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好雨睜開了眼睛。


    他剛剛睡著了。


    他平常都是除了生活不能自理以外很獨立的家夥,可自從李允濯出現後,他的睡眠質量一落千丈,那種很沒安全感的感覺隻有李大廚睡在身邊才能緩解。老實說這兩天都沒有睡好,連夜的做惡夢,而哥哥現在就在自己身旁,安全感一下子猛漲,所以葉好雨倚在兄長身上一下子就睡著了。


    “我還要繼續跪著嗎……”有點迷糊的弟弟抱著哥哥的胳膊晃來晃去,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借了肩膀給弟弟依靠的葉靜雨一聽到這樣撒嬌的語氣,立刻很不溫柔的撤去了手臂不再安撫,隨後站起來重新坐回椅子上,墨如點漆的秋水瞳眸在光線下折射出明晰的色彩,好像破晨間霧色中墜落在幽井裏的曦光,美得如此不真實。


    “你想清楚了麽。”


    葉好雨看著在夜色下光彩耀人的兄長眨了眨眼睛,老實開口:“我現在肯定想不清楚,我隻知道我跪不動了……”


    “嗬。”


    天生高貴,舉手投足間帶著萬分優雅的兄長微笑起來,頓時銀河的星辰墜落凡間,化作盛夏滿池白蓮,幽靜高傲的綻放在璀璨星空下,迷亂了人的視野。


    葉好雨睜著小鹿斑比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哥哥少見的笑容,心裏早猜到哥夫為毛對哥哥從敵人到情人,死纏爛打不生孩子不分手的原因,哥哥笑起來的時候,周圍的景色都失去了色彩,好像是一幀一幀的黑白相片,隻有他的笑容最為驚豔。


    “今天先放過你,因為這是大伯的意思,我不好違背。但是明天你逃不掉的。我必須要等到你做出的決定令我滿意才能離開。”


    葉好雨腦袋裏飛快的閃過一排排運算數據,眼睛都直了:“喂哥哥,你不會連公司的事情都不管了專程回來等我答案的吧?!那得虧本多少啊完全不劃算!”


    “這是你任性的代價。”


    葉靜雨涼涼的瞥了弟弟一眼,隨後說了聲晚安就讓彭梟進來,葉好雨一想到有人要盯著自己睡覺渾身不自在,他在葉靜雨轉身的時候上前一把拽住哥哥的手指,想要開口求情。低了半個頭的少年站定在兄長麵前,淺棕色的眼睛抬起小心翼翼的看著年輕男人,他的呼吸淺淺拂過哥哥額前的碎發,隨後看見了哥哥藏匿在鴉羽般深邃的眼睛裏的,那一絲絲極力掩藏的複雜情緒。


    似乎是擔憂的情緒。


    “哥……”


    葉好雨一下愣住了。


    少年忽而意識到,哥哥是不是一直對自己隱瞞著什麽,因為他知道李允濯的存在,甚至知道兩個人認識了兩個月的時間,那麽按照他的個性必然會對這個人深入探查,地毯式的搜尋資料。哥哥知道了什麽?查明了什麽?他反對的態度強硬又毫無理由,是否是因為追查到的結果不能告訴自己?


    那麽他反對的,究竟是作為大學生的李允濯,還是那個自己從未知道的李允濯?!


    “你是不是知道……”很多他不知道的真相!


    “主人我進來了。”


    彭梟推門而入,臨進來之前將門外兩個小妹妹和閑雜人等全部請了出去。他還穿著之前的藍格子襯衫,隻是外套被他脫掉了,葉好雨要問的問題因為彭梟的出現而中止,少年於是心情很不好的瞅著彭梟,怪他出現的太不是時候:“我不要這個一點用處也沒有的保鏢在這裏看著我,我要洗澡睡覺他也得呆在這裏不回避嗎?有人大半夜在我房間我會失眠的,這太恐怖了!就算他長得很好看我不會跟他一般計較,可是呢,他隻聽哥哥的命令!他到底是來監視我的還是保護我的?我不要一個什麽都不能做的花瓶!”


    說完還挑釁的捏起藍襯衫少年的下巴,看他那雙因為肌膚蒼白更顯得深邃懾人的藍眼睛挑起了眉,“你隻服從哥哥的命令,根本不會顧慮我的感覺。我說的對嗎,小花瓶?”


    彭梟低著眉眼,一臉謙恭,仿佛什麽都沒有聽到,不作一語反駁。


    葉靜雨知道弟弟在這件事上的抵觸情緒,也沒多做解釋:“他負責保護的是你的安全,除此之外你不能要求他起更多作用。對你而言,他的確是個廢物。”


    “我不需要他。”葉好雨依然倔強的重複著自己的觀點,“既然是個花瓶,那我更不需要了,我一個人也可以的,哥哥你不是要我呆在家裏不出去嗎,我聽你的話就是了。我一點都不想睡覺的時候有人呆在邊上,我已經連續好幾天睡不著覺了!”


    “睡不著麽。”


    兄長終於注意到弟弟眼睛下麵掛著的兩個黑眼圈,活脫脫的一隻小熊貓,打著嗬欠無精打采的樣子。手指忍不住撫了上去,指腹輕柔的劃過眼圈周圍按在穴位上,弟弟有點詫異的看著自己的舉動,隨後又很開心的閉上眼睛享受著難得的寵愛,小孩子咧著嘴笑著,露出兩顆可愛的小虎牙。


    葉靜雨垂下眼簾,隨後雙手交叉捂在弟弟眼睛上為他遮光,小孩子很信任的又將腦袋磕在哥哥肩膀上,說了句‘好困’就癱在哥哥肩頭抱著自己脖子開始睡覺。年輕男人環抱住少年,淺色的唇點在小孩子軟軟的發間,嗅到葉好雨的身上有著的淡淡的蘋果味,完全還是個小少年,什麽時候可以長大。


    依然很有耐心的擁抱著睡著了的弟弟,葉靜雨對自己今天異常溫柔的行為感到驚訝。


    “主人。”藍襯衫少年在一邊低聲喚道,“新的文件已經傳達。”


    葉靜雨頷首表示知道:“你先出去。”


    彭梟於是盡職盡守的站在門外等候,他不分時日的筆直站著,就像一尊沉默的雕塑,直到窗外夜色褪盡晨光破雲,他才等到自己的主人從房間裏走出來。


    他的主人襯衫外麵隻穿了羊毛背心,外套隨意掛在手上。他的臉上沒有任何倦意,顯然也睡了一覺。七點整,主人應該去辦理公務文件了。


    彭梟自主的判斷著情況,隨後看著葉靜雨的離開默默站在門口。經過昨天的事情,他判定沒有葉好雨的命令自己不會進去。


    他不想……讓小主人討厭自己。


    葉好雨安穩的睡了一覺,頓覺神清氣爽,昨天抱著哥哥就睡著啦,不知道有沒有打呼嚕……畢竟葉靜雨有潔癖,如果自己流口水肯定會挨揍的!


    趴在床上的小少年揉了揉雞窩一樣的腦袋繼續打著嗬欠,哥哥什麽時候走的呀,昨天他那麽溫柔真是把他給嚇的魂都要飛了,這麽溫柔的哥哥怎麽可能是葉靜雨啊?!嗯不過由此看來眼淚是個大殺器果真百分百命中屢試不爽!嗯哼下次碰到問題也這麽幹!<( ̄︶ ̄)>


    李靜霆的私人電話昨天罕見的有兩個電話打進來,ip地址全都是某處私人住宅的,正在忙於翻閱文獻的男人抽空中接了這個電話,然後聽著聽著神色變得有點兒微妙起來,隨後眼睛似笑非笑的盯著房間裏的另外一人。而正在這房間裏破譯著密碼的唯一年輕男性,此刻也抬起漆黑的眼睛,從容不迫的回應了其深沉鋒利的目光,始終保持禮節性微笑。


    “請問有事麽。”


    熟悉的聲音。


    “不是什麽大事。隻不過我的愛人昨天做了一件令我很不愉快的事情。”交叉著手後仰在椅子上的男性翹著腿嘴裏叼著根香煙,一副閑暇懶散的姿態,坐在正對麵破解著密碼的年輕男人不作聲色,他很明白這種坐姿的背後含義,這個人的腰板即使是在最放鬆的姿態下也依舊保持筆直,兩側的手臂悠閑的抵在椅背,但手臂內側的肱二頭肌和橈側腕長伸肌長期處於緊繃狀態,隨時隨地可以爆發出驚人的力量,這兩點除了說明這個人的特殊身份外也能說明另一種狀況,即是這個人對身處的環境時刻警惕並防備,即便是自己日常的辦公室,此刻抽著煙的男性也對這裏不完全放心。


    當然他也是這樣做的。


    年輕男人唇角依然掛著笑容,他低著頭專心的做著繁瑣的工作,耳朵注意聽著房間裏以及外麵的風向,他似乎跟誰都沒有提到這一點,他所有的感覺都比正常人要強悍許多,除了能在夜晚清楚看到一切的視力,他還有極端敏銳的聽覺,這個房間裏所有細微的聲音他都能聽得到,房間外麵短暫的交頭接耳聲甚至可以聽清內容。


    一心幾用,對於在場的兩名男性而言,顯然都是很輕鬆的事情,就算現在處於合作關係,兩個人之間的氣氛也不見得怎樣的友善,各有防備,不得不防備。


    李靜霆看著對麵那個用心破譯密碼的年輕人,眼睛一眨不眨,一直沒有移動開目標,他不忌諱自己的眼神會被解讀成哪種危險含義。手指輕敲桌麵,摁掉快要燃盡的煙卷,輕輕吐出一口繞在嗓子裏的煙,帶著煙草味的輕霧裏,李靜霆的眼睛如雪般明亮,他對此人感興趣,對這個人在遠東發生的事情以及回國之後的選擇有著濃厚的興趣,在調查到所有檔案之後他發現這是個不可多得的悍將,隻是似乎並不能為自己所用。


    為王者,不得居於人下。


    一山不容二虎。


    還是隻比自己小了幾歲,經驗卻十足老道,手段和自己相似冷酷的小老虎。


    不,是狼,是隱沒在風雪中伺機而動,抓住要害立斷咽喉的西伯利亞獨行的野狼。


    近不得,養不得,這樣的人就算不能為自己所用,也不能將其放在自己對立麵,否則就會是個天大的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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