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回到驛館時,已經是後半夜時分。


    整個驛館都黑漆漆、靜悄悄的。


    兩人沒有驚動春梅等人,直接從院牆躍了進去。


    連番經曆了幾次死裏逃生,情緒上的大起大落、神經的長時間緊繃加上體力的透支,使得兩人都已經是疲憊不堪。雖然還有諸多疑問沒有解答,還有許多事情需要商量,但兩人都已經沒有力氣再去深究,隻得約第二天再行探討。梅吟雪叮囑了龍海萍早些休息,便自行回了自己所住的西廂房,實在支撐不住,進屋倒頭便睡。


    這一夜,梅吟雪睡得很不踏實,父親、母親、竹夫人、師父……走馬燈一般地輪番上場,她一會喜,一會悲,一會愁,情緒起伏糾結,直到龍海萍一出現,她才心裏驀地一安。恍惚間,她似乎又沉入了水底,回到了那個隻有她們兩個人的靜謐世界裏,她閉著眼,靜靜地與龍海萍雙唇相接,心裏一片安寧……正當她以為自己睡過去的時候,忽聽耳邊傳來一聲焦雷一般地厲喝:“你忘了你發的誓了麽?你對得起你死去的爹娘麽?”她悚然睜眼,隻見青鬆道長正橫眉豎目,拿劍指著她厲聲質問。


    梅吟雪驚得整個人都彈了起來,心跳快得像要從喉嚨裏跳出來。她捂著胸口喘息了半天,才漸漸恢複平靜,額頭上已是大汗淋漓。


    這時,窗外已經泛起了晨曦。


    梅吟雪茫然望著窗外,想起夢中的情景,隻覺心痛一點點蔓延開來,逐漸充斥了整個胸腔。她再也睡不下去,掀被起了身,胡亂批了件外衣,慢慢走到門邊,想要出門透透氣。她一開門,整個人都呆住了。


    隻見龍海萍懷抱雙劍,背靠廊柱,雙腿搭在遊廊下的石板上,正歪著頭皺眉沉睡。原來,龍海萍經曆了昨晚的事情後,對梅吟雪總是放心不下,生怕她再出什麽意外,恨不能跟她寸步不離。但她也知道梅吟雪性子矜持,必然不會輕易答應自己的要求。思前想後,她幹脆連屋子也沒回,抱著劍靠在遊廊下的廊柱石板凳上,眯上了眼睛。


    梅吟雪見到這個情景,隻覺胸中一陣冰涼,一陣火熱,冷熱不定,一顆心也是一時酸,一時甜,一時苦,五味雜陳。她呆了半天,終於上前,解下自己披著的外衣,彎腰想要蓋在龍海萍的身上。不料龍海萍十分警醒,一感覺到有人靠近,立刻彈直了身子,警惕地睜開眼。看到梅吟雪,她愣了一下,立刻喜道:“吟雪……”她忙站起來,關切道:“你怎麽這麽早就醒了?怎麽不多睡會?”


    梅吟雪看到她眼裏布滿了血絲,知她也是一夜沒有睡好,隻覺心痛難當。她咬了咬唇,輕聲道:“你快回房去休息吧。”


    龍海萍見天色已經亮了,暫時沒什麽好擔心的,便點了點頭:“你也再回去睡會,一會我們再聊。”


    梅吟雪挽著外衣若有所思,沒有回應,龍海萍隻好往正屋走去。她剛走出幾步,就聽梅吟雪在身後慢慢說道:“以後別這樣了,這樣不好。”龍海萍聽那語氣平淡,卻又像是別有所指,她有些不明白,等她不解地回頭時,梅吟雪已經折身回了房間,隻留給她一個背影。


    龍海萍在原地琢磨了下,也沒想出個所以然,幹脆甩頭不想了。她頭也不回地回了正屋,進了臥室,什麽也不想,倒頭便睡。


    等龍海萍一覺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日上三竿。她一出房間門,春喜已經給她準備好了洗臉水,柳媽忙將熱著的早餐端進屋來。龍海萍有些不好意思,歉然道:“真是不好意思,我起得太晚了。”春喜道:“沒什麽。梅姑娘說你昨兒累了,叫我們不要叫醒你,讓你多睡會。”


    “哦。”龍海萍早覺饑腸轆轆,夾起一個包子咬了一口,隨口問道:“梅姑娘呢?她吃了嗎?”


    春喜不假思索地答道:“梅姑娘一早已經離開驛館了……”


    “啊?!”龍海萍隻覺如五雷轟頂,筷子啪地掉在了桌子上,她不敢相信地望著春喜,“你說什麽?她……她走了?她還回來嗎?”


    春喜搖頭道:“不知道。我看她是收拾了行禮,帶著包袱走的,看樣子不像要回來。”


    龍海萍忽地起身,一把抓住她,臉色都變了,顫聲問道:“她去哪了?”


    春喜被她嚇得臉發白,拖著哭腔道:“梅姑娘她,她沒有說……”正在這時,柳媽正端菜進來,見狀忙上前放下托盤,從懷中掏出一封信遞給龍海萍道:“梅姑娘她留了一封信給您。”


    龍海萍忙接過信,胡亂地撕開信封,抽出信紙來,展開一看,幾行娟秀的簪花小楷印入眼簾:“龍姑娘芳鑒:承蒙不棄,自繁華錦繡之地,不辭辛苦,至敝零落之鄉。妾實懷感恩之心,無以為報。奈何天下無不散之筵席,伴君千裏,終有一別。望君奉天承運,以大事為重,毋以小女子為念。切記,切記……”整篇信裏卻對去處一字不提。


    龍海萍隻覺頭暈目眩,心虛氣短,腦子仿佛不會轉了。她抓著信,跌跌撞撞衝到了院子裏,跑到東廂房用力拍門大叫:“紅石,紅石!”這個時候,她急需一個幫手。柳媽和春喜跟上來,連聲勸道:“龍姑娘別拍了,史姑娘昨晚一夜都沒回來呢。”


    “什麽?”又一個晴天霹靂猝不及防地劈下來,龍海萍眼都直了。


    柳媽道:“史姑娘昨天沒吃晚飯便跟衙門的人一起出去了,說是要辦什麽事。今早我和春喜起來,才發現她一夜未歸。”


    龍海萍心裏亂成了一鍋粥,尤其是一想到梅吟雪不辭而別,她就心痛得無法思考。她好不容易鎮定了一下,想到了兩個求助的對象,一個是汪廣洋,一個是拱衛司。她打定了主意,匆匆叮囑了下柳媽和春喜,要她們在驛館好好守著,萬一梅吟雪或史紅石回來,一定要留住她們。說完了,她一刻也不敢耽誤,忙出驛館去找人。隻是沒想到的是,她還沒出驛館的門,便被守衛攔住了。


    龍海萍心急如焚,按捺著性子問道:“怎麽了?”


    那守衛道:“汪大人有令,龍姑娘今天隻能呆在驛館裏,等候皇上旨意。”


    龍海萍搖頭道:“不行,我急著去找人。”


    守衛態度也很強硬:“卑職也是奉命行事,沒有汪大人的命令,請恕卑職不敢放行。”


    龍海萍大怒:“你以為你們攔得住我麽?”說完,徑直往外闖去。那帶頭的守衛伸手來攔,龍海萍一搭他的手臂,手腕一纏,已經混合了太極和大輪回的功夫,抬臂一揚,那守衛已經哎呦一聲,身不由己撞到了門框上,噗通趴在了地上。其他守衛見勢不妙,立刻拔刀挺槍,鐵桶一樣包圍了上來。龍海萍也再無耐心,刷地拔出了無邪劍,準備殺出重圍。


    眼見一場大戰在所難免,忽聽有人高聲喊道:“住手!”


    龍海萍聞聲抬頭一看,隻見鄭懷遠高舉著腰牌,帶著史紅石和拱衛司的兩名手下匆匆趕來:“敝職是拱衛司的人,有話好說。”


    那些侍衛忙讓出路來,鄭懷遠衝進包圍圈,看著臉色鐵青的龍海萍,著急地問道:“發生什麽事了?”


    不等龍海萍開口,史紅石已經跟著衝進來,一把抱住了她的胳膊,哇地大哭出來:“龍姐姐,不好了!我們丐幫出大事了!郭長老他、他被人害死了!”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龍海萍雖然不知道郭長老是誰,但也知道史紅石像自己一樣,遇到了十萬火急的變故。即便她再鎮定,此時也是應接不暇、焦頭爛額了。


    鄭懷遠忙說:“丐幫的事我已經安排人手追查,晚點我再跟你解釋,你先說,你這邊又是怎麽了?”


    龍海萍一想起梅吟雪,立刻急得六神無主:“吟雪不見了……你,你快點派人找她!”


    “不見了?”鄭懷遠冷靜問道,“她是自己走了還是被人擄走了?”


    龍海萍被他感染得也鎮定了幾分,講話也客觀起來:“她是自己走的,但是這京城裏現在有不少人會對她不利,我很擔心她的安全,所以必須盡快找到她。”


    鄭懷遠點點頭,又問:“你問過驛館的人等沒有?”


    龍海萍猛地醒悟過來,忙揪過一個守衛道:“你們是不是一早就守在這裏?有沒有看到一個姑娘離開?”


    那守衛方才見她武功高強,心懷怯意,嚇得用力點了點頭,又想起了什麽,忙改為拚命搖頭。龍海萍看得莫名其妙,怒道:“你到底什麽意思?是看到了,還是沒看到?”那守衛心虛地不敢看她,小聲道:“沒有,沒有……”


    鄭懷遠在一旁冷言瞅著,看那些個守衛都目光閃爍,微妙地往後退了退,似乎很怕被問到。他的心裏已經有了底,麵上卻不動聲色,上前拉開龍海萍道:“你先別著急,這件事我來幫你查。我保證,龍姑娘現在毫發未傷。一日之內,我便會幫你找到她的下落。”


    龍海萍聽他說得斬釘截鐵,不由將信將疑。


    鄭懷遠皺眉道:“反倒是丐幫的事,我還需要你先幫我解答幾個疑問。”


    “我?”龍海萍大為驚訝,不明白自己怎麽會跟丐幫的事情扯上關係。


    鄭懷遠小聲道:“我們先進驛館再說。”


    龍海萍見史紅石淚流滿麵一臉哀求,隻好勉強點了點頭。三個人轉身,正要往裏走,忽聽身後一陣馬蹄聲傳來,一個聲音厲聲道:“姓龍的,你給我站住!”


    作者有話要說:糾結了好多天,寫了無數個開頭的版本,是因為我也很心疼,恨不能早點給感情一個宣泄的出口


    最後,卻用了最平淡的一個


    寫東西,真是件折磨人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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