自己仿佛是渴水已久的魚兒,突然之間在楊天鴻這裏看到了一汪潭水,恨不得立刻就鑽進去,在其中遨遊。


    交談的時候,因為應答思考,所以勉強還能保持一份清醒。等到沉默下來,孟奇就感覺到腦海中無數的念頭湧來。他好像看到了一幅幅不可思議,卻又充滿了無限吸引力的前景。這前景讓他怎麽也鎮定不下來。而就在這帷幕的腳下,仿佛是有著一座金山,朝著自己釋放出無比誘人的強烈價值。


    “等等!公爺,公爺還請稍待片刻,讓屬下先把這些記下來。”


    孟奇就連聲音都在發顫著說道。此時此刻,他哪裏還顧得什麽禮數。說完之後,也不等楊天鴻同意還是否定,就從椅子上站起身,從旁邊的櫃子上直接拿出紙筆,飛快地記錄下來。


    他的聲音顫抖,身體也在顫抖,一邊記錄,一邊連聲說道:“公爺,現在每年春秋兩季,都是銀錢借貸最為熱火的時候。咱們這麽做,其實不用多久,就能把整個楚國南邊的錢糧抓在手裏。說起來,隻要做成了這件事情,不管是收糧賣糧,商人和百姓們都得用上咱們節度使府的銀子。哈哈哈哈!到時候,到時候……”


    說到這裏的時候,孟奇的臉色甚至有些恐懼。


    南邊,包括安州在內,一直都是是大楚國最為重要的產糧地區。同時也是楚國最為富庶的地方。安州已經屬於楊天鴻,這裏的糧米如今也是依靠海運,通過蔡縣碼頭運往楚國北方。如果真的可以把事情做到剛才談論的這一步……那麽,光是隨便想想都能知道,公爺以後的勢力會膨脹到什麽樣的地步。那根本不是區區南北兩州節度使之職能夠滿足的權勢,而是堪比帝王一般的雄厚。原本以為,楊天鴻的身份達到了公爵,就已經是位極人臣,富貴之極。可是現在看來,自己的眼光還是過於局限了。


    孟奇本來以為自己想到了這個,就已經是非常恐怖。可是現在,孟奇忽然有種真正能夠感覺到觸手可及了,卻又不敢去想的恐懼和虛幻。(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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