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葉恍然回過身來,心跳空落了一拍。[八零電子書]


    緊接著她就聽王哲轉言又對阮洛說道:“沒準以後發髻高挽、瞞人耳目,還可以陪你進出各大賬房,做個侍筆書童,那樣我就更放心了。”


    “王兄,你又在開玩笑了。”阮洛麵色有些窘迫。


    王哲不管他,轉過臉來又看向了莫葉,問道:“你覺得我這個主意怎麽樣?”


    莫葉隱約能感覺王哲是在用開玩笑的口吻說著認真地話,於是她的麵色也嚴謹起來,略考慮了一下,她便認真回答道:“小妹曾因一份福緣,有幸在書院待過幾年,領受書卷氣息的教養,卻知身為女子,即便熟知這些,以後也是登不上台麵的,如今如果有機會利用這點小技,報答阮大哥的收留恩德,自然會盡力而為。”


    “不錯啊不錯。”王哲聞言頻頻點頭,然後又道:“妹子,如果你不覺唐突,便隨阮洛那般,稱我三哥吧!”


    “三哥……”莫葉喚了一聲,但很快又問道:“為什麽是三哥?”


    “我的小名叫王三,小時候一起玩的夥伴都三哥三哥的叫著,現在聽別人這麽喊我,也會覺得親切啊。”王哲在說話的同時,笑容裏頗有種灑然之意。


    其實還有一種原因導致他如此――當聽到一聲‘三哥’從莫葉的口中喊出時,不知為何,王哲感覺自己的心弦被撥弄了一下,他不禁在心底默默問了自己一聲:這…莫非就是兄妹之間心血相連的觸動?


    身畔的少女與自己流著一半相同的血。不論兩人相互之間有多久沒有見過麵,沒有生活在一起,這都是改變不了的事實。


    隻是,父親啊!你何時能接她回‘家’?


    三人一行慢悠悠走在空曠而寬敞的街邊,一路有說有笑,聊得融洽,很快便祛了生人怯情,倒也就不會覺得步行有什麽難處。但就當三人都忘了步行之累,都沒有注意到自己越走越慢時,一輛馬車從街角轉了出來。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的朝三人靠攏過來。


    等那馬車離得更近了。就聽一個爽利的聲音傳來:“咦?那不是…那位公子麽?”


    三人中屬王哲最先下意識的朝聲音來處看了一眼,待看清了馬車上出聲之人的臉孔,他旋即也笑了起來,說道:“嘿。是你啊。我們幾天前才見過。”


    莫葉第二個忍不住出聲:“車夫大哥。你怎麽還在這裏呢?”


    年輕的車夫停下馬車,然後隨手晃蕩著手裏的馬鞭,眼色有些無奈地道:“我也不想啊。但是我迷在這裏,找了半天的路,這不…還沒出去呢!”


    這車夫正是剛剛載莫葉來此的那位,估算一下時間,他如果一直沒出這片街區,那麽他至少在這片區域繞圈走足有一個時辰了,這實在讓人感覺詫異。


    所以三人聞言皆是一愣,一時似乎是沒明白過來。待隔了片刻,他們像是終於接受了年輕車夫話裏的意思,然後陸續笑了起來。


    會迷路的車夫,這不知是該評為憨傻還是可愛呢?


    經過幾番交談,三人才知道,這車夫之所以會在這片高樓林立的街區迷路,也不是沒理由可講的。


    首先,尋常車駕很難進入這裏,並且就算是能進入到這片街區,也存在許多地段的限行,因為沒人知道哪棟樓裏存在什麽貴賓,導致某些樓區的周邊進行的安全管製會臨時加嚴。這個秩序,是整個恒泰館區受官方批準,擁有的自主調配權力,也因為這一特例,其實京都拉散客的馬車大多是不願意接到達這裏的生意的。


    也不知道這個趕車的年輕夥計是自己本身不在意這些,還是因為他是外來人士,落地不久,不熟悉這些本土上特有的套路,才會在順利來過這裏幾趟後終於還是‘著了道’。這裏不是普通居民區,街上很難尋找一個可以問路的人,一旦迷了方向,在這樓高遮目的街區,要找路出去還是有些難度的。


    不過,導致這夥計繞在這裏這麽久的最關鍵一點,是當他轉了幾段路後,終於找到人可以問路了,卻遭到對方的鄙夷和近似驅逐的待遇。原因可能是因為,那位長得五大三粗硬漢模樣的仁兄,似乎是某位權貴的侍從,然後把迷路了所以來向他問路的年輕車夫當成了不良人,於是本來就轉得有些東南西北失了方寸的車夫就愈發迷道了。


    通過這番交談,莫葉也才知道了,原來這車夫在剛才載她來的路上,所說的那為數不多的載人來這片街區的經曆,載的人便是阮洛和王哲。而王、阮兩人也知道,剛剛便也是由這車夫將莫葉載到旗還樓前的。


    這可真算是巧緣了。


    於是三人在年輕車夫的邀請下,坐上了這輛‘迷途’的馬車。因為有這一段巧緣鋪陳在前,雖是又加了個陌生人進來,但絲毫不影響四人之間的聊資融洽。四人一車有說有笑,坐車慢慢行出了這片街區。


    出了恒泰館街區,馬車行於內城鋪青石板的寬闊街道上,在速度上多少還是有點限製。有些無聊的路程上,之前聊了一段,這會兒興致到了,四人便互通了姓名。


    這車夫叫楊十二,其實是有姓沒大名的,因為在家中排行十二,所以便這麽稱呼了。


    楊十二出生時正逢亂世――其實就算不逢亂世,一個普通家庭也不好養活這麽多孩子――時至如今他的家已經尋不到完整。為了托思於早早就不見了的父母,也因為楊十二這名有點拗口,不便於他廣攬生意,所以他就給自己改名叫楊陳。


    姓是本姓,名也是姓。果真是很好記的。坐過他的車的人,大多能記得有個駕車快穩好技藝的人名叫楊陳,順路生意因此能拉回不少。


    莫葉來京之前的生活軌跡總是盤旋在禮正書院內部,書院裏的那些少年書生都是有明朗誌向的世家子弟,在取名這個問題上是很有一套講究的。姓名的涵養關乎一個人在交際時給他人的出次印象,對姓名敷衍了事的,除了可能因為其家庭本無需承受交際之重,大抵還可以體現一個人的頹態吧。


    畢竟就算是普通家庭,也有給自家孩子取個好聽點、正式點的名字的自由,而楊家沒這麽做。其中原因可能有很多條。但大致都是朝向一個方向――楊陳的童年,應該是不太美好,並且還十分混亂的。


    不過,楊陳應該還是有些例外。否則他前麵的十一個哥哥都這麽來。豈不是亂了套了?但轉念一想。可能正是因為身世飄零,這樣的自稱才能多多少少對自己有點安慰,提示自己。.tw[]曾經也是有父母嗬護的。


    若不是如此,原本兄弟十幾人坐於一屋,不需楊十二改名,就這樣從一到十二的叫喚上一圈,雖然有些繞人,但那種熱鬧勁兒,想必是讓人心懷暖妥的吧?有這樣的家庭團圓,誰願意去改名、去以名祭奠呢?


    今天通過楊陳的姓名故事,莫葉才能這麽近距離的了解到,世上還有把母親的姓氏做名字的人,後又心念這些,不禁默默有些唏噓。


    同時莫葉也是少有的肅然想起,自己除了有名,還有字。因為一直派不上用途,所以莫葉突然發現,自己差點快忘記了這兩個本該與自己有緊密聯係的字。相隔數年,關於書院院長贈的表字,以及那兩個字寄予的意義,漸漸在莫葉的腦海裏清晰起來。


    ……


    可能是因為大家都見到熟人,興致都被挑了起來,離開旗還樓所在的那片高樓林立的街區後,楊陳又熱情做東,主動請願,要載三人直接回家。三人也沒客氣,王哲給楊陳指了條主行馬車的道路,四人一車便向城東行去。


    王哲指給楊陳的路,是京都十分有名的環城商道。此道路基於圍城內側建設,形呈一個非常大的‘口’字。


    這條路的路基跟城外的四郡官道是一個建製,看起來會顯得比城內主流的青岩街麵要顯得粗糙和缺失美觀,但它的承重耐壓度是青岩拚鋪的街道遠不能及的。而它如四郡官道那樣加入軍方工藝的原因,還是因為它的特別用途,環城商道是內城主要的貨品物資輸送紐帶。


    這樣的路麵,自然是可以走馬車的,並且還可以走得很快,因為上這道的馬車速度都不慢。


    四人一車離開旗還樓後,時辰不早也不晚,環城商道的貨運流通量在上午辰時左右會達到最高,下午基本上沒什麽擁擠之事,隻有傍晚還會有一個小風潮。申時作為一天當中,城內外貨品流通的最後一個比較擁擠的收尾時間段,四人恰好避過了這一點,在未時兩刻車行此路上,顯得頗為悠哉。


    楊陳一路上都是在有意無意的玩著手裏的馬鞭,根本沒怎麽用心去操控那匹拉車的馬,但那匹馬依舊走的又平又直,十分乖順。莫葉一路上旁觀這一切,思路不知不覺就奔向了那天差點踩死自己的那匹馬身上。


    以當時的環境,東城門前的空場比現在的環城商道可是要寬敞多了,可是當那匹馬驚癲時,情勢還是那麽的不好控製,不止自己,就連站得離事發地老遠的路人都差點遭殃。


    回憶起那天的驚險,莫葉下意識的問了一聲:“小哥,似乎馬也是會自覺認路的。”


    莫葉看似隨口一問,心情正悠閑著的楊陳沒有多想什麽,很自然的就點了點頭,也是隨口解釋道:“這牲口幹的就是這行道的活,除了腳力好,也再沒別的什麽長處。受過幾年訓的馬都是會識路的,像這樣的直道,它都認慣了,一上道就知道專行一線,路再寬也不會扭來扭去。你若有興趣觀察,就不難發現,它走了這麽遠,四蹄邁開都沒有移出一個寬窄範圍。”


    “噢……”莫葉的眼中自然流露出了佩服的神情。隔行如隔山,外行人聽內行話。如果不是絲毫不感興趣,反之就會是覺得非常有趣味。


    但在隔了一會兒後,她忽然開口問了一個不洽於此時氣氛的問題:“那麽一匹馬在怎樣的情況下會忽然驚癲呢?”


    “在不同的環境下,致使這種情況的原因可以有許多種……”楊陳剛剛說到這裏,忽然就將話打住。眼中遊戲的散漫感漸漸聚斂在眼底,坐在車前板上的他直了直靠在車門沿上的脊背,側頭看了莫葉片刻才換言道:“莫小姐,在下冒昧一問,你問這個做什麽?”


    莫葉的那個問題問向楊陳算是問對了人,作為以駕駛馬車為營生的車夫。漫漫長路。無論是載人還是載貨,首要防範的困擾就是近在眼前的拉車之馬。知道怎樣讓馬一路上都走得平順的好車夫,自然也懂得一些構成馬兒不穩定情緒的原因。


    隻是莫葉突然這麽一問,沒有什麽前陳。其動機不得不讓走南闖北、江湖閱曆已成習慣的楊陳心起一絲戒心。


    在斂了散漫之意後。楊陳問向莫葉的話語裏仿佛多了一種令人心生壓迫感的東西。


    莫葉見狀愣了一下神。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打圓。


    其實她可以裝傻一笑,也就避過了。畢竟她看起來也就十歲左右的年紀,還是個女孩子。最差是有些滑頭,不可能惡劣到狡詐那個地步。


    東風樓的過客生意不少,使得在過往的日子裏,楊陳也有機會在樓門口攬到些生意,甚至還可以跑一趟遠途賺點大的。與此同時,楊陳與樓裏主事的九娘有緣識得幾麵熟。對於剛才才由九娘委托送過一趟的人,因為有這一層關係在前頭,他心揣的態度也會較之對待其他客人不同,顯得親緩一些。


    至於楊陳眼中的那絲壓迫感,隻是很自然的流露,是走南闖北慣了的人自然磨練出的神采。他心裏雖然是有一絲質疑,但那也是很淺淡的所為,他眼中的神色是沒有過於刻意為之的。


    隻是莫葉自己正身在事中,在問楊陳問題時,心裏還在想著幾天前那凶險萬分的一幕,分神之際忽然感覺到楊陳的質疑目光,她自己本身的曆練又有限,一時倒是把事情想複雜了,難以自拔。


    “其實……”就在這氣氛隱隱變得有些窘迫的時候,馬車內坐在她對麵的王哲遲疑了一聲,很快便說道:“即便是牲口,身上也是有穴窩的。並且,有的穴窩在受到力刺之後,出現的反應也是與人的穴位被封相似的,例如麻痹、劇痛。如果是一匹溫順的馬無緣無故突然驚癲,被點穴的可能性不小。”


    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王哲的開口等於是代替楊陳解答了莫葉的問題。而車上其他三人聞得此話,皆是目色微微一動。


    其實這會兒的楊陳還沒有準備去解答莫葉的疑問,至少在他回答之前,是要先了解一下莫葉的心理動機是什麽。這個時候王哲的代為回答,算是在搶話了,並且王哲的解答未免有些細致專業過頭了吧?


    難道他沒有聽出我剛才的質疑?難道他習慣如此對人不設防備?楊陳不動聲色的看了王哲一眼,又在心裏搖了搖頭。他不相信王哲是這樣心思簡單的人,但同時他又想不出王哲忽然這麽直白主動的理由。


    莫葉也是有些不可思議的看了王哲一眼。不過,讓她感覺意外的,隻有一小部分是因為王哲的博學,更多的是因為他的回答與自己心中所想的那個問題,竟是那麽契合!


    難道這隻是碰巧而已麽?莫葉慢慢低下頭,眼中複雜神情浮亂了一會兒,才漸漸隱去。


    她現在還不知道王哲的身份對於自己來說,意味著什麽;但王哲卻知道她是誰,對自己來說,代表著的是怎樣的責任。


    雖然王哲也是剛剛才從遠離京都幾百裏之外的泊郡陪同阮洛回京,剛剛安頓好阮洛的新住處,還沒有足夠的時間了解他這個妹妹的全部生活履曆,但在這幾天裏莫葉遭遇了什麽,他卻是清楚的。


    他自然很容易想得明白,莫葉問楊陳的那個問題,其真正的動機是什麽。同時他還從莫葉主動提及這個問題裏看出,妹妹對那驚馬傷人之事。心中是存在疑竇的,但也因此,他現在的心情有點複雜,有驚訝、疑惑和擔心。


    王哲驚訝於他這個妹妹的心思如此細膩,在自己身處十分危急的時刻還能觀察到那駕馬之人身上的異端;疑惑的是她真的能注意到這些麽?這也太超乎她的年齡所能包容的思考範圍了;擔心的則是,如果這一切都是真實成立的,那麽京中不知還潛存多少對妹妹的不利因素呢?


    但不管怎樣,妹妹要問、想知道的問題答案,他這個做哥哥的能解答到的,就順水推舟的解答一下吧。


    即便自己剛才的那三條設想沒有全對。至少了解到這一問題後。妹妹以後在路過有馬的地方時,可以心思透徹的多留一個心眼吧!


    在王哲講完那番話後,車上四人一時再無人開口,在這頃刻之間。幾人皆是思緒隱轉。特別是王哲、楊陳與莫葉三人之間那一觸即過的目光。其中所含的微妙意味,他們各自清楚,但並不能相互解透。


    這會兒幾人當中。心中所想獨有不同的,恐怕隻是同樣不語的阮洛了。


    阮洛坐在車中靠後麵朝車門的位置。因為之前大家正聊得暢快,門簾就被卷了起來。可能是平時需要靜養的日子占了生活的一大部分,促成阮洛的性子偏向喜靜,盡管隨著大家夥也打開了話匣子,但還是顯得話少許多,倒是不時會朝車門外看,不緊不慢掃視著街景。


    在王哲開口後,正悠閑看著街景的阮洛收回了目光看向他,眼裏毫不遮掩的流露出新奇神情――幾人當中,恐怕隻有他一人是單純的很驚訝於王哲的見識吧!


    但很快,他的目光就慢慢向下移,落在了王哲懷抱的那一摞帳冊上――他不僅想法簡單,神情直白,就連他此時的心中所想,在王哲看來,也是昭然若揭的。


    王哲平覆在帳冊上的手忽然屈起一指,輕輕敲了敲。阮洛見狀,果然有所預料地抬起目光,正好看見王哲眼裏向他投來的眼色。阮洛頓時心下了然,沉默著籲了口氣,微感無趣地移轉目光再朝車門外看去。


    ‘趕走’了好友的某種求索,王哲也已意識到車內的氣氛變得有些古怪,從自己剛才的那一番沉思中回過神來,倏地一笑,他又道:“但是,我不會告訴你,那幾個穴位具體在什麽地方。”


    “這麽說來,這位客官,您是知道那幾處穴位的,對吧?”楊陳的眼角已現笑意,“你該不會……”


    “別亂想。”王哲立即搖頭擺手,“咱們現在可是一輛車上的人。”


    車上其餘三人忍不住一齊笑了起來,王哲也“嗬嗬”笑了兩聲,同時還用眼角餘光看了莫葉一眼,就見她笑得很開心,已然是一副把剛才那個問題拋之腦後的樣子。


    王哲的回答,既達目的,隨後又恰時小小耍了下無賴,惹得幾人一起又笑鬧了幾聲,活躍氣氛的能力可謂不一般。這可能是因為他常年遊曆四方,打交道的人多了,在交談這方麵練就不俗的觀察和宛轉力所致。


    寬闊的商道在不知不覺之間已轉了方向,馬車進入東城區,安頓阮洛的宋家所在,地處城東振聲街旁。


    隻有極少的人知道,那處宅子原本是準備作為剛剛回京,沉冤得雪,正要官複原職的林杉的住所。然而眼看就要繼續為當今天子效左膀右臂輔佐之勞的林杉,眨眼間又遭劫命隕。振聲街旁的這所宅子原本的真正用途是什麽,就此永遠壓在知曉此事的那寥寥幾個人心底。


    雖然林杉之前也有過比較招搖的進出這處宅子的經過,但隻是那麽一兩次。在京都居民一天變幾個花樣的汪洋聊資當中,這點行蹤就如小雨拂地,還沒擊出淺痕就已經消散,京都百姓對此忘得也快。


    即便還有為數不多的人記得這檔子事,大概也記不清確切方位了。更何況現在,這處宅所的大門上,隻掛了幾天的‘林府’燙漆大匾已經被一塊‘宋宅’字牌替代。


    而關於此事,皇帝並沒有將具體之處透露給他遠遊剛剛歸來的小兒子,隻說了林杉在不久前被害的事。


    王哲知道林杉與父親之間的結義之重。甫一知道林杉的事,他十分震驚,也非常焦慮的想要了解、想要盡自己的一份力,早日查出那些賊人的來頭禍首。


    但念頭一轉,王哲不禁又思觸到了父親此時的感受,遲疑起來。幾年未回,父親才剛過四十的年紀,眼角的皺紋似乎又多了一些,眉頭也愈發習慣性的皺起。王哲不想惹父親苦惱,至少在近段時間不要多提此事。


    已經開春了。民生社稷水利等等事務又會生出不少。遞往禦書房的書桌上。顧及這些,王哲便暫時壓製了心中的疑惑與憤怒,考慮等朝務稍閑一些時,再與父親商討此事。


    王哲不知此事詳盡。阮洛自然也不知道。莫葉更不知道。在林杉未出事之前。對於新居所的事,他亦是絲毫沒有透露給莫葉。不止是此事,似乎一直以來。林杉在許多事情上對她都瞞得極緊。


    眼看目的地快要到達了,一行四人漸漸停歇了閑聊,各有自己的些許打算。


    楊陳見天色還早,想到今天趁天黑之前,自己應該還能拉一趟活,便在心裏琢磨起等會兒該去何處攬生意。


    阮洛有些期待新住所的模樣,但憑他對王哲行事風格的了解,又隱隱感覺,王哲這家夥估計又奢侈了一把,隻是不知道他那雙不省事的手又會搞出什麽名堂。


    見其他幾人聊天漸歇,莫葉已能預料,這同車一行即將結束,她則有些忐忑,而這種忐忑是來自對新居所的未知感。


    雖然她的適應能力不弱,但若地點和相處的人都換了陌生模樣,她也會有暫時無法釋心的感覺。


    作為親手布置了這處宅所的人,現在又當上引路人,王哲的心情與將要入住的另外兩人截然不同,他有一絲興奮,還有一絲期待。不過,他的這份期待與阮洛不同,是帶有一絲惡作劇意味的,他很期待看見阮洛走過那扇門後臉上的表情。


    幾天前,王哲和阮洛一道回京,在剛剛到達京都時,王哲就送阮洛去了恒泰館街區,準備傷點財,讓他在那裏暫住幾天,那兒安靜。


    但後來計劃卻變了。在剛入恒泰館街區,還沒定下位置時,阮洛就在那兒碰上了熟人,這人便是幾個時辰前,王哲那當皇帝的爹才在旗還樓前牢騷過的眾京商之首金老板。


    金老板是京都本土人士,並且也一直在京都做生意,隻是一直沒有做大。盡管如此、盡管京都曾經還遭受過政權動亂,但金老板一直沒有離開過此地,他是一個有著明顯地域情懷的商人。


    如果世間真有天意這種東西,那麽天意在吝嗇於給予金老板財運的同時,卻給了他廣博的人緣。他的生意雖然在較長一段時間裏都處於東拚西湊的狀態,但在京都群商之中,他用這段時間漸漸積累了一份不小的人脈與信用。


    天運十三年,王熾帶著他的北路軍嫡係直刺京都,周靈帝終於沒有機會再昏淫無度下去,有幸成為大周最後一位皇帝,一生所為變成死字,載入大周曆史的最末頁。


    一直在享樂揮霍的位置上原地踏步的靈帝見他的列祖列宗去了,而一直在拆東補西維持著經商夢想的金老板終於迎來他的理想的春天。


    在王熾的扶正社稷計劃中,有占成份較重的一環,就是商業強國。所以當王熾登基為帝後,在經商這一領域,首先的行動就是著手扶持京都的商業。而最先受益的商人群體,便是像金老板這樣身處經商基層、但十分熱忱和忠心於京都這座靠海都城的商人。


    皇帝這次劍鋒所指略顯偏向的原因,恐怕隻有他自己心裏的算盤是撥得清楚的,但金老板在這場變革中,終於算是把生意做火了。除此之外,恒泰館街區在剛剛奠基開建時,其實已經把一部分的管理權內定給了金老板,這算是皇恩浩蕩了吧。


    皇帝主持建館的目的很明確,要得就是這片街區多賺錢繼而多上稅衝國庫,這活兒還得專行專人才能發揮全能,所以還得交給商人來做。但為何選定金老板,這其中的原因有些耐人尋味。不過經過這幾年的經營磨練,金老板自己倒是有些悟明白了。這大抵跟他掌握的廣博人緣有關。


    總之,擔任此權責後的金老板身份大漲,麵子亮得都能閃光了。但金老板管的這地兒是國庫出錢國朝出地建成,因而所謂的上稅,稅率可是高得嚇人。擔任這片街區的大老板,其實大多充當的隻是給國庫點算銀子的工作,能納入自己家裏的銀子實是少得可憐,但這份工作給金老板帶來的榮耀,卻不是銀子能衡量得清楚的。


    這麽說吧,金老板真就變成一塊京都地方上的金字招牌。既活絡了恒泰館這片租賃費極高的街區的生意。也照亮了金家自己產業的鴻途。


    不過,在剛剛接手恒泰館街區的生意時,老金還是有點難堪重負的,畢竟他在此之前做的都是小生意。經驗不足啊。


    當恒泰館街區的所有樓棟第一年的收支總賬全部堆在老金的賬房裏時。他自己都有些傻了。那一頁頁的帳頁就像各色樹葉。混雜在了一起,要他一片一片拈出來分清楚。在十分小心的情況下,也會有把西館區霞歸樓春季的收支接到東館區旗還樓秋季的收支上。算出一筆糊塗賬的錯失。


    在了解到這一情況後,皇帝陛下皇恩繼續浩蕩的不但沒有將金老板移任掉,還把在北邊遊學的阮洛召了回來,暫為包攬清算工作。


    如果說金老板主持的生意是一株營養不良的果樹,終有一天豐收了,掛滿了果實,然而卻因為枝幹的瘦弱無力支撐時,阮洛能力的加入,就像是一根竹竿,將那要彎折了的樹幹撐了起來,度過一段最危險的坎。


    次年開春,這株‘果樹’除了重新開花結果,經過一個季節的重視休整,自身也強大起來,不再必須用‘竹竿’支撐了。但阮洛這根‘竹竿’對金老板這株‘果樹’的幫助,卻是金老板無法忘卻的恩情。


    阮洛在幫了金老板兩年後,就去了泊郡休養。盡管金老板知道阮洛的身體本來就比較孱弱,他生病的原因不能全怪自己,但金老板自己還是因此感到一陣歉疚。阮洛離開的第二年,金老板就開始有些想念阮洛主持賬房總務的日子了。


    時隔三年,再逢阮洛,金老板激動之餘自然要主動做東,熱忱款待對自己而言,恩情不淺的‘金算盤’。


    這下倒好,不用王哲耗傷錢財甚至動用身份調度,這位如今已經成為恒泰館街區總務大管事的金老板全資提供了一間價錢與規格都不低的客舍,讓阮洛一連住了好幾天。除此之外,所有吃穿用度都派人送到門口手上。要不是了解阮洛喜歡清靜,又有王哲瞪眼在旁,金老板甚至要請京都頭牌舞姬來唱曲侍寢了。


    然而商人精明的金老板在無比細致的安排這些時,也不難想透,阮洛這麽突然的回來,有‘金算盤’雅號的他之前卻沒有一絲回來的消息透露給商界,可能會是因為什麽原因。因此他心裏的算盤飛快撥動著,想著能抓著阮洛不放多久,就抓著他多久。他抓緊了阮洛,阮洛的能力就會像一根堅韌的繩子一樣,束緊金家的錢袋子不漏風啊。


    金老板這麽在意阮洛,除了因為阮洛的理賬之能,還因為一層信任關係。憑阮洛的身世與皇帝陛下的那層緊密關係,在這份皇帝家的商事麵前,阮洛必然會做到盡心竭力,這是別的算師沒法比擬的。


    然而金老板的算盤才敲定一天,與他一同回來的王哲就把話挑明了,要他對阮洛回來的事先保密。金老板知道王哲是誰,他能這麽說,看來自己猜的那個原委是沒有偏離多少了,他隻能將心算盤上的珠子又全都抖回原位。


    金老板對此有些悵惘,但終是忍不住,搜出了自己這三年裏積累的一些怎麽也弄不透的死賬錯賬,請阮洛幫忙。阮洛在年少時遊學數年,所得的本事正是此道,又有與金老板的交情在前,自然不會拒絕。


    可在此事商定時,還是差點出了事故。要不是阮洛著重提醒了王哲,說金老板來不及重抄複本,給他的這些賬本都是孤本,王哲沒準在之前還在旗還樓,剛剛從他手裏接過這摞賬本時,就會趁人不注意將其扔到牆角去。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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