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劇烈的疼痛將司空雲從沉眠之中拉扯了出來、讓他重新回到了這個真實的世界裏,司空雲勉強抬起了左手、把結實的小臂擋在了自己的臉上。他喘氣的聲音很重,不知道到底是因為他背後的箭瘡所帶來的鑽心痛苦呢,還是因為在他心中扭曲纏繞在一起、無法解開的種種陰暗負麵的情緒。


    ——沒錯,他還活著,活著回到了羅風國的軍隊駐地當中。


    也許真的是連上天都在暗暗地保佑著他吧——司空雲帶著白慕那精準的一箭給他造成的嚴重傷勢、在山林原野裏靠著溪水和活下去的信念穿行了整整三天的時間,硬是孤身一人走回了羅風國北國軍的第二防線(實際上,自鎮澤城被攻破了之後,這裏就已經是最前線了)。出城巡邏的北國軍斥候在確認了他的身份之後,就連忙將他帶回了城裏、進行救治。


    在進行緊急救治之前,司空雲跟聞訊趕來的肖起統帥見了一麵、隻說了不到五句話,而救治之後,負責主治的軍醫就以司空雲“需要靜養上一段時間,待傷勢好轉、才能再議他事”為由,禁止任何人來單間病房中探望他。


    於是,司空雲就這樣獨自躺在單間病房裏,放空情緒、“靜養”了起來。


    ——不過,當然了,那個嚴厲的禁令對於在西北軍當中地位最高的軍區統帥肖起來說,是沒有任何實際的效力的。


    所以,在司空雲養傷的這些日子裏,肖起幾乎每一天都會來看他。而今天,已經是三月十六日了。


    司空雲雖然緊閉著雙眼、努力放空著自己的大腦,但還是有無數他不想看到、甚至可以說得上是深惡痛絕的畫麵,不斷的浮現在了他的眼前,不用說,無外乎就是他襲營不成反被襲、背後右側肩胛骨處狠狠地中了一箭、鎮澤城東城牆上的那一道通天貫地的銀白色光芒、傅嵐淵——羅風國已經探查出龍卿彰和傅嵐淵兩人均身在光盛王朝西北軍中,並且還一起主導、執行了發生在三月三日的“鬼神滅城之戰”——憑一人一劍、硬是在鎮澤城的北城門內內抗住了千軍萬馬、司空雲自己城破軍滅、被迫獨自逃生……這一類的畫麵了。


    ——這麽一列舉下來,司空雲確實是有太多太多不想看到的畫麵了。


    他突然心中一痛。屏住了呼吸,過了幾秒鍾,兩行淚水從他的眼角處流了出來、在他染上了滄桑味道的臉頰上劃出了兩道淡淡的水痕。


    ——“龍卿彰,我司空雲此生若是不狠狠地擊敗你,我……”


    最後的半句誓言,司空雲含在了自己的嘴裏、刻進了自己的心底。


    “吱呀”一聲,病房的門被人從外麵給推開了,司空雲不用睜眼就知道:是肖起來了。


    “肖統帥。”司空雲一邊說,一邊放下了遮住臉的左手、睜開了雙眼,他轉頭看向病房門口。等著肖起的應答聲;然而。在視線清晰的那一秒鍾。司空雲的心中,忽的感覺到了近在咫尺的致命危險——


    “你是誰!!!”


    羅風國東部,扶風城。


    光盛王朝的西方軍和羅風國的東國軍在最近的半個多月以來,都沒有發生過什麽戰事。然而隨著日期的逐漸推移,冬已去、春將來,羅風國東國軍的動靜,是越來越大了。


    顯然,來到前線、親自擔當作戰指揮的東國軍統帥黃琛,已經看穿了龍卿羽固守那幾座城池的真實目的了——既然龍卿羽當初光是靠看地圖,都能看出來目前光盛軍隊所鋪出的這條防線具有非常高的軍事防守價值、而製定了奪取這幾座城池的計劃,那已經在這片土地上當了數十年兵的黃琛,又怎麽可能會看不出來呢?


    因此。黃琛的作戰戰略非常的積極主動,他的作戰目的隻有一個——在四月中旬之前,必須要逼退光盛王朝的控製範圍、使羅風國的東國軍軍隊可以駐防在更加大型、更加適合駐紮的那些城市裏。


    ——敵人想要拚命去做的,就是我方要去拚命阻止的,基於這一想法。黃琛和龍卿羽這兩位前線最高總指揮,就在這片遍布了城鎮、鄉村、山川、平原的土地之上,比拚起了計策與謀略。


    扶風城內,光盛王朝西方軍的臨時前線指揮部中,一場高層會議正在緊張地進行著。


    “打防守戰的話,我們的確很有優勢,但我並不認為我們必須要一直隻顧著防守——哪怕是奪下幾個小城鎮、再把它們都給燒了,也是對助長士氣有好處的嘛。”第二軍的軍團長嚴卓語具有非常不俗的軍事才能,貴族出身的他,並不會把敵方的平民的身家性命太放在眼裏;能不殺,受過高等教育的嚴卓語自然不會主動去屠戮平頭百姓,但若真的是在戰略上有需要的話……沒看人家隨隨便便的就說出“靠焚燒敵方城鎮來助長我方士氣”這種話了麽。


    “嘖,不要單純的為了增加我方的士氣,就說要做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情嘛。”虛歲也僅僅隻有三十七歲的西方軍元帥、同樣的貴族出身的公孫仲德不滿地說,他搓了搓手,扭頭對龍卿羽說:“龍總元帥,您看、在座的除了您和您的副手之外,其他的人都是西方軍之中的最高層人士了——您能不能給我們透露個實底:您接下來,到底準備怎麽打這場仗啊?”


    自從上個月劃定了這條防線、下令西方軍進行堅決防守之後,龍卿羽就再也沒有下過一條戰略性的軍事命令了;這要是放在別的將領身上,西方軍的幾位就要開始惡意地猜測“是不是這個總元帥打定了主意要隻守不攻了”,可問題在於,坐在他們麵前的這個人可不是一般的將領——在二十歲出頭時就能打下西北、為國家平添了接近原先的四分之一的國土麵積、並且被公認為“戰神”的龍卿羽,怎麽可能會是一般的將領?!毫無疑問的,這位軍事天才肯定是有了什麽異想天開(所以西北軍的眾人才會想不到)的戰略想法,但因為時機還不到、不足以實行他的謀劃,他才會隻是下令保持現狀的。


    ——世上之人對於所謂的權威人士或是有“天才”之人的盲目信任和美化性的想象的現象,由此可見一斑。


    “我……”龍卿羽遲疑著,不知道自己到底該不該把心底的計劃告訴給這些將領們聽——從時間的角度上來說,他確實是差不多該和公孫仲徳等人開始商議他的計劃的籌備問題了,但……


    “……我覺得,你的計劃的前期內容……是不會影響到西北軍的士氣的。”歐陽敬湊到龍卿羽的耳邊、用極低的聲音說到,他猶豫了一小會兒,又好似不情願地補充了一句,“畢竟,你在他們的心目當中,是不敗的戰神;無論你要求他們做什麽,他們都會堅決地執行你的命令的。”


    “……”龍卿羽並沒有轉臉看他,甚至連眼珠都沒有偏移上哪怕一點兒,但歐陽敬知道,他不但是聽進了自己所說的話,而且正在心底裏對這件事情進行多方麵的徹底評估;歐陽敬把頭從龍卿羽的耳朵邊移開,坐正了身子,麵無表情地想∶如果龍卿羽評估的最終結果是“可以現在就向西方軍的高層透露戰略計劃”的話,那他就會馬上將他的計劃給全盤托出了。


    ——嘖嘖,我真的是很想知道,龍卿羽他前幾天大笑著說的那一句“你怎麽就知道我的主攻方向會是這邊呢”什麽什麽的話,到底是怎麽一個意思啊。“不與羅風國的東國軍硬碰硬地幹仗”,龍卿羽的這句話當中的這一份含義,歐陽敬當然是能夠想通的,他心中不太明白的是,如果龍卿羽是不想和羅風國東國軍的主力作戰的話,那又何必要親自來西方軍當這個前線總指揮呢?製定作戰計劃、劃定雙方交戰前線之類的事情,明明在後方也是可以完成的啊,歐陽敬跟了龍卿羽都已經這麽多年呢,自然知道龍卿羽是做得到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裏之外這種事情的。


    龍卿羽啊龍卿羽,你究竟是想做什麽呢?歐陽敬盯著這張他非常熟悉的、看著它從最初的稚嫩模樣化為如今的成熟容顏的側臉,有些遺憾地想∶看來,我已經被他給遠遠地甩開了啊……


    終於,龍卿羽輕輕地清理了一下嗓子,接著,他嚴肅地直視著所有投向他的目光,張開了嘴。


    “我的戰略,其實是……在四月中旬之前,將目前我們率領的西方軍部隊中的七成人馬、全部撤出羅風國的國境。”


    龍卿羽故作嚴肅地說完了這句話之後,滿意地看著所有人整齊的、神情從凝神傾聽到目瞪口呆再到六神無主的全部過程,在心底偷笑了起來。


    他優雅地端起茶杯,慢慢地喝了一大口,暗暗地在心中竊笑著想到∶唉,真是的,我這不還沒有說完呢麽?你們這些人啊,都著個什麽急嘛。


    ps:


    三更收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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