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遲重心中存了很久的一句話,終於在這會兒忍不住了,可他才開了口,又猶豫了起來。看見二皇子好奇的目光投來,他有些艱澀的接著道:“微臣有一個問題,一直想問殿下。”


    “直說無妨。”二皇子點頭示意。


    遲重知道自己不善言辭,所以在開口之前,他先默然斟酌了一下措辭,然後才問道:“微臣不解,太醫局有嚴、葉兩位神醫,並且葉大夫是陛下為殿下親點的禦醫,葉禦醫也是每天都會來為殿下診脈,用藥,可是殿下的身體為何一直不見好轉呢?”


    “說起這個,我算是虧欠了葉禦醫,數年來為了替我醫病,他一步都沒有離開過京都。”二皇子的眸間浮上一縷黯然,接著又道:“一直纏著我無法祛除的這種病,其實不能嚴格來說是病,應該叫它‘不足之症’吧!”


    遲重聞言,眉間神色一動,然而他並沒有說話重生複仇錄最新章節。


    “聽有人說,母妃在懷我到第七個月時,神誌就有些失常了。太醫局的大夫們為了保胎,每天都會給她開一些凝神的藥,在這種情況下,我能活下來,隻是比尋常孩子早了一個月出生,已經很幸運了。”二皇子說到這裏,自顧自的搖了搖頭,喃喃又道:“身為皇族,食民祿當負民責,然而逐年長大,我卻愈發清楚,自己什麽也做不了。”


    “殿下。”遲重忍不住開口:“微臣嘴笨智貧,很多時候都隻會做您身邊杵著的一根柱子,但微臣心裏想為殿下做些什麽,隻願您能安康如常。微臣侍於殿下身旁,謹奉您的一切指令,粉身效力。”


    遲重的話一說完,他作勢就要深深拜下。卻被二皇子伸手托住。


    “我住在宮裏,這輩子恐怕就隻能如此了,能發出什麽粉身折骨的指令。”二皇子說罷,望著遲重微微一笑,道:“你以後若能不總這麽拘謹,時常陪我聊聊天即可。”


    遲重聽出他這是又在提剛才說過的那件事,在猶豫了一下後就說道:“微臣愚鈍,恐怕與殿下聊天時,多是隻能當一位聽客。”


    “知音即為友啊!”二皇子含笑的雙眸中現出一抹明亮,“小重。不,你比我年長,我應該叫你阿重。宮中規矩繁複。不過當我喊你阿重的時候,就是你不再是‘微臣’、我不再是‘殿下’的時間。”


    “殿下,微臣……”二皇子說得那句話,讓遲重沒有心理準備的卡殼了。但在他口舌打結之時,微笑著的二皇子忽然皺起了眉。卻是因為他的胸中忽然升起一股濁悶之意,強烈的咳意讓他再難吞忍,捂嘴咳得沉重。


    遲重本來要說的話也因此消散一空,他在猶豫了一下後就伸手到二皇子的背後,輕輕拍拂,同時默運內息。一股溫和的勁氣發於丹田,遊過心經,傳到掌腹。然後輕緩的沁入二皇子脊間。


    二皇子的咳意漸漸消減,他深作一個呼吸後,輕聲道:“謝謝。”


    遲重收了手,有些擔憂的說道:“我們回去吧。”


    “我還想再在這裏待一會兒。”二皇子微微搖頭。


    遲重想了想後,看了一眼別苑中的幾間與二殿下的寢宮相比。稍顯簡陋了點的屋子,又道:“那……別待在外麵。”


    “也好。”二皇子自己緊了緊肩上的鬥篷。又看了牆角的那株杏樹一眼,這才抬步向苑中屋子行去。走至半路,他又說道:“這小院子無主已久,恐怕裏麵清冷得很,阿重,你幫我去弄些木炭來吧!”


    “是。”遲重拱手道,“我馬上就回來。”似是叮囑一般的又補充了一句,遲重這才大踏步離開。


    二皇子嘴角微笑一現,然後轉身走進小院的主屋。這所別苑的建製並不如何華麗,除了在石料堆砌的方式上顯得嚴謹莊重外,沒有多少其它的美觀性裝點物,大體格局如果用線條來表達,其實跟一所農家小院很是接近。


    因為別苑的主人逝世多年,本就沒什麽遊賞價值的院落更顯靜謐。也難怪剛才那兩名囂張如斯,她們的身份放在偌大一個皇宮裏是低的渺小,但在這攏共隻有差不多十名宮女內侍負責清掃修繕的小院裏,那兩人可就是一院的領頭人,當她們見著自己院裏有宮女見了麵不上來諂媚,那清冷的模樣即便有禮也是得罪啊!


    別院內侍宮女人數有限,領頭的兩個又才剛剛被二皇子入院來的一通斥責嚇得避遠了,這會兒他走進屋內後,卻是一個人也見不到。


    屋內的陳設幾年來也沒變過,每天都會有人擦揀,倒是幹淨。二皇子行過正廳,來到一處偏室。


    這屋子裏鋪了高出地麵約兩尺的木板,比尋常木質地板高出了一個台階,但又不能完全比擬床榻的高度。二皇子清楚的記得這種格局的意義,這處顯得有些古怪的屋子是別苑那位逝世已久的女主人親手設計的,可能它看起來不太美觀,但在冬天裏,掀開可折動的木板,在長槽內填入燒燙的大石頭,這間屋子頓時會變得溫暖如春異界之頂級紈絝。


    往昔,他還是個四歲大的孩子時候,便長長跑到這裏來避寒。待在寬敞因而時常風動的華陽宮,捧著一隻紫金暖手爐取暖,可沒有待在這間似乎四壁都在向中間散播熱氣的屋子裏舒服。


    蜷膝坐在木板地麵上的二皇子想著一些往事,臉上剛剛現出一絲微笑,卻又很快被腿下木板傳上來的冰涼沁散。他看了一眼木板地麵正中間一點炭灰也無的火塘歎了口氣,暗想:物是人非,再也沒機會在待在這裏時,吃到葉姨忽然從火塘的炭灰裏掏出的烤地瓜了。


    在屋內坐了一會兒後,屋外忽然傳來輕微細碎的腳步聲,接著就有一名個子小小、看起來也就十一二歲的宮女捧著個蒙著一層絲滑皮毛的手爐走了進來。她看見坐在木地板上的二皇子,清秀的雙眉下,雙瞳中目色跳動了一下,未及行禮開口,就見二皇子朝她招了招手。


    小宮女見狀,直接略過了見君之禮,並且沒有遲疑的走近他身邊,偎依坐下。她與他之間存在著的這種特別交流方式,沒有人知道。


    待她依在身旁坐下,二皇子接過了她遞來的內裏燃著熱炭的手爐,可下一步他卻是將手爐放在了一旁,然後很自然的握起那小宮女的雙手,靠近嘴邊哈了口氣,搓了搓,然後溫言說道:“小意的手總是這麽柔軟溫暖,握著這雙手,我覺得暖和不少。”


    那位被他喚為‘小意’的宮女兩頰迅速浮上兩朵紅雲,她的心裏則猶豫著要不要把手抽回來。


    宮裏的仆役除了宮女就是內侍太監,男女之事實戰的可能性不高,但私底下言傳的頻率卻有些異常豐富。這位體質極差的二殿下讓她每見一次,都會有心跳不勻的感受,因而在男女感情上尚處於懵懂而竅眼微熹狀態的宮女小意其實也時常問自己,是不是愛上了這位身份尊貴的二殿下。但同時她又不停的警告自己,不可以有這種非分之想,二殿下隻是慣常的對華陽宮裏的每一位侍仆都德仁寬厚罷了。


    想到那些自己對自己的告誡,宮女小意終於下了些決心,將雙手從二殿下那雙溫度不太正常的手掌中抽離,並快速捧起擱在一旁木板上的手爐,放到了二殿下的手中。


    二皇子見狀也沒有再將小意那雙讓他覺得溫暖的手握回來,捧著手爐,摩挲著套在爐表的那層絲滑皮毛,他眼中的柔和之意漸漸散去,眸色變得幽深起來,淡淡說了兩個字:“如何?”


    宮女小意感覺到二殿下情緒上的變化,雖然很輕,但她還是站起了身走開兩步,然後麵向他一福,說道:“剛才德妃離開別苑後,守在外麵的宮女就跟她說了公主殿下落水的事,婢子聽那宮女說話的內容,看來這消息是皇上親**代來傳的。”


    二皇子納悶道:“我記得皇姐的侍婢送信來華陽宮時,時辰尚早,父皇怎麽直到現在才傳信德……母妃呢?”


    “這個婢子就不知詳情了。”小意回答這話時顯得不怎樣拘謹,至少比遲重要顯得大方得多。她在回想了一下後又說道:“晌午時分,婢子在吃飯的時候看見‘泰和殿’的主事大人帶著幾十個內侍太監,忙得團團轉,可能是‘泰和殿’來了賓客,皇上忙著招呼去了吧!”


    “泰和殿可是接洽海外鄰國的貴族的地方,隻是若有這樣身份的人來訪,必然是印信關佚先到。這次客人來的這麽突然,恐怕不是什麽好事,不然父皇也不會這麽重視。”二皇子輕聲略作分析,接著他有些突兀的直轉話題,說道:“看來父皇和母妃是要一同去看望皇姐,母妃走了有一會兒,我差不多也要動身前去了。”


    他雖這麽說,可依舊還是坐在架空起來的木板地上。


    小意看著這樣的二殿下,終於忍不住說道:“殿下,婢子心中有一個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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