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棲悅愣了一下,險些分不清此刻的他和多年後的他。這與笑容無關,是種感覺,是在一起生活過多年的人對枕邊人敏感的了解:“十三……”棲悅小心試探,恍惚間如履薄冰。


    九炎落羞澀的垂下頭,見悅姐姐看他,非常不好意思的撫弄著衣角。他其實有些不自信,他從未穿過花紋繁雜且如此貴重的料子:“我覺得……涼快,所以……”


    九炎落沒有任何偽裝,表情自然、心中無算,麵對棲悅,他本能的認為周圍一切都該是祥和美麗的,依如悅姐姐的人。


    章棲悅見狀,悄悄的鬆口氣,暗笑自己是不是想多了,不過是打扮的好看了些,她亂想什麽。可為什麽心裏的疑惑就是揮之不去,且越看越覺得心裏發涼,依如冷宮長草的台階,微風吹過,下麵一片青苔。


    章棲悅趕緊讓自己不要多想,忘了嗎?不再總琢磨他,琢磨也琢磨不透,反而把她氣死!


    萬靜急忙提著衣裙跑過來,頭上的彩帶飛舞在身後,小臉紅撲撲的可人,瞬間掛在棲悅身上大聲喘氣:“還好,還好,幸虧沒遲到。咦?小十三,你今天很不一樣啊!”說完生龍活虎的從棲悅肩頭下來,欣賞的打量著九炎落嘖嘖稱奇:“……不單長大好,氣質也好。”


    九炎落小臉微紅,有些手足無措:“是……是嗎……”他是打……打扮給悅姐姐看的,其她人不用看。


    棲悅認同萬靜的話,九炎落今天特意修飾過,穿著草杏色的青絲革紋小衫,下身是絲光襦裙,襦裙上繡著繁雜的水印性花型圖案,在光影的作用下尤其絢麗,奇跡的是他腰間還掛著兩塊通透的白玉,黑色的眼睛睿智討喜,配上他梳洗整齊的發髻,白嫩的小臉,不笑時的樣子說不出的嚴肅俊美,瞬間襯得他周圍的孩子皆像草履。


    但不對啊,以九炎落的姿色,青春、善良的樣子,他不是該可愛嗎?難道是自己想多了,怎麽看怎麽覺得他想皇子?


    還有……隱約記得他平時不喜歡穿革絲,就算當了皇帝,他也不穿分浮華的東西,用他嗆臣子的話是,‘唯恐天下記住了他這個人’。


    萬靜就是覺得好看,十三平時就柔順,今天還照著少年的樣子裝扮,覺得特別犀利,對就是犀利,萬靜像花蝴蝶一樣繞著十三看,沒心機的道:“悅姐姐,好看吧,沒想到咱們小弟弟這麽可人,我都要動心了呢。”說著幾個人向殿內走去。


    章棲悅心想,妹妹,你一年前就動心了,別以為本小姐不知道你私下經常給他好東西,一副他受盡委屈需要安慰的樣子,老姐這次恭祝你這次能推倒錦榕、壓過章棲影,登上貴妃、皇後的寶座。


    萬靜小嘴一嘟:“姐,你亂笑什麽,我怎麽覺得你笑的不安好心。”


    “絕對沒有,姐對你的心日月可表。”萬靜不是心狠手辣的性子,玩不轉陰謀陽謀,


    “真的嗎?”


    九炎落趕緊上前,幫棲悅提過東西,卻沒有挽她的胳膊,他覺得自己髒:“萬靜姐,你今天也晚了呢。”


    萬靜小臉微囧,硬著頭皮開口:“什麽是‘也’,我可是踏著悅姐姐的點來的。”說著得意的甩甩頭上的絲帶:“哎,你是不知道,多睡一刻對有多重要,啊?差點忘了,你受什麽影響了,穿的這麽好看?哦,是不是天天跟本美女在一起有壓力了。”說完嘻嘻的笑著。


    引來周圍很多人的目光,但本想落在萬靜身上的視線,不自覺的都向九炎落瞟去,琢磨了這位俊美的孩子很久,才恍然看出,這不是章棲悅的小尾巴九炎伴讀嗎!


    他怎麽這麽……


    落在九炎落身上的目光漸漸變多,越接近殿內看九炎落的人越集中,尤以女孩子為甚,自然也有好事的男同學。


    九炎落非常非常不自在,他甚至後悔這麽穿了,眾人的目光讓他好不容易平複的心神,收斂的血氣躁動,仿佛要衝破安寧的桎梏,飛奔出來絞死這些好事的人!


    章棲悅背脊頓時一涼,突然回頭。


    九炎落笑,本能反應,不帶任何虛偽。


    章棲悅暗想是自己多心,但還是把他拉前一步,多看了九炎落一眼,確定真是自己想多,歉意的柔柔他頭發,拿出楓葉擬好的清單早一步問九炎落:“這是我給錦榕準備的禮物,你看看還缺什麽,我給她補上。”


    九炎落覺的一切充滿了光彩,嘈雜聲瞬間遠離、心底的不安煙消雲散,仿佛一陣清風吹散了他心裏濃重的霧氣,照進溫暖的陽光。


    九炎落傻笑,摸摸頭,悅兒柔他頭發了,沾染了姐姐的味道,他要一個月不洗頭。


    章棲悅敲他腦門一下:“傻樣,跟你說話呢,神遊到哪去了。”到底做不到不搭理他。


    九炎落笑的沒心沒肺:“姐姐說好就好。”一個宮女的東西,也值得她悅姐姐費心。


    算你說了句人話,給本小姐裝大度的機會:“那你也要看看,到底是你的宮女,更了解她的喜好。”


    九炎落目光隨意一掃便知道裏麵是價值連城的好東西,可想到錦榕昨天做的事,他覺得錦榕當不起棲悅厚重的贈與:“我聽姐姐的,可她畢竟是個丫頭很多東西用不上,不用多好的,反而招禍。”


    章棲悅聞言多看了他一眼,這小子轉性了,才半天的功夫?他怎麽換了態度?不是他興致高昂的要給他們送禮物嗎?早知道這樣,她就不讓楓葉熬夜給她寫清單了,怪心疼的。


    唐炙快速從後麵衝過來,猛地撞擊到棲悅肩上,又順手一撈從後麵抱住了險些摔倒的棲悅,“哈哈……等下,小爺先喘口氣……追上了吧!瑞世子太不夠哥們!讓他等等竟然把馬車趕那麽快!害我一路飛奔,幸好他不用進學堂!否則我還不得永遠跟在後麵!”


    九炎落看著唐炙攬在悅姐姐腰上的手,就那麽看著、看著,突然就友善的笑了,好肥的肉肉。


    章棲悅沒注意九炎落,掙開唐炙的束縛,回腳踢他:“嚇死人了,把你嗑地上不要緊,萬一讓我墊底,我這兩顆牙可不能長了,到時候你瑞哥嫌棄我,我就把你剁了!再說,你自己馬術不精,還怪他。”


    唐炙鄙視之:“果然是一丘之貉,還沒嫁就這麽維護他羞不羞,還有臉說我技不如人,你們也不看看那是什麽地方,你們就差在皇家大道上跑馬了!小心禦史們集體參你家夫君,唉?”唐炙看向九炎落:“你小子今天怎麽……”唐炙圍著他轉了一圈又一圈,嘖嘖稱奇:“了不得啊,爺像你這麽大的時候都沒法把軟絲穿的這麽俊,不愧是自家兄弟,物以類聚,都好看,都好看,我家裏還有幾件這件的衣服,當初做了我嫌太娘就沒穿,明天都給你拿來,絕對能打造燕京第一俊美皇子!哈哈!”


    九炎落聞言就看著唐炙笑,嘿嘿的笑,笑容甜的幾乎滴出血來,不含悲戚,隻有隱隱要渲染一切的騷動。


    萬靜無語望天:“唐炙,你臉皮真厚,小落不過是穿件漂亮的衣服你也能誇自己身上,佩服佩服。”


    唐炙大言不慚:“好好領會,我值得你學習的地方太多了。”


    九炎落還是笑,但粘血的騷動消失,多了份真心實意,他往棲悅身後縮,控製下他今天過熱的情緒,不斷說服自己,唐炙隻是撞了姐姐一下,他不是故意的,一定不是故意的。


    “好了,趕緊走吧,就我們幾個遲到可就慘了。”到時候一定被人說:萬靜這麽乖巧的孩子跟了章棲悅之後都會遲到了。棲悅自愉的笑了。


    萬靜牽住棲悅,看唐炙那德行就生氣:“小落漂亮是小落的事,你就是穿朵芍藥花也好看不到哪裏去!”


    唐炙不跟她一般見識:“沒水平,誰會穿花,比喻都不會!再說,十三是我弟,他好看就是爺好看!這叫義氣!”


    萬靜狂笑之:“義氣!?那是什麽東西,能從小落臉上轉移到你臉上……”


    “那當然,情深意重。”


    “我呸,誰跟你情深意重!”


    兩人邊走邊吵,萬靜越說越大聲,生氣的想撕開唐炙的臉,丈量下有多厚。


    唐炙展現著男人的‘深度’,不痛不癢,氣死萬靜不償命。


    九炎落處在兩人語言中,有些尷尬,其實,他……今天穿成這樣是想讓悅姐姐答應他,再給他寫一幅字,孫公公說,穿的好看些容易讓女孩子答應他的要求。


    可,九炎落還是有些不自信,悅姐姐很少在學堂上寫那種字,雖然不知道原因,但他覺得悅姐姐不喜歡些,不知道悅姐姐願不願意答應他。


    一行人進了初慧殿,萬靜和唐炙互相嫌棄的分開!此刻,大廳裏已經坐滿了人,唐炙因為課業不好,坐最後一排,萬靜居中間,棲悅因為年齡大,榮升到了前排。


    脫離了恬燥的兩人,九炎落瞬間覺得周圍安靜了,未來的一個時辰悅姐姐隻屬於他,讓他的心情慢慢變好,甚至無比雀躍。


    他站定,認真的整理著悅姐姐的東西,周圍的視線多了,他亦安之若素。


    竊竊私語聲漸漸響起:


    ——“真的是九炎落?看不出來,整理整理也挺像那麽回事,但到底出身差點,不夠高貴。”——撚酸不服氣的男孩對旁邊的哥們說道。


    另一邊的聲音隱隱響起——“十二殿下,細看你們還有些像呢。”——


    十二殿下的臉瞬間黑了,誰跟他像!


    女孩子的議論也當仁不讓——“想不到他長這麽好看。”——


    ——“是啊。”——


    忌諱莫名的耳語聲變得更低。


    ——“忘了他娘的身份,不漂亮能讓皇上出錯。”——


    這種聲音很小很小,小的機會能逃脫九炎落的耳朵。


    ——“軍妓?最末端的罪人?”——不解。


    ——“我聽家裏人偷偷議論,說他娘在軍中聲望很高,很多人為他娘打的頭破血流,就因為如果不搶個有利為什麽,一晚上都排不上隊。”——聲音小的傾聽的人都要拉長耳朵。


    ——“什麽隊,一晚上都排不上?”——小孩子知道的事也是模棱兩可,沒人真的教他們那些齷齪。


    小孩不懂,但還是努力裝成大人樣為朋友解惑——“生意好唄。”——生意不好怎麽能排隊。


    九炎落覺得自己天生對聲音敏感,他都聽到了,隻是沒有什麽感覺而已,他母親是誰、父親是誰,如此無聊的問題,就如瞎子爭論牡丹是粉色還是紅色一樣無趣。


    但九炎落開心的聽懂了一點,就是他今天穿的確實很好看。


    九炎十三整理好東西,趁太傅還沒來,小心的靠近章棲悅,胸膛挺直,嘴角緊抿,期待又擔心的問:“好看嗎?”他撲閃著大眼睛,殷切的望著棲悅。


    章棲悅微愕,想到他問的是什麽:“恩,一派風流、少年大成。”


    九炎落嘿嘿傻笑,撓著頭發,好像真變的很好看一樣,忍不住說:“你看這絲料,我從來沒穿過耶,落在身上冰涼冰涼的,嗬嗬。”說著欣喜的摸摸衣衫,真心喜愛,因為悅姐姐說好。


    章棲悅笑了一下,目光落在了書本上,九炎落不是追求享受的人。他從不過分享受他以前沒享受過的,也不排斥他以前喜歡的,是那種自信心強大到膨脹的人,說白了就是不把好壞放在眼裏,認為他自己的最好。帝王當成這樣叫自信。


    九炎落低頭搗鼓著‘新’衣服,沒注意棲悅的心已不在他身上,紅著臉,小聲的道:“姐姐,我把字帖弄懷了,你再寫一份給我吧……”


    章棲悅擺書的手一頓,很想問,什麽字帖?我給過你字帖?


    九炎落低著頭,摸索著衣角已經開口,委屈莫名:“我天天都拿出來臨的,可能是時間久了,錦榕洗衣服時沾了水,就沒有了,姐姐,你再寫一份給我吧,這次我一定好好保存,絕不弄破。”說完抬起頭,睜著水汪汪的眼睛看著她,眼裏布滿討好、緊張。


    棲悅恍然大悟,可,你幹嘛這表情?那是你的字!你用的著臨,不是一蹴而就嗎!而她之所以不寫是怕忌諱!難道這輩子?九炎落會認為?那些字是她的?他是仿寫者!


    這也太——!太——!


    棲悅想到這種可能,有種不真實的恍惚,怎麽可能!太荒謬了!在這巨大的虛榮心衝擊下,棲悅迷迷糊糊的都不知道說了什麽,隻知道答應了他,甚至帶著些不好意思、愧疚,還有就是莫名的心慌,與禦筆字跡相似是忌諱!而九炎落的字又很有性格,剛勁、霸道帶著幾分壓製不住的肆意張揚,是他獨有的字體,怎麽這會就成自己的了。


    真解氣!是不是意味著這輩子她能肆意寫那種字體!踐踏文體中蘊含的尊嚴。


    棲悅隻想了一息作罷,她又不有病,一輩子臨摹一個人的東西。


    “多謝悅姐姐。”


    帶著幾分愧疚,章棲悅怎麽寫完的都忘了,隻是覺得她偷偷練了很久‘想離他更近一些’的卑微念頭,就這麽瘋狂逆轉了!


    九炎落執著的指指左下角:“名字,姐姐的名字。”


    棲悅聞言,看向他真誠的眼睛,心想,應該不是想她畫押,拿證據的節奏,於是做賊心虛的輕輕寫上了名字,力求風一吹就散,揉揉他的頭發:“你一定會比姐姐寫的更好。”


    九炎落無比珍惜的收起來,悄悄鬆了一口氣,趕緊卷起來收在袖子裏,怕棲悅反悔要回去:太好了,他又有了。可又不解,悅姐姐不是不喜歡寫嗎?為什麽事情比他想像的還順利,但他不敢問,隻覺得好高興好高興:“姐姐,你為什麽平時不寫這麽漂亮的字,姐姐的字可好看了,看著就讓人喜歡。”


    當然好看,字由心生,都是你的心,你自然喜歡。不過名家大能也讚好。


    章棲悅臉不紅的道:“我怕字漂亮喜歡我的人太多,你瑞哥哥忙不過來,嗬嗬。”


    “……”帶了兩息,嗬嗬


    玄天機落座剛好聽到了這句話,神情自然、毫不吃驚。人人多說棲悅低調。


    可,以玄天機的了解,反而是章棲悅性格孤傲,很能孤芳自賞,每每自我感覺良好,且她還有本事永遠良好。因為她,不會收到感恩的事絕對不做。


    她交往的人,莫名的把她當祖宗供著,九炎落、唐炙、萬靜,包括他近期認識的軒轅上,若說章棲悅沒心機,他絕對不信。


    玄家伴讀剛把昨晚磨好的墨汁拿出,下一瞬間一回頭就沒了,小伴讀也不驚訝,從容的又拿出兩台,便開始擺放上午需要的東西。


    九炎落回頭,歉意的對玄伴讀頷首。


    玄伴讀領情的回禮。


    玄天機微微蹙眉,九炎落每次回頭,目光落的都很精準,明確的表示在謝他們。他清晰的記得有次換了位置,當章棲悅桌上快沒墨汁時,九炎落在五十多人的課堂裏,瞬間定位了他們。


    玄天機便清楚,九炎落很危險,但覺得理所當然,天之貴胄們怎麽能理解他們這些‘小人物’為了生存最初的努力。


    玄天機嘴角陰暗的揚起,想扶持九炎落當太子嗎?真是不錯的計劃,到時候所有人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初慧殿的日子永遠按部就班,除了小太監中途找玄天機出去說了什麽,棲悅認為一切如常。


    可下午馬課的時候,棲悅正在陰涼處活動筋骨,突然有人從背後拍拍她,動作很輕,沒有惡意,淡淡的力道依如他的人。


    棲悅直起腰,正好看到不遠處已經列馬上場的九炎落等人:“權書函?有事?”發絲甩過,有一撮碰到了後麵的人,棲悅趕緊把發絲撥到耳後:“對不起,不是故意的。”


    權書函笑笑,沒聞過的味道,但禮貌的忘記,拿著一卷宣紙遞給她:“你的東西掉了。”說完就這麽看著她,好像能從她的臉上看出兩朵花來。


    棲悅不明所以,但還是接過,可拽了兩下沒有易主,詫異的看向權書函:“權少爺……”


    權書函急忙鬆了,剛才的失態一揭而過,並沒有離開的架勢:“你的字很有功底,從來沒見過女孩子能把字寫的如此有力,字體剛毅有神,跟你給人的感覺不太一樣,對不起,我這麽說希望沒惹你生氣。”


    章棲悅客氣的搖頭,略顯羞愧的把宣紙趕緊塞自己袖子裏,到底不是自己的功勞,不理直氣壯:“你能評價我的字是我的榮幸。”該死的九炎落,你敢把東西亂扔。


    權書函可惜的看眼進入袖籠後定皺巴巴的好字,惋惜不已,如果給了他,他定裝裱起來,好好仿摹。


    棲悅詫異的看他一眼:“權少爺還有事嗎?”他怎麽還不走,這人不喜歡與人交往才對,朋友隻有恨女人如命的‘柳絕後’。


    權書函有些尷尬,是有些事:“我……我代朋友說聲對不起,他……是好奇十三殿下總捂著衣袖所以順了過來,非常抱歉,一會等十三殿下從馬場下來,我再帶他來親自道歉。”


    棲悅聞言臉上客氣的笑意散去,好奇?順過來?柳絕後的毛病果然很‘貴族’。


    但棲悅已經不領情了,被偷走後還回和撿到後還回是兩個概念,說話便沒了顧忌:“你朋友的好奇心還真是重,動作也夠快,了不得的好手藝啊,以後一定吃喝不愁、光宗耀祖。”


    權書函尷尬的笑,這件事確實是柳少頃做的不對:“對不起。”


    “沒關係。”


    權書函一愣,這麽好說話。


    章棲悅冷硬的說完,沒了交談的興趣,兀自拉開距離,開始做拉伸活動。


    權書函更尷尬的站在一旁,早已意識到柳公子做了件不光彩的事,可還是想為朋友修補與周邊的關係,而棲悅值得他做出讓步。


    權書函首次頂著不被歡迎的壓力,友好又謹慎的開口:“聽說……你射箭不錯……不是,我看到了你箭術很好,有機會我們一起去青山。”說完,權書函似乎覺得不妥,加了一句:“叫上唐炙和萬靜。”


    章棲悅聽著他坡腳的歉意,想想對方義無反顧的撲過來救自己:“好啊。”柳絕後這輩子最大的財富是得權書函歡心,可惜他那個妹啊實在讓人……


    權書函聞言,不自覺的鬆口氣,暗笑自己竟然比見姑姑時還緊張:“對了,你手裏的字能不能給我一副,我保證會好好保存,別誤會,我真的覺得你字寫很好。”


    被一代大儒說好,棲悅覺得一定是真好,心裏也有些字有所成的竊喜,可這將來是九炎落的字跡,她沒膽隨便送人:“其實我的字沒有九炎落寫的好,改天讓九炎落給你寫幾個,才是真的好。”讓你提前跟帝王親近,對你不錯吧,大恩人。


    權書函一笑,知道這是拒絕了,他的教育沒有讓他說第二遍的道理:“是嗎。改天找他賜教。現在章姑娘可有雅興讓在下討教下箭術。”權書函帶了份輕鬆,這份輕鬆是他麵對朋友時才有的閑適。


    章棲悅看了他一眼,過了會道:“好啊。”不管什麽理由讓對方願意釋放善意,都是值得珍惜的,畢竟沒有無緣無故的朋友。


    權書函真誠的笑了,從心裏認同了棲悅的不同,跟她說話,不累:“章姑娘可要小心了。”


    “是啊,小心你輸了惱羞成怒對我不利。”


    兩人互看一眼,都有了火光,是重視、是尊敬!


    兩個各自吩咐身邊的人去拿弓,都躍躍欲試的想探對方的實力。


    章棲悅真的手癢癢,文質彬彬的權書函能在戰場上呼風喚雨,肯定有幾把刷子,能跟他交手是榮幸。


    權書函也給予了對手十足尊重,青山的一幕給他衝擊很大,他一直認為同齡人難有敵手,棲悅的那一箭卻讓他見識到了深藏不露的低調。


    “快來看啊,權少要跟章棲悅比箭。”


    “權少?怎麽可能?”權少會射箭嗎,他平時不都像護娘子一樣黏在他的桌子上?舍得起來了。


    “怎麽又是章棲悅,她就不能不勾搭男人,太子的事還沒有擺平,她還不忘在權少身上使勁。”


    “沒辦法,人家是美女。”說完趕緊閉嘴,這是圈內的忌諱,不準說章棲悅漂亮,隻能說狐狸精,什麽時候確定的這個規矩早忘了,好像每屆的大哥哥大姐姐們都這麽說,便形成了默契。


    見識過青山一驛的人聽到消息,扔下手邊的事都趕了過來,除了被聶將軍拉到賽場比馬的孩子,幾乎都向箭區的場地湧去。


    人越來越多,少男少女聚在一起姿態各異,有不懈的、有看戲的、有嚴肅的、有驚訝的,毫無掩飾,天真的舒展著自己的喜惡。


    場內的總管立即聚集人手維持秩序,防止小祖宗們發生意外,其實說是聚攏也不會真讓天之驕子們如市井鬥民般赤膊上陣擠的你死我活,他們聚攏的很優雅,身份非常高貴的人,甚至能得到殷勤太監們準備的一把椅子一疊幹果。清出一定的場地,讓他們身邊聚攏朋友。


    此刻,另一邊,正上演正規的例行賽馬,贏的人可以向聶弓凱討教箭法。


    所有孩子都卯足了勁要得到大將軍的私人教導。


    九炎落融在一群九、十歲的孩子中,策馬狂奔,身姿如箭,越過一個又一個敵手,勢不可擋、勇猛無比的向前衝,聽著耳畔如刀的風聲,九炎落覺得渾身是勁,能一躍飛天,當九炎落壓製住唐炙跑成第一時,他首次回頭對唐炙一笑,笑的燦爛、猖狂。


    唐炙見狀,催急了馬往前衝,臭小子,真以為爺爺治不住你!


    九炎落跑的飛快,第二圈時已經超唐炙三個馬身。


    唐炙憋足了勁往前衝,死命的要趕超九炎落。


    九炎落一派自然,超過第二名唐炙他是真的很輕鬆,他覺得還是自己跑馬衝刺自己的極限有意思,九炎落再次對唐炙一笑,手習慣性的摸袖籠的位置。


    然後。


    九炎落整個人頓時驚住!


    字帖呢?


    不見了!


    九炎落立即調轉馬頭向後奔去!速度如飛,在馬群中穿越自如。


    聶弓凱忘了驚訝!被九炎落嚇死才是真,十匹馬齊頭並進,他竟然敢回頭!聶弓凱氣的險些噴火:“九炎十三!你在幹什麽!立即回賽道上!回賽道!聽見沒有!不能在馬群中後退,不能——”


    九炎十三哪聽的進去,他把悅姐姐送他的字貼弄丟了,惶恐、不安,害怕,種種情緒交織在心頭,讓他十分恐懼,怎麽會這樣,怎麽不見了?


    聶弓凱快氣瘋了,但看著愛徒在縫隙中穿梭如入無人之境更是傻眼,當九炎落真的衝出馬群時還未驚擾任何選手時,聶弓凱已經說不出來,這是何種實力!連他也不敢說,萬無一失,可才八歲的九炎落做到了。


    九炎落神情恍惚,他沒在場內找到,整個人頓時傻了,雙眼茫然無助的像個孩子,他的字帖呢?他怕丟了明明縫在袖子裏的,怎麽可能掉下來?


    聶弓凱望著突然要停下的孩子們,大吼一聲:“不準停!誰停本夫子告訴皇上!”說完目光火熱的盯著九炎落,瘋癲的大笑:奇才!真乃奇才也!他大周國終於不單是文治皇帝的天下了!哈哈!


    九炎落立即收起情緒,頓時下馬向棲悅那邊跑來,他剛才摸的時候還有,隻能是這麽一會丟的,他隻是從悅姐姐身邊走到馬場而已,一定能找回來!


    九炎落隻看地麵,橫衝直撞的掃開一條路向棲悅衝去,不管周圍的人群,不管地上有什麽,他掃過,無所遁形。


    可,直到衝到章棲悅身邊,他還是沒發現他的字帖,九炎落又開始緊張、惶恐,甚至沒注意到周圍聚滿了人,他悅姐姐手裏多了張弓,衝著章棲悅試煉箭尖撞去。


    章棲悅趕緊收手:“九炎落!你魔掌了!”


    九炎落瞬間抬頭,正好對上棲悅詢問的目光,九炎落突然很想哭、很委屈、很自責,他怎麽能弄丟了,他就是把自己卸了也不能弄丟:“悅姐姐,悅姐姐……你……有沒有看到我的……字……”


    章棲悅看他快哭了,趕緊扔掉手裏的弓,從袖籠裏掏出來字帖給他:“這個?”


    九炎落欣喜若狂,眼睛猛然一亮,急巴巴的接了過了,還好,還好,是悅姐姐撿了起來。


    九炎落珍視的看了一眼,貪戀著摸索著,也不管有沒有被揉皺,小心的鋪展開,重新卷起來放在袖子裏,又覺得不妥,拿出來再展開,折疊起來放在了胸口。


    權書函正在熱身,剛好看到九炎落過來,也靠了過來,像對所有皇子一樣,對他見了禮,主動道歉:“對不起,柳少頃拿了你的東西,他是看你總捂著以為是……”那種書:“希望殿下別生氣。”


    九炎落頓時一愣,這是第一次有權貴大少爺對他行禮,他覺得他該驚訝該欣喜該記住,但沒有,他隻聽到了一句,‘拿’!有人拿了他的字帖不是‘丟’!


    這是什麽概念!這是吃他肉喝他血的仇!每個企圖先吃他的人都死了!他怎麽能樣已經‘吃’了他的人活著!


    權書函依然溫和的道歉:“他好奇心重,但看了東西知道闖禍了,他剛才也在馬賽上,你們碰到了嗎?他說下了賽場親自向你道歉,希望你看在他的誠意上,能給他次機會。”


    機會?哈哈!那是什麽東西!


    章棲悅多看了權書函一眼,心思落在他向九炎落行的一禮,覺得不愧是萬麵權貴,果然事事沒得挑剔:“他跟我說了,剛才道過謙了,算柳絕……”章棲悅想起不能說他沒叫開的外號:“柳少爺有氣度,提前道歉,改天讓他送你十台八台的研紙當道歉。”小事而已。


    九炎落聞言笑了:“好。”然後也衝著權書函傻笑。想提前找悅姐姐求情?悅姐姐心太善,不知道這些人不吃教訓不會收斂!


    章棲悅見沒事了,跳跳腳,活動活動筋骨,覺得狀態很好,推推他道:“你讓開,我和權書函試試箭法,讓他見識見識什麽是巾幗不讓須眉。”


    權書函緊了緊弓弦,看過去:“如此自信,期待章姑娘的表現。”他也覺得‘字帖’之事應不是大事,何況柳少頃有認錯之人,以九炎落的為人應該不會再跟柳少頃計較,但,權書函還是決定一會再找九炎落聊聊,心意很真誠。


    章棲悅突然想起:“十三!你不是在賽馬,怎麽過來了!”然後向馬場的方向看去:“你敢私自開溜!快去,快去,聶弓凱一會該罰你了!”


    九炎落聞言一陣心虛,悅姐姐知道他逃課該生氣了:“嗬嗬。”九炎落臨走,看了旁邊的權書函一眼,他說柳少頃也在馬場。


    在馬場就行,馬場旁邊有個湖,風景非常好!


    九炎落退了出去,完全忘記了權書函剛才的恭敬,因為他與權書函見麵的時候很多,但權書函從未對他恭敬過,這次為了什麽?再看看悅姐姐,還用說嗎?


    聶弓凱見他回來,氣的鼻子都歪了:“九炎落!罰場徒步跑五十圈!”不講規矩,賽場能隨便下來!


    九炎落瞬間從飛奔的馬中鎖定了柳少頃,恨不得衝上去撕爛他的馬,然後捎帶著也把他撕了!


    “九炎落!你聽到沒有!八十圈!”


    悅姐姐不讓他得罪聶弓凱,他抬步就跑,目光卻盯著柳少頃的馬蹄不放,他要快速結束五十圈,趕上第二輪的障礙跑,然後讓柳少頃徹底去賞景。


    九炎落覺得越跑越激動,越跑越激動,仿佛柳少頃的馬蹄是勇敢奔向死亡的美妙旋律。


    聶弓凱滿意、讚歎的看著飛跑中的九炎落,覺得能有如此優異的徒弟足以。


    另一邊,柳枝飄飛,熱浪滔天。


    比賽開始。


    章棲悅搭弓,目光犀利,手臂穩健。


    她的箭法很紮實,是千百日夜錘煉後的結果,沒有花哨、不談美感,隻要結果,棲悅搭弓、射箭毫不猶豫,一箭而出,箭尾震蕩,正中不遠處的紅心!


    權書函目光嚴厲,同樣沒有猶豫,箭法穩定、厚重,抬臂時無窮的爆發力瞬間凝住在手臂,亦是千錘百煉後勇猛的一擊,一箭既出,正中紅心!


    章棲悅詫異的看向權書函,似乎沒料到他的箭法沒有大開大合的不確定、也沒有輕鬆無意識的天才的痕跡,反而厚重、深遠,分明是練過無數次的人才會有的本能反應,她一直以為,事事如意的權書函是天才呢?


    權書函回棲悅個笑臉,張張手又合上,手心有厚重的繭子,算是回應了棲悅的疑惑,他從不聰明,所以比別人更努力,也不介意別人看到他的付出貶低他的智商,因為他所有的能力都是一步一個腳印走過來的。


    棲悅的表情多了份鄭重。她喜歡有意思的對手!


    第二箭,她沒有看靶,全憑手感出手,箭尖穿透第一箭的位置,穩穩的定在上麵。


    周圍頓時響起起一片抽氣聲,仿佛所有人都沒料到章棲悅第二箭還能中。


    權書函的目光多了份凝重,棲悅想比感覺?她剛才的一箭既精準又自信,比之千錘百煉也不差,她有很多時間練箭嗎?


    權書函拉弓,憑感覺出手,第二箭直追第一箭,沒另他失望——正中把心!


    可也隻是與棲悅一樣,正中而已!


    權書函不解,章棲悅也像他一樣練嗎?一個女孩子能承擔臂力上的壓力?


    ——權少,最厲害!——


    ——權少爺!好樣的!——


    ——權少爺!不用讓著她——


    權書函看向棲悅,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匯竟有份心心相惜之感。


    棲悅看他一眼:“這一箭,我們比靈覺。”


    權書函頷首:“我數一二三。”


    “好。”


    兩人瞬間閉上眼。


    滿弓、緊弦!


    權書函再喊到三時,兩人同時放手,直奔兩人中間的柳樹,快速閃電、絲毫不因年齡降低了速度,箭尖幾乎同時到達,沒入柳樹一分,箭尾顫顫而動,力道未歇。


    章棲悅看向權書函,真心讚道:“很厲害。”她的箭法有上輩子的痕跡,自認憑她這輩子的斤兩無法與權書函抗衡。


    權書函完全傻了,第一次無禮貌的盯著女孩子的手臂看!速度、力道是沒有捷徑可尋的。


    章棲悅焉有不知權書函所想的道理,還故意顯擺胳膊的晃了晃:“怎麽樣!好看吧,要不要掰手腕試試。”


    ------題外話------


    啊!滿樹亂飛中,月票啊!誰拋棄我沒有給,我要把你們當泡麵吃了!


    看九炎小落多hp,不給我就放他咬人啊!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毒後重生計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鸚鵡曬月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鸚鵡曬月並收藏毒後重生計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