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快要賺到手的一趟生意竟然就這麽飛了,自己混生活的家當又被身邊這個才認識了不到一個時辰的家夥蓋了個不祥的帽子,楊陳是滿眼的惱火直欲衝王哲正微笑著的臉噴去。


    停下馬車後,見那雇客已經走遠,楊陳也沒有再繼續揚鞭走。他不太甘心的將目光從那一邊走還偶爾回頭來看的雇客身上收回,深吸了口氣後,壓著脾氣盯著王哲說道:“你剛才那是什麽意思?”


    “我要出城。”


    王哲神情一派平靜,既不理會此時楊陳眼中蹭蹭欲盛的小火苗,也絲毫沒有因為剛才給楊陳扣黑暗大帽子而心懷的愧疚之意,仿佛剛才的事與他毫無關係似的。


    楊陳長歎一聲,道:“京都馬車行雖以貨運為主,行旅的不多,但也不是僅有我這一家。你既然都已看見我的車載了客了,何不去找別人。”


    王哲聽出了楊陳話裏濃厚的抱怨意味,可他依舊絲毫沒有愧意。不過他的臉上倒堆出了笑容來,不知道是代表道歉,還是討好,又道:“載我出城吧。”


    楊陳拿王哲不驕不燥的態度沒有辦法,而越是看著王哲無動於衷的樣子,他心中的燥怒就愈發難以抑製。


    片刻的沉默後是臉色一沉,楊陳忽然重重一巴掌拍在他坐著的木板上,雖然仍沒有放開了嗓子喊,但語氣中的怒意已經十分明顯了:“不知道那人會不會將今天的遭遇四下去說,像幹我這一行的,名譽是很重要的!你這麽做,剛才說了那樣的話,知不知道會耽誤我做生意?!”


    楊陳的一掌拍得木板上下一起泛灰,看樣子勁道不小,但木板卻隻發出一聲低沉的悶響夜盡天明。隱約可現這輛外貌普通的馬車,可能真實的構造並不如它看上去那麽單薄。而盡管聲音低沉,這響聲還是驚到那匹拉車的馬。


    拉車的那匹馬看起來平時應該是很少受到保養,有著一身歪七八扭的雜毛,背上還積有不少塵土。聽見響聲,它的背微微一震,然後就偏偏頭看了一眼主人。見主人還坐著,馬似乎也安了心,甩了甩頭低嘶了一聲,又踢了踢前蹄。沒有得到主人的某種命令,它仍乖乖站在原地。


    然而,隻是這一連串的小動作。即叫剛剛路過的幾個路人頻頻側目看過來,眼中流露出些許警惕,又加快步伐離去。


    要知道,京都內城的限馬令極嚴,一旦有哪家的馬瘋癲了到處亂闖。馬的主人將會受到嚴厲處罰。但相比於事後再做補救,京都居民更重視事前的防範。


    對於有瘋癲前兆的馬,京都居民的防範心是敏感到接近病態的,因為萬一惹上這事,即便是受害者,就是去官府走一趟。因這事而得來的各種審問文書走下來,也能煩得死個人。


    偏偏此時就有兩個人,把馬車停在路中央吵起架來。道友死我不能死。讓瘋子自去瘋,咱平民老百姓看不起這種熱鬧,還是先避避吧!


    “我就是要坐你的馬車。”王哲忽然開口說了這麽一句稍顯霸道的話,然後就沉默注視著楊陳,之前臉上堆起的笑容也冷下來。


    楊陳剛吼過來一句。立即就被他吼了回去,勢頭還顯得更強。


    楊陳被王哲吼得一怔。感覺自家的馬已微有躁動的跡象,路邊投射過來路人不善的目光,他意識到自己不能再陪眼前這人對吼下去。


    又是深深歎息一聲,楊陳握著馬鞭在王哲眼前晃蕩了一下,搖搖頭無奈道:“不是鬼就別說鬼話,你這會兒是不是惡鬼上身了?”


    楊陳不吼了,盡管還是話無好話,王哲卻也冷靜下來,沒有再與他計較這些,也不知道剛才他的呼喝聲是不是打定主意要與楊陳對著幹才刻意而為。


    “北城外的白蘆泊,你走不走?”


    王哲的目光筆直穿過正在眼前晃動的馬鞭虛影,直接投在楊陳的臉上。他的目光如此堅定不移,讓楊陳隱隱覺察出他似乎是在行伍生涯中磨練過的人。而他報出的那個地名,更是讓楊陳心底微微驚疑。


    然而不等他多想什麽,就聽王哲緊接著又道:“總之今天你是去了最好,不去也得去,去了當然不會是白去。”


    王哲這後頭的一句話語氣顯得有些玩笑意味過重,頓時又衝淡了他前麵那句話中的硬氣,也讓楊陳陡然轉念,一時倒忘了剛才還在生氣的事。


    這是因為,對於愛馬的人來說,位於京都北城外的白蘆泊是一個神奇的存在。


    王哲若能進入那裏,身份可謂不一般。而他在言語間表示一定要帶楊陳去,這其中的用意不言而喻――他有此舉的因由也是楊陳喜見樂行的。


    眼中疑色一閃而過,楊陳沒有爽快答應,而是寒著臉笑道:“在下今天一天的心情都不錯,可都被你剛才那一會兒的功夫給搞臭了。不過我怎麽說也是半個生意人,沒有把生意往門外推的道理,隻是現在你要坐我的車,我可不打算像來時那樣免費載你。”


    雖然隱隱知道這一趟去了,對於自己來說,好處定然是多於劣處,並且這好處還是這身份愈發顯得神秘的王哲給自己帶來的。然而楊陳依舊沒有免了向王哲索要車資的行為,並且他還擺出了被人請求姿態,嘴裏說自己是半個生意人,實際絲毫沒有作為一個生意人,應該對衣食父母表現出應有禮敬的覺悟。


    “酬勞不會少了你的。”


    王哲沒有回旋什麽,信手在懷裏一摸,居然又掏出銀子來,看也不看就將那一錠硬物拍在了楊陳的手心美人天驕。


    能最快摸到的,自然是最容易觸手、塊頭較大的銀錠。楊陳輕輕一掂手中銀塊,將其丟進自己懷間的衣襟夾袋,笑著道:“真是王家有敗兒啊。”


    “你還要負責我的回程。”王哲並不計較楊陳的得了銀子還嘲諷,反倒是眼底浮現一絲發自內心的笑意,“從現在開始,你不能再接生意,並且很可能你明天會預約在今天的生意也做不了了。”


    楊陳輕輕哼了一聲:“我沒你想得那麽搶手。”言下之意,是他剛才丟了的那趟生意仍是很難得的,他仍因此心中有堵。


    話音剛落,他手中的馬鞭便再度揚起。


    ……


    城東宋宅。


    雖說阮洛和莫葉都是第一次進入這處麵積不小的宅所,對一應屋舍布局都陌生得很,不過王哲安排留在這處宅所裏的仆役是很充足的,有嘴即能問呐!出了會客廳不遠,阮洛就招手呼近了一名家丁,讓其引路,去往書房,但依舊不允他幫忙拿賬簿。


    行至書房麵前,走在前頭的家丁開了門,阮洛隨即又使他退去。等身邊隻有莫葉一人跟隨,阮洛才將那一摞賬簿擱在書房內的書桌上,並一本本的翻看著封頁上的文字,似乎是在進行清點。


    莫葉見此情形,心中稍一琢磨,就著手將書房所有的窗戶都推開了,屋內的光線頓時亮了許多,空氣也顯通透。


    而待莫葉做完這些,回到書桌旁時,她就見阮洛已將一摞賬冊全部在書桌上鋪開。那書桌本來就有些異於尋常書桌格局的寬闊,此時桌麵上鋪滿了封麵顏色相近、但標號顯示絕非來自一家商戶的賬冊,忽然一眼看去,不禁讓人感覺有些眼花。


    莫葉定了定神,看見阮洛的目光垂落在桌麵上,也凝住了神,她忽然提醒道:“剛才在來的路上咱們可是說好了,你隻是把這些賬本置於書房,沒說要看的。王三哥走時也叮囑過,隻許你白天看賬本,晚飯後便準備休息了。”


    “王三哥?”正沉浸在思考中的阮洛遲疑了一聲,隔了一會兒才完全回過神來。


    想起這個令他感覺不習慣的稱謂是怎麽來的,他微微一笑,又說道:“我忽然有些希望你的記憶不要那麽好,至少你隻是今天忘記了王哲的話也好。”


    莫葉目色微窘,想了想後輕聲問道:“莫不是遺落了什麽?我跟著你一路過來,見你一直很緊張這摞賬本。”


    “沒有遺漏,不過這些冊子都是那些老板手裏留的孤本,必須謹慎對待。”阮洛溫言解釋了一句,頓了頓後,他又說道:“我剛才在想,是不是可以趁飯前還有一會兒的功夫,把這些賬本的時間順一順,理好了方便明天翻查。”


    “不行。”剛剛還輕言相詢的莫葉態度立即堅決起來。


    不管阮洛是不是已經準備行動,莫葉絕對服從於自己的立場,並在將桌上的全部賬本來回掃視了兩遍後,給出了她的理由:“總共二十七本,即便隻是翻動一下首頁和底頁,就需要不短的時間,若再加上排列順序的時間……阮大哥怕是看大了晚飯前的這‘一小會兒’時間。”


    “那……好吧。”阮洛笑了笑,眼中有一絲無奈浮現。


    動作輕快的將所有賬本又全部收攏到一起,阮洛沒有將它們放在書桌後麵開放式的書架上,而是信手拉開了書桌下的一個抽屜。隻是,他還未放下賬冊,就忽聞一陣異香從抽屜裏浮散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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