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阮洛自己摁著額角的樣子,似乎身體感覺不適,莫葉才忽然想起來,早上她出門時,阮洛也正準備去金家一趟,但等她在外頭轉了那麽大一圈回去,他還待在家沒出門……莫非是發生了什麽事?


    不過,如果他是因為身體緣故而沒出門,那宅子裏的白桃絕不會讓石乙拉著他就往外頭走才對。


    心裏念頭一轉,莫葉不再管背後樓廳裏那群追逐嬉鬧的人,走近阮洛身邊輕聲問道:“是不是哪裏覺得不舒服?”


    “有點頭疼。”對於莫葉的關心問詢,阮洛的回答十分直白。鬆開揉著額角的手,他看了一眼樓下正在追打嬉鬧的那些人,又對莫葉說道:“我不礙事,不要因此影響大家的心情。”


    自從三年前莫葉被好友安置在他身邊,除了最初那幾個月相處起來存在些磨合,之後的兩年多時間裏,他待她親敬正如兄妹,身體上若偶感不適,在她麵前也不再有絲毫故意的隱瞞。


    完全接受她的照顧,實際也是一種信任的表達。


    此刻立即帶阮洛回去,於此間氣氛的確有些不適。並且,作為享樂場所,東風樓雅間的環境絲毫不比宋宅那些普通屋舍差,且明顯有許多優勝處三界仙書最新章節。若一定要論缺點,或許隻有一處,那就是樓間空氣裏淡淡浮著的那種脂粉香明顯了點。


    想到這些,莫葉略猶豫了一下,即點頭道:“那我先帶你回雅間歇一會兒。”


    兩人回到剛才為了避離“迎親戰場”而讓樓中侍女們布置出的雅間裏,此時離東風樓每天的正式開張時間,還有大約半個時辰,除了樓下那群人正在打鬧的聲音,四周一派安靜氛圍。


    而樓下那群人雖然在鬧。那些花樣女子們可能會在鬧騰的過程中,不自覺地流露擺弄出東風樓做生意時取樂客人的那些花樣,但她們此時的心境,一定是真實的。


    送走一位姐妹的惆悵感,被歡聲笑鬧遮蓋,而得見一位姐妹終於覓得良人,獲得幸福,不用再愁下半輩子的生計問題,她們為她慶幸歡喜,這種情緒亦從歡聲笑鬧中沁透出來。


    此時的東風樓內。氛圍極為接近一個剛剛辦完喜事的普通大宅戶。


    雖然這喜悅來得有些突然,但實際上新郎官胡尋為此籌劃了一個冬季,他雖然姓胡。卻不是胡來的性子。


    待到開春,他的決定亦破開冰寒和外界眼光,帶著十幾車聘禮跑了數百裏的路來到京都直接堵在東風樓大門口。這樣隆重的排場,以及新郎官被堵在新娘子房門口,舌戰群姝不肯退的決心。已然昭示著這件大喜事雖然來得突然,但的確靠得住。


    更別提之前新郎官胡尋為了打開東風樓第一道大門,命家仆高舉官方檢批婚書的行為了。


    並且今天的事,除了真實性毋庸置疑,它還昭示著另一個事態趨向,十一娘陸紅鯉的出嫁。給東風樓眾紅姝今後的人生帶了一個好頭。


    此後若再有樓中女子出嫁,即便排場上趕不到胡家,也不可能差得太多。而對於此樓間的女子來說。幸福能趕上陸紅鯉的一半,便已足夠了。


    此時身處此樓中,雖然莫葉和阮洛都算外人,卻也不難感受到這群身為歌姬的賣藝女子,慶祝和期望普通人幸福的心情。倆人即便沒有再去樓下參與到那場嬉鬧中。此時他們心裏也是感覺欣然的。


    待阮洛坐下,莫葉搓了搓手掌。暗自催動乾照經功義在雙臂經絡間流轉,一個過往之後收斂,雙手食指已經變得十分溫暖,然後她就伸出雙手,各展三指摁在阮洛額頭兩邊穴位上,輕輕擦揉起來。


    宋老爺猝逝後留下的產業頗豐,阮洛每天都要耗費不少時間精力去打理。雖然如今他手底下也已培養出好幾個得力助手,不需要事事都由他親自出麵,但逢到一些重點決策,總商會旁係的數個分會必須顧攬周全,視角要放得夠開,作為商會掌舵人要勞苦的心神也是不小。


    阮洛的身體本來就不太好,事情一多,也容易惹來小恙煩擾,特別是容易犯頭疼。


    三年前阮洛花了一個多月時間,把葉府的事撫平,兩家的來往便變得比較密切起來。葉老爺自三年前墜馬之後,得了一道聖旨,不必再去太醫局任職,隻待在家開醫館,又因為兩家愈漸親善的來往,便撥了一半精力在為阮洛調理身體的事情上。


    近年來,阮洛雖然每天要耗費很多心力用來管理舅父遺留下來的產業,但另一邊有了來自葉正名親手調配的食療組方,現在的他身體狀況已經差不多與常人無異,唯獨犯頭疼這小恙還未有太大改善。


    葉正名對此其實早就下過診斷,但他給出的不是藥方,而是幾句話。他認為這是阮洛擔著壓力太大造成的症狀,放鬆精神自然可以不藥而愈。


    不過,就目前看來,以他的性子要做到這一點,除非撒手把宋老爺留下的產業扔掉一半才能做到。


    如果阮洛的身體狀況到了不堪承受工作之重的時候,將手上的一些產業賣掉,也未嚐不是一種適合的做法異世醫仙。宋老爺如果在天有靈,肯定也不希望他唯一的外甥再走他那條活活被生意之事累死的不歸路。


    但不論是穩固生意上的事,還是撒手,這兩項變動都不是一句話就能辦妥的,還需慢慢計算。


    莫葉也曾在聽了葉正名的“言診”後,勸阮洛適量放手一些生意,而待阮洛把他心裏的打算、以及這些繁瑣的顧慮說出來後,她就沒有再多說什麽了。生意上的事她幫不了他什麽,那她便隻有用自己能想到的辦法,為他稍微舒緩一下身心。


    這原本也是王哲最初將她安排在阮洛身邊所寄望的任務目的。


    莫葉初時給阮洛按摩頭部時,阮洛還感覺有些不自然,從內心深處而言,他對她的身份還是略有存疑的,因為她的介紹人竟是王哲,也是因為這一點,他從一開始就沒把她當仆人派用。


    但漸漸的,他開始接受了莫葉地這種服侍,隻因為她的手法,實在讓他覺得舒服。


    近些年裏阮洛雖然常與商界幾個大老板來往,同桌吃飯也是常態,但他基本上不會涉足風月場,他這行事作風也已在京都商界傳開了。不過,他如果真的常去過那些地方,可能會忍不住把莫葉的這種手法,跟勾欄坊間的女子牽一牽了。


    莫葉的指間技法,除了跟葉正名討教過醫科穴位要義,以及她自己長久練習乾照經而總結出的一些對穴位感應的領悟,還的確從東風樓裏十多個姨母這兒取過經的。


    然而她精心學習這些,隻是為了服侍一個人。


    並且她的指法奇特之處,除了技巧之外,還有指間淡淡蘊著的一絲乾照經功力。這是無人可以取代的,隻是沒有練習過這類功夫的阮洛無法體會辨別罷了。


    摁揉了一小會兒,莫葉感覺指頭有些僵,手上溫熱也開始渙散,她便收了手,準備再運功一周,卻聽到阮洛舒了口氣,含笑說道:“我好多了,你也歇一會兒吧。”


    莫葉搓了搓手,這次她沒有再行功,然後就在阮洛對麵坐下,溫言說道:“剛才她們也真夠能鬧的,還好那個姓胡的定力夠足,不然可能真要被趕出去了。隻是有些苦了你,也要來湊這份熱鬧。”


    “大喜事,自然是越熱鬧越好。”阮洛敲開一個核桃,倒出核桃仁在一隻小碟子裏,推送到莫葉麵前,微笑著又道,“隻是喜訊來得突然,倉促間來不及籌辦什麽,否則我必定把咱們家那一大幫子人全都帶來,好好給胡尋來個下馬威。”


    甫一聞言,莫葉差點一口茶水噴了出來。


    強定心神咽下茶水,莫葉感歎道:“你這話聽來,好似要找胡尋報仇似的。”


    “‘仇嫁’這習俗,本來就已在民間延續很久了,隻是不知道京都具體怎麽辦。在南方城郡,便是娘家人越刁鑽,越顯得新娘子身份尊貴。”阮洛略思索了一會兒,然後含笑繼續道:“女子出嫁,此後便是夫家的人了,所以娘家人在這一天再怎麽刁難新姑爺,也是不計嫌的。”


    “說得也是。”莫葉伸指拈了半顆核桃仁放入口中,慢慢嚼了嚼,忽然又道:“不過,我那九個姨母一起發力,這種擋嫁的功力怕是難有人抵擋了。”


    “的確……很特別。”想起剛才一眾女子刁難新郎官胡尋時的情景,那種種既犀利又有些露骨的言辭,阮洛的臉色不禁古怪的一瞬。淺啜了口熱茶,稍定心神,他緩緩又道:“其實民間還有許許多多‘攔嫁’的遊戲,如果都擺弄出來,也是很厲害的。”


    “哦?”莫葉眼中流露出新奇神情。


    但不待阮洛再開話匣子,兩人隱約感覺到,樓下那種透著喜悅的鬧騰氣氛有些變了,兩人頓時也收了玩笑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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