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李芸悠悠醒轉,轉頭,看到伏在床邊熟睡的明之軒,眼神軟了軟,輕手輕腳的起身下床。


    她的動作幾乎安靜無聲,明之軒卻第一時間醒了,睡眼惺忪地問道:“芸芸,你醒了?感覺怎麽樣?來,讓我把把脈。”


    “我沒事了。”她露齒一笑,“你昨晚沒有睡好,上床躺會兒,我去打點兒水來。”


    “別動。”明之軒不由分說將李芸按回床上,握住她的手腕把了把脈,絮絮叨叨道,“你體內寒氣清除了大半,眼下雖然無礙,不過也要小心,萬一再著了涼,那就麻煩了。現在外麵晨露深重,你還是乖乖呆在屋裏,等太陽出來了你再出去活動。至於打水什麽的,就交給我。”


    他說罷,也不管衣衫頭發淩亂,鞋子也沒穿好,便踢踢踏踏的往門外去了。


    李芸看著少年風風火火離去的背影,她的眼眶兒忍不住有些濕潤起來。隨即,她無聲笑了起來,一顆心,滿滿的都是感動。


    午飯後,李芸剛剛躺下,便聽到院子外傳來一陣嘈雜聲,竟似有好多人一般。


    這裏地處偏僻,哪兒來的那麽多人?


    李芸心中正覺奇怪,門外就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隨即,房門被吱呀一聲推開,李芸抬眼去看,隻見一道身影風一般撲了進來,緊緊的將她抱住,嗚咽著道:“芸兒,可算找著你了,嚇死娘了!”


    雪球搖著尾巴跳到床上,親昵地在李芸身上蹭來蹭去。


    李芸摸了摸雪球的腦袋,低聲安撫徐氏道:“娘,我沒事了,別哭。”她讓徐氏別哭,自己的眼淚卻忍不住奪眶而出,滑落下來。


    “哎,娘不哭,芸兒也不哭。”徐氏破涕為笑,眼中的淚水卻是止也止不住。


    李芸不說話,反手將徐氏抱住,貪婪地呼吸著娘親的味道。徐氏這三天兩夜不停趕路,渾身不知被汗濕了多少次,此時滿身的汗味,但李芸聞在鼻中,卻覺得是那麽的香甜,那麽的令人安心。


    母女二人隔著生死終得相見,自是有許多體己話要說。明之軒靜靜的靠在門框外,看著母女二人又哭又笑,滿眼柔和。


    說了許久的話,李芸終於想起來詢問:“對了,娘,外麵還有誰啊?”


    徐氏“啊”了一聲,有些不好意思道:“光顧著和你說話,娘差點兒忘了。這次幸虧有你王大叔他們陪著娘一路尋找,不然,這幾天,娘怕是早就撐不住了。”


    “那我要好好謝謝他們。”李芸翻身下床,拉著徐氏的手,一起走出房門,頓時呆住。


    隻見外麵的院子裏,或坐或站,竟然有好幾十個人!


    有跟李芸家要好的王大石和劉小花,有替她做過工的叔叔嬸嬸們,還有一些她幾乎隻認得臉、卻不知道名字的人。他們有人端碗,有人拿瓢,正一個一個地傳遞著喝水。


    不知是誰先發現了李芸,喊了一聲,眾人立即齊齊朝她望來,紛紛笑著朝她喊道:“李芸,見到你沒事太好了!”


    李芸的目光一個個地認認真真地看過所有在場的人們,眼睛再一次濕潤起來。


    一直以來,她不喜歡村民們每天為了雞毛蒜皮的小事吵架鬥氣,是非不斷,總覺得自己和六合村格格不入,除了偶爾去鎮上,便是呆在自己家中和地裏,除了王大石和劉小花,她和誰都不熱絡。


    因此,除了王大石和劉小花,大家除非要找她抓藥,才會上門,平時,絕對不會端著碗來她家串門子。


    而她也樂得清靜,並不覺得沒人上門,有何缺憾。


    此刻,看著一雙雙善意的眼睛,她才體會到,被這麽多人關心著,她的心中,其實是歡喜而感動的。原來,她並非天生冷漠。隻是,以往習慣了冷清,才以為自己是冷清的人。


    而原來,事實也並非如她所想,並非別人不願接近她,而是她自己從未把自己當作六合村的一員,除了王大叔和劉小花,她從未正眼看過其他村民,從未打開自己的心胸,去接納他們。


    他們也許有不少缺點,但他們也有人性的光輝,隻是她未曾用心去發現。


    她身子筆直站在簷坎上,深深地朝眾人鞠了一躬,千言萬語,到最後隻有兩個字吐出嘴邊:“謝謝!”


    謝謝他們發自內心的關懷,謝謝他們陪著徐氏走過這三天兩夜最難熬的時光。


    眾人見李芸慎重其事,紛紛不好意思地擺擺手,七嘴八舌地道:“嗨,大家鄉裏鄉親的,謝什麽謝!誰家沒個遭難的時候?這也不是什麽事,就是走走路,不耽誤多少功夫。”“就是就是,李芸啊,你不用放在心上。今天我幫你,明天你幫我,不算什麽的。”“嗬嗬,說到感謝,我們得謝謝你才是!你給我們找了明先生這麽好的先生,又開診所給大家診病,大家可都記在心上呢!”


    明之軒站在李芸身旁,正色道:“不管怎樣,還是要謝謝大家的。這次回去,我請大家喝酒,到時候莫要客氣,一定要來啊!”


    眾人立即興高采烈地拍掌應好,有人叫道:“明先生,到時候你可不許推脫不會喝酒啊!”


    “自然。”明之軒笑盈盈道,“到時候我們不醉不歸,喝個痛快!”


    眾人又是一陣喧鬧。


    莫老婆子坐在一旁歎氣:“唉,多熱鬧啊!看來這兩個小家夥在本地名望很高啊!他們很快就要走了吧?可惜了,可惜了!”


    莫老頭自是明白莫老婆子口中說的可惜是什麽意思,也跟著歎了口氣:“命裏無時莫強求!老婆子,我們命中注定沒有兒孫緣,這輩子就這樣罷!”


    眾人傳遞著喝完水,又說了一會兒話,因惦記著家裏,不想多做停留,便紛紛起身告辭。


    李芸身體沒有恢複,不能馬上走,明之軒和徐氏自然要留下來照顧她。


    眾人臨走前,徐氏拉著劉小花的手殷殷囑咐:“替我告訴家裏別擔心,我們過幾天就回去。我不在,芳兒又帶著孩子,你一定要替我照顧著點兒。”


    劉小花一再允諾,徐氏才放開她的手,目送著眾人離開。


    有徐氏在身邊,也有人將明之軒李芸安好的好消息帶回去,李芸終於能夠安下心來養病。


    有明之軒配的湯藥,加上他的點穴治療,不過三天,李芸便完全的恢複了。李芸想念二弟三妹,也掛念藥田和菜地,想要即刻上路。但是徐氏卻不放心,硬是讓李芸再多休息幾天。


    莫氏夫婦是熱心腸的人,徐氏又是個脾氣好的,這三天的時間,他們相處得非常融洽,已是非常熟稔。


    莫氏夫婦寂寞久了,自是舍不得李芸他們離開,於是跟著徐氏的口風,輪流勸說李芸。李芸招架不住,隻得同意。


    然而,再長的相聚,總有離別的時光。


    又過了三天,徐氏得到明之軒的一再保證,說李芸已經痊愈了,又惦記著家裏,這才決定離開。


    聽聞徐氏他們第二天一大早便要回去,莫老頭悶聲不吭地轉頭便進了廚房,將已有不少缺口的菜刀磨了又磨,將家中唯一的下蛋老母雞殺了,拿出珍藏許久的好酒,讓莫老婆子晚上好好弄一桌好菜。


    這一餐,本來說好是歡送,剛開始大家相談甚歡。可是,說起即將到來的離別,莫老婆子卻開始落淚,莫老頭也紅了眼睛,神情鬱鬱。


    徐氏最見不得別人落淚,跟著就濕了眼眶,不知該說什麽來衝散別離的愁緒。


    短短幾天的相處,李芸深深的喜歡上了這對貧賤不移相守相攜的老兩口,她的不舍,不必他們少。


    “莫爺爺,莫奶奶。”李芸在徐氏手背上按了按以示安慰,言辭懇切道,“這幾天二老對李芸的照顧,這份情意,李芸不會忘記。你們要是不嫌棄的話,我們以後會經常來看你們,也歡迎你們隨時去六合村做客。”


    “不嫌棄。”莫氏夫婦異口同聲,莫老頭接著道,“我們高興還來不及,怎麽會嫌棄呢?”


    “這幾天你們在這裏,難得熱鬧,老婆子心裏高興得很。”莫老婆子擦著眼睛,神色落寞地道,“隻是你們這一走,我們兩老口子的日子又要冷清了。”


    “這事好辦。”明之軒看了一眼李芸,笑吟吟道,“莫爺爺莫奶奶搬到我們六合村去住,不就熱鬧了?”


    徐氏撫掌笑道:“之軒說得對,二老這裏雖然山清水秀,可是方圓幾裏沒有人煙,家裏有事也沒人幫襯。如果你們搬去六合村,好歹大家有個照應。”她轉頭對李芸道,“芸兒,你說是不是?”


    李芸心中感激莫氏夫婦,也很喜歡他們,自是讚同,微笑道:“那要看莫爺爺莫奶奶舍不舍得離開這裏了。”


    “老頭子,你怎麽看?”莫老婆子朝莫老頭看去,神色之間,隱有期盼和歡喜之色。


    莫老頭深情地摸了摸陳舊的飯桌,緩緩道:“這桌子,還是當年你嫁給我的時候,我親手做的,這一晃,三十幾年過去了。”


    莫老婆子似是想起了當年作為新嫁娘的甜蜜,麵上微微浮上一抹紅色,嗔道:“好端端的說這個幹什麽?到底要不要搬,你倒是給句話呀。”


    莫老頭不答反問:“你想要離開這裏?”


    莫老婆子期期艾艾道:“我知道你舍不得離開這裏……可是,我更舍不得芸丫頭他們。”


    “好。”莫老頭看著自己的老伴,柔聲道,“反正,隻要跟你在一起,在哪裏都一樣。”


    李芸心中若有所觸,不自覺地朝明之軒望去。正好,他也朝她望來。二人目光相接,各自會心一笑。


    他們眼中情意是那麽明顯,徐氏看在眼裏,樂在心上,這麽久以來她心中所盼,總算成為了現實。


    那邊,莫老婆子興奮地道:“太好了!芸丫頭她娘,以後咱們就是鄰居了!對了,你不是說你小姑子剛生了個小女兒嗎,可以讓我來帶嗎?雖然我沒有帶過孩子,但是我會好好學,一定會把小姑娘帶好的。你放心,我不要錢的。”


    徐氏笑道:“這事我說了不算,要問過芳兒才行。不過,我想芳兒會很樂意的。”


    李芸暗暗思量,覺得這也是件好事。


    她正打算與德仁堂合作,製作推廣中成藥,接下來的日子,她應該會很忙。並且,她準備等年底,這一季的藥材收割之後,再開一些荒地,擴充藥田。到時候,她和小刀兩個人,也忙不過來。


    前些日子李芳跟李芸說起過,說要跟劉小花一樣,幫李芸做工,自力更生。當時李芸考慮到李芳要帶女兒,便沒有答應,想等孩子大些再說。


    現在,如果有莫老婆子替李芳帶孩子,李芳就能騰出手來學習管理藥田。李芳做事細致,把藥田交給李芳,李芸放心。


    不過這件事能不能成,還得看李芳的意願。


    見李芸低頭沉思,徐氏碰了碰她:“芸兒,在想什麽呢?你二姑應該會同意的吧?”


    李芸回過神來,見莫老婆子一臉期待的看著她,便點了點頭,道:“應該吧。”


    “好好好。”莫老婆子激動的站起來踢開板凳便要走,“明天一早就走,我得趕緊去收拾東西。”


    “老婆子你先坐下!”莫老頭拉住莫老婆子,“我們家又沒什麽值錢東西,收拾不了多久。你先把飯吃完!”


    “呃,也是,瞧我高興糊塗了。”莫老婆子笑著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將板凳拉了回來,抱起酒壺,大聲道,“來來來,今晚把這酒喝完,反正明天就走了,這酒也不方便帶著。”


    “莫奶奶,我來倒酒。”明之軒將酒壺拿了過來,嫌酒杯太小,幹脆拿了幾個吃飯的碗,將碗倒得滿滿的,笑道,“我們今天喝個痛快!”


    李芸被這歡樂的氣氛感染,也被那撲鼻的酒香所吸引,剛興致勃勃地端一碗酒過來,下一秒鍾,那碗酒便飛到了明之軒麵前,取而代之的,是小小的一杯。


    李芸有些不滿地瞪著明之軒,明之軒聲音柔和,語氣卻是堅定:“你大病初愈,隻準喝一小杯。”


    徐氏等人的目光刷地一下看了過來,臉上浮起曖昧的笑。


    麵對他霸道的溫柔,李芸心中甜蜜而羞澀,臉上卻裝作淡定地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放下酒杯,她的耳垂浮上了一抹紅暈,也不知道是酒意衝的,還是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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