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賈府自從賢德妃省親事情黃了之後就大傷元氣,日子過得一天比一天緊,到了連日常供應都捉襟見肘的地步,更不要說每月的月例銀子了,已經拖欠了三個多月了,鬧得滿府裏怨聲載道。


    王夫人把王熙鳳喊了來想主意,意思叫大家同舟共濟,弄些嫁妝頭麵之類暫時用不著的東西賣掉一點,一起共度難關。


    王熙鳳隻是打哈哈,哪裏肯答應。如今明眼人都能看出賈府已經是末世的光景了,真拿她當傻的呢?這種時候誰不把自己的錢摟緊了,還往賈府這艘快要沉掉的大船裏扔,那不是缺心眼是什麽!


    王夫人一計不成,又生一計,借口一個什麽粗使丫頭在山石子上撿到的一個春宮畫兒的秀囊抄檢全家,尤其是心懷叵測地抄檢林黛玉的屋子,試圖從中找出林家家產的線索。


    別人的暫且不說,在黛玉的屋子裏就查抄出了許多的意外之物。首先,黛玉的屋裏沒有其他可疑之物,卻在一個梳妝匣裏翻出來許多銀票,俱是十兩銀子一張的,有幾百張之多,也就是幾千兩銀子!這卻是從何而來?


    在王夫人的逼問之下,黛玉垂淚說是一年多前去姑蘇探望父親之時父親給的。可是,王夫人細心地發現這些銀票新嶄嶄地,全是京城的票號,卻不是蘇州的,頓時大起疑心:也就是說,林黛玉說不定在京城還有埋伏著的家產。


    王夫人盯著黛玉稚嫩的麵容,軟著聲氣百般套她的話,黛玉隻是咬緊牙關說是林如海隻給了這麽些現銀,其他的都叫璉二哥帶回來交給賈母收著了。


    王夫人恨得咬牙的同時又起了森森的貪念:賈母那裏不過是二十幾萬兩銀子,據她估計,林家家產遠遠不止那一點,現在卻下落不明!隻是林丫頭不肯說,暫時無計可施。


    另外又有一個發現,黛玉的丫鬟譬如紫鵑等人的衣櫃裏找到許多賈寶玉往日之物,什麽扇子啊扇套子啊手帕子之類的稍稍值一點錢的小玩意兒。這些都是當年賈寶玉為了接近林黛玉而故意以小恩小惠來結交籠絡黛玉的丫鬟,走迂回路線來試圖博取黛玉的芳心才落到紫鵑等人手裏,黛玉卻還是不理他。但是,現在抄過來這些東西畢竟是黛玉的貼身大丫鬟的,奴才有事,主子難道不該負責?何況,這可是事關男女大防的事情。


    王夫人一臉鐵青、目光灼灼地盯著略顯驚慌之態的黛玉,實際卻是心中暗喜。她心想,若是黛玉認了這個璜兒,是不是就可以趁勢叫她低頭,乖乖兒做了寶玉的媳婦?那你林黛玉再怎麽把那一筆錢東藏西藏,後麵也要拿出來了吧?


    王夫人便在袖子裏袖了那幾樣東西,顛顛地跑去給賈母看,說:“老太太,林姑娘如今是人大心大,到了思春的年紀呢,不如就把她和寶玉的婚事辦了吧,也好像點樣子,免得外人知道了不好!”


    賈母一口啐到她臉上,說:“這不過是丫鬟們收著的一點子東西,怎麽就栽到林丫頭的頭上,成了思春的證據了!你如今是糊塗油蒙了心不成,也學著那起子爛了舌頭的下作娼婦們滿嘴裏胡w,汙蔑起姑娘的名聲來了!”


    王夫人討了個沒趣,索性挑明了話頭,說:“媳婦要寶玉娶林姑娘,還不是為著這大家子打算,我又圖什麽呢!林姑娘和寶玉從小兒一塊長大,說起來兄妹情分是好的,將來成了親,隻有你敬我我讓你的,有何不好!林姑娘身體弱,雙親俱無,嫁給別的不知根底的人家,就算是門第高,您老人家又豈能放心呢?再說,咱家寶玉有哪一點配不上林姑娘的?除了不愛讀書,模樣兒、門第、家世都是好的,寶玉脾氣也好,從來都是林姑娘小性兒埋汰他的,他可曾還過一句嘴?我倒覺得是好姻緣呢,偏生老太太平時看承著寶玉千好萬好,關鍵時候就不疼他了!”


    賈母聽了歎氣說:“寶玉我哪能不疼他,自然是巴心不得把這世上所有好的東西都給他才好。可是,這林丫頭卻確實是舍不得,一來年紀還小,二來林丫頭從小就不喜歡寶玉你難道沒有看在眼裏?她從來都是和那薛家的大姑娘膩在一起,幾時好聲氣對過寶玉了?就是薛家大姑娘入了宮,林丫頭落了單,她也是不願意和寶玉一起玩的,見了麵躲著走,實在躲不過了才勉強坐一會兒,這些我都冷眼看得清楚呢。雖然說林丫頭的婚事她父親往日是托付給我的,我可以做主,可是到底是一輩子的事情,林丫頭不喜歡,難不成‘牛不喝水強按頭’?我一個做外祖母的,怎麽做得出來這種事情?”


    王夫人心一橫,說:“那老太太就忍心看著我們一大家子垮掉,都去喝西北風不成?林丫頭手裏攥著一大把錢,若是將她嫁與別家,豈不是白白便宜了別人?”


    賈母一聽這話有緣故,便叫王氏說清楚。王氏便將自己心裏猜疑的那些添油加醋地說了,看著賈母陷入沉思。


    賈母閉目想了許久,久到王夫人誤以為她睡著了的時候,她才疲乏地睜開眼睛,說:“得了,現在家裏有困難我也知道,苦了你們這些當家人。隻是,林丫頭年紀尚小,現在就談及婚嫁未免早了些。你手裏缺錢,我那屋裏還有幾箱子暫時用不著的金銀器皿,就弄出去賣了,暫且度過難關吧。”


    賈母思來想去,還是將黛玉找了來,試圖探一探她的口風。


    黛玉雖然年幼,心思何等靈透,一聽賈母的話頭兒就明白了,心裏一百個不願意,隻是女孩兒家不好說,隻好裝作聽不懂賈母的話混了過去。


    當晚,黛玉哭了一夜,最後,終於下定決心,提筆給薛大哥哥寫了一封書信,叫了一個信得過的婆子悄悄兒地送去了薛家。


    此時,胤g對賈家的圍剿已經拉開了序幕。


    賈政這段時間一直心底顫,眼皮跳,有一種慌亂的預感:家裏要出大事了!


    先是賈珍,幾個禦史同時參奏賈珍種種罪行,箭頭直指寧國府。好在罪名都不大,賈赦賈政兩個人趕緊花錢托人去擺平。剛剛鬆了一口氣,以為事情就這麽過去了,賈赦的案子卻又被翻了出來。而且這次是忠順王爺親自上的折子,除了“勒索民財,致人死命”之外更有“結交平安州外官、圖謀不軌”的的重罪。皇帝最忌諱這個,當即大怒,下旨將賈赦拘到大理寺訊問。


    這賈赦呢,也是個沒擔當的。被拘進去之後,還沒有上刑具呢,他先就憤憤不平起來,覺得自己身為榮國府長子,卻偏居側院,根本沒有長房的威風,早就浸了一缽子酸醋在心裏。現在老二還在家裏翹著二郎腿享福呢,自己這個倒黴催的老大卻要首當其衝去為賈府的人遮風擋雨,沒門!


    於是,還不等人來審他,賈赦就大呼冤枉,又嚷嚷著什麽要戴罪立功,竹筒倒豆子一般將他知道的所有二房做的醜事壞事都抖露了出來,果然如同胤g設想的一樣,“狗咬狗”了起來。


    這下子熱鬧了,賈府裏的男人們跟煮餃子似地,一個接一個地就進去了:先是賈珍,接著是賈赦,再是賈政,然後是賈蓉賈璉,最後連賈寶玉賈環都進去了,賈府上上下下隻剩下一群失魂落魄的女人們,因為不好賣頭賣腳,出去奔波洗脫男人們的罪名,於是成日在府裏號泣,那叫一個淒惶啊。


    胤g不失時機地和薛姨媽一同來到賈府,直截了當地要求接林黛玉出府避禍。


    本來胤g不想出麵,可是他娘那個麵薄心軟的性子,讓她一個人去說,肯定是無功而返,說不定還被賈府裏的人排喧一場,少不得胤g隻好跟著去壓陣。


    賈母果然不肯,說:“隻要老身有一口氣在,就絕對要林丫頭平安順暢。”


    薛姨媽期期艾艾地說了幾句,沒一句話說到點子上的。胤g便冷笑著說:“這話要擱在以前,我信。現在,哼,形勢比人強,老太太你還是看清楚形勢再說話吧。”


    賈母怒睜雙眼,說:“你們憑什麽接我外孫女兒走?哼,什麽幹娘幹哥哥!我看你們是不懷好意,可是打著圖謀我外孫女兒的家產的主意來著?”


    胤g早料到會有這一著,怒極反笑,說:“我貪圖林家的家產?真真是倒打一耙!”說著,便將賈璉如何得了王夫人的密令去林家謀奪家產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賈母兀自不信,當即叫出王夫人來對證。王夫人自是抵賴,又怎麽比得上胤g有理有據的一張利嘴?最後王夫人啞口無言,算是認了。


    賈母氣得一雙手不住地抖動著,指著王夫人大罵:“俗話說‘妻賢夫禍少’,我兒子就是娶了你這麽個陰毒的女人,才會這麽倒黴,陷身牢獄!我現在就要替他給你一封休書,給我馬上滾!”


    胤g冷笑著插嘴說:“休書,不必了吧?王夫人如今是罪臣之妻,隻怕要遭連坐之罪。你現在趕走了她,等朝廷來你們府裏要人的時候交不出人來,豈不是麻煩大了?”


    賈母驚疑地看著他,突然“噗通”一聲跪下來說:“算老身求你,大兄弟,看在親戚一場的份上,你就幫幫忙吧,幫我把家裏那些個不成器的子孫撈幾個出來,我們闔府上下都對你的大恩大德感激不盡!”


    胤g隻是冷笑,最後說:“老太太是參透世故的人,‘大難來時各自飛’的道理難道不懂?這時節上哪一家不是躲你們還來不及呢,誰還敢自己往坑裏跳?再說,你家裏犯的是謀反的重罪,我不過是個三品官,哪裏插得上手去?你還是找有能耐的幫忙去吧。不過,我估計,除非是王爺以上的品級,誰敢伸手?”


    胤g說這話時,牢牢地盯住賈母的眼睛看,試圖從中發現一點異常。果然,他看到賈母的眼睛在聽到“王爺”兩個字時亮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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