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陸曆二二八六年六月十七日。


    光盛王朝,望舒帝都。


    立夏一過,整個望舒帝都就完全燥熱了起來,如果不是烈日炎炎,那就是連綿不停的多日暴雨,總之,就沒有一天能讓人覺得很舒適的日子。望舒望舒,在這個城名當中,多多少少也有這麽一個“期望天氣舒適”的意思在裏麵。


    不過,對於那些能買得起冰塊、或者是幹脆就在自己家的院子裏建了一個地下冰窖的人家來說,炎熱,並不是一個需要太過於擔心的問題。


    ――比如說,皇室。


    在這個炎熱的下午,鼎弘王府迎來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皇兄?”看著麵前這穿了一身簡樸服飾的龍君月,龍卿櫟不太確信地叫了一聲;也不能怪龍卿櫟有點兒認不出他來――龍君月重新執政的這大半年以來,龍卿櫟隻和這位皇帝見了不過十來麵罷了,並且龍君月還全都是穿著龍袍或是用同樣的布料製作成的服飾,更何況,自龍卿櫟那位出自傅家的妻子懷孕過了五個月之後、他就已經暫時離職、待在家中全心照顧自己的妻子了――總之,在這小半年中,龍卿櫟也隻在自己女兒的滿月酒宴上見過一次龍君月而已。


    ――怎麽說呢,龍卿櫟算是“如願以償地”有了一位鳳女;女兒生於五月七日,她的名字是龍卿櫟親自起的,喚作“龍元鳳”。


    “怎麽,因為太久沒有見我,所以認不出來了麽?”龍君月笑了笑,沒有在意這件事情,“不過既然你現在已經認出我來了,是不是該請我進你的王府呢?你這樣讓我就這麽幹站在你的府門前,似乎不太好吧。”


    “哦哦,皇兄請。”龍卿櫟連忙做了一個引路的手勢,請龍君月入府。龍君月是自己一個人過來的,除了在腰間掛著一把劍鞘很普通的長劍(“名劍”【鬼神】)、在衣服裏藏著皇室令牌和一個錢袋之外。他身上就再沒有其它的東西了。


    ――初看上去,龍君月和一位普通世家的公子似乎沒有什麽大的區別,但他的眉眼隱晦地說明了他的血統(光盛皇族和部分貴族是鳳眼)、他的氣質和表情也與常人有很大的不同,正是那一份積年沉澱下來的隱隱威嚴與氣勢,令龍卿櫟在還沒能辨清他的容貌之前、就知道了他的身份。


    ――如果一個國家的帝王真的和一位普通世家的公子沒有太大區別的話,那這個國家也就差不多該完蛋了。


    “我侄女好不好啊?”龍君月一邊和龍卿櫟並肩往主廳的方向走,一邊問到,提起這個出生沒多久的小侄女,龍君月是一臉極其喜愛的表情。


    “我當然會照顧好自己的女兒啊。”龍卿櫟裝作不滿的樣子說:“皇兄你還把我當作孩子呢麽?”


    “當然沒有,”龍君月嚴肅的說:“你本來就是一個孩子啊。哈哈哈哈。”


    龍卿櫟的嘴角抽動了好幾下。終於還是沒有忍住、把自己心中的話給說了出來。“皇兄,這個梗很老了好吧,我記得我十四歲的時候就聽大王爺這麽跟我說過了。”那都是十三年以前的事情了。


    “……”龍君月瞬間收住了笑容,他眼角抽搐著站著一會兒。突然大步向前走去,“我是來跟你說正事的,誰要和你玩這種幼稚的遊戲。”


    龍卿櫟快步追上了龍君月的腳步,這一次,他好歹是把那一句“是你先玩的好吧”給憋了回去。


    ――跟皇帝說話的時候,哪怕是身為皇親,也是不能一下越界兩次的。


    羅風國北部,泗岩城,前線總指揮部。


    “……總之。就是這麽一回事了。”陸謙放下了手中的材料,盯著司空雲惱怒的臉,做出了結語。


    “居然…居然!”司空雲把右手狠狠地拍在了桌子上,怒道:“龍卿彰用這種低劣的手段,居然也能從我們的眼皮底下生生地搶走三座村鎮!那個該死的師長到底是幹什麽吃的!”這樣的人居然也可以當上一師之長?!北國軍這是怎麽了!


    “別激動啊大哥。”陸謙略帶嫌棄地說:“你這副模樣,看起來和那種不知道是幹什麽吃的的人差不了多少。我們到底能不能冷靜地討論這件事情?”――你到底能不能冷靜地麵對於龍卿彰有關的事情?!


    司空雲閉上眼睛、深呼吸了幾次後,表情終於平複了下來,他睜開雙眼,看著陸謙、低聲道:“是我激動了。好了,快想想我們有什麽反擊的手段吧――這都好幾天天過去了,足夠光盛西北軍重兵駐守那六座村鎮了。”


    陸謙看司空雲是真的平靜下來了,才勉強笑了一下,歎氣道:“辦法啊,嘖,總會有的。”


    望舒帝都,鼎弘王府。


    龍君月看著後院裏盛放的萬紫千紅,慢悠悠地跟龍卿櫟說著自己帶來的消息。


    “西北軍方麵,龍卿彰用計一口氣拿下了鎮澤城外的全部六座村鎮、直逼羅風國北國軍的前線指揮部所在地、泗岩城,隻可惜這一戰他隻幹掉了七千多羅風國將士而已,還沒能擊殺掉一個旅長以上的將領。”龍君月頓了頓、道:“不過嚴格說起來,當時和他對陣的也隻有一個師長而已,沒幹掉、也算正常。”


    ――當日,由龍卿彰親自領軍的、光盛西北軍清一色的騎兵開始攻擊喬廉所率的軍隊的時候,傳達喬廉“變換軍陣、應對騎兵衝擊”的這個命令的傳令兵都還沒來得及趕到軍陣的第一線呢,光盛重騎兵就已經殺到了那裏了;光盛王朝的國土基本上都是大片大片的平原,由於易於進行訓練,所以光盛王朝的騎兵一向都是大陸各國中首屈一指的――這一衝陣,高下立判:慌忙防禦的羅風軍士兵根本就沒對光盛軍的騎兵造成任何的阻礙,打頭陣的重騎兵部隊連速度都沒怎麽減、就直接擊穿了羅風軍列出的軍陣的第一道防線。


    ――在騎兵殺到之前,羅風軍的弓箭手不是沒有射出鋪天蓋地的箭雨,然而很不巧的是,因為龍卿彰是龍卿羽的親生弟弟、還跟龍卿羽一起征戰過西北,所以他跟龍卿羽有著同樣的作戰習慣:這一支既是魚餌又是利刃、要執行兩個特殊任務的部隊,穿戴的全部都是最精良的甲胄。一波金屬厚毯般的箭雨撒下來。卻連匹光盛軍隊的馬都沒能射死。


    ――至於第二波箭雨……第二波箭雨還沒能射出來呢,重騎兵部隊就已經殺到了。親自統帥一個盡數都是騎兵的部隊,身為戰將的龍卿彰怎麽會不讓所有人都騎著速度最快、耐力最好、應戰表現最佳的馬呢?


    接著,就是一道防線一道防線的直接擊穿,沒有一個光盛的士兵戀戰、似乎他們的目標就是要徹底打穿這支羅風國軍隊的軍陣。――事實上,這也的確是龍卿彰的命令。


    然後……然後就沒有然後了,想要趕緊兩麵夾擊光盛軍的泗岩城守軍剛剛衝出城門,就看見光盛的這個全騎兵部隊已經全部一溜煙的逃跑了――在徹底擊穿了喬廉算率領的軍隊之後。


    最後,這仗突如其來的微型戰爭,就以光盛的騎兵部隊跟鎮澤城守軍部隊一起夾擊並且拿下了“羅風三鎮”的這個結果。結束了。


    “嘖嘖嘖嘖。”龍卿櫟搖著頭說:“三王爺也太凶殘了吧?這是想把羅風國北國軍的那位代統帥給直接氣死麽?我記得當初龍卿彰就是從他的手中把鎮澤城給奪下來的吧?”


    “凶殘?”龍君月嗤笑了一聲。道:“如果你知道咱們光盛王朝的‘戰神’龍卿羽、在羅風國的東部都做了些什麽的話,你就不會再覺得龍卿彰很凶殘了。”龍君月自然是已經知道那些事情了,而他對這兩人的對比的定語是――“跟龍卿羽那個家夥比起來,龍卿彰簡直都可以被直接評為軍隊的將道模範了!”


    “龍卿羽…做什麽了?”龍卿櫟突然覺得。自己似乎要聽到什麽很考驗自己心理承受能力的事情了;看著龍君月那咧開的嘴角,龍卿櫟感覺好像有一股濃鬱得如秋日霧氣般的殺伐血腥的味道在房間裏彌散著。


    ――而且,這股會令人窒息的味道,還隻不過是一個鋪墊而已。


    龍君月不知從哪兒掏出來了一份隻有兩張紙的文件(龍卿櫟走神了,所以就沒有看見),清了清嗓子,對龍卿櫟古怪地笑了一下、道:“想知道他在前線上都做了什麽?你要聽好了哦。”


    龍君月盯著龍卿櫟那一雙微微顫動著的黑色瞳仁看了一小會兒,將視線轉移到了手中的文件上,慢慢念了起來。


    “六月三日清晨。龍卿羽親率領新編遠征軍團於朝龍山穀內擊破羅風國兩個旅,殲敵約六千六百至六千七百人,誅殺羅風國東國軍師長兩人、旅長兩人,以及其他各中、低級將領若幹。


    (注∶在本作品中,一個軍團滿編的純戰鬥部隊人數為一萬人。一個軍團包含三個師團,一個師團包含三個基本旅或兩個基本旅加一個特種旅,一個基本旅包含三個團,營、連、排、班亦依次類推;特此說明,後文中不再贅述。)


    “六月三日夜,歐陽敬與龍卿羽分別率領兩支部隊、夜襲羅風國的白野鎮及臥林城∶歐陽敬於次日清晨攻破白野鎮城門,擊潰了羅風國的三個臨時混編團、殲敵一千一百餘人――羅風國的這三個團,沒有一個人逃出白野鎮;龍卿羽則於次日上午攻陷臥林城,全殲了不滿編的一個旅加一個團。


    “在同一天中午,龍卿羽再次率軍出擊、目標為浮湖城――對,就是那個有一半是建造在湖上的城池――龍卿羽很不要…我是說,龍卿羽很機智地讓他率領的部隊換上了羅風國部隊的服裝、以“臥林城遭到了光盛王朝軍隊的猛烈攻擊”為理由、向駐守在扶湖城裏的羅風國軍隊求援;混進城門之後,傅嵐淵借“名劍”的力量、一擊誅滅了扶湖城中的全部軍隊。最可惡的是,龍卿羽這家夥居然因為覺得“反正全都死光了、還數個頭的數”,所以就沒有上報殲敵人數……”


    “夠了!”龍卿櫟也不管什麽尊卑禮儀了、直接了當的打斷了龍君月的話,他猛地灌了一大口茶水,苦笑著說∶“我現在可是一個嬰兒的爸爸,聽不得這些事情――萬一我不小心從中沾染上了殺氣,或是被激出了心中的殺意,那我還怎麽帶我女兒啊?為了你的親侄女著想,別再說了。行不?”


    龍君月同情地看著龍卿櫟,用一種過來人的語氣安慰道∶“我知道,是個男人就會在龍卿羽那個家夥的戰績麵前……我懂你的。”――龍卿羽當年收複西北之地的時候,龍君月真的是就差一點兒就要把自己的帝位傳給這位當之無愧的光盛戰神了;若不是因為當初同時還有龍卿彰這麽一位智勇雙全的戰將、在跟龍卿羽一同擔著西北遠征軍的那些赫赫戰功與顯耀戰績的話,光盛王朝的皇帝早就是龍卿羽,哦不,龍君羽了。


    被直接說出了心中的真實想法,龍卿櫟的眼神明顯有些落寞,他長歎了一口氣,問道∶“所以。前線傳回來的最新消息、是龍卿羽他打到哪裏了?”


    龍君月低頭看著茶杯裏蒸騰出的熱氣。目光略略閃爍著。道∶“朝龍城。”


    “啊?”龍卿櫟瞪大了眼睛,奇道∶“那不就是說……他在步步為營、穩紮穩打麽?可是,他不應該率軍直接奔襲清靈王都才對麽,這並不符合他之前秘密傳回的信件裏他親手寫的新編遠征軍戰略計劃啊?”難道說龍卿羽他突然改主意了?


    “是啊。”龍君月淡淡地說完了這兩個字,才重新抬起頭來、看著龍卿櫟,“這個家夥,”龍君月的手指動了動,卻並沒有捏成拳頭,“他居然臨時改主意了!”


    “皇兄,


    前線軍情有變、敵軍已有迎敵準備,王弟正在努力阻止我新編遠征軍突入羅風國國土的消息外泄;因原戰略計劃已經不堪使用,王弟決定更改本次行動的戰略目標∶新編遠征軍目前的軍事任務是、與西方軍區部隊的同僚合力夾攻羅風國東國軍軍隊。力爭殲滅羅風國東國軍。


    以上。”


    ――這是從新編遠征軍傳回的最新戰報當中,龍卿羽用光盛皇族密語寫的一段專門給龍君月看的消息。不是商議,而是通知;如此強硬的口氣,令一向看重龍卿羽的龍君月,都有些憤怒了。


    ――還好。龍君月知道∶戰場上或是戰爭中的龍卿羽,一向都是如此強硬的。既然自己早年已經任命他做這個王朝的兵馬總元帥了,龍君月暗想∶好吧,軍事上的事務,就隨便你了!


    “皇兄啊,你也蠻憤怒的樣子嘛。”龍卿櫟看著龍君月那一對漆黑如墨的瞳孔,低聲說。


    龍君月聽到、立刻用鼻子重重地“哼”了一聲;他伸手端起茶杯來、一口將杯中的熱茶飲盡,然後吐出了一口熱氣,道∶“不說這些了,煩心。”他眨了眨眼睛、平複了一下自己的內心,接著,盡量和顏悅色地說∶“走吧,帶我去看看我的侄女。”


    “好。”龍卿櫟也不再多說什麽,直接站起身來、引著龍君月向後院走去。


    龍君月一邊走著,腦海中一邊不斷閃現著有關於龍卿羽的種種畫麵;在他的麵容上、隱隱透出了一股陰冷的威嚴。


    ――從這一天開始,原本關係親密的龍君月與龍卿羽二人之間、出現了一道裂紋,隨著時間的推移,這道裂紋也變得越來越大,並最終化作一道鴻溝、徹底割裂了兩人之間的關係。


    ――龍君月隻是沒有想到,一直到九年之後、他與龍卿羽兩人才發生了第一次正麵衝突。


    ――更讓龍君月沒有想到的是,那一次嚴重的衝突,居然直接引發了【帝泣】劍的詛咒。


    能讓帝王都泣淚的,會是什麽?


    羅風國東部,千羽城。


    每年的春天一到,千羽城就會迎來無數的飛鳥;不絕於耳的清脆鳥鳴和散落天地的各色鳥羽,就是這座城市最能吸引人關注的美麗風景。這是天賜的無暇之美。


    然而,此刻駐紮在這座城市當中的光盛軍將士們,卻沒有絲毫欣賞美景的心情――不為其它,隻是因為在三天之前、駐守在千羽城當中的羅風國守軍在城破之後、巷戰之時,也許是因為覺得再無勝利的希望,在這種情況下,羅風國軍隊的將領,下令放火焚燒了這座古老的城市。


    火燃兩日、煙飄十裏,如此一來,光盛新編遠征軍這半個月來憑借近乎於屠城的手段而隱瞞起的行蹤,最終還是提早暴露了。


    ――沒錯,龍卿羽再一次運用了在今年年初、他率領光盛西方軍閃電突襲羅風國東內境時,就用過的行軍手段:屠殺軍隊、封閉城市,保證軍隊突襲的消息不會泄露。


    ――計策沒有老於不老之分,隻有是否可以生效以及能夠達成何等效果的差別。


    隻可惜,這一場持續了半個月、由光盛新編遠征軍卷起的狂風暴雨,終是在千羽城內,戛然而止。


    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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