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的夜,蟬聲在起伏不定,夜空中並沒有星星月亮,冷禁宮微弱的燈光照拂在那個小身影上,竟有一種已看透世間滄桑的感覺。


    所有的執著與想念在那一句“廢了你”之後消失的蕩然無存,膝蓋上的血流到了一定的程度,已經止住了,地上一攤血,血跡斑斑的裙擺搭在地上,小小的身子一抖一抖的,羽珞緊緊的抱住自己血流不止的膝蓋,任由眼淚與鮮血融合在一起,她想哭,哭盡這些年埋藏在心底的委屈,哭盡這些年看透的滄桑,這世間萬息不變,人心也萬息不變,他的心堅如磐石,那個被她稱為父親的男人,從此從她心裏撇去,不做任何痕跡。


    那一夜淒涼悲慘,那些記憶被她歸為難忘的一夜,藏於心底,此後,不再留戀,此後,不再奢求。


    顧薑闌這一覺睡得並不踏實,她的心也隨著那夢中的小女孩一哭一笑,一喜一悲,她突然感覺自己的心也在痛,那種刻骨銘心的感覺,似乎已被埋藏許久,隱隱的絞著她的心。


    再一次自夢中醒來,顧薑闌的目光有些渙散,她愣愣的盯著床邊幔帳,發呆――剛剛那個叫做羽珞的小女孩,是誰?還有那個叫做君姐的虛弱女子,是誰?那個叫帆綺的女子,又是誰?裏麵還有李家毅的名字。


    李家毅……


    他和鍾離筠口口聲聲的說她的從前,難道剛剛那夢中發生的事,真的是她的從前?那個冷冰冰麵無表情的男人,是她的父親?這一切究竟是怎麽回事?她的前世今生明明隻有現在與現代,怎麽還會有一段這樣跌宕起伏的人生?亦或是,這段跌宕起伏的人生經曆,不是她的,而是之前那個蔣慕顏的?


    顧薑闌慢慢的收回渙散的視線,她寧願那段回憶屬於原本的蔣慕顏,也不希望那是自己,那麽麻煩的一段過去,她不想要!也不想去問李家毅,所有的事情她都不想知道,一切隨遇而安便好。


    說到李家毅,她也有些奇怪,從今天早上看過了一眼之後,這期間竟然一直沒有瞅見他,也不知道幹什麽去了。


    正想著李家毅去哪了,門卻被人輕輕推開了,緊接著是一臉清笑的走了進來,“醒了呀?金寒冬他們已經在外麵等了很久,要叫他們進來嗎?”


    “讓他們等等吧,你也先出去,我呆會就出去。”顧薑闌愣了一下,淡淡的說了句,便開始掀被子準備起來,李家毅“嗯”了一句就出去了,將顧薑闌的話原封不動的傳達給了金寒冬與花滿夕。


    顧薑闌迅速的弄好被子,穿好衣服,也不過一刻鍾的時間,她隨便將頭發紮了個灑脫十足的馬尾,這才開門出去。


    一開門就有一陣寒風迎麵而來,吹進了顧薑闌的衣領,她輕輕的打了個寒顫,緩步走進金寒冬兩人。


    兩人早就在走廊裏侯著了,花滿夕急性子的想叫醒顧薑闌,卻被李家毅強行製止,說是要讓她多休息一會,然後就如同雕塑一樣,雙手環胸的守在門前,腋下夾著一把劍,麵色嚴峻,全身的氣氛都在叫囂著“你們敢打擾她我就取你們性命”這樣的意思,弄得他們有心而力不足,隻好就這麽幹耗著,好不容易左等右等等到了李大神進了屋,他們自然也想要進去,誰知道李大神不讓!於是隻好又這麽耗著,幸好顧薑闌動作也快,一刻鍾的時間就出來了。


    花滿夕一見著人就激動的向前幾步,埋怨的嘟囔,“顧大小姐你總算是出來了,要是你再不出來,我和金寒冬都準備一哭而鬧三上吊了!”


    “撿好了沒有?”顧薑闌淡淡的一點頭,算是對她的道歉,之後便問起了正事。


    說起正事,金寒冬便上前一步,“刑疆城有一半的人都出去撿了人,現在已經撿的差不多了,幹柴雖然也有些,卻少之又少,濕的居多。”


    “對,那些幹柴都是刑疆城的老百姓自己拿出來的,包括我們兩家客棧都拿了多半出來。”花滿夕在一旁符合道。


    “嗯。”顧薑闌想了想道,“你讓那些人先回來,你們這裏有沒有什麽大型的聚會廣場?譬如說能裝下刑疆城所有人的地方?”


    “有是有,不過那是議事的地方。”金寒冬的語氣有些猶豫。


    花滿夕看了他一眼,不在乎的揮了揮手,“什麽議事不議事,闌姑娘若要用用了就是,這些規矩本就是人定的,還不許人反悔了?我相信刑疆的百姓們也會是這一樣的想法的,他們會選其輕擇其重。”


    “就用那裏吧。”顧薑闌不容分說的就往前走去,“你們一個人給我帶路,一人去叫上全城百姓,讓他們全部聚集到那個議事的地方,我有事要說!”


    兩人都疾步跟上,花滿夕笑嘻嘻的跟在她身旁,道:“不用去叫了,那些百姓現在都呆在家裏,待會一擊鼓他們便會在禹羅殿聚集,不用那麽麻煩家家戶戶的去叫。”


    “好!”


    李家毅站在顧薑闌對我左側不說話,靜靜的聽著顧薑闌的決定,安靜的像個不存在的暗衛,花滿夕跟金寒冬見了又是唏噓不已――他們知道,那個麵無表情,冷冷的男人已經在正午時分就出城了,還是瞞著顧薑闌的,然而顧薑闌現在的反應很正常,似乎根本沒有想到還有那個男人的存在,連李家毅都徹底被她忽略掉了。


    李家毅也著實奇怪,現在他平平靜靜的跟著顧薑闌,沒有一絲一毫的其他表情,就如同一個沒有思想感情的木頭人,主人說什麽就是什麽,不知道反抗,不知道拒絕。


    幾人就維持著這樣奇怪的氣氛往禹羅殿走去,金寒冬在前麵帶路,花滿夕走在顧薑闌的右側,李家毅則不輕不慢的走在顧薑闌的左邊,麵無表情。


    顧薑闌一邊走一邊心神不寧的想著事,她看起來什麽都沒想,其實心裏已經波濤洶湧――她始終想不明白那夢隻出現的事,一些強烈的情緒圍繞在她心底,讓她煩躁不安,這是來到這個世界上的第一次,即便是剛剛穿越那兒會也她都沒有這樣的情緒,現在卻因為那個夢,打亂了她所有清晰的思緒,一股不受她控製的氣氛似乎在空中悄悄彌漫,她看不見摸不著,又不想開口去問,於是隻能煩躁不安的等著隨遇而安。


    努力壓下心中那股躁動,顧薑闌跟著金寒冬進了禹羅殿,一個很大的空地,最盡頭那處有一個大鼓懸著,鼓上方紮著幾層厚布,為大鼓阻擋風雪,相必這也是古人的聰明之處,他們想出了這樣一個方法來遮風擋雨,確實是聰明。


    金寒冬對她一點頭,徑直走向大鼓前,不一會,“嘭嘭嘭”的鼓聲便傳遍了整個刑疆城,人們神色匆忙,人人都放下手頭上的事,匆匆忙忙的往禹羅殿趕,眾人心想一定又有什麽大事要商量了,於是趕的更加快了,如廁的人顧不上還想不想繼續,連忙扯紙擦淨,本來脫了衣服想睡一覺的人連忙穿好衣服,也顧不上穿沒穿反,有些餓了的人拿起飯碗正要扒飯,聽了這鼓聲,連忙扒了幾口大的,眾人都火急哄哄的往外衝去,生怕走慢了錯過大事。


    顧薑闌隨著花滿夕的指引下在一旁的首座坐下,李家毅坐在她身側,原本想坐在她身側的花滿夕汕汕一笑,自覺的坐在了李家毅身側,顧薑闌反正是無所謂,坐哪都行,她可不管什麽首座不首座,在她眼裏,坐了就是坐了,管它什麽位置,隻要她不想讓,別人也別想搶!


    她突然一愣,這話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她就說過,那時候的她笑意盈盈,滿眼都是純潔的笑,笑中透著驕傲與高貴……


    “來了!”李家毅突然伸手推了她一下,低聲提醒。


    顧薑闌回過神來,向他點了點頭,便將目光放在那些陸陸續續到場的百姓們,見他們有些衣紗不整,有些跑的大汗淋漓,又有些好笑,她將目光收回,靜靜的坐著,等金寒冬擊完鼓在花滿夕旁邊落坐,所有的百姓都到場的時候才道:“你們叫人把那些撿來的柴禾搬過來,就圍著那一塊空地。”


    金寒冬兩人就著她手指的方向望去,沒有異議的點了點頭,下去吩咐事去了。


    李家毅看著顧薑闌淡淡的側臉,心裏有些許疑惑,她突然反常,難道是想起以前的事了?


    下麵百姓看著那個坐在首座上的女子,心中都泛著疑惑,在地下嘀咕不停。


    “哎,王兄,金掌櫃說的那個可以改變我們刑疆城的命運的女子,不會就是她吧?”


    “我也不知道,唉,看看再說吧,真是她也說不定,你看那一身淡然的氣質,或者咱們刑疆城的老百姓真有可能因為她而改變呢。”


    “就她?”一個麵黃肌瘦的男人湊了過去,麵帶不屑的嗤笑道,“她一介女流之輩,怎麽可能改變的了我們的命運?就單單憑她那一身淡然氣質,咱們就這樣相信她,這也太荒唐了吧!”


    “先別急著否定啊,說不定她真能做到呢,而且,就算她做不到咱們也沒啥損失不是?”


    “你說的好聽!沒有什麽損失?什麽叫沒有什麽損失?我們跑的這些路,浪費的這些時間,付出了那麽多的心血與努力,這叫沒什麽損失嗎?這些東西又有誰賠給我們?”那個麵黃肌瘦的男子意正言詞,一臉氣急敗壞,似乎顧薑闌已經失敗,沒有改變他們的命運,而他現在在唾棄她一樣,還用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恨恨的看了眼那剛才對話的兩人,最後轉身鑽進人群中,留下兩人麵麵相覷,對於他說的話不置可否。


    李家毅是練武之人,耳力自然是極好的,於是,這番話便落到了他的耳中,他看向那個麵黃肌瘦的男子,臉色一下子變得陰沉起來――這個人渣竟然敢毀她名聲,簡直是活的不耐煩了……


    顧薑闌回頭看了他一眼,淡淡的笑了,“也別太介意了,人們向來愛計較這些東西,他們最在乎的就是自己的利益,威脅到了他們的利益,有些埋怨與不安也是可以理解的。”


    說完連她自己都是一愣――她為什麽要這麽好心的跟他解釋?


    李家毅也是一愣,陰沉的臉色瞬間消失了,剩下的是滿滿的驚愕――他沒想到顧薑闌會解釋給他聽,還勸他被太介意了,這樣顧及他的感受,他是不是可以想成,她,已經恢複了一些關於以前的記憶了?想到這他眼裏閃過一絲希望,隨即又黯淡了下去。


    他還想著什麽呢?就算她是恢複了記憶又如何?他隻能做她身邊的守護者,為母親的遺言,也是為自己心中的信念。


    花滿夕古怪的看了兩人一眼,隨即便轉開了視線――事不關己,她還是少管閑事為好,以免觸碰了人家的隱私,引起什麽不愉快的氣氛,顧薑闌整個人一開始她覺得她有一層秘密,說不定那些秘密連她自己都不清楚,而李家毅更是奇怪,她明明今天早上還從他的眼神中看出了他對顧薑闌的愛意和關心,然而那個冷冷的男人一走之後,他又變了,也變得像那個男人一樣冷冷的隻對顧薑闌好,甚至還因為剛剛人家說了一些關於顧薑闌的話而發怒,卻又因為顧薑闌一句話而平靜下來,他明明愛人家愛的超深愛的要死,現在又不動聲色的隱藏了起來,似乎是不願意打破現在的相處方式,這兩個圍在顧薑闌身邊的男人,真是,奇怪!對,就是奇怪。


    顧薑闌回過神便若無其事的看向場下依舊嘰嘰喳喳嘀咕不停的老百姓,麵色平淡,一如之前的淡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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