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龍海萍一直徘徊在生死邊緣,壓根沒有心思去思考自己何去何從的問題。直到此刻,她才第一次完全靜下心來梳理自己的思緒。


    眼前的一切以及過去短短幾天的經曆,都明確地告訴她,她的確是經曆了一次匪夷所思的時光穿越,來到了一個社會規則和道德價值觀念與六百年後完全迥異的環境。


    相比六百年後的法律社會,這是一個近乎沒有秩序和約束的世界。人們的權利似乎不是法律賦予的,甚至也不是龍海萍原來以為的皇權賦予的,但究竟是什麽說了算,她心頭還是一片模糊。或者說,她實在無法接受一切僅僅是遵循“拳頭說了算”的這樣一條簡單粗暴原始的原則的事實。原本,她自以為跟隨梅教授多年,對古代思想和習俗並不陌生,加上幾天與梅吟雪朝夕相處的生活,她將梅吟雪當成一個活標本,日日觀察入微,滿以為自己在思想上已經完全準備好了,但事實仍與她的想象大相徑庭。


    此時,她已經完全沒有了初始的興奮和自信,在她心裏,更多湧起的是挫敗和迷茫。


    相比這幾天遇到的人和事,她感覺自己既無可以傍身的武藝,又無可以外借的社會力量,更無可以憑據的身份地位和基業,隻如浮萍一般無根無依,頗有身不由己的無助感,這是她在現代社會很少體驗過的感覺。那些在現代社會所建立起來的所有自信在這裏蕩然無存,她甚至還情不自禁隱隱生出些自卑來。此時的她已經非常懷疑,自己的到來,對梅吟雪來說到底是幫助還是累贅?自己又有何能力去幫助梅吟雪對付那個傳說中神一般的龍破天?


    一想到龍破天,她的心中不禁又是一動――在這個完全陌生的世界裏,她的潛意識裏並不覺得自己完全孤單,是因為她知道與自己有關聯的至少有兩個人,一個是梅吟雪,一個便是龍破天。對於這位所謂的前世,她從開始就有一種本能的無法抑製的好奇。而在當下舉目無親的環境裏,她一想到這個人,竟然生出一種莫名的親近感。


    這種親近感如此真實和強烈,龍海萍有些猝不及防,思路跟著一滯。她皺了皺眉頭,稍一轉念,便心頭一凜,忽的坐起,渾身激靈靈打了個冷戰。


    難道,你忘記了你為什麽要來這裏?你忘記了你對梅吟雪的承諾?


    但是,你真的能像你承諾的那樣去對付另一個世界裏的自己嗎?


    ……


    一連串的詰問接踵而來,讓人應接不暇,龍海萍的腦中一陣昏亂,竟然不能一一作答。


    房間裏寂靜無聲,她呆了半晌才回過神來,隻覺心髒砰砰亂跳,若是梅吟雪發覺了自己這份動搖和不確定,那會是怎樣的情況?


    沒等她定下神來,門口傳來篤篤幾聲敲門聲。


    聲音不緊不慢,不輕不重,龍海萍第一反應便是節製有禮的梅吟雪,心裏一驚,脫口而出:“來了!”


    話一出聲,她才發覺聲音高亢得有些異常,忙吸一口氣,跳下床頭,快步走到門前開門。


    昏暗的光線中,一襲白影盈盈玉立在門口。


    龍海萍隻覺呼吸一滯,腦中那些混亂的雜念登時不翼而飛,眼裏心裏都隻剩了眼前的這一個人。


    “我燒了盆熱水,梅姑娘非要拿來給你先用……”鄭老太端著一個木盆從梅吟雪身旁□來,一邊往屋裏走一邊絮絮叨叨地抱怨說,“老頭子非要給兒子寫信,也不過來幫幫手……”


    梅吟雪雙手捧著一個包袱,聞言和龍海萍會心地相視一笑。


    龍海萍心裏一暖,側身讓她進來。


    “哥兒,你先將就著洗把臉,我去燒火做飯了。”鄭老太放下水,搓了把圍裙,衝龍海萍打了個招呼,龍海萍忙點頭,梅吟雪接口道:“大娘,一會我就過去幫你。”


    鄭老太使勁擺手,嘴裏念叨著不用了不用了,顫巍巍地出了門去。


    龍海萍送她出門,這才回身看著梅吟雪。朝思暮想的人失而複得,她已經分不清自己心裏是慶幸、喜悅還是難過。換做是別人,她大概早已經衝上前去抱住了對方。但因為是梅吟雪,她敬若神明,不敢亂動。當下就如釘在了原地,隻覺喉嚨裏像被棉花堵住了,不知該如何開口。


    與此同時,梅吟雪也細細打量了她一遍,隻覺胸中有種她自己也分辨不清楚的的思潮起伏湧動,似有什麽話要脫口而出,卻又隱隱覺得不妥,說不出口來,隻是下意識地抱緊了懷裏的包袱。


    沉默了良久,梅吟雪才輕輕歎了口氣:“……我回來後,劉先生說你也跟來了,我還不敢相信……當時,我,我不是已經將你推出去了嗎?”


    “我跳進蒙古郡主的那個玄門了……”龍海萍小心翼翼地看著梅吟雪,“你,你是不是不高興我來?”


    梅吟雪神情茫然,目光似喜似悲,分不清楚:“我……我也不知道,我是該高興,還是不該高興……但我對你,真的是說不出的感激……”


    “我不需要你的感激!”龍海萍衝口打斷了她的話,反應激烈得嚇了梅吟雪一跳。龍海萍心頭懊惱,沉默了一下,低聲又強調了一遍:“我不需要你的感激!”


    梅吟雪默默瞅了她一眼,調轉話題,仔細詢問她穿越後的種種經曆。龍海萍這才鬆了口氣,仔細描述了一下這幾天的遭遇。當龍海萍講到醒來時嘔吐不止的時候,兩個人不禁會心而笑。後來,龍海萍又講述了自己如何入古墓取真經、偷練真經功夫以及與撾靚花渣鬥智鬥勇的經過,下意識將自己的神勇描述得增加了幾分。梅吟雪聽完了,長籲一口氣,感慨道:“幸虧你練了九陰真經的功夫,剛好與……與龍破天的九陽神功相抵,否則,隻恐性命有危險。”


    龍海萍聽出她話裏還是對龍破天有所忌諱,索性假裝沒聽見,微笑道:“不怕!這叫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梅吟雪並未放鬆,又叮囑道:“你要勤練《九陰真經》的功夫,我師父已經派人去向張大俠借閱《九陰真經》。到時候,你便可以繼續修煉第二重功法了。你的功力越深,九陽神功對你的影響就越小。”


    一見到梅吟雪,龍海萍早已經將那些武功一類的物事拋到了腦後,聞言也隻是嘴裏答應著,望著梅吟雪有些心猿意馬。


    梅吟雪還想著別的事情,將包袱放到桌上,一邊解開,一邊歉聲道:“龍姑娘,真是委屈你了,這裏實比你原來的處境艱苦了百倍,日用的玩意也比不得你們的萬分之一,隻能將就一下……”


    龍海萍哪有心思關心那些玩意。此時她就站在梅吟雪側後方,正好借此機會細細端詳她,這一眼看下去便已經如癡如醉。她低垂的睫毛,柔細的鼻翼,薄薄微抿的嘴唇,尖尖的下巴,纖長的頸項,像是一件寶貴的藝術品,總讓人克製不住想要伸手細細勾勒、滿懷虔誠和敬畏地輕輕觸摸。


    連龍海萍本人也不能理解自己,為何每次見到梅吟雪,都有一種如隔三秋怎麽看也看不夠的感覺。反正這一刻,她的眼裏心裏隻有這一個人,再無其他念頭。


    聽到龍海萍半晌沒有回應,梅吟雪仿佛感應到了什麽。聲音不自覺地頓住了,手上的動作也停了下來。她望著包袱裏的東西,神情若有所思,靜靜地沉默了一下,不知想到了什麽,神色不易察覺地瞬了一瞬,複又平靜了下來,隨後她暗吸一口氣,抬起眼簾,慢慢扭過頭來。


    這一霎那,龍海萍一下驚醒過來,心跳瞬間加速了幾倍,腦中已經轉過無數念頭,臨到關頭卻是本能地做了個決定。她衝上一步,指著包袱裏的東西,做出驚奇的樣子:“咦,這是什麽?”仿佛她一直在仔細聽梅吟雪的話。


    梅吟雪不由愣了一下,忙回頭看一眼,解釋道:“這是竹鹽……”頓了頓,她才又指著其他東西一樣一樣介紹道,“這是胰子,這是篦子,這是簪子……”


    龍海萍心細如發,早將她從驚異到一頓之間的瞬時慌亂和隨後盡量不著痕跡的如釋重負全都看在了眼裏,心裏不禁一酸,同時又慶幸自己保全了感情的秘密從而保全了自尊,一時間百感交集。但她表麵上,還是盡量做出若無其事的樣子,一邊聽梅吟雪解釋各樣東西的用途,一邊認真點頭。


    作者有話要說:sorry,久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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