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一日前,龍海萍感覺身體猶如卸下了一塊大石頭,一下子輕盈了百倍。她施展起螺旋九影的輕身步法,又比從前熟練從容了許多,不消一刻功夫,已經趕回了渡頭的那戶人家。


    此時,天已經擦黑。借著峽穀裏的最後一絲光線,龍海萍看到院牆柵欄基本已經損毀,院子裏泥濘狼藉一片,卻不見一個人影,隻是一片死寂。她的心一下提了起來,衝進院子呼喊:“鄭懷遠――”她話剛一出口,一支利箭從窗欞裏嗖地射了出來,直撲她麵門!同時屋裏似乎有人喊了聲:“住手!”但有氣無力,已經來不及阻止利箭射出。


    箭是從弩機上發射出來的,比普通人用臂力拉弓射出的力道大了許多,速度也快了許多。但自從龍海萍內力提升到一定程度後,物體運動的速度感明顯減慢。她雖然被嚇了一跳,但還是很輕鬆地一把攥住了箭。


    與此同時,屋門嘩地打開,一個手持弩機的拱司衛侍衛出現在門口,大聲道:“不知是龍姑娘,適才小的得罪了!龍姑娘,我們校尉請您快進來!”


    一邊警惕地四顧,一邊飛快地向龍海萍招手:“快進來!小心有人暗算!”


    龍海萍見他講話的時候並不看自己,而是緊張地四顧,一副警惕的樣子,不禁有些狐疑,下意識地轉了一圈腦袋,卻什麽也沒看到,腳下卻並不遲疑,快步進了屋裏。


    待她一進屋,那侍衛立刻從後麵關上了門。


    屋裏比外麵光線還暗,但龍海萍還是一眼看清了裏麵的情景,暗暗吃了一驚。隻見一群拱司衛的人全集中在屋裏了,幾個弓箭手和長槍手各把守了前後門窗位置,緊張地觀察著外麵的動靜,一副如臨大敵的陣勢。


    鄭懷遠坐在屋子中間的火爐旁邊,上身衣服褪下半邊,露出左邊肩背,一個侍衛正拿一把匕首在他背後比劃。鄭懷遠臉色難看,嘴唇烏青,眼神已經有些無力,見到龍海萍仍是關心問道:“方才、方才有沒有傷到你?”


    龍海萍一眼沒看到通鋪上沒有梅吟雪的身影,心已經一沉,一邊回答:“沒有。”一邊不死心地掃視了一下屋裏的每個角落,隻見火爐旁還有幾個受傷的拱司衛侍衛,包括被國師傷到的兩名,正在互相處理傷口。牆角落裏,蜷縮著戶主夫婦二人,正在瑟瑟發抖,卻不見了梅吟雪、撾靚花渣、水丫頭和史紅石四個人。


    龍海萍的心沉了下去,抿唇道:“發生了什麽事?”


    鄭懷遠身後的侍衛滿頭大汗地說道:“鄭大人中毒了!”龍海萍已經繞到鄭懷遠身後,吃驚地發現他的左肩胛處又黑又腫。那侍衛道:“鄭大人中了那個醜女人的暗器,暗器上有毒,我已經喂了鄭大人宮造的解毒丸,但似乎沒用。”他的手微微發抖:“我們都不會解毒……那個女人說隻有她有解藥……”


    龍海萍心裏咯噔一下,立刻聯想到了撾靚花渣。


    眼下救人要緊,她沉聲說了一句:“我來。”說完,伸手出去,那侍衛見她沉著鎮定,莫名地信服,聽話地將匕首遞到了龍海萍手裏。龍海萍接過刀子,先點了鄭懷遠幾處穴道,護住了他的心脈,防止毒血走到心髒,這才拿匕首在爐火上烤了烤,然後用刀尖那片黑腫中心的暗器傷口處迅速劃了一個十字刀口,雙手在周圍用力擠壓。她一邊擠壓,一邊低聲問鄭懷遠:“她為什麽要傷害你?”


    鄭懷遠傷痛入骨,但此時感受到龍海萍掌心的肌膚,又有一種奇特的不安和溫暖。他閉目咬牙,頓了頓才答道:“她便是你對我說起過的殺害我父母的仇人,對麽?”


    龍海萍的動作不由得頓了下,果然瞞不過鄭懷遠。


    鄭懷遠心下了然,接著又問了句:“峨眉派船上的船夫,也是死在她的手下,是不是?”


    龍海萍沉默著,心情異樣地沉重,她不想回答這個問題,可她也知道鄭懷遠能從自己的反應裏肯定自己的答案。


    而鄭懷遠心中其實還有一個更大的疑問,便是想問問龍海萍她們為什麽會在一起?但不知為什麽,他又有點害怕知道答案。


    兩個人不約而同地沉默了一會兒,龍海萍擠壓了幾下,停手道:“這樣不行,必須得找到解藥。她人呢?”


    鄭懷遠心中有些失望,默然道:“她說她會回來的,因為……”他頓了一下,道,“她說她要找你――找你算賬。”


    龍海萍這才明白,難怪他們如臨大敵,原來是在防備撾靚花渣。但她仍然不解鄭懷遠的話:“找我算賬?”


    鄭懷遠恨恨道:“這個女人不僅狠毒,還是個瘋子。我問她是不是在終南山下殺了我的父母,她起先還不以為然,後來一聽我提到證人是你,她便跟瘋了一樣,不分青紅皂白地亂撒了一氣毒針毒藥,非說要殺了我們不成!”


    龍海萍明白她是恨自己出賣了她,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滋味,沉默了一下又道:“後來呢?”雖然她很想直奔主題問到梅吟雪的下落,但她還是按捺住了。


    鄭懷遠回憶道:“當時場麵很混亂,我們又要對付這瘋女人,又要對付那四個蒙古韃子,幸虧來了一位道長,使得一手好劍法,先是一路將那四名蒙古韃子殺退,又喝令那瘋女人離開,那瘋女人懾於他的劍法,自己退出院子,卻一再揚言要殺了我們,並聲稱會回來找你算賬。我們傷員太多,天黑趕路危險,便隻能在這裏守株待兔了。”


    龍海萍聽他講了半天沒有提到梅吟雪,實在等不及了,忍不住問道:“梅姑娘和史姑娘他們呢?”


    鄭懷遠這才想起她們來:“哦,梅姑娘被那位道長帶走了。那道長說什麽不能讓自己故友的女兒置身險地,便帶著梅姑娘和一個小丫頭離開了。史姑娘說是不放心,跟著去了。我猜她是不想跟我們回京,趁機逃走,回去找韓進一了吧。”


    龍海萍心裏稍微一安,梅吟雪跟那位道長在一起,應該是安全的。她現在比較關心鄭懷遠的傷勢。鄭懷遠講了一番話,氣力已經越來越虛弱了。再不找到解藥,難保能熬過這一夜。


    此時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窗外靜寂無聲。


    龍海萍沉思了一下,讓人將鄭懷遠扶到通鋪上趴下休息,對鄭懷遠道:“鄭大人,我跟您商量件事。”


    鄭懷遠已覺自己凶多吉少,隻想答應她所有的要求,硬撐著一口氣虛弱道:“龍姑娘但凡說什麽,我鄭懷遠都不會說一個不字。”


    龍海萍愣了一下,道:“我想請鄭大人給大家下個命令,待會無論發生什麽,沒有我的話,請大家不要輕舉妄動。”


    鄭懷遠道:“這個好說……眾人聽著,你們,你們都要聽龍姑娘的吩咐,她要你們做什麽,你們……就做什麽……”此話一出,相當於把這隊人的指揮權都交給了龍海萍。


    龍海萍心裏一暖,柔聲道:“你好好休息,我一定會給你拿到解藥。”說完,起身往外走去,鄭懷遠忽然意識到什麽,掙紮道:“龍姑娘……”龍海萍已經走出屋子,順手將門關在了身後。


    屋裏隻有一點爐火的光,反而屋外剛下過雨,換了晴朗的夜空,月朗星稀,光線更明亮些。月光下,山崖峭立、古木森然、流水拍岸,仿佛萬古亙然。耳邊是低低的風,遠處是隱隱的黃河水奔流的聲音。


    此情此景,讓龍海萍有點恍惚。六百年後,城市人再難體驗這般靜謐、這般純淨的夜晚。


    她慢慢走到院子中心,仰頭看了看玉盤一般的明月,皎潔的月光灑滿了她的全身。


    夜有點涼了。


    龍海萍吸了口氣,氣納丹田,朗聲道:“撾靚花渣,我知道你就在附近。你出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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