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戌很少在她麵前提到伍書,因為程戌認為,她地接近,會給伍書帶去許多麻煩。這是莫葉對程戌的認識,並且她在總結了近段日子裏發生的種種瑣事之後,也有些沮喪的認同了程戌的一部分觀點。


    因為這個原因在前,此時她甫一聽到程戌提了伍書,不禁愣了愣神。回過神來後,聽明白他話裏所指,不禁又失聲問道:“什麽東西?”


    其實,她本該對這樣東西有提前感知才對,因為伍書不會主動送給她什麽禮物,要給,也隻可能是給她主動索要過的東西。


    程戌聞聲隻是微微挑了一下眉,沒有立即回答,嗓音微沉,隻將一開始說過的話又重複了一遍:“你跟我來吧。”


    莫葉稍微遲疑了一瞬,然後就快步跑回程戌身旁。但比起剛才的緊步跟隨,這一次她一直是跟在離程戌稍後一步的位置,不止是在心裏、在現狀裏也與之保持著一定距離。


    而當莫葉再次跟上時,程戌也不再像剛才那樣隻顧自己沉默著走路,此時他一邊走一邊對莫葉說道:“那夜我走之後,立即找了一個地方藏身,沒想到一大早就被伍書找到了。我本來以為他找到我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把我痛揍一頓,卻沒想到,他竟然是來找我猜拳。你知不知道,他跟我賭了什麽?”


    程戌因為雜貨鋪老板的明麵身份,在與常人打交道的經驗上,會比慣常隻在夜間行動的伍書要熟絡許多抗日之鐵血軍魂全文閱讀。但其實像做他這一行,類似情報工作的人,施口令或者轉述命令是常有的工作,連帶著也影響了生活中說話的習慣。


    除了對於非常熟悉的人,例如時常去雜貨鋪叨擾他的葉諾諾,他平日裏都沒有什麽說閑話的習慣。


    程戌本來可以不用向莫葉轉述這些事情的經過。但此時他主動與她閑聊起來,其實是帶有目的性的。他感覺到身旁這丫頭對自己已心存很大疑忌,怕是隻有多跟她聊一點關於伍書的事,她才會沉下心一些。


    總之隻要東西送到就好,這件事一定不能生枝節,否則待老五回來,可能就真要把他往死裏揍了。


    想到伍書那近乎瘋魔了一樣的找人功夫,程戌禁不住微微皺眉。


    他意識到身後跟著的人一直在沉默,自己剛才說話時的聲音不算小了,卻遲遲不聞她回答。他這才轉頭看了一眼,就看見了那張極為年輕的臉龐上,沉靜著的疑色。


    程戌後知後覺的意識到。莫葉今天的著裝有些奇怪。細思之後,他默然在心裏羅列出這個女孩近段日子裏的遭遇,因之隱隱心生一絲憐憫,腳下步履也稍稍慢了一分。


    但這絲憐憫沒有在他心裏停駐多長時間,很快就滑過了。他的腳步頓時也加急了些。


    回頭看向前方,繼續向目的地疾步,雖然未得到莫葉的回應,程戌仍繼續著他的話題,緩慢說道:“他與我猜拳,輸了後。他喃喃說了句‘我地堅持或許是錯的’。哼!連我都不知道他在想什麽,你怎麽可能知道。”


    程戌說話還是那種調子,莫葉並不以為意。也沒有開口問之前他提到的那東西究竟是什麽。她保持著沉默,但片刻後她腦海裏忽然閃過一道光,隱有所思。她的心也頓時突突跳得快了些許。


    漸漸的,她感覺程戌的腳步稍稍慢了一些,而在她的視線前方不遠處。一塊突起於沙地上的古怪海岩尖上,筆挺站著一個青衫少年。


    少年看見程戌後。不再等在原地,即刻跳下岩石,迎麵走了過來。


    注意到他手裏拿著的一個盒子,莫葉目光凝了凝。


    這盒子正是前些天,程戌給她送藥時,封裝藥甕的那一個,但莫葉不認為裏麵還裝著藥甕,她此時隱隱然激動起來的心情,也全然沒有琢磨程戌做事習慣的意思。


    程戌接過走近來的青衫少年遞出的盒子,沒有遲疑,即刻在莫葉麵前掀開蓋子。


    盒子裏放著一隻乳白色的小瓶子。


    莫葉的額頭冒出了一層細汗。


    程戌看見莫葉臉上情緒的急速變化,他隱約料到,她對此物意味著什麽,是心知肚明的。於是他又將手中的盒子稍稍向她眼前托近寸許距離,好讓她能夠將盒中物看得更清楚些。


    莫葉雖然情緒激動起來,但程戌的精神和心智仍都是十分平靜以及冷靜的,絲毫不受莫葉情緒地起伏所影響。


    他保持沉默地等待了片刻,見莫葉的心神稍定,再才緩緩說道:“伍書沒有說把這個送給你的原因,隻要我特別轉告你,先看信再拿瓶,想必他要說的話都寫在信裏了。”


    莫葉眼瞳微動,這才注意到盒中瓶下壓著一張對疊了兩重的紙。她深深吸了口氣,壓抑下心中情緒,抬起手依言先去拿盒中那封信,卻發現自己的手已經在抑製不住的微微發抖了。


    取出信紙,她的手失控的一抖,沒有信袋為封的信紙順勢展開,折痕輕淺,看來寫信的時間離此時並不遠。


    ……


    瓶子裏外有兩重陌上藥香最新章節。根據我的經曆觀察,此雙層瓶的焊接手法,是廖世的特長。因此,其中或有古怪劇毒之物,在未見到廖世本人時,你最好不要輕易打開。


    這也是之前我對你說,沒有人願意收留這東西、以及我不願意把它給你的原因之一。


    練習時,可以去雜貨鋪,過程中,可以驅走程戌。雜貨鋪有我留下的賬本,每日簽之,代我審視程戌,莫敢欺你。


    ……


    這是莫葉第一次見到伍書寫的字,他的字跡遠比他的相貌要俊秀。信上有三段句子,莫葉每讀一段時,心生的情緒都是不同的。


    當她讀到第一段,心裏生出了躁動的好奇,這也是屬於她這個年紀的人常有的心態,越是他人告誡不可做的事,就越是忍不住去試一試。但當她讀到第二段時。她感受到了來自伍書切入心神中的擔憂與叮囑,那絲好奇得以退卻一些。


    而當她讀到第三段時,她才是徹底感動於伍書的細心關照,眼中不自覺濕了起來。


    看著信上筆觸輕重分明有度、一筆一劃宛轉中透著灑脫的字跡,莫葉記起伍書曾說過,他家在遭遇劫匪屠殺之前,是書香之家。


    在讀完這封信後,莫葉不禁在心裏想:或許時至如今,伍書的身份已經大為改變,但他向往讀書人的心。仍舊保留在他家出事之前。


    莫葉忽然又想起,她一直有一個問題想問伍書,但一直沒有當著他的麵問出口。


    這個問題就是:“總有一天。伍書不用再穿上那一套宛如長在皮膚上的貼身黑衣,在夜深人靜時飛簷走壁執行特別指令,那時候的他會做什麽呢?”


    正有些微出神之際,她忽然聽到程戌的聲音穿插過來。


    “你這樣看信可不成啊,伍書特別寫給你的信。現在不止是我,連我身邊的小跟班都全看見了。”


    莫葉聞言微怔,自己手捏信紙的邊沿,淩空抖落開來,站在自己對麵的程戌的確可以從反麵,看見信的全內容。


    雖然從他那邊看。字都是反的,但像他這樣精技特職傍身的人,這麽幾行字即便反過來寫。也該是不會對他造成閱讀障礙的。


    莫葉迅速將信紙折了幾道塞進懷中,她看向程戌,就發現此時的程戌已經釋下了之前臉上那種冷峻情態,有些還原到那雜貨鋪老板的樣子了,嘴角斜斜勾著一絲笑。


    莫葉沒好氣地道:“你何以戲謔我。這信沒有封,難道你之前就沒偷看過?”


    “程某不齒於這麽做。”程戌說到這裏。側目掃了一下站在他身旁,被他稱為小跟班的青衫少年,接著又道:“但我好像一直被人想得很無恥。”


    麵對程戌的掃視,青衫少年一臉無視的態度。


    莫葉則想起程戌那晚對她做出的事,嘴角勾了勾,流露出一絲鄙視:“你剛才可以回避。”


    “我倒是想,但來不及了。”程戌一臉大言不慚的表情,“我不想再告訴你,我的目速有多快。”


    他身邊的青衫少年這時臉上神情終於也輕微變了變,像莫葉那般,嘴角流露出一絲鄙視。


    程戌輕歎一聲,不知是在感懷什麽,然後他收了玩笑之心,神情有些淡漠地說道:“你別小看了伍書的心思。我還是告訴你吧,這信紙有個雅號,叫‘風過留痕’,是用礦油泡過的,離開某種密封環境後,三個時辰內,可以印上任何痕跡。我哪裏敢碰,我何必冒著被他回來後揍死的可能偷看這幾行字。”


    “竟然……”莫葉差點沒忍住,把那信再掏出來看一遍,“……這麽神奇?”


    程戌抬了一下空閑垂著的那隻手,做出勸止的動作,然後肅容問道:“那信上第一段最後九個字,你牢記了沒有?”


    莫葉望著他,斂容正色點了點頭隨身山河圖全文閱讀。


    “那好,瓶子你拿去吧!”


    程戌再將手往前遞出一些,等他看著莫葉把瓶子拿到手,他緊接著又說道:“伍書怕我欺負你,讓你在拿到瓶子後,留下一句話,證明我履行了他的托付。你想一想,別在這個時候損我,否則伍書回來了我會很慘。”


    那乳白色的小瓶子真的很小,現在莫葉的手骨板還沒完全長開到成年人的極限,但也已經能完全將其握在手心了。感受著瓶身的微涼感覺,莫葉慢慢摩挲轉動手心的瓶子,同時盯著程戌看了幾眼,忽然說道:“你這算是在求我,還是在威脅我?”


    “看來你還真是在為那晚的事記我的仇。”程戌漠然一笑,“罷了,你想怎麽擺弄我,隨你下筆,我等不起你了,我還有事忙著要回去呢。”


    他說完這話,轉過頭看向身後側的青衫少年,伸出手來:“筆。”


    青衫少年從袖中取出一支小竹筒,從裏頭倒出一支毛筆,在遞給程戌的同時還問道:“程四哥,你晚上做了什麽?”


    這是他在莫葉麵前第一次開口,他的嗓音微微有些沙啞,但並不難聽。而聽他忍不住開口說的這句話,明顯是充滿好奇意味的。


    “我當然不會做什麽壞事,否則你那五哥早把我活剮了。”程戌佯怒斥了一句,“不關你的事,就少打聽。”


    訓完“小跟班”,程戌轉回身來,他捏著手中那隻筆的筆筒,張口以門牙咬著筆的末端,輕輕扭了一下,然後又以筆尖朝下淩空甩了兩下,再才將毛筆遞到莫葉眼前,道:“寫吧!”


    莫葉冷不丁說道:“我不是你審訊的犯人。”關於那晚的事,即便程戌說她記仇也行,總之她是不會輕易忘記的。


    程戌微微一怔,旋即以雙手將筆奉上,又道:“請。”


    莫葉這才接過了筆。


    她沒有立即落筆,而是倒過筆盯著那簇蓬鬆的豬毛筆尖,看了一眼,竟見不需要蘸墨,筆頭自然已經吃飽了墨汁。


    莫葉很快想起程戌剛才扭動筆杆的動作,懷疑到筆筒裏有玄機,也正是在此時,一滴墨汁從她倒立過來的筆管中墜落出來。


    莫葉心裏隱隱早有此預料,所以很及時的身形後傾了一下,避過這滴墨汁掉落在自己身上。


    而將手托為桌麵,端著盒子,等莫葉在裏頭留下筆跡的程戌則是手一縮,訝然道:“別玩了。”


    看著程戌臉上一閃即過的忌憚,莫葉心中好笑,暗想:早知今日,你可後悔那夜的作為?但她很快又轉念想道:這程戌明知今天無顏對我,但為了伍書的交托,還是準時來找我,這算是他嚴於紀律,還是與伍書的誼情恒固所致?


    伍書所在的組織,究竟是一個什麽樣的地方呢?


    莫葉表麵上未動聲色,隻是沉默著凝了凝目光,看樣子似乎是在琢磨手中那支筆的奧秘。


    片刻後,她將倒著拿的筆扳正過來,不再潛意識裏懼怕程戌,而是主動走上前一步。程戌手掌托著的盒子裏,墊著一張紙,莫葉執筆壓下,迅速寫了四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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