暢春園承露軒風光位置俱是不錯, 院中的玉蘭花開的嬌豔, 然此時承露軒內卻無人有這個心情來欣賞,原因是它的主人正昏迷不醒。


    玄燁麵色陰沉的坐在外間的主位上,又一次詢問內室大阿哥的情況, 太醫們集體叩首謝罪,內室裏傳來惠嬪嚶嚶地哭聲, 苡蘭走出來對著他搖了搖頭,玄燁的臉色更沉了些。


    太醫說了大阿哥墜馬時傷了腦部和右腿, 腦部情況還不知曉, 但腿上傷勢過重,雖然已經接上了腿骨,但也會落下病根, 能正常走路已經是最好的結果, 想再騎馬卻是不可能了……


    一想到如此結果,玄燁一陣傷心又是氣惱, 事情的表麵經過他已經弄清楚了, 大阿哥一向自視騎射最好,有意在幾個弟弟和堂兄弟麵前賣弄一番,這年紀的男孩子又是氣盛,被三阿哥和其他幾位王府阿哥幾句話激的就要和常寧長子永綬比試騎馬。永綬其母為常寧繼福晉馬氏嫡出,和常寧脾氣如出一轍, 平日裏也是霸王慣了的,老早就看不上這個整日裏耀武揚威的大阿哥,兩個人就這麽杠上了, 大阿哥騎馬跑出去幾十米,馬卻忽然發了瘋,眾人相救不急,大阿哥已經被飛奔的瘋馬甩了出去,頭、腿受了重擊,昏迷至今。


    玄燁胸中憋了一口悶氣,這些日子他隻當自己的長子有了些長進,哪怕就是裝的也能裝的長久一些,然今天被人幾句話就打回了原型,依然是那麽個好勇鬥狠、成匹夫之勇的性子,然他氣悶不隻因為如此,更因為他知道大阿哥這麽急著表現自己,也是為了在新去的小四麵前抖抖威風,上書房也好、演武場也罷,他表麵上是對小四謙讓友愛,實則處處背地裏下絆子使壞,那些小伎倆都被小四拆了去,才讓他這般著急沉不住氣了,不堪大用啊!


    “多子多福”玄燁忽然覺得祖宗這話對他來說有些可笑諷刺,大阿哥已經這樣了,雖有咎由自取之嫌,然那馬決計不會就那麽自己瘋了,指定又是誰的算計;二阿哥被太後養的是彬彬有禮,萬事不摻和,但和他這個阿瑪真是不怎麽親近,對他還不如對小四好些;三阿哥從小養在外麵,看著病弱老實的,實則奸猾著呢,最擅長挑撥離間,上書房內幾次的事件都少不了他的影子;四阿哥,玄燁想到這總算心情好些,覺得上天與子嗣上還算對他不薄了,胤g倒是個好的,上進、有禮、聰明、不急不躁的,不枉費他親自教導和疼愛了;五阿哥現在看著還算伶俐,隻是他那個生母,玄燁實在看不上她那副小家子氣的樣子,還是隔得遠些好;六阿哥怕是這幾個阿哥裏資質最差的一個了,但好在憨憨的,長大了沒什麽壞心也不錯;七阿哥,昨還見他拿著木刀耍的有模有樣的,他也隻是看著武師傅教了小四幾遍,就自己學會了,聰明是聰明,隻那脾氣,玄燁想著也是好氣又好笑。


    心裏歎一口氣,還是小四最和他心意了。皺著眉沉著臉吩咐太醫們拿出看家本事來,再怎樣那也是他兒子,他不可能不擔心,大阿哥那性子要知道自己不能在騎馬了,還不知道要怎麽鬧呢。


    玄燁已經吩咐了暗探去查實情況,五年過去了又出了敢謀害皇嗣的,他覺得自己還是太仁慈了,這次再查出來無論是誰他都不會放過,敢挑戰他的權威,該死!


    苡蘭看著玄燁的表情,手心裏都是冷汗,第一次不想麵對他。她是想給大阿哥和惠嬪一個教訓的,事情還是走了樣。榮嬪蟄伏幾個月,謀劃的自然是對付惠嬪,隻是苡蘭沒想到她的法子卻是陰毒至極,那喂瘋馬的藥本來是要下給小四的馬的,等著小四出事,再嫁禍給惠嬪和大阿哥,她什麽責任沒有,卻是讓雙方損失慘重,隻是小四被苡蘭和玄燁護的周密,她無從下手,這才又轉了方向,對大阿哥下手,然後想誣陷苡蘭。


    苡蘭想著如果自己稍有看護不周,現在躺在床上的就是小四,小四的一生也就毀了……苡蘭一個激靈,手又涼了幾分,榮嬪是絕不能再留了。


    苡蘭恨大阿哥對小七下手,自然不會管榮嬪怎麽害他,而且暗地裏幫著她疏通關節,才導致最終是這麽個結果,若是平常怕也沒這麽嚴重,苡蘭微微咬著唇瞄著玄燁,她不怕報應不爽,不怕雙手沾血,卻怕有一天玄燁知道自己也曾害過他的孩子而怨她,她承受的來幾百年黑暗中的苦等,卻承受不來他的怨恨啊!最初定的底線還是破了,但是苡蘭覺得不後悔,從此後大阿哥再不是小四的威脅了。


    玄燁看著苡蘭臉色不好,隻當她是守了一天累著了,便讓她回去好生歇著,自己也先去看綁著兒子來負荊請罪的常寧,也要去等暗探的消息。


    第二天大阿哥終於醒來,頭是沒什麽事情了,太醫們和其他人都告訴他要好生養著,沒人敢提腿傷之事,他也還是先不知道。


    接下來幾天,暢春園也好、朝堂也罷,幾乎所有人看著蘭藻齋的眼神都有些怪異了,這事擺明了對皇後一係最有利,隻是沒人敢這麽說罷了,隻是等事情大白之時,才恍然道,噢,原來是這樣啊!


    榮嬪在自己宮裏焦急等著,她的前兩步都已經順利進行,惠嬪和皇後對上了,大阿哥落馬斷了腿,自此與騎馬再無緣分,可是第三步陷害皇後卻是怎麽都進行不了,留下指正皇後的線索全沒了消息,她也是這宮裏的老資曆了,明白這絕不是好消息,隻是想不通自己盤算半年,絲絲入扣的線索怎麽就不靈了,一想到鍾粹宮的下場,榮嬪再也不能鎮定地念佛,陷入深深的恐懼中。


    再幾日事情經過全部擺在了玄燁案頭,看著榮嬪先是想害小四,後又再大阿哥的馬料裏做了手腳,留線索陷害苡蘭,玄燁接受的很平靜。她和惠嬪的恩怨玄燁清楚,能讓她下狠手的原因肯定也是因著年前三阿哥那場病,若有似無的都指向惠嬪,玄燁沒查出確實的證據,是以拖到現在,她怨恨惠嬪玄燁覺得還能理解,隻是何以那般想害苡蘭呢?


    玄燁站在窗前,看著外麵的無限春景。馬佳氏,玄燁還記得第一次見她時還是個嬌羞的小姑娘樣子,也不否認少年時曾對她動過些別樣心思,他是真的曾寵過她兩年的,隻是有蘭兒在身邊陪著,他漸漸把全部心思都轉回到了苡蘭身上,再沒了當初的別樣心思,隻是玄燁依然憐惜她連著沒了幾個孩子,三阿哥又是個病弱的,對她實際上也比別的妃嬪關照的多。十四年,嬌羞的少女已經變得麵目全非,玄燁看著外麵飄落的桃花,眼裏忽然閃過自己那些妃嬪們的影子,張氏、董氏、兆佳氏、赫舍裏氏、鈕鈷祿氏、烏拉那拉氏……心裏破天荒頭一次覺得惋惜與愧疚,然也隻是一瞬間,最終卻是停在了自己第一次選秀時回頭看到苡蘭流露出滄桑的那個眼神。


    榮嬪本不需落得赫舍裏氏那樣的下場,隻她終是反應過來是從開始就是中了苡蘭算計,替人當了一把好刀,越發咬死了就是皇後陷害她,便是之前三阿哥的病也賴在苡蘭身上,對著證據依然如此說,玄燁在她宮外失望的轉身,隨後便是三尺白綾,嬪禮安葬。


    榮嬪的手下人玄燁是重罰了的,妃嬪們有幸又去見證了一回血染宮門,而此時她們的心境已經不同,惠嬪想到大阿哥已是絕望,敬嬪閉著眼念了一句佛號,安嬪一臉的木然,成嬪和郭絡羅貴人頭次見這個,震驚、後怕、然後也是木然絕望。


    苡蘭這次一點高興的心情都沒有,每晚都是被各式各樣的噩夢嚇醒的。玄燁這次的心情也是不同,看著苡蘭這樣子,幽深的眼讓苡蘭不知道他在想什麽,隻能貼上那個溫暖讓她安心的懷抱。玄燁總是先愣住,拳頭緊了鬆,鬆了緊,最終還是把胳膊環上苡蘭肩頭,將懷中人摟的更緊更緊。


    苡蘭在空間看了玄燁宮裏一遍,呆呆地坐了半天,終於還是病了,昏昏沉沉燒的糊塗,覺得自己又被困在了那個漆黑一片的地方,一絲光亮也沒有,掙紮著卻是如何也動不了,便是那聲“表哥”也喚不出來啦。


    玄燁拿著帕子給苡蘭擦額頭的汗,一勺一勺地給她喂藥,歎了口氣,撫平她擰著的眉,看了許久,終是連人帶被的抱進了懷裏,挨著她有些蒼白的小臉,無奈地低語:“你為何還是不信我呢?”感覺到熟悉的溫度和氣息,懷裏人安靜了許多,臉上的表情也不再那麽痛苦糾結,玄燁伸手一寸寸摩挲著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傾城麵龐,接著低語,“我怕是上輩子欠了你的,蘭兒快點醒來吧”醒來了,他可以什麽都不計較。


    玄燁燒了最後一份密奏,悉心照料了苡蘭十天,苡蘭終是再第十一天事轉醒,第一眼看到的便是瘦了一圈、帶著黑眼袋、青胡茬的玄燁,睜睜地對上他的眼,覺得似乎過了幾個春秋的時間,被玄燁一把撈進了懷裏,慢慢地密密匝匝地吻著唇角。濃濃地思念眷戀,讓水氣迷蒙了苡蘭雙眼,伸開雙臂抱緊玄燁脖子回吻著,她錯了,但已經不需要再問什麽了。


    惠嬪、敬嬪、郭絡羅貴人被送回了紫禁城,安嬪帶著五阿哥、成嬪帶著六阿哥隨後也被送了回去,等五阿哥、六阿哥到了六歲能進學時再進來。


    而這暢春園自此一世便隻有皇後陪著康熙皇帝居住,康熙也是從這一年開始,再未選任何秀女進宮。曆史上對這一年也隻有寥寥數語的記載,而這些自然也成了後人競相猜測的謎團,而那些對這一對堪稱“神仙眷侶”的帝後有著無限崇拜和向往的後來人,堅信康熙皇帝肯定是為著他那位表妹皇後才這麽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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