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凝結,鳳傾璃動作頓住,抬眼看著秋明月,手指緊緊捏著玉隱,眼神受傷而悲哀。


    “別,別毀。”生怕他一怒之下真的毀掉玉隱,秋明月隻好放軟了聲音。


    鳳傾璃五指緊握,玉隱在他手上隱隱流動著軟綿溫潤的光華。尤為刺眼。


    “你很在意?”他死死盯著秋明月隱含焦急的目光,心中醋海翻騰。


    秋明月一愣,竟不知道該怎麽解釋。


    “我…”


    鳳傾璃忽而垂下眼簾,聲音都在顫抖。


    “你也被他迷惑了嗎?”


    這都什麽跟什麽?秋明月又好氣又好笑,又有些無奈。


    “人家再怎麽說也救過我的命,你就這樣把人家的東西毀了,豈非讓我一輩子過意不去?”


    “你用不著過意不去,不過就是一支破蕭而已,你要是喜歡,以後我送給你就行了。”鳳傾璃語氣很強勢也很狂傲。


    秋明月啞然,又瞪了他一眼。


    “別任性胡鬧了,快給我。你要真毀了它,我以後再也不理你了。”沒辦法,秋明月也隻好使出殺手鐧,威脅他了。


    果然,鳳傾璃一聽這話手就鬆了幾分仍舊執拗的看著她。


    “你真是個狠心的女人,就會踐踏我的心。”


    他狠狠的說著,眼神無奈又黯然。


    秋明月無語。


    過了半晌,鳳傾璃才將玉隱遞給她。


    “還給你。”


    秋明月接過來,又聽他道:“不準想著他。”


    秋明月想笑,但是忍住了。


    “好。”


    鳳傾璃這才轉身,想了想,又道:“我派了人在你身邊保護你,不是監視,你別誤會。”生怕她生氣,鳳傾璃趕緊解釋。


    “以後不到萬不得已,不要用那蕭,會給你帶來麻煩。”


    他說完就準備走,秋明月似想到什麽,連忙喚住他。


    “對了,我大哥和二嬸子的事兒,你查出來了麽?”


    鳳傾璃頓住,沒有回身,道:“快了,你且放心,我不會讓他們傷害到你的。”


    他這次是真的走了。


    秋明月看了看手中玉白色的蕭,若有所思。


    “小姐。”


    門外傳來冬雪的聲音。


    秋明月轉身,冬雪已經打了簾子走進來。


    “何事?”


    “老爺剛剛審問了那裴思頎,讓你去一趟壽安院。”


    秋明月摸了摸藏在袖中的玉隱,“問出什麽沒有?”


    “奴婢不知。”


    秋明月點點頭,“把醉文喚來,讓她和我一起去。”


    “是,小姐。”冬雪很快就喚來醉文。


    “小姐。”醉文沒有像以前被秋明月喚來那樣興奮,眼神有些恍惚。昨晚她明明跟著小姐去看五少爺,回來的時候,好像聽見竹林裏有人談話,然後她就突然昏睡過去了。醒來以後,就躺在自己的房間。這是怎麽回事?


    秋明月不動聲色的將她的表情看在眼底,笑了笑。


    “怎麽,還沒睡醒?”


    醉文立刻回神,低頭道:“沒…奴婢…”


    秋明月已經向外走去,“走吧,陪我到祖母那兒去。”


    “是,小姐。”


    醉文心中疑惑,但是還是聰明的沒問什麽。


    主仆二人來到壽安院,老太君老太爺都在。大老爺坐在下方,見到她來,便喚了一聲。


    “明月。”


    秋明月讓醉文在門外等她,走過去福了福身。


    “祖父,祖母,爹。”


    老太爺揮了揮手,“坐下吧。”


    “是。”秋明月坐了下來,“祖父和爹可是查到什麽?”


    大老爺沉吟了一會兒,道:“那裴思頎確實是揚州容德縣人,無父無母,是個孤兒,三千年參加過科考。不過不幸落榜。”


    “那他口中所說的救命恩人呢?可有這回事?”


    大老爺道:“這個就無從得知了。畢竟沒有人證物證,何況那個時候他落榜回去,確實身無分文,遇到貴人相救也不無可能。”


    秋明月點頭,“爹讓我來可是為了何事?”


    “他現在不是罪犯,我不能私自對他用刑。不過那裴思頎好歹也是讀聖賢書,本也非大奸大惡之人。這次隻是被惡人挑撥才會一時鬼迷心竅。我告訴他你外公曾是揚州縣令,他竟然說以前受過你外公恩惠。而且還隱隱透露出,似乎知道些你外公當年被冤的真相。”


    “爹想從他口中知道陷害外公之人?”秋明月表情很淡漠,絲毫不為這件事所動。


    老太爺精明的老眼瞥了她一眼,道:“你有什麽看法?”


    秋明月低著頭,“祖父心如明鏡,明月不敢妄言。”


    老太爺眼中劃過一絲笑意,“說吧,這事兒事關你外公。如果真的能夠查出當年之事,你外公恢複原職就更有希望了。”


    秋明月眼神輕閃,自然聽出老太爺的言外之意。外公恢複原職了,那麽沈氏的地位也就提高了。也就是說…


    她抬頭,仍舊不動聲色。


    “外公當年身為地方父母官,一生大公無私,助人為樂。便是施恩於人,也是常事。隻是不知道祖父和父親有沒有調查過,外公於他是何恩德?”她目光淡然而犀利,“短短一晚上,爹或許隻是差了裴思頎這個名字,而非其人吧。”


    大老爺目光精銳,“你的意思是…”


    秋明月抿了抿唇,“爹可有辦法調出近年來參加科考學子的畫像?我懷疑,或許這個裴思頎非彼裴思頎。”


    老太爺端了茶杯,掀了掀茶蓋。


    “為何有此懷疑?”


    秋明月輕笑道:“祖父見過做賊的會在自己臉上寫‘我是賊’這三個字麽?他既然敢在大庭廣眾之下堂而皇之的說那些話,傳了出去,固然於我名譽受損,但是他也得不到什麽好處,若我昨日真的被逼無奈,魚死網破。那麽,他也會受影響。無論他是受了誰的挑撥唆使,無論那背後之人給予他的好處有多大,不外乎就是寫金銀財寶之類的。如果許他官職,這事兒一出,他這輩子都別想翻身。所以,祖父認為他敢用自己的真名麽?”


    她頓了頓,又道:“況且那背後之人既然將這事兒布局得這般周詳,定然會全方位考慮,便是他們此舉達到目的,祖父和爹也會調查。所以,無論如何,他們都不敢冒險。”


    老太爺深深看了她一眼,突然說了一句。


    “可惜你是女兒身,不然…”


    不然什麽,老太爺並沒有說出來,秋明月心中也隱隱猜測到了幾分。不外乎就是說她堪比男兒,可入朝堂之類的話。


    笑了笑,她沒這麽大的野心。


    “爹剛說他非大奸大惡之人對嗎?”秋明月在笑,可眼中並無笑意。


    “打個比方,便是他此舉或許是出於無可奈何,或者受人逼迫。但是如果到現在還毫無悔過之心的話,我覺得這種人與大奸大惡也沒什麽區別了。”


    大老爺一噎,歎了口氣道:“明月通透,倒是我膚淺了。”他嘴角一縷苦澀。


    “爹不必妄自菲薄。”秋明月笑了笑,“爹能憑一己之力做到今日這般地位,自是有真才實學。方才所言,不過女兒胡亂猜想罷了,當不得真的。”


    老太爺卻道:“胡亂猜想都能分析得這般透徹明了,那如果你認真審查一番,隻怕世上再無冤案了。”


    秋明月心裏咯噔一聲,老太爺話中有話。


    這個時代的女子是不能幹政的,方才自己雖然隻是就事論事,但是嚴格說起來,確實是與官員政事沾邊了。老太爺這話,是在警告或者提醒自己麽?


    “槍打出頭鳥。那背後之人當真計算得準確,推出一個替死鬼來抵罪。到時候不但毀了明月,自己還逍遙法外。上次是明瑞,這次是明月。”老太爺眯了眯眼,眼底射出一縷寒意。


    “他們動作太大了,當真以為我秋家可欺不成?”


    老太爺語氣沉澱有力,聲音雖然不大,但自有一股威嚴,令人聞之心中生畏。


    秋明月心中鬆了一口氣。


    樹大招風。老太爺這是在暗示自己,要隱匿鋒芒,不可急躁。


    一直沒做聲的老太君說話了,“那這事兒該怎麽辦?又不可大張旗鼓聲張出去,否者對明月的名聲終歸不好。可是若私下解決,那裴思頎看起來也頗有幾分傲骨。若他不說,又該如何?”


    秋明月抿唇微笑,“我倒是有一主意,不知可不可行。”


    老太爺挑了挑眉,示意她說。


    秋明月道:“我覺得,那裴思頎未必知道背後之人真正身份,便是說出來,估計咱們也得費神一番。畢竟這京城之中,敢明著和秋家作對的人,可沒幾個。所以,我們可以直至死而後生。”


    “哦?”老太爺似明白了什麽,目光略過深意。


    “置之死地而後生?”老太君有些不明白,“怎麽個置之死地法?”


    大老爺沉聲道:“明月的意思是,欲擒故縱,關門打狗。”


    老太君眼神一動,心中了然。


    “這是這樣做,豈非太過冒險?”


    秋明月卻淡淡溫笑道:“祖母,秋家的女兒可不止我一個。我一人名譽受損也就罷了,可是如果這事兒傳揚出去,受害的,可是秋府所有兒女。既然人家做的這麽絕,我們何不把事情鬧大?反正昨日寶華寺山腳那麽多貴婦也都看見了。世界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有心害人,自然是有漏洞可鑽。謠言如流水,人家想說什麽就說什麽,我們也無可奈何。倒不如幹脆大而化之,越大越好。”


    “人心都是好奇而自私的。我一個庶女而已,平時又沒得罪什麽權貴,為何要這般置我於死地?而且流言傳得越凶,那麽勢必會讓整個秋家岌岌可危。以祖父父親還有二叔在朝中的地位,我想的話,必然會引起不小的風波吧。到那個時候,這事情鬧得滿城風雨,人們自然就會懷疑。一旦有了懷疑,新的輿論也同樣如野草般蔓延。到那個時候,那背後之人隻怕比我們還著急這撲滅這團火。而一旦那人露出了馬腳,那麽就更容易揪出來了。”


    她一說完,屋子裏頓時寂靜無聲。老太爺,老太君,大老爺全都盯著她。秋明月這才發覺,自己方才一番言辭已經是鋒芒畢露了,不由得微微懊惱。


    這個世界奉行女子無才便是德,女子太過聰慧,隻會招人嫉恨。如今自己身邊危險重重,若再因此被人給惦記上,豈非得不償失?


    過了好一會兒,老太爺才道:“明月分析得很有道理。”


    秋明月並沒有因此而有所放鬆,反而更加緊張。這秋府裏,其實她最看不透的還是這個浸淫官場一輩子的老太爺。他的眼神總是深且曆,旁人不由自主的畏懼和膽怯。


    縱然是她前世二十幾年的經曆磨練,我不敢在這位一家之主麵前稍微露出一絲異樣的情緒。


    老太爺卻沒再繼續這個話題,而是話音一轉。


    “再過不久就是鎮南王妃舉辦賞花宴之日。那日鎮南王妃於你解圍,又邀請你去王府參加賞花宴,可見對你尤為喜愛。”他頓了頓,目光深了幾分。


    “但你也要切記,萬不可恃寵而驕。失了分寸。”


    秋明月點頭,“是,明月知曉了。”


    “嗯。”老太爺揮了揮手“好了,你回去吧。”


    秋明月站起來,出門的時候,老太爺看似漫不經心的說說了一句。


    “謠言止於智者,然而有些事情隻會如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貪心不足蛇吞象,也是要付出慘痛代價的。”


    秋明月腳步一頓,臉色變了變。


    果然,縱然自己有心藏拙,然而方才那番話已經在這位曆經兩朝的大學士麵前露出了馬腳。


    沒錯,她其實就是想借著這件事的鬧大,將外公的冤屈明朗在人們麵前,再結合這段時間發生的所有事。隻要稍微有一點頭腦的人,都會想到這些事與侯府有關。


    薛國侯夫人接連幾次的算計都讓自己給反算計了回去,她得不償失自然會暗恨在心。如果自己不趁著這個機會再打消她的氣焰,等她調節過來,隻怕等待自己的,會是更大的陰謀。


    秋明月自然不會忘記薛國侯夫人還有個女兒是大皇子的側妃。母女同心,利益相合。更何況那次媚香一事……等等,對了,媚香,上次那件事,可是一箭雙雕之計。


    嘴臉微微上揚,林玉芝,如果你的女兒失寵了,你還有資本猖狂得意麽?


    方才是自己太過心急了,一時不查,才會讓老太爺察覺自己的目的。可是自己卻忘記了,老太爺再是嫉惡如仇,終究思想迂腐不化,整日掛在嘴邊的不在乎就是那些所謂門風家聲。


    這事兒鬧大了固然對自己有益,倒是從另外一個方麵來講,又何嚐不是陷自己於更加不利之地?


    誰能保證那些秋家真正的政敵,不會趁此機會見縫插針落井下石?


    不愧是兩朝元老,考慮事情確實比自己周到。


    心中所思之無數,麵上卻也僅僅變化了一瞬間。


    下一刻,她已然恢複淡然。


    不急,如今自己羽翼未滿,不能操之過急。狗急了還跳牆呢。大夫人很辣,薛國侯夫人心機深。再加上薛國侯府以及太師府,還有她們背後那些錯綜複雜的關係,到真是麻煩。


    用手揉了揉太陽穴,秋明月抬頭望天。已近午時,便是春末的日光,也不由得有些炎熱。


    “小姐,現在我們要回去嗎?”


    秋明月搖了搖頭,“時間還早,去看看明瑞。”


    來到智明院,白楓白梅卻沒有迎出來。秋明月心中奇怪,走了進去。房門開著,珠簾擋不住裏麵的說話聲。


    “明瑞這幾天休息得怎麽樣?好一點了嗎?”


    溫和如玉的聲音,一聽就知道是秋明軒。秋明月腳步頓住,沒有走進去。然而下一刻,她便自嘲的笑了笑,昨晚見了秋明軒那一身高深莫測的武功,自己這番舉動,不是顯得很可笑嗎?


    “好多了。”秋明瑞顯然很喜歡跟秋明軒相處。


    “大哥,你的手怎麽樣了?可還好?”


    秋明月打了簾子走進去,“明瑞。”


    一聽到她的聲音,本來坐在一旁的秋明軒下意識的回頭,見到她,純淨的目光似多了一絲什麽。然而隻是一瞬間,他又恢複了溫和如玉。


    “明月,你來了。”


    坐在床邊的沈氏也回過頭來,目光裏劃過一絲訝異。


    “明月?都快午時了,你這個時候過來做什麽?”


    秋明月從容不迫地走過來,笑了笑。


    “我過來看看明瑞,順便就在這兒蹭飯了。怎麽,難道明瑞不歡迎我?”


    秋明瑞臉笑得跟一朵花兒一樣,“怎麽會呢?姐姐過來,我高興還來不及。怎麽會不歡迎呢?”


    秋明月走過去,好像這個時候才看見秋明軒一樣。衝他點了點頭,禮貌地叫了一聲。


    “大哥。”


    她不確信昨天晚上秋明軒有沒有察覺到自己的氣息,如果是以前,看到他這般關心明瑞,自己肯定也會欣慰的,但是,想起昨天晚上那驚心動魄的一幕,到現在她還心有餘悸。


    若非親眼看到,她真不敢相信,平時那麽溫潤如玉的一個人居然身懷絕世武功。也不敢相信看似冷傲深沉的二夫人,居然也會有那麽狠毒絕辣的時候。


    她知道,現在的自己其實應該保持冷靜,不能讓秋明軒懷疑到自己,但是一想到昨天晚上,她就忍不住心中發寒,秋明軒竟然可以隱藏的那麽深?那麽,他對明瑞的關心,又藏著幾分算計呢?或者,他從頭到尾,隻是因為那一個目的而存在。


    但是秋明月不明白,秋明軒和和二夫人為什麽要這樣大費周章。如果是為了寶藏,那麽他又何必藏拙?憑著秋明軒的才華和高強的武藝,何愁沒有封侯拜相那一日。


    或者,他們還有其他不為人知的秘密?


    她凝神思索的時候,秋明軒已經把疑問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明月,你在想什麽?叫了你好多聲都沒有聽見。”


    秋明月這才回過神來,笑了笑,“沒事,可能因為昨天晚上沒有睡好,有些睡眠不足罷了,等一會兒回去補個覺就可以了。”


    沈氏皺了皺眉,歎了口氣,道:“你昨天晚上又失眠了吧,跟你說過多少次了?晚上不要看書你還說明瑞,你自己都這樣,長期下去,身子怎麽受得了?本來你自小身體就弱,如何經得起這般熬夜傷神?”


    “姨娘,我知道了,我就是晚上睡不著,所以說才看了一會兒書,沒事的,我有分寸的。你放心吧,不用擔心我。”秋明月,若無其事的說道。


    沈氏輕歎一聲,“你啊,就是這樣,說了也不聽。”


    “明月睡不好覺嗎?”秋明軒這個時候開口了,“多喝一點安神湯吧,幫助睡眠,你還這麽小,如果睡眠不足的話,會對身體造成傷害的。”他眼神溫潤,語氣關切,絲毫沒有摻假的成分。


    秋明月有些恍惚,或許就是因為這樣的他,才讓自己從前失去了防備。也或許,是因為這一雙和記憶裏相似的眼睛。讓自己想起了那個人,所以心中愧疚,從而對他多了一絲莫名的信任。


    然而終歸也隻是相似而已,他終究不是那個人,或許他現在的溫柔,隻是一張麵具,也或許,等待某一個時機到了,就會化作一柄利劍。


    秋明月無聲的笑了笑,眼神微微寒涼。


    “多謝大哥關心,我知道了。”有些人有些事,如果從來沒有放在心上,就不會在意他的所有。


    不知為什麽,秋明軒覺得,秋明月好像變了,但是具體變在哪兒,他卻說不上來。反正總是冥冥中覺得,她對自己,好像生疏了不少。


    她似乎,在刻意的逃避自己。這樣的感覺,讓他心中非常鬱悶,隱隱也有幾分煩躁。他忍不住開口,“明月,你怎麽了?好像氣色不太好。”


    秋明月怕他發現異樣,便道:“沒事,可能就是因為睡眠不足造成的吧!”她若無其事地笑一笑,看似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然後目光轉向他,帶著一分關切。


    “大哥這兩天可是好些了,我看你手上還纏著繃帶,是不是舊傷又複發了?傷口不能沾水,不然感染了就麻煩了。”


    秋明軒眼中那一絲疑惑總算散去了,還好,她沒有變。剛才那一瞬間的冷漠,或許隻是自己的一絲錯覺罷了。明月對自己從來都是很親切的。


    “沒事,隻是暫時還不能執筆罷了,不過也好,倒是可以休息幾天,偷偷閑。”


    “也對。”秋明月也笑,今天早上,二嬸子還和祖母說起大哥的婚事,大哥總算要成親呢,我也要有嫂子了,先在這兒恭喜大哥,祝大哥和李姑娘新婚愉快白首偕老。“


    沈氏和秋明瑞都不知道這件事,所以說難免有幾分驚訝?


    ”大少爺要成親了,這是真的嗎?“沈氏目光不無意外。


    秋明瑞也是一臉的驚訝和歡喜,”大哥,這是真的嗎?“


    秋明軒神情寂靜,眼神淡漠,他沉默著,沒有說話。看不出有絲毫喜悅的樣子。


    秋明月眼神輕閃,道:”當然是真的嘍,連日子都定好了,就在六月十五號。“她滿眼的笑意,”我聽說這位李姑娘,不但出身良好,而且才貌雙全,又精通六藝,與大哥可謂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和。“


    她說得興起,好似已經見過那位李姑娘了。絲毫沒有看見秋明軒眼中一閃而過的冷意和黯然。


    ”明月。“


    在沈氏和秋明瑞正準備說恭喜的時候,秋明軒卻喚了一聲。打斷了兩人即將脫口而出的話。


    ”嗯?“秋明月抬頭看他,眼神疑惑


    ”大哥要娶妻了,為什麽看起來好像不高興?“


    秋明軒直直的看著她,目光從未有過的複雜,仿佛是樣透露一種什麽樣的信息。他動了動唇似乎想說什麽,然而最後還是放棄了,嘴角一絲自嘲和澀然。


    ”你很希望我娶妻麽?“


    這句話問的很突然也很奇怪,不隻是秋明月感到詫異,就連沈氏和秋明瑞也有些莫名其妙的看著他。


    ”大哥?“秋明月目光愕然,腦海中急速地閃過什麽,她還沒有抓住,就迅速的消失了。


    ”你在說什麽?“


    秋明軒轉瞬間又恢複笑意,仿佛剛剛的失態隻是幻覺。


    ”我隻是在想,那位李姑娘我從來就沒有見過,如此貿然的娶過門來,會不會有些不好?“


    ”原來是這樣啊!“秋明月恍然大悟,”這個大哥你大可不必擔心,二嬸子一向眼光極佳,她給你挑的一定是最好的。況且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大哥以後切莫再說這種話,不然的話,二嬸子該傷心了。“


    ”最好的,卻不一定是最喜歡的。“秋明軒突然莫名其妙的說了這樣一句話。看著秋明月的目光有些意味深長。


    ”大哥?“秋明月看著他,突然有幾分可憐他。他也是孤獨的吧。昨天晚上聽他和二夫人對話,他應該也有很多無可奈何吧。


    心中歎息,便是在無奈又如何?做都做了,還能改變這個事實嗎?


    ”大哥多慮了。“


    ”或許吧。“秋明軒這話有些模棱兩可,他笑了笑。背著光,他的笑容仍舊如初見的那般純淨而溫柔。然而此時此刻看在秋明月的眼裏,卻突然多了幾分蒼涼和悲哀。


    人世短暫而涼薄,身在這個世界,或許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會有自己的無可奈何和苦衷。然而命運的軌道和終點,終究是掌握在自己手裏。


    所以秋明軒,其實你一點都不可憐。至少你是男子,至少你有這個時代女子渴望而不可求的人權。既然選擇了這條路,那麽你就沒有無病呻吟的權利和資格。


    秋明軒摸了摸秋明瑞的頭,聲音一如既往的溫柔。


    ”好好休息,我改日再來看你。“他說著就走了出去,甚至沒有看秋明月一眼。


    沈氏蹙眉看向秋明月,”明月,我覺得大少爺今日好像有些奇怪。說話也怪怪的。“


    還有一句話她沒有說出來,她覺得,秋明軒看明月的目光讓她覺得有些怪異。那種眼神,根本就不像是一個兄長看妹妹的眼神。倒是像,一個男人看女人的眼神。不,確切的說,應該是一個男人看自己心愛之人的目光。


    莫非秋明軒對明月…


    那樣的念頭一劃過腦海,她就忍不住一驚。


    不,這不可能,肯定是自己看錯了,他們可是堂兄妹,怎麽可以?怎麽可以有那樣可怕的念頭?


    ”是啊姐姐,我也覺得大哥好奇怪。“秋明瑞也皺著眉頭道:”他剛剛來的時候,臉色不太好,我問他是不是生病,他也不說。我覺得吧,大哥有心事。“


    秋明月摸了摸他的頭,”你小小年紀,懂什麽心事不心事的你呀,現在最重要的就是好好休息,不要想其他,知道了嗎?“


    秋明瑞癟了癟嘴,”姐姐,我已經十一歲了,不小了。“


    秋明月笑了笑,”餓了沒?“


    秋明瑞點頭,”餓了。“


    秋明月回過頭來,卻發現沈氏正在沉思著什麽不由得問道:”姨娘,你在想什麽?“


    沈氏抬頭看她,欲言又止。


    ”我…“


    秋明月挑眉,”你想說什麽?“


    沈氏想了想,怎麽就還是猶豫著說道:”明月,我覺得大少爺這幾天真的有些不對勁,你還是離他遠一些吧!你們雖然是兄妹,但是,總也要避諱一些,以免有人說閑言碎語。“


    秋明月眸光微漾,笑了笑。


    ”姨娘,我知道了,放心吧,我會注意的。“


    沈氏暫時送了一口氣。


    秋明月又道:”姨娘,這兩天麗姨娘還經常來找你麽?“


    沈氏搖了搖頭,”我身子大好了,她也沒再來了。“


    秋明月沉默了一會兒,道:”姨娘,你對雲姨娘知道幾分?“


    沈氏有幾分詫異,”怎麽突然提到她?“


    秋明月看著她,不說話。


    沈氏斂了眉,道:”她平時不愛出門,我也很少見她,所以對她不怎麽了解。我隻知道她是老太君送給你爹的,聽說,風評還不錯,平時沉默寡言,也不喜歡出門。“


    ”姨娘。“秋明月坐正身體看著她,”那你覺得大夫人呢?是個什麽樣的人?“


    沈氏臉色變了變,沉默了一會兒,她才抬起頭,用那雙與秋明月一模一樣的鳳眸與她對視。


    ”明月,你究竟想要說什麽?“


    秋明月笑了笑,經過這許多事,沈氏比起剛來秋府的時候,的確變了很多。至少,不再如從前那般怯懦無知了。


    ”姨娘,雲姨娘可是在大夫人嫁過來之前就跟著父親了,可是她的女兒,卻比六妹還小。你不覺得奇怪嗎?“


    沈氏道:”大家族裏,是不容許小妾比正室先生下子嗣的。“她說這話時有些感傷,亦有黯然和懷念。


    秋明月知道,自己觸動了她的傷心事。


    其實秋明月不是沈氏第一個孩子,在她之前,沈氏還有一個孩子。那個時候沈氏還未滿十五歲,大老爺來揚州來看她,那是自初次見麵分別後第二次再見。那時兩人都是年少,而且彼此有情,又有婚約在身。久別重逢的二人就如幹柴遇到烈火,情到深處,自然也就水到渠成了。


    隻是沒想到這一昔之幸,沈氏居然懷孕了。這事兒自然瞞不了沈大夫夫妻,二老當時很生氣。沈氏乃大家閨秀,從小受婦德婦言影響,斷然不敢做出任何有違婦德之事。


    然而是沈氏一個未嫁之女居然懷孕了?不用說,那個男人非大老爺莫屬了,兩人又是生氣又是心痛。差點把沈氏趕出家門。


    這個時候大老爺出現了,他知道這件事後非常高興,當即就抱著沈氏跪在二老麵前,說他願意負責,況且他們本來就有婚約在身,沈氏嫁給他,也不過是遲早的事。


    如今孩子都有了,隻能央求二老原諒他們一時的情不自禁。並且看在孩子的麵上,能讓他們盡快完婚。


    沈父沈母能怎麽辦?事已至此他們還能說什麽?況且大老爺確實對沈氏一往情深,他們心中也有感動。都說娶者為妻,偷者為妾。何況若論起門庭的話,沈家和秋家相差甚遠。


    沈氏還未及笄,就未婚先孕,若傳出去,光是謠言都能讓她去跳河。


    還好大老爺願意擔起這個責任,他們除了成全,還能如何?


    於是婚事就這樣定了下來,本來是讓兩人盡快成親的,卻不想,也正是因為這樣,當時,老太君賈氏才毅然決然要退掉與林府的婚事。當然,那個時候她沒有告訴老太爺這件事,怕整日將道德禮教掛在嘴邊的老太爺會因此嫌棄沈氏。


    要說起來,老太君倒是真心疼愛沈氏。就這樣的情況下,還願意讓沈氏做大老爺的正室。


    本來老太君是想著,先讓沈氏過門,等生下了孩子,老太爺即便再不滿,看在孩子的麵上,也就沒話說了。哪知道那個時候去林府,又發生了那樣的事。又有太老夫人施壓,無可奈何,大老爺隻能忍痛割愛了。


    他承諾沈氏,等她生下孩子,一定給她名分。然而在沈氏快要臨盆的時候,卻傳來林氏懷孕的消息。她悲傷過度,觸動情腸,當時就暈倒了過去,醒來以後,孩子就沒有了。非但如此她還因為這次的流產,傷到了子宮。大夫說,她很可能這輩子都懷不上孩子了。


    大夫還告訴她,那是個男孩兒。


    這件事給了沈氏很大的刺激,她幾乎一蹶不振,身體也每況愈下。大老爺很自責,然而孩子已經流掉了,再自責也沒用了,隻能盡力補償。


    也就是這件事,最開始秋明月一直看不起大老爺。但沈氏和她不一樣,她自幼受封建禮教熏陶,那種男尊女卑以夫為天的思想早就根深蒂固。況且,她本就對大老爺有情,還能如何?最後還是原諒了大老爺。


    也正是因為她的這一份體貼和寬容,所以說大老爺才對他格外的憐惜和愧疚。加倍的補償和珍惜她。


    或許是上天憐憫,過了幾年後,沈氏再次有孕。這個孩子,就是秋明月。


    據說沈氏因為第一胎流掉了,身子一直不好,所以懷著秋明月的時候,好幾次都差點保不住孩子。好不容易過了危險期,在還沒到八個月的時候,沈氏開始發作了。


    那正是正月十五大年的那一天,那天晚上,皓月當空,花香四溢。沈氏在極度痙攣疼痛下終於生下了一個女嬰。


    當時正逢子時,夜空明月並未隱去。仿佛就是為了迎接這個心生命的誕生一般。


    沈氏覺得,這個孩子是上天送給她的禮物,因此以景為名,取名為明月。


    秋明月握緊了沈氏的手,無聲安慰。


    秋明瑞倒是不知道這件事,有些茫然的看著姐姐和母親。


    沈氏從回憶中回過神來,對秋明月笑了笑。


    ”沒事,已經過去了。“她反握住秋明月的手,正了正臉色。


    ”對了,你突然提及雲姨娘和麗姨娘究竟有什麽事?“


    秋明月緘默一會兒,道:”姨娘,大夫人善妒且很辣。爹雖然妻妾不多,但是好歹也有幾個。可是這麽多年以來,除了大夫人生下三個女兒以及在揚州的我和明瑞,爹居然隻有兩個女兒。難道你就不覺得,這太過不正常了嗎?“


    沈氏心中一跳,慌忙用手捂住秋明月的嘴,低低道:”你瘋了,這種話不可亂說。“


    秋明月拿下她的手,認真看著她。


    ”姨娘,你也懷疑的對不對?“


    沈氏沉默一會兒,半晌,她歎了一口氣。


    ”明月,這種事,沒有證據之前不可亂說。“她向來溫和柔軟的目光,竟然多了一絲淩厲。


    秋明月卻是笑了笑,”姨娘,法網恢恢疏而不露。連麻雀飛過都還有影子,大夫人她喪盡天良,做了那麽多惡事,總有一天她會遭到報應的。“


    見沈氏還要說話,她又道:”姨娘,證據總是會有的,你放心,我不會衝動的。“她湊近沈氏耳邊,道:”你娘其實我想說的是在大夫人那樣強勢的手腕兒下,雲姨娘還能安然生下一個女兒不說,而且這些年也從未受到大夫人迫害。可見,她並非表麵上看起來那樣與世無爭。你,要小心她。“


    沈氏心中一跳,又道:”我也不過隻是一個姨娘,與她並無利益衝突,她就算是恨,也不該恨我才是。“


    秋明月隻是笑了笑沒有說話,當一個女人愛上一個男人,長久得不到回應,而那個男人卻愛著另一個女人,那麽這個女人,在長久的寂寞煎熬和感情得不到回應的雙重折磨下,必然會對那個女人產生嫉妒和仇恨。


    這是女人天性的狹隘和扭曲。


    當然,這些話她是不可能告訴沈氏的。


    ”麗姨娘可是大夫人的丫鬟,可是這些年來,她也沒有懷孕,姨娘可知道是為什麽?“她覺得,有些事情,還是應該讓沈氏知道,至少讓她留個心眼兒。


    ”為什麽?“


    秋明月神色有幾分高深莫測和冷寒,”因為她手上那一串手鏈,準確的說,那不是手鏈。而是,麝香。“


    ”什麽!“沈氏大驚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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