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如蜜甜的明之軒不再故意拖延時間,卯足了勁往上遊撐。


    路上,偶爾碰到在岸邊勞作的鄉民,向他們詢問六合村有多遠,卻沒人知道六合村在哪裏。李芸歎了口氣,想必是被衝得太遠。果然,芭蕉筏子撐了一整天,還是沒有看見熟悉的景致。


    日頭西斜,李芸四處張望,希望能夠找戶人家借宿一晚,卻不料之前一路上都能看到三三兩兩的人家,如今尋了半個時辰,直到暮色降臨,卻再也沒能看到有村莊。


    李芸有些鬱悶地道:“看來隻能再露宿一晚了。”


    明之軒卻是歡喜,露宿多好啊!能和芸芸睡在一起,呆一整晚,那可是千金難求的好事喔!


    他找了一處平靜的河灣,跳到岸邊,將筏子係好,正要轉身去扶李芸下來,李芸卻自己跳了下來,大步朝前走了去,率先尋找可以露營的地方。


    明之軒聳聳肩,快步追了上去。


    此處河灘並不特別的大,布滿了大大小小的鵝卵石,石頭上布滿了洪水過後的淤泥,經過一整天,還未幹透,並不適合紮營。河灘後麵,是連綿不斷的矮小丘陵,長著高矮不一的樹,樹間纏著各種藤蔓,樹下則是茂密的深草,難以下腳。


    李芸站在樹林前犯難了。


    想起現代有一檔叫做野外求生的節目,她一直很感興趣想要找來看看,可惜工作總是太忙,即便休假也是累得倒頭就睡,終究是沒看成。哎,要是當初看了那擋節目,今天肯定可以派上用場了。


    她悠悠歎了口氣,隨即一怔,微微的出神起來。


    多久沒有想起現代的生活了?好像很久很久了。


    剛來的時候,她總是抑製不住的想念現代的一切,總覺得這裏的一切隻是一個夢,夢醒了,她依舊在醫藥公司忙忙碌碌,依舊為家人奔波勞碌。


    什麽時候開始,她已經全然地溶入到了如今的生活中?是徐氏的疼愛,二弟三妹的依賴,還是因為有他陪伴在身邊?


    前世的種種,不知不覺中已經消散在時空的裂縫,已經與她全然無關。而今生的一切,才是她真實擁有並且願意為之傾盡一切的。


    “芸芸,在想什麽?”明之軒靠了過來,關切地詢問,把李芸的思緒拉了回來。


    她微微一笑,搖頭道:“沒什麽。我隻是在想,今晚上該怎麽辦。”


    明之軒在她額頭輕輕屈指一彈,嗔道:“有我在,你就不要瞎操心了。”他將她牽到一塊幹淨平整的石頭上坐了,笑道,“來,邊上坐著就好。”


    李芸摸了摸微癢的額間,抱膝坐好,將下巴放在膝蓋上,柔聲道:“好,那就都交給你了。”


    她很少有這般柔軟的時候,明之軒看得眼睛一亮,一整天的疲憊頓時煙消雲散,精神煥發地忙碌開了。


    他將包裹著雙手的布條解開,方便勞作。李芸采的藥很有效,一天的時間,他的手恢複得差不多了。


    他找了邊緣比較鋒利的石塊,將一顆樹周圍的藤蔓雜草清理幹淨,整理出一塊平地出來。然後在周圍砍了一些柔韌的樹枝,一根根插在地上,順勢編成半圓的形狀,一個簡陋茅草屋的雛形便躍然眼前。


    李芸滿眼驚歎:“明之軒,想不到你還有這本事!”


    明之軒露齒一笑,得瑟道:“那當然,你男人的本事大著呢!你就等著瞧好吧!”


    李芸被“你男人”三個字雷得有些惱羞,板著臉道:“明之軒,你再胡說,我可不理你了!”


    明之軒知道李芸臉皮薄,懂得凡事不能太得寸進尺,於是嘿嘿一笑,不再說話,繼續幹活。


    他將頭先割下的雜草和藤蔓密密地搭在頂上以防下雨,又收集了不少幹枯的樹葉鋪在地麵上。躺下試了試,覺得不夠軟和,又尋了些幹草厚厚鋪了一層。


    他砍了些樹枝編成一道門,裝了上去。屋頂並不高,他彎腰站在裏麵,房門半開,探出頭來,朝李芸邀功地一笑:“芸芸,你覺得怎麽樣?”


    李芸忍不住站起來仔細打量這間簡陋卻不簡單的茅草屋,滿心喜愛地點頭:“不錯,這樣不怕下雨,也不怕野獸什麽的了。”


    她頓了頓,斂了笑意,認真的凝視著他,認真地道:“明之軒,謝謝你。謝謝你來找我,謝謝你為我所做的一切。”


    將心比心,換做是他落水,她未必有勇氣跟著跳下來,隻為了那渺茫的希望,而不顧自身安危,在冰冷洶湧的河水中搜尋她的身影。


    他為了她不顧一切,這樣的深情厚意,壓得她有些喘不過氣來,心中忐忑,生怕自己不能回報他的萬一。


    明之軒嘴角彎了彎,笑吟吟道:“那你要如何謝我?無以為報,以身相許?”


    李芸:“……”


    她氣他的插科打諢,該正經的時候一點也不正經;卻又感激他的插科打諢,讓她沉重的心變得輕鬆起來。


    “好啦好啦,我開玩笑的。不過,你要是當真我更歡迎。”明之軒笑嘻嘻的說完,見李芸又要變臉,連忙道,“不說這個了,進來看看這屋子怎樣。”彎腰鑽了出來,站在門邊,做了一個邀請的動作,清了清嗓子,眼神晶亮地道,“歡迎女主人光臨我們的家!”


    女主人……我們的家……


    這些曖昧而溫暖的字眼讓李芸的耳垂忍不住紅了紅,心中卻是歡喜。


    曾幾何時,受過傷害的她以為自己再也不會心動,不會對誰交付真心,可誰知,眼前這個半大的少年,卻用近乎無賴的糾纏,讓她的心沉溺在他的柔情中。


    明之軒說完這句話,以為李芸又要板起麵癱臉來應對她的尷尬,未曾想她卻朝他微微一笑,目光從他眼睛滑落地麵,靜靜地彎腰進了茅草屋。


    他沒有錯過她微笑中少有的羞澀和柔情,心中一蕩,便去抓她的手,低聲喚道:“芸芸……”


    李芸頓住身形,轉頭去看自己被他握住的手,手指動了動。


    明之軒以為她要掙脫,眼底浮上一絲無奈與挫敗,緊握的手卻鬆了鬆。


    他總歸是不願意勉強她。


    然而,這次,聰明絕頂的他卻是會錯了意。


    那隻溫軟的小手,並沒有如預期般的抽離,而是反手將他的手掌握住,順手一牽。


    “我們一起。”


    她的聲音也是溫溫軟軟,語氣中含著些許嬌羞的意味,卻是好不容退縮的堅決。


    “好好好!”


    被狂喜淹沒的明之軒一迭連聲地說著好,邁步就走,卻忘記了那臨時茅屋的門比他矮了許多,於是,好不容易消腫的臉,又腫成了豬頭。


    不過,明之軒從來沒有這麽的歡喜自己成了豬頭。


    因為,此時,他正舒服的坐在柔軟的幹草上,一邊聽著李芸“怎麽那麽不小心”的嘮叨,一邊享受著溫熱的小手往他臉上輕柔的抹著藥膏。


    “行了。”李芸把手收回來,呸地往外麵吐了幾口。


    這藥草效果是好,就是味道太苦澀了,她給他嚼藥泥,滿口都不對味。


    看著明之軒依舊眯著眼睛一副享受的模樣,摸了摸餓得扁扁的肚子,李芸的氣就不打一處來。之前本來還想著趁天沒黑去找點吃的,誰知道他撞傷了,時間都浪費在給他找藥上麵了。


    雪球去打獵還沒回來,如今天色已黑,在陌生的野外,不能隨便亂走,她隻能坐等雪球的好消息了。要是雪球不能帶回來吃的,今晚就隻能挨餓了。


    感覺到了氣氛的低沉,明之軒張開眼,了然的一笑,一邊起身一邊道:“我去找吃的。”


    “天都黑了,怎麽找?”李芸氣咻咻的道,“不要又弄受傷了,我可不想管了。”


    “芸芸,你心疼我了?”明之軒附身過來,一雙眼睛晶亮地眨啊眨,滿眼都是紅星星。


    李芸把頭別開:“才不是!不要搞不清重點好不好!”


    明之軒伸手指在她額間親昵地一彈,低笑道:“放心,我不會再受傷了,也不會讓你挨餓。”


    明之軒彎腰出了茅草屋,李芸正想起身跟著去,便見他轉身把頭伸進去,絮絮叨叨囑咐道:“我去河邊抓魚,魚兒看著火光會遊過來,不會花很長時間。天黑路滑不好走,我自己去就行了。你就坐在裏麵不要出來,門口燃著篝火,野獸不敢來的,很安全。別怕,我很快就回來。”


    “誰怕了……”李芸低聲嘟噥,卻乖乖的坐了回去。她不會抓魚,河灘確實坎坷難行,她跟著去隻會令他分心。


    明之軒笑了笑,就著火光,才削了兩支尖銳的樹枝當做漁叉,然後拿了一支燃燒著的樹枝,又囑咐了一遍:“記住,不要離開,等我回來。”


    “好,知道了。”李芸靜靜的答,目送著放心不下的明之軒一步一回頭的離開,心中升起一股奇異的熟悉感覺。


    似乎這樣的片段並不是第一次發生,而是曾經無數次地存在於她的生命。


    她隻是一個普通的女子,目送離家勞作的丈夫離開,守著兩人的小家,等待丈夫滿載而歸。


    這種平凡而溫馨的感覺,真好。


    她的心髒滿滿的都是溫軟,第一次動情到忘記了羞澀。


    她平日裏顯得冷漠的棱角都因這一刻的動情也圓潤,眼角彎彎,嘴角也彎彎。


    明之軒如心有靈犀般,在此時回頭朝她望去。


    黑暗中,她的眼眸閃著如星子般璀璨而細碎的光芒,眸子裏閃爍著兩團跳躍的火光,讓她看起來神采飛揚,而她的臉頰映射著火的紅,如同染著天邊最豔麗燦爛的霞,美麗不可方物。


    明之軒看得癡了,卻不敢發出一點讚歎的聲音,生怕破壞了這一刻的美好。


    李芸也不說話,和明之軒隔空凝視,享受這一刻的心動滋味。


    良久,見他依舊一副癡癡傻傻的模樣,眸光中盡是驚豔的情愫,她本來臉皮就薄,此刻再也忍不住雙頰滾燙,嗔怪地道:“呆子!還不快去,想要餓死我麽?”


    明之軒難得的沒有趁機油嘴滑舌,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和聲道:“是,我這就去,馬上。”


    說罷,大踏步向河邊走去。


    黑暗中,明之軒的身影越走越遠直至看不見輪廓。


    耳邊響著汩汩的流水聲,樹林呼嘯而過的風聲,各種蟲鳴的聲音,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荒野,李芸卻並不覺得害怕,也不覺得孤單,因為,看著遠處河邊那團跳躍的火苗,她知道他在,她便安心。


    心安定下來,沒有了劫後餘生的驚喜和回家的興奮,她才覺得渾身酸軟乏力,一股寒意從後背升起,她忍不住打了個哆嗦,頭,也開始隱隱作痛。看來,昨日所受寒涼並沒有完全的驅除,今天又在濡濕的河上呆了一天,風濕入骨,再加上昨天所受驚訝和勞累,到了此刻,全部累積在一起,突然地就發作了。


    她動了動,想要走到外麵離篝火近些,卻想到答應明之軒要乖乖的呆在茅草屋裏,又坐了回去。


    頭,越來越痛。剛開始還隻是隱隱作痛,漸漸的她便有些忍不住,要靠緊緊的咬住嘴唇,才能忍住一波又一波的疼痛。


    地麵雖然鋪了一層厚厚的枯葉和幹草,但這塊林地終日不見日光,又靠近河邊,潮濕異常,潮濕的水汽緩緩上升,更是加重了她的病情。


    然而,此時的她已是意識模糊,整個身體蜷縮在地麵,無法察覺這一點。


    沒過多久,明之軒提著幾條魚哼著歌兒回來,遠遠地喊道:“芸芸,快來看,今天的魚可真肥!”沒有得到預想中的回應,他心中忽然不安起來,腳尖一點,施展輕功飛奔過來,一眼看到緊閉著雙眼蜷縮在茅草屋中發抖的小小身影,他的心猛地一痛,手中的魚跌落在地,飛奔進屋,將李芸攬入懷中,失聲道,“芸芸,你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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