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我穿了個不孕不育的身。


    這個時候,應該響起畫外音的,大屏幕應該畫麵一轉,指向某某專治不孕不育醫院,然後閃出一堆大高帽白大褂,閃過夫妻倆哭泣的臉龐,閃出牆壁上寶寶的可愛圖片,閃出幾雙握在一起的手——


    當然,窗口排隊交錢那部分可以省略,怎麽懷上的不良片段自己去意會,宣傳短片最後隻會定格在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的畫麵上。


    陽光通常很炫目。


    可是此時,漆黑的屋子,嬌妻的哭泣就在眼前,其他的,什麽都沒有。


    林少偉的喉結抖動了幾下,沒有口水可以吞,也沒有話可以說,隻是寬厚的手掌撫慰的拍著妻子的後背,讓她的額頭靠在自己的胸膛上。


    過了很久,林少偉打起精神,故作輕鬆地說,“沒有也好,要不以後回去了,孩子帶不走,也是個麻煩事。”


    這一句顯然也沒讓蘇子寬慰多少,別說回去了,她現在在林家地位岌岌可危。


    本以為她坐擁江山指手畫腳,像所有穿越聖母一般,說風就是風,說雨就是雨,男人匍匐腳邊,家業拔地而起。


    哪如此般田地,和一群女人搶一個本就是屬於自己的男人,戚戚然現自己才是個破壞人家青梅竹馬的小三兒,戚戚然現自己還有個姘頭,戚戚然現自己的娘家仗勢欺人約法三章,戚戚然現不能生育——


    戚戚然預感到老公離出軌不遠矣。


    蘇子緊緊的抱住林少偉,感覺到這個男人的心跳,卻是異常遙遠。


    家族、初戀、麵子、子嗣——種種讓他出軌的誘惑。


    這個本一無所有的恬淡教授,越來越出色的扮演著古代夫為上的角色,懷才不遇的壯誌雄心終於得以舒展,他們這段原本就在危機中的婚姻,究竟還能盲目的同盟多久?


    蘇子想到這些時,自己也驚呆了,原本的她是絕不會想到這些的,興許是沒了工作就沒了籌碼,開始把過多的期望寄托在這個被瓜分的男人身上?


    興許是白日那個蘇子已經不知不覺的占領了夜裏的她。


    她開始胡思亂想。


    林少偉又何嚐沒有改變?這看似最牢靠最溫暖的懷抱,也是那般出色的精明和淩人的氣勢,再不似那個溫吞的悶騷教授給她最本質的安全感。


    其實,他們對彼此的忠貞,建立在一個陌生環境中本能的結盟上。


    如今,他們都開始適應新的環境,結識新的人,開始新的生活,他們都開始不再為了生存而需要緊緊依附彼此——


    那麽,本就出現了裂痕的愛情,還能維係多久?


    孩子,是一座橋梁。如今她和他之間,是一道慢慢撕開的縫,蘇子不知何時,那會蔓延成一道,讓她粉身碎骨的峽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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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繼續裝糊塗讓不明不白的語嫣帶著不明不白的長孫在林家開枝散葉,


    還是戳破這幾方編織的謊言讓一切漏洞大白於天下?


    這是需要林少偉和蘇子共同麵對的選擇。


    天亮之前,蘇子心智早已白晝,她坐在床上,靠在林少偉懷裏,貪戀著這稀薄的體溫。她說。


    “就這樣過下去吧,若是沒了康兒,庶族不知如何鬧,我又不能給你生孩子,你要怎麽交待?與其讓你再去和別的女人生孩子,我寧願為你養一個不明不白的孩子。”


    “不妥。”


    “你還是想要一個自己的孩子是吧,我就知道。”蘇子狠狠別過頭,忍住淚水,“你不甘心就這樣認了康兒,若我不能生育,你就要找別的女人去——”


    “傻瓜。”林少偉一個大懷抱將蘇子擁入懷中,側過臉親吻著她終於滑落的眼淚,“你這一晚上比一年哭的還多,傻瓜,我們終究是要回去的,我們隻有彼此,什麽林家不林家的,什麽庶族嫡族的,我都不在乎——我說的不妥,是關乎你,不是康兒。”


    “恩?”


    “記得我承諾的麽,我要和你一起,讓那些小妾退散。”


    蘇子破涕而笑,“你是鬼麽,你還撒豆子呢你!”


    “那你願不願意和我一起裝神弄鬼呢?老婆大人——”林少偉那邪魅的笑意隨著初生的太陽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臉溫和卻更加堅定的麵容。


    握住蘇子的手,蘇子那張臉的淚痕,也隨著初生的太陽而漸漸淡去,整個人都平靜下來。


    夜是她的宣泄,日是她的偽裝。


    人不能總是**行走,總要為他人繁華匆匆。她不介意自己有這層淡若冰霜的表層,因為夜裏她的心會暗自綻放,無拘無束。


    因為夜裏有他恬不知恥的愛和表白。


    因為日裏還有他不言不語的溫存。


    還有他那貫穿日夜的責任。


    這是白日,蘇子第一次主動吻上他的嘴唇,那男人隻是全身僵硬,手來牽著她的手,笨拙的連擁抱都不會。


    “老公,我們一起。”


    一個時辰後,林家傳出一個令老太太吐血的消息。


    林大少要滴血驗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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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家大院裏,孩子的哭聲震天,語嫣跪在林少偉腳邊苦苦哀求,可那沒有任何表情的男人隻是冷冷吩咐段瑞拿來小針。


    用熱火炙烤過一段時間已經消毒充分,隻是語嫣這婆娘不懂,以為這是什麽做法的前奏,哭的淚人一個——


    “相公,相公,全為安都知道,我從頭到尾隻有相公你一個啊——相公,當初進門就說好的,你不介意我的身份——我知道你嫌棄我,那我走還不行麽?別傷害我的孩子——求你——”


    林少偉看了看堂上端坐的老太太,此刻閉目凝思,而院子裏都是庶族來的人,都在等這出長孫身份敗露的好戲。


    蘇子冷眼一掃人群中林子業的臉,石灰一樣的顏色,這個平素絕對會站在第一排看熱鬧的人,如今在後排隻露出一雙眼,看不出什麽表情。


    越是躲閃,越是有問題。


    再看那段瑞,端著針盤的手也在瑟瑟抖,眼睛總是時不時順一眼老太太,仿佛在等她什麽話。


    老太太已經開始裝石像,一時半會不會再多言語半句。


    段瑞一步一停的蹭到林少偉身邊,恭敬地端在頭頂,宛若當初遞給他下堂鞭一般。隻可惜這次遭殃的不是蘇子,而是——


    眼前這哭的梨花帶雨的孩子。


    段瑞的眼神閃過一絲不忍,而那林子業也在這個時候別身而去,蘇子仔細端詳,看不出這二位哪位才是康兒的生父。


    看似都有貓膩。


    還有那一直未曾露麵的姚公子。


    一個娃三個備選爹兒——


    女人被折騰夠了,總算該這些男人嚐嚐單項選擇的苦了。


    林少偉拿起陣來,彎下腰看了看康兒哭的紅腫的眼,語嫣已經哭暈過去,一直負責牽著康兒的是餘韶可,此刻終於衝到康兒前頗有大義淩然之勢,“康兒是個孩子,孩子沒錯,您就看在玉鐲子的份上,停手吧——”


    “你知道些什麽——還是說,你也跟著什麽人一直在騙我?”林少偉說的不動聲色,卻是讓餘韶可倒吸一口涼氣,女人不再多說一句,隻是看了眼那端坐的不說一句的老太太。


    紙包不住火,散了的,就讓它散了吧。


    針尖在空中劃過一道銀絲,林少偉將孩子搓紅的指頭揪住,撕心裂肺的聲音響起來,林少偉似乎沒有一絲遲疑。


    院子裏同時響起兩個聲音,同時的喊出了一句。


    等等。


    等等,等等。


    蘇子歪著頭,這出苦肉計,怎麽跳出來兩個爹?


    林子業,段瑞,同時喊了出來。


    選爹,可不帶多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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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時辰前,蘇子在屋裏裏說出那句“老公,我們一起。”。


    然後是久久的沉默,蘇子小心翼翼的問,“林子業,段瑞,姚公子,康兒的生父可能就在這三人之中,可是要怎麽逼他出來呢?”


    “滴血驗親如何?”


    “滴血驗親?”


    “我研究過古代氏族的問題,查過宋代洗冤錄裏就有過滴血驗親的記載,所以這麽做,應該不會有人質疑。”


    “少偉,滴血驗親沒有科學根據的,這就和輸血一樣,檢驗的不是dna是血型。”


    林少偉低笑三聲。“你忘記我是o型弱Rh陰性血型了麽?我想沒那麽巧,這孩子血型都會和我一樣吧——就是因為滴血驗親驗的是血型,所以我很有把握——”


    蘇子怎麽會忘了,當初醫生也說過,這種血型很容易造成孩子溶血,一定要爭取第一胎。


    可惜自己現在連個屁都生不出來。


    “當然,我希望在不得不見血之前,那生父能站出來,所以過一會,無論現場如何混亂,你也要挺住。”


    “你也是。”蘇子握住林少偉的手,“可該如何說呢,突然要滴血驗親。”


    “跟老太太直說。”


    “老太太?”


    “老太太。”


    夫妻倆心知肚明。


    在林家嫡族危難關頭,突然冒出一個長孫,這受益人,是她。


    容許一個不明不白的妓女挺著大肚子進門的,是她。


    站在林、蘇、姚三家權力中心的,是她。


    在林少偉臨行去吳城,聽到芭蕉二字的,也是她。


    不是在害林少偉,而是在一手幫他鞏固地位的,是她,林家老太太。


    這個爆破計劃的不確定因素,竟然是最後的“敵人”。


    “隻要說一句我見到了芭蕉,我想她就都明白了。她為了家族可以容許血脈混淆,我並不摘責。可是為了這個要一直留著語嫣這傀儡,是我萬萬不能允許的。”


    林少偉握緊了蘇子的手,“對你不公,對她也不公,就算是一屆歌姬,也決不能成為代人生子的工具。”


    “你有沒有想過,老太太也許從頭到尾隻把她當成工具而已。”


    “什麽意思?”


    “你說過語嫣其實早在吳城就被贖身了,又為何來了為安還會以妓女之身出現?除非——”


    “老太太一早就想利用她這個身份將她有一天掃地出門。”


    林少偉臉色更加陰沉,“老太太不過是在林家有了真正血脈之前,利用語嫣和康兒堵住庶族和蘇家的嘴,恐怕若是將來餘韶可生下兒子,語嫣這歌姬身份又會被翻出來說事兒,搞不好連康兒的身份也會被她自己捅出來。”


    “可惜被我們早一步攪局。”蘇子微笑,“迎接我們的必將是來自庶族的狂風暴雨,我們是要和老太太一般靜觀其變同流合汙呢,還是——”


    林少偉搖搖頭,“餘韶可不可能為林家生下真正的長孫,因為我不會離開你。那麽語嫣和康兒就永遠是傀儡。”


    “傀儡有何不好,他們至少豐衣足食,此時撕破臉皮,如若那生父不敢擔當,他們母子處境也很——”


    如果生父不出來,我會繼續養著他們。


    但是我絕不承認,他們是我的妻子和兒子。


    我的妻子隻有你。


    這可能是林少偉在光天化日之下能說出口的最甜的情話,蘇子躺在他的肩膀,感覺幸福如旭日而升。


    猜疑、迷惑、不安、否定。


    它們和我們擦肩而過。讓我堅定地站在你身旁一起麵對的,不是握住我手的你的手。


    而是我們握在一起的手。


    讓那最後的爆破聲來的響亮些吧,我們等待著迷霧中走來的那個人,亦或是沒有人。


    隻是,他們都沒料到。


    一個時辰後,大院裏,蹦出倆,鮮活的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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