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說什麽呢?”就在三娘一番話剛說完,石乙沉默著還沒回應時,紫蘇的聲音忽然串了進來。


    石乙抬眉看向紫蘇,見她臉上沒什麽輕鬆表情,恭順地喚了一聲“小姨”就再沒了別的話。自從開始獨立主持打理東風樓的事務,紫蘇給他的感覺,越來越靠近女強人陣列。


    三娘倒沒想那麽多,隻覺得她這個七妹隻是漸漸向著九娘的性子靠近,但這也是身攜事務的推動所致,七妹骨子裏還是那個刀子嘴豆腐心的七妹姝秀。東風樓今天輕輕鬆鬆搞定巨額收入,應該能有幾天清閑,七妹繃著的精神應該可以舒緩些吧?


    “嘿嘿”笑了兩聲,三娘沒理會她剛才說的話,隻著重於眼前,瞅著紫蘇問道:“我們在聊去哪兒玩呢,你不準備給我們所有人放假?”


    “你倒是玩心轉得快。”紫蘇盯了三娘一眼,板著臉道:“三姐,你剛才跟石乙聊的那些話,小妹可都聽見了,什麽讓樓裏所有人都癱三天也值得,這叫什麽話?”


    留心細看,不難發現,紫蘇雖然板著臉,但嘴角眼角都已經開始憋著絲笑意了。


    三娘自然也發現了這一點,隱隱感覺紫蘇在玩她,但她一時還猜不清她心裏真正在想著什麽小戲法。心下暗暗忐忑,三娘嘴麵上開始有些耍無賴:“幾句玩笑話,能當真麽,別當真嘛!我的樓主大人。”


    “剛才叮囑你轉告小乙的事,全都忘了?一起玩心就忘正事。”三娘那“樓主大人”四個字一出口,紫蘇臉上的“磚”麵已經快要繃不住了。強裝說出這句話,她終於忍不住笑了。


    石乙也笑了。盡管他知道那聲“樓主大人”的真正意思,但這意思不同而發音熟悉的四個字,有一瞬間還是勾起了他在前世的某些記憶。趴在互聯網某處稱為“論壇”的地方灌水掐架。那可真是歡樂多多,並且樓主大人還有更歡樂的一種稱法。


    然而此時的三娘反而冷靜下來,盯著石乙一字一句認真說道:“真是差點忘了,小葉子剛才走時,約了你去‘四海樓’吃晚飯。”


    “啊?”石乙抬頭看了看天色,詫異道:“不早了。她沒回宋宅,還在外頭吃什麽晚飯。”


    三娘擺擺衣袖道:“這我就不知道了,她似乎真是找你有什麽事,挺急呢。”


    “我知道了,這就去。”石乙說罷就要走,不過在臨轉身之際,他又掃了紫蘇和三娘兩眼,咧嘴一笑道:“去哪兒玩,等我回來了,可不能瞞著我。也得算我一份。”


    “要不是見你有事,我現在就想收拾你。”紫蘇白了他一眼,“等你回來了,我再繼續吧。”


    ……


    莫葉剛剛換下那件袖子被扯掉一邊的衣服,就立即回來,幫白桃塗藥油。塗著塗著。她隻覺心裏的歉疚愈發重了。


    差點落水的事,說到底是她的失誤。沒想到剛移居新地,就惹出了這麽大的岔子,她一時隻覺得無地自容,並對今後在這裏生活下去的信心產生了一絲動搖。


    阮洛付了醫資,同時吩咐那個送郎中回醫館的家丁細心些把藥帶回來,再等他轉身回到屋中時,就看見了莫葉滿眼的歉意。


    “莫葉,你無需把責任全怪責在自己身上,在此事上。我也有做得不妥的地方。”阮洛開口,像稱呼白桃那樣稱呼了莫葉的全名,語態溫和平順,似乎已經習慣如此。


    頓了頓,他又道:“我應該先喊你一聲。不該等到離得極近時,才忽然出聲。”


    聽到阮洛所說話語,莫葉想到今後自己還擔負有‘照顧’阮洛的責任,卻在第一天住到這裏時,就差點把阮洛拉下水,她心裏更亂了。


    “我……”莫葉不自覺的口齒打結起來,“是我不該去水邊玩。”


    “既然荷池修在了宅院裏麵,當然就是修給人玩賞的,你說的這個理由不是擔責任的重點。”阮洛很快搖頭否定了莫葉的話。


    想到剛才在離開荷池邊,三人唏噓不已時相互間了解到的一個問題,他不禁歎了口氣,又說道:“我們三個人水性都不佳,以後要多加小心了。”


    “是重生之璟瑜全文閱讀。”


    屋中兩女皆應了一聲,心緒微戚。


    這個家今後就是自己做主了,阮洛一念至此,不禁思考起家宅中存在溺水隱患的對措。但在思酌片刻後,他仍沒有什麽頭緒,隻能暫時將此事置下。


    一念滅繼而一念起,他看向白桃,道:“今天幸虧有白桃幫襯了一把,卻拖累你因此受傷,實在對不住。”


    白桃不敢邀功,微低著眉輕聲道:“為家主效勞,是婢子的本分。如逢您有所需求,婢子必當竭力而為。”


    莫葉在旁聽到此言,不由得想起在來這兒之前,王哲解釋過的一些事。


    這宋家的老主人似乎是年輕時太在意生意上的事,因而忽略了一些自己的家務事。家業做大後,人整天如泡在了生意裏一樣,愈發抽不開時間料理這些。


    而這宋老爺偏偏又是個不肯湊活的脾性,如此一拖再拖,年近四十的人,家裏正室妻主還缺著,妾室就更是沒影的事了。


    前月,宋老爺不幸猝死於商旅途中,名下產業無所寄望,最後隻能依照例律,轉到了他唯一的外甥阮洛名下。


    阮洛剛剛接手宋老爺的產業,一應手續尚且沒有完全辦妥,白桃在這個時候就開始稱他為家主,雖然這是今後必然會成的稱謂,但此時稱呼出口,總還是顯得有些欠妥。


    而莫葉早有所料,這位阮公子似乎不太習慣某些主仆講究。


    果不其然,阮洛被白桃一路這麽稱呼過來,此時有些忍不住了。便溫言道:“白桃,以後你就與莫葉一樣,稱我一聲阮大哥即可。”


    莫葉心裏忽然起了一個念頭:也許直到以後阮洛完全繼承宋老爺的產業,也未必會習慣用‘家主’這個稱謂。


    阮洛的話音剛落。白桃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微垂著的頭忽然抬起了一分,下意識搖了搖頭,道:“不……”


    她才剛說了一個不字,阮洛突然重重打了一個噴嚏,將她後麵的話也打斷了。


    阮洛揉了揉鼻子,有些顯出孩子氣。


    “我還是到別處待一會兒吧。”目光不留痕跡地在桌上那瓶拔了瓶塞的藥油上掠過。他搖搖頭,嗓音變得有些朦朧,不知是不是因為那一個噴嚏的緣故。


    拾步而出,在剛走到門旁時,他又轉過身來,對屋裏兩女叮囑道:“這幾天白桃就別做事了,好好休息。另外,莫葉有什麽不明白的地方,可以向白桃請教,也可用這幾天的時間著手熟悉一下。”


    莫葉明白阮洛話裏的意思。聞言即認真點了點頭,然後轉頭對白桃說道:“白桃姐姐,小妹剛來,有很多地方都不懂事,還請白姐姐以後多賜教。”


    白桃遲疑了一下,終是點頭微笑著道:“那好吧。你我就此姐妹相稱,今後相互幫助,隻為服侍好家……呃……阮大哥……”


    話剛說到這兒,她下意識朝阮洛看去,卻發現剛剛還站在門口轉身看來的人不知何時已經離去無蹤。


    莫葉仔細地幫白桃塗好藥油,那個送郎中回醫館去的家丁也已回來了,從家丁那兒接過包著草藥的三團牛皮紙包,白桃就帶了莫葉去了廚房。


    顧慮到湯藥的氣味可能會串味到阮洛的飯食中,白桃準備在廚房外麵生爐子煎藥,莫葉正要幫忙。卻見白桃已經單手將爐子拎到了廚房外。


    因為阮洛每餐的進食量並不大,而這宋家的宅子雖大,卻沒有別的需要服侍的主人家,所以廚房隻啟用了幾隻小泥爐九界逍遙。這種小燉爐比溫酒用的廣口爐要高許多,整個拎起來也是很有些重量的。


    莫葉看著白桃雖是以單手拎著爐子。可腳下步履仍又穩又快,禁不住感歎了一聲:“白桃姐姐,你的力氣真大。”


    “我比你年長幾歲,與你相比,力氣自然顯得強上幾分。”白桃側目看向莫葉,眼中已經聚了滿滿的笑意:“我的力氣雖然比不上家宅裏的那些莊丁,但隻是做這些小活兒還是沒有問題的,你力氣還沒長起來,就先別跟我爭了。”


    莫葉一想也對,微笑著點點頭,便沒有再多想其它。


    既然生火的爐子已被白桃搶先拎了出來,接下來的活,莫葉是怎麽都不肯再勞煩到白桃動手了。


    不過,考慮到接下來生火煎藥的活,一隻手的確也不方便做,白桃便沒再爭了,隻微笑著站在一旁,看著莫葉蹲在爐子前生火。


    廚房裏一直存有活火,這算是給了莫葉一個很大的便宜,因為她一直都還沒習慣使用火石。


    很快將爐膛裏的軟柴燒旺做底,再填上碎劈柴,架起藥罐……天將將黑下來時,藥罐子裏的湯藥已經開始沸騰,爐膛裏的明火卻漸漸弱了。


    藥罐子裏開始發出“咕嚕嚕”的水泡泛漫聲,莫葉則沒有再往火勢弱下去的爐膛裏添柴。拍拍手站起身,她正好看見白桃從廚房裏走出來,即含笑說道:“就著爐子裏的炭火底子再熬一小會兒,藥即算熬好了。”


    其實從莫葉手腳利索的開始填柴熬藥那會兒起,白桃就覺著有些新奇,煎藥是一項很考驗耐心和細心的活兒,白桃因此而有些好奇於莫葉年紀輕輕,身後可能會有著怎樣地經曆。


    既是王哲安排到阮洛身邊的人,應該是差不到哪兒去的,隻是看這丫頭的目光清澈直白,似是很單純的樣子,然而她所會的本事,又不像有多麽簡單。


    心中遲疑了片刻,白桃終是沒有將這份疑惑問出口,隻是微笑著道了聲謝。接下來,白桃便喊來一個廚房裏的夥計,幫忙看著爐子裏的火,她則領著莫葉向一處園子行去。


    見此情形,莫葉忍不住問道:“白桃姐姐。是快到晚飯的時間了麽?”


    “還有一會兒工夫。”白桃笑了笑,柔聲道:“眼下有閑時,我帶你熟悉一下這處宅子。天將全黑了,至少先讓你看看你今後要住的屋子。”


    莫葉眼中流露出新奇神情:“不是你提到。我差點忘了。”


    “嗯,下午的事兒太多,所以我也有些怠慢了。”白桃含笑說道,“來不及問你的喜好,我就按照自己的想法布置了,希望你也能喜歡。”


    莫葉重重點了點頭。不言其它,隻滿心感激地道:“謝謝白桃姐姐。”


    身為宋家宅院裏的大丫鬟,白桃在一眾仆人之中是有一些指派權的。宋宅裏的仆人見了白桃,也都是主動頷首打招呼,而每當此時,白桃都會向那些仆人介紹一下身邊新來的丫頭。


    莫葉緊跟在白桃身邊,看著這一幕幕,暗暗對白桃心生些許敬意。看得出來,白桃雖是仆人,在宋宅待的時間怕是不短。


    一路走來。不知為何,莫葉心裏不自覺的想起葉府裏的一些境況。確切來說,是她將宋宅的境況與前兩天她待過的葉府比較起來。


    在莫葉所秉持的衡量標準裏,宋宅的仆人相互之間的關係,還是會顯得過於規矩和有些冷硬味道。相比而言,葉府裏的那些仆人。做完手頭的事,就會比較肆意的聚在一起說天吐地、稱兄道弟,顯得親和融洽許多。


    此時的莫葉尚不清楚,其實像宋家這樣的仆人關係已經算是很融洽了,如果用她的眼光去衡量某些深宅大院裏的是是非非,那恐怕會令其如墜幽冥深淵中了夫君附上身全文閱讀。至於葉正名家,那尚且還算不上是深宅之治,京都也就一個葉正名,這般放縱仆從。


    去過白桃引路至的一處廂房看了看,一應布置簡單但很周全。周全到房間裏置有一個梳妝台,莫葉對其還感覺有些不知道該怎麽用。好在隨後莫葉便得知了白桃的房間就隔在幾間屋子之外,以後若有事向她討教,會非常方便,她也就安心下來。


    不過除此之外。這一趟行走還讓莫葉意識到別的兩個問題。


    第一個問題就是,她今後要學習著女裝綰環鬢。這兩件事對女孩來說,應該是很簡單基礎的本領,但對莫葉而言,目前是覺得新奇陌生的,而今後或許需要一段時間的適應。


    另一個問題就是她來宋宅,竟是什麽也沒帶的。但轉念一想,自己如今已經沒有什麽私人物品了。那些承載記憶的東西,全都在起火的老宅中焚毀。想到這裏,她的心情不由得有些黯然。


    也許是天色漸晚,成了遮掩,白桃並沒有注意到莫葉神情上的陡然低落。引領著她去過住所,隨後白桃又帶她去往書房。按照白桃的說法,從自己的住所到阮洛常在的房間,應該是莫葉以後常會行走的路線,所以需要當首熟悉。


    等白桃帶著莫葉來到書房,卻見書房裏一片漆黑,反而是旁邊挨著的一間屋舍裏亮有燈火。


    那燈火並不太明亮,卻正在移動,不免容易讓人觀之而想到詭異處。


    莫葉隨了一部份師父的脾性,不相信鬼神靈異之說,自然不會將這種所見往那種事情上想。她倒是很容易就想到,八成是阮洛或者別的什麽人在裏麵。


    白桃是宋家資曆不淺的大丫鬟,經曆的事多了,做事風格沉穩,膽子自然也會強硬許多。她自是不怕,倒是有一絲顧慮的看了莫葉一眼,見無異樣,然後就要伸手去叩門。


    可就在這時,屋子裏忽然傳出一聲鍾聲……


    站在門口的兩名少女皆是身形一抖,不知是不是被嚇到。


    屋子裏怎麽會突然響起鍾聲?白桃下意識與莫葉對視了一眼,下一刻,她沒有猶豫,也沒有再繼續敲門,而是直接一掌把門推開。


    “吱——”


    門內沒有上閂,而隨著門的推開,屋內原本是背向屋門而立的那個人也轉過臉來——確實是人、確實是阮洛。


    “唔……”阮洛也有些意外於屋門地突然開啟,不禁輕疑了一聲。不知道他剛才在屋裏幹什麽,竟然聚精會神到絲毫沒有覺察到屋外漸漸走近的一對腳步聲。


    “是你們兩個。”單手托著燭台的阮洛認出了屋外兩人,微頓之後就招了招手:“進來吧。”


    在屋門完全推開後。看清了屋內景象時,白桃不禁呆了呆。不是因為她見鬼了,也不是因為意外於阮洛在裏麵,而是因為她看見了阮洛身邊那個怪異的事物。


    莫葉也看見了那樣如箱子一般的東西。不過她在愣了一下神後,很快便將其與不久前阮洛才跟她提到過的那個晴雨時鍾聯係到了一起,神情漸趨平靜,拉著白桃的手就往裏麵走。


    剛才突然發出的鍾聲,明顯就是從這箱子裏傳出來的,而直到莫葉與白桃一同步入屋內。那鍾聲才停歇了。莫葉下意識裏默記了一下鍾聲的次數,大約是敲了七下。


    白桃走到阮洛跟前,福了福身,旋即告罪道:“阮大哥,對不起,我以為……”


    “無妨。”


    白桃的話才說了一半,她就看見阮洛衝她擺了擺手,她明白過來,沒有再說下去夢回西夏婆娑飄幻全文閱讀。


    阮洛把左手端著的燭台移到右手,然後靠近身邊那看起來頗為怪異的‘大箱子’。令其在燭火照耀下能讓人看得更清晰些,他隨即又道:“既然這麽巧,你們都來了,就一起來看看吧。”


    這口‘大箱子’在白桃的眼裏,可謂是陌生至極,亦古怪至極。然而莫葉在盯著‘大箱子’看了幾眼後。腦海裏又想起剛才那七聲鍾響,她忽然有些明白過來,脫口便道:“這應該就是……你之前說過的‘晴雨時鍾’吧?”


    阮洛微笑著點了點頭,示意莫葉和白桃可以再走近一些看,同時他又緩緩說道:“莫葉,你熟知時辰的計算規則,應該不難看出這種時鍾的計時方式。”


    大箱子…不,應該是看起來像一口箱子的晴雨時鍾,全身如尋常木箱子那樣有六個麵,但它隻有五個麵是方形的。處於正前方的那一麵則嵌有一個圓形的盤。


    而在那個圓盤一樣的正麵上,嵌有一圈莫葉不認識的符號。具體來說,那些符號應該是有所釋意的文字,卻不似昭國文字。


    圓盤的正中,有四根尖削的木片。不僅長度不一,而且還沒有並攏到一起,其中最長的那支,正在慢慢轉動,其它三支則像是定住了一樣。


    阮洛的目光隨著莫葉的視線所指而微微移動,同時他又手指那圓盤上的一些古怪之處,慢慢開口做出一係列的解釋:“這四支都被製造者命名為時針,它們地移動代表時間的流逝,它們所移動的長度,則衡量時間流逝的長短。最長的一針為秒,憑長度劃分,依次下來,是分、時、定。周圍的這一圈,則是時標。”


    見莫葉眼中迷惑神情在自己解釋一番後,反而愈顯深沉,阮洛忽然調轉了話題,笑著說道:“這種時鍾是來自海外一個叫做‘德瑪尼’國度的匠人創造的,上麵的時刻規則,用的也是德瑪尼國的計時標準。”


    莫葉慢慢轉過頭看向了阮洛。


    阮洛略頓了頓,然後繼續說道:“在我們這兒,鍾聲隻會在寺廟或者慶典中響起,而德瑪尼國人將鍾聲封在這樣的時鍾裏,又經由海上貿易將這樣東西送入我國境內。商人之間對此有種說法,叫做‘從海上帶來德瑪尼國的鍾聲’。”


    聽到這裏,莫葉不禁感歎了一聲:“還真是奇特啊!”


    見莫葉把視線從時鍾上移開,看向自己後,雙眸漸漸亮了起來,阮洛隱隱覺著有趣。隻有聽故事的人能夠聽得津津有味,講故事的人也才會覺得越講越興起——盡管阮洛此時所講的事並非隻是個虛構的故事那麽簡單。


    微微一笑後,阮洛言歸正傳:“雖然德瑪尼國的計時格式與我國的十二時辰有些不一樣,但大致又是可以相通的。這可能是因為,無論是昭、北雁還是海外的德瑪尼,都是依靠太陽在天空的偏移來計算時辰的,不同俗但同意吧。”


    對於阮洛的這一說法,莫葉很快表示認同地點點頭,並調轉目光再次看向那口箱子一般的時鍾。因由阮洛的講解,她對此物的看法已大為改觀。


    站在她身邊的白桃似乎對這時鍾不太感興趣,目光一直在偏移閃爍。但當阮洛提到了海外國度德瑪尼,她倒是明顯來了興趣,忍不住問道:“在無邊無際的大海之上,真的還存在別的國家麽?”


    阮洛點了點頭。說道:“早在百餘年前,我們所在的這座都城還叫做‘湖陽郡’時,此地靠捕撈海產為生的百姓便偶有機會,可以在海麵上看見漂浮著的樓宇,但大家一開始還以為那些建築是仙境的一角。”


    “後來,漸漸有那來自仙境裏的人乘船登陸湖陽東岸。雖然那些‘仙人’說著大家不太懂的語言,但經過一段時間的觀察,湖陽百姓確信他們也是需要吃飯睡覺,生病受傷也是需要服藥、會流出鮮紅的血。於是湖陽百姓漸漸明白,這些人並非神仙,並逐步理解了他們所居住的國度方位我就一陰陽先生最新章節。”


    “不過,我國真正對這些海外國度有了一個比較清晰的了解,還是從近幾年的海上通商開始的事。大海的彼岸有多遠,暫時還無人探尋到過,但在茫茫大海之中。還有著另外的大片陸地,駐有不止一個的國度,這已然是可以確定的結論。”


    阮洛說到這裏,話鋒一轉,道:“略提一下,此地被命名湖陽郡的原因。便是因為此地居民一開始都是把海作湖,而太陽每天都從海麵上升起,這片東方海域在此地百姓眼裏,是很神秘而神聖的。”


    白桃聽了阮洛這一連番解釋,隻覺得他描述得極為細膩生動,心裏愈發覺得新奇,緊接著就問了一句:“阮大哥去過海外麽?”


    “憑我這種體格,是沒法坐船行那麽遠的。”阮洛挑了挑嘴角,笑意中頗有些苦澀意味,“我剛才所講的事情並非我親眼所見。這其中一部份來自書冊記載,一部份則是我聽運送一批這種時鍾從海上歸來的商團裏的人講述的。”


    “起初聽聞這些時,我也很好奇,那些海外的國度究竟是怎樣奇特,但我隨即又聽那商團裏的人說到。船行海上,非百丈大船不敢遠出。除此之外,在正常的航行過程裏,船體也是在不停晃蕩,如果遇到風浪,瞬間便讓人感覺天地顛覆。”阮洛說罷,忍不住遺憾一歎,他遺憾的是自己恐怕將永久失去出海的機會。


    白桃不禁也歎息一聲,卻說道:“怎麽會有人住到那樣凶險的地方去。”


    “雖然隔著暗藏危險的大海,但待大船登陸後,其實兩處陸地上的情況都是差不多的,凶險的處境隻是船還在海上的時候。”阮洛微微一笑,“如果說那些國度身處凶險之中,那麽站在他們的地界上向西遙望,我們又何嚐不是如此。”


    白桃聽明白了阮洛話裏的意思,想到自己的見地狹窄,不由得微生窘態。


    這時,就聽一直不語的在盯著那時鍾看的莫葉忽然出聲:“這時標一共是十二點,豈非正好合了十二時辰,隻是時標上的文字陌生得很。”聽她話中所指,顯然她所注意的事物方向,與白桃是截然不同的。


    “嗯,這十二個字是德瑪尼國的數字書寫方法,與我國的計數文字意義是相同的,隻是他國的念法和寫法較之我國有異而已。”


    阮洛眼含笑意,話題已隨莫葉而轉,“不過,還是存在一些不同的。這十二個數字在表達時辰時,原先並不與十二時辰重合。後來商家考慮到這一問題,便建議德瑪尼國製作時鍾的匠人,將運送到我國的這一批時鍾後的齒輪稍微修改了一下結構,影響了轉行速度。原本這時鍾的指針在一個日夜會行走兩圈,現在降速隻行一圈了。”


    在此之後,阮洛還向莫葉解釋了這種時鍾正麵那四根指針各代表的意思,隨後又解釋了時鍾背麵呈三角形排列的三個轉盤的作用,最後還打開了轉盤上方一個窄長的內嵌式蓋子,讓莫葉看了一下時鍾運作的動力源。


    莫葉得以看見‘大箱子’的內裏,有著看不到全身的幾個齒輪,它們正在慢慢轉動,並且相互之間隨著轉動而咬合著。時隔片刻,這些輪子依然沒有停止下來的樣子,仿佛也是永遠不會停下來似的,令莫葉心覺十分奇特。


    之所以阮洛要向莫葉和白桃解釋這麽多。是因為在今後生活在這處宅所中的日子裏,與自己息息相關的這兩個女子將會需要經常接觸到這座時鍾,必然也是需要學會如何操作它的。


    莫葉在今天這一刻時的時間裏,僅僅關於這時鍾。接觸到的陌生認知就多得讓她有些頭暈。這種來自異國的學識,在沒有與自己生長息息相關的本國文化作為前啟時,且不說完全掌握起來,隻是初步接觸,就會讓人感覺非常陌生,而想要牢記一應機械化的操作步驟。便更難了。


    好在莫葉從小跟在師父的身邊,生活經曆裏的組成,常有接觸晦澀學問的時候。雖然那些學問與今天接觸到的這種陌生信息沒有相通的地方,但經過以前的那種思維模式鍛煉後地莫葉,對於這種無根源啟迪的陌生學問,接受起來也會快上一些聊齋尋豔記。


    至少與莫葉相比起來,白桃的接受過程更慢,她幾乎完全糊塗了。


    不過話至最後,白桃與莫葉倒是一齊記住了一件事,那就是這座時鍾每天都要撥弄一下一種叫做‘發條’的東西。就是處於時鍾背麵最下方的那個轉盤。


    ‘發條’是什麽,沒有一個確切的解釋,大抵應該也是來自異國的稱謂,但應該屬於一個技術領域的用詞,連阮洛也不知道詳盡。


    不過,這種專項詞匯對於除了製作匠人以外的人來說。似也沒有了解的必要。白桃和莫葉隻需謹記,如果一天不撥足發條的環數,時鍾就會停止運作。如若等時鍾完全停步後再啟動,雖然不是行不通的事,但會遇到困難,並且還會影響時鍾的使用壽命。


    一旦這種機器出了問題,隻能是運回德瑪尼國才能得到有效維修的。


    對於時鍾內部齒輪自動的原理,德瑪尼國的匠人一致表現出對外保密的態度,這種行為可以理解為他們國家對於這項技術性財富的保護。同類之事各國都有,但問題的關鍵在於。昭國目前還沒有匠人能自主複製出這項技術。


    因而阮洛才會在剛剛到達這處新住所後,很快就找到暫代管家之職的主事,問了時鍾的去向後立即掌燈前來檢查一番。


    按阮洛的意思來講,待到明天,他還會安排泥瓦匠來這屋子裏砌一道磚槽。將這時鍾固定起來,以減少受損的可能,這也意味著以後就沒法打開時鍾背麵那塊木板,觀察裏麵的齒輪了。


    知道阮洛的這一計劃後,莫葉在離開擱置時鍾的小屋時還有些不舍。白桃對此興趣不大,她倒是在離開小屋後,首先就想起了阮洛的晚膳,確切來說,是阮洛一天當中的最後一頓飯。


    聽白桃提到此事,阮洛倒是想起另外一件事,叮囑了莫葉幾句。


    於是,莫葉與白桃雖然是一同回廚房,下一刻則是分工行動。


    這一次是由莫葉負責端送阮洛的飲食,而白桃則被阮洛下了明令:好好喝藥,安心休息。


    端著托盤從廚房出來,莫葉看了一眼托盤中那碗依舊如米糊一樣的東西,忍不住微微皺眉,默默想道:阮洛應該不是全天都吃這種東西吧?


    以她的觀點來看,這碗東西有些偏移出食物行列之外了。


    步入飯廳,卻不見阮洛的人影,出門找了個仆人問,才知道阮洛根本沒有來過。


    莫葉思酌了一下,轉道又去了書房,果然就見阮洛坐在書桌旁,挨近燭火捧著本書在看。


    剛才出了那小屋後,阮洛是知道他馬上就要用飯的,然而他竟還轉頭就鑽進小屋隔壁的書房裏,想到此處,莫葉暗暗深吸了口氣。


    手端托盤並沒有立即放下,莫葉隻平靜望著阮洛,說道:“阮大哥,你到飯廳去吃吧。”


    阮洛抬眼見是莫葉,隻隨口說了句:“你擱下吧,我就在這裏吃,不想再去飯廳了。”


    飯廳與書房之間需要穿過一道院子,相隔的確不近。莫葉端著這碗羹,從廚房到飯廳再又繞到書房來,本來就是放溫了的一碗羹已經不好再耽擱著了。因而莫葉對於阮洛的要求,本來是沒有異議的。


    隻是莫葉很快意識到一個問題,阮洛似乎沒有放下手裏的書的意思,她便忍不住道:“王三哥今天才叮囑過,說天黑之後你就需盡早休息,不許你點燈看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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