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陽郡的郡守府,在這一天顯得十分不同尋常。


    本來雄心壯誌要去拿人的郡守錢郡守看著領兵而來的王兼,麵色有些難堪,正準備上前打探幾句,王兼拿著手上的令牌在他眼前晃了一下,隨即一揚手,讓將士抬著轎子進去。


    順帶著而來的千名將士將郡守府的各個出口牢牢控製住,而最讓人覺得奇怪的就是,那轎子中的人始終不曾下轎,連一句話也沒有說過。


    王兼領著將士走進公堂前,目光沉著而鄭重的看了一眼在座聞風而來的大小官員,對著直接抬進公堂之上的軟轎拱手彎腰說道,“請殿下下轎。”


    又等了許久,才見一隻素白的手背掀起簾子,露出一張已經習慣了俯視眾生的冷傲麵孔,少女的年紀不大,但是那通透冷漠的雙眼,以及王兼那聲畢恭畢敬的殿下。丹紅色的雲錦披風上繡著百鳥朝鳳,隻見她緩緩將罩在頭上的兜帽除下,烏雲堆積的發間插著一支八寶鑲珠鳳凰金簪。


    那,除了孟光長公主,還能有誰當得起一聲殿下!


    一種官員立刻跪了滿地,南國孟光長公主的名聲,那是出了名的手段強勢,心思果敢,她看著滿地的官員,並未顯出賢明溫和的樣子,直接走上了高處的位子,沉默的坐下。


    孟光長公主沒有叫他們起身,他們便不敢起身,戰戰兢兢的低頭跪著,孟光長公主的手段向來殘暴,不知什麽時候竟然來了博陽郡,還未曾透出一點風聲。


    孟光長公主隨意的拿起案上的驚堂木,唇上掛著單薄的笑容,輕輕的敲了敲桌案,說:“人在哪裏?”


    不曾多說別的話,隻直接問了一句人在哪裏。


    這個少女的眼睛好像是一潭積蘊滿隆重而空洞霧氣的冰潭,聲音溫和中有著逼人的壓迫感。


    不見有人答話,少女突然輕笑出聲。


    “錢郡守,本宮問你那三人在哪裏?”


    被點到名的,跪在下麵的錢郡守立刻匍匐著上前,有些支支吾吾的說:“回稟長公主,這三人現在劉府中看傷。”


    “看傷?本宮何時準他們看傷的?”


    “這???”錢郡守其實完全摸不清楚頭腦,不知道究竟是怎麽一會兒,這是才恍然大悟,沒成想劉三少看上的居然會是長公主。


    “把那三人帶過來,”孟光長公主的聲音輕輕響起,斟酌了一會兒,道:“刺恥字,流放三千裏。”


    錢郡守尚未反應過來,王兼已經雙手抱拳,沉聲道:“諾。”立刻便領著幾名軍士出了公堂。


    孟光長公主的唇角一彎,笑意中裹著堅冰,“本宮過去聽聞博陽郡民風嚴謹,錢郡守治理博陽殫精竭慮,但今次一行,卻覺得是錢郡守欺上瞞下了。”


    “下官,下官惶恐。不知做錯了什麽事,還請殿下明示。”


    “不知?那你的郡守也就坐到頭了,來人,除了他烏紗。”


    官員們暗自心驚,都說孟光長公主是個狠厲果斷的人,眉目間沉靜如水,但是眼瞳卻深不可測。孟光長公主的話音一落,錢郡守的身子就癱軟了,梗著脖子,眼睜睜的看著侍立在孟光長公主身側的侍女下來取走他頭上的烏紗,感覺吃了黃連有苦說不出來。


    這鬧騰了大半會兒時間,依舊沒有幾個人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麽事,隻知道在孟光長公主三言兩語中,博陽郡的郡守就換了人。這廂議論聲嚶嚶嗡嗡的。


    “新的郡守,不日便會上任。”蕭元手中的驚堂木敲了兩下,“至於諸位若有不滿,皆可上書陛下,屆時陛下自會聖裁。”


    再無人敢說什麽?向遠在長安皇宮中的陛下上書,隻怕還沒有送出博陽郡,一家老小就都喪命了,這整個南國都是他們薑家的,誰敢說一句孟光長公主的不是。


    “殿下所言,臣等惶恐。”


    “還知道恐懼就好,不恐懼的時候,也就該斷氣了。”蕭元將手中的驚堂木扔開,站起身,對底下跪了許久的人吩咐道:“起吧,本宮也不是什麽欽差大臣,也不查你們的所作所為,腦袋還在頭上,回去好好想想為什麽腦袋還沒落下來。”


    自然,不會是因為孟光長公主的仁慈,一個不及十歲就已經雙手沾滿無數鮮血的鐵腕女子,會有仁慈。原本的錢郡守,現在身無官職的錢三,一從禁軍層層包圍的郡守府裏退出來,劉府的管家就迎上來了,看著錢郡守頭上的烏紗不見了,也是大驚失色,“錢大人這是怎麽了?這究竟來的是什麽人?”


    “什麽人!”錢三重重一哼,罵道:“回去告訴你家老爺,這位主子,不是你們一個劉家能妄想的。”


    劉管家拉住錢三的衣角,猶不死心的問道:“這,你也得說個明白啊!”


    “沒明白?”錢三伸出兩個手指頭,比了比天,說:“上麵的那位???”


    劉管家怔了,立刻冷汗就下來了,上麵排在第二的,那除了陛下的長公主,還能有誰啊?


    這,他也就顧不得再說什麽了,隻得撒丫子跑回劉家去報信。蕭元回到郡守府的內院的時候,景行止正等在內院前,看到蕭元,眼神一動,朝蕭元走過來,似有話要說,“元兒,我有事要告訴你。”


    蕭元卻是眉頭都不曾皺一下,直接走過去,滿不上心的說:“本宮沒有閑功夫。”


    一陣風似的進了蕭元,方簡步伐不曾停留的跟了進去。


    蕭元在椅子上坐下,食指敲了敲桌案,“這幾年沿海諸郡采鹽量日益下降,博陽郡的卻一年比一年穩定,本宮有意將放於鹽商手中的采鹽權收回來,卻遲遲找不到缺口,你這次雖然擅做主張,卻也算將功贖罪。”


    方簡臉上的顏色稍霽,但眉頭卻沒有鬆開,重重的跪了下去,“屬下,那三人不是屬下的人動的手。”


    方簡的臉色也有些難看,在他的護衛之下,竟然有人跟蹤蕭元,自己卻沒有發現,反倒不知讓誰立了功。


    “這樁你也不用管,隻是采鹽一事,在他們尚未回味過來的時候,你必須控製住局勢,新的郡守明天就會到。”


    明天?莫非殿下來博陽郡根本不是臨時興起,是早就打算就采鹽這種暴利收回皇家手裏。


    “這件事,你務必要用上十二分的心,本宮出來的時候,就從陛下那裏拿到了口諭,隻要本宮能除了這些鹽商,那以後,博陽郡的采鹽業所得,便可全數充作征天軍團的軍費。”


    方簡不可置信的睜大了眼睛,有些歡喜得說不出話,立刻雙手抱拳,大聲回道:“屬下必肝腦塗地,辦成此事。”


    蕭元卻沒有這麽激動,她還在思索方簡之前的話,那三個人不是方簡動的手,那會是誰?究竟是敵是友?還是另有居心?


    方簡這方剛一出去,就又折了回來,手上提著一個男子,衣衫狼狽,但是皮相上佳。


    蕭元眯眼一看,這是當夜在西市遇到的醉鬼。


    “殿下,屬下放在看見此人不知怎麽進了院子,鬼鬼祟祟的。”


    劉危樓的雙手被捆住了,在一進房間看到蕭元的時候i,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嘴上喊著,“美人兒,我不知道你就公主啊,我要知道我就趕長安去提親了。”


    蕭元半眯著眼睛笑著,狹長的鳳眼帶著幽深的光,手指滑過茶杯上沿描著暗金的花紋,“你的嘴巴如果再不老實,那本宮就賜你吃了這隻茶杯。千金一兩的雲安茶,用來洗劉三少的嘴,卻也不貴。”


    劉危樓吞了吞口水,看著孟光長公主的表情,不像是說笑話,麵色嚴肅了一下,皺了眉頭說:“草民劉危樓,昨夜在西市冒犯了長公主殿下,殿下如要怪罪,盡數算到草民的身上,請莫要傷害我的家人。”


    卻沒有想到,這個劉三少爺也是個有些擔當的人,這樣說番話出來,蕭元還有些難以將他和西市見到的模樣聯係起來。


    “你以何身份來向本宮討這個人情?”


    劉危樓頭伏得更低,沉悶已久,忽然朗聲道:“草民可以助殿下拿到博陽的所有鹽業。”


    蕭元這時,才開始正眼打量眼前這個男子,依舊沒有覺得那裏與眾不同,有些鄙夷的說:“空口白話,本宮為何信你,又何須要你來幫忙。”


    劉危樓閉了閉眼,竟然有些悲涼的說道,“草民願意將一切和盤托出,隻請事成之後,殿下放我家老小一條生路。”


    蕭元此時有了興致,點頭,“說說看。”


    “殿下應該知道,整個博陽郡的鹽商都以我劉家馬首是瞻,實際上這並非因為劉家製鹽最久,家大業大,而是因為???我劉家有一個製鹽的秘方,隻有有了此方,製出來的鹽才可以賣出供人食用。”


    “何方?”


    “處子之血。”


    這,倒不像是真的了,反倒像是誌怪筆記裏寫的了,然而劉危樓那樣悲痛正經的表情,分明不是作假,以處子之血製鹽,聞所未聞。


    “你父親怕是有所行動了?”


    劉危樓抬眼,少女麵容平淡,並沒波動,“是,家父也隻是一時糊塗,等他想明白了,便會知道根本無法與殿下抗衡的。”


    “你倒識趣,知道來求本宮保命。”


    “此事因草民而起,草民雖渾渾噩噩二十年,卻不敢牽連家人。”


    “本宮倒想去看看你家是如何用處子之血來製鹽的。”


    “殿下,不可。”方簡眉頭一跳,不理解蕭元為什麽偏向虎穴行。


    “你帶本宮去,本宮願意考慮你說話。”


    劉危樓抬頭看著明明氣度模樣都像一個仙女一般的蕭元,卻不知道為何這仙女一點也不慈悲,猶豫了一下,但此刻更為重要的是抱住那已經慌不擇路的家人,“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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