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家裏不能沒有女人,沒女人那是男生公寓。


    一個院裏不能沒有管家,沒管家那是家境中落。


    林家富裕,為安魁,走了段瑞,管家這個位子自然成了必爭之地。年一過,餘韶可這代管家就正式下崗了,林少偉這邊大門開了半扇剛傳出點招募管家的風聲,那邊就十裏長街的伸長了脖子期盼上了。


    管家這差事,是門藝術。


    眼要間歇性失明,耳要選擇性失聰。腿腳該利落利落,該瘸就瘸絕不含糊。腰板硬的時候要給主子撐臉,軟的時候要能趴在地上當踏板。


    最關鍵的是那嘴巴,上下嘴唇一碰出來的不能多一字,也不能少一分。


    貫穿管家行業的核心要素就是,等距離外交。


    段瑞算是此中高手,不僅把林家打理的條條順順,還幾家吃好處,最後帶著老婆兒子快活去了,也算修成正果。


    為安城從此流傳著哥的傳說。


    自從林少偉引進了先進的輪崗製度解決了人事問題,林家對這主子層出不窮的點子就歎為觀止。眾人當然不知,這位研究人研究到骨子裏的性學教授背後還有個酒店經理做智囊,但凡兩人舉手表決通過的,拿出來百用百靈。


    因此這次,林少偉決定公開招募管家,來個才能大比拚,誰也沒說個不字。


    這也算是為安城的一件大事,傳來傳去的,等到林家正式貼出告示開始甄選管家的時候,連幾公裏外的大大小小的城鎮都來了人。


    甄選采取筆試,從習俗禮節到賬房知識,從案例分析到應急預案,涉及麵之廣之雜,令人咂舌。


    林少偉本就是一屆教授,出題考試是安身立命之根本。


    蘇子也曾在酒店人力資源部混的風生水起,手下淘汰的應考者不計其數。


    在如此慘絕人寰的考題下能成功突圍的,必定能在林家大院這沼澤地裏生存下來,而隻有生存下來,才不至於給林少偉添亂。


    林少偉的初衷很簡單,不給自己添亂,而得來的結果就是,麻煩跟著管家一並找上了門。


    成績最優者同時有三人,而且論起後門來,哪個都不簡單。


    冬日高懸,大院當中,寒風瑟瑟,林少偉的女眷們終於看到了這三個候選管家,三個聲音同時衝出出來:


    曉姐姐!


    姚斌?


    鼎爺——


    然後三個入圍者同時對著三個方向各自應聲,“哎!”


    ……


    這年頭,全都是有後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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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這三個候選管家,林少偉和蘇子是一個都不認得的。兩人全屏成績錄取,公正公平公開。可惜古代人才太集中,高素質的管家都集中在那幾個院子,就和現代國際化大酒店的高管一樣,同一班人馬你跳到我家我跳到他家,跳來跳去逃不出這個圈子。


    眼下,來林家大院應征的,都是圈子裏的好手,也都是來自那幾個相熟的大家。


    而每個人都是帶著一個家族的利益來的。


    女眷中一聲叫出“曉姐姐”的那個,是丫頭春喜。小姑娘畢竟年輕,規矩總是記得不牢,這主子們挑選管家的時候,她一個丫鬟叫出聲來總是不合禮的。


    可是,眼下誰也顧不得教訓她了,因為春喜叫的這麽一聲,那三位管家之中唯一一位婦人竟然回了。


    兩個男性候選人都彬彬有禮的讓這“曉姐姐”先說話,於是這曉姐姐就站了出來,開口說,“見過大少爺、老婦人、各位主子。奴婢蘇曉,姓跟的原來的主子家——”


    蘇曉看了眼一臉錯愕的蘇子,微微一躬身,“奴婢在京城蘇家做了十幾年的內管家。”


    京中大戶,一個管家不夠用,有時候會請到兩個甚至三個,分工各有不同。而眼下這蘇曉,正是在蘇家縱橫馳騁十餘年的王牌管家,主內,伺候女賓是一流,極適合目前林家大院這陰盛陽衰的客觀分布。


    蘇曉話音剛落,林子茂這蹦躂的兔爺也不甘示弱,上前揪住三個管家裏年齡最大胡子拉碴頗有頹廢風的中年男子的手臂,興奮的忘乎所以,“這是鼎爺啊,你們不記得了?鼎爺啊!”


    院子裏大多人都不認得他,老太太起初也隻是覺得麵熟,經林子茂這一說,才恍然大悟,“鼎子?”


    “大夫人——哦,不,老太太——”


    鼎爺一抬眼,看了眼老太太,充滿滄桑味道的一笑,“轉眼間快十年,老爺子去了,老太太也改了稱呼了。”


    這回錯愕的從蘇子變成林少偉了,看來這大叔還是林家的老人兒,這要是老太太讓自己過去問個好,還真不知說什麽。林少偉將忐忑掩蓋的很好,先製人,溫和的問了句,“鼎爺這些年過的還好?”


    “原來少偉認出我來了,我當年離開的時候你還是個孩子。”


    林少偉彬彬有禮的一笑,既不失禮,又沒丟了做主子的架子,分寸拿捏的得當,換來這位鼎爺的一個點頭。


    “成熟了,不愧是當家人。”


    老太太長長吐了口氣,如釋重負,說了嘴,“鼎子你肯回來,我看就不用再選了——”


    還沒等蘇曉和林少偉言語什麽,鼎爺自己先開口了,“這樣不妥,老太太,我看還是當家人說的準吧。”


    林少偉感激的點了點頭,看了眼一旁不言不語的餘韶可,又看了看三個管家裏剩下的那個挺拔峻峭的男人。


    貌若潘安也不過如此,可惜是個下人。


    “韶可,你認得這人?”


    餘韶可慢慢點了點頭,低聲說,“姚斌。”


    方才和春喜、林子茂一同叫出聲的,就是餘韶可。雖然那一聲柔柔弱弱的掩蓋在興奮的春喜、林子茂的聲音中,但是林少偉還是聽見了。


    不僅聽見了,還注意到她臉部那微妙的變化。


    不知道為什麽林少偉突然想起自己教過的一個女生,一個暗戀他這個悶騷教授的女生,當她怯怯的約他出去的時候,正巧碰上個暗戀她的男生。


    那個時候,教授,女生,男生,一個等邊三角。林少偉已經不記得那女生的名字和相貌了,隻記得她看見那男生的時候臉上微妙的表情變化。


    就像此時一樣。


    餘韶可叫出聲的時候若伊狠狠拽了她袖子一下,餘韶可自知叫的不是時候,一直埋著頭期待沒人注意到。


    方才蘇曉和鼎爺將大家的注意力都吸引過去了,她還一絲竊喜,沒想到相公竟然又把話題牽了回來。


    相公明明認得姚斌的,相公也明明知道她和姚斌是什麽關係,卻是非要在全家人麵前質問,莫非?


    少偉你,不會是介意了吧?


    想到這裏,餘韶可還有些許的期待的甜蜜,看著林少偉沒有表情的臉,暗自揣度,半天也沒再多說一句。若伊替她著急,於是顧不上主子奴婢的,站出來就說:


    “其實他叫餘斌,是餘家的賬房,後來跟著來了姚家,做了一段時間管家。”


    若伊說這番話時,不是對著林少偉,而是對著院子裏其他人,仿佛認定林少偉早已認識了這姚斌一樣。


    莫非當年滅掉姚家,和姚斌打過什麽交道?林少偉正猜測著,這邊那一直沒說話的男人走上前來,一看,好好的一個俊俏的男人,卻是個跛子。


    實在可惜。


    “林當家的,又見麵了,當年您說過,總有一天讓我為你提鞋。”說罷,那比林少偉整整高出一頭的男人竟然真的蹲了下來,伸平了手,“請吧。”


    林少偉居高臨下打量著這男人,又看了看餘韶可難看的臉色,院子裏安靜的很,林少偉低手,溫和的說:


    替我提鞋的人很多,為我管家的卻不多。你起來。


    姚斌抬起頭,一臉錯愕,不自主望向餘韶可,那女人隻是一側臉,姚斌低下頭,說了句,“謝當家的。”


    一個是京中蘇家殿堂級的管家蘇曉,此番千裏迢迢來應征,怕跟興趣愛好無關,純粹是蘇眉放過來幫襯蘇子重奪正妻席位的。


    一個是和林家很有淵源的老人鼎爺,能叫兔爺圍著他打轉,能讓老太太親自開口為他大開後門,也是得罪不起。


    一個是在餘家、姚家先後做管家的姚斌,一看就和餘韶可有什麽過往,可能是催花工程最意外的財富,不可輕易放過。


    林少偉看了看這三人,個個都是精兵強將,每個人身後都有著龐大的勢力和不得不來的理由。


    林家就像一張蛛網,而他就是那正中心的蜘蛛,周身布滿細線,每動一下都牽連無數。


    蘇林餘姚,三個管家一台戲,是讓他們放馬過來?還是大門一關過個清閑日子?


    林少偉側臉看了看一直沒吱聲的老婆大人,此刻她一尊冰雕沒任何表情,隻是眸子對上林少偉的,淡淡的說了句:


    管家總是要有的。


    不能讓餘韶可再做下去了,再下去就從管家真的變成“管家的了”。


    不管是誰,先把坑占上再說。


    林少偉清了清嗓子,依舊溫和的說:那就都收了吧。


    從此林家大院的妖孽,又多了三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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