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快要降臨時,午眠又去獵了一頭熊回來,剝出來的沒有任何傷口的完整熊皮被他送給了趙彥當褥子。


    對肥膩的熊肉,趙彥卻實在是沒有太多的胃口,所以隻是稍微吃了一些之後,他就講起了故事。


    沒有讓午眠失望,趙彥講的確實是一個“人未必有情,妖未必無義。”的仙俠故事。


    故事的男主角名叫劉晉元,女主角名叫彩依,第一男配名叫李逍遙,第二男配名叫酒劍仙,第一女配角名叫林月如。


    毫無疑問,趙二郎說的故事,豁然就是《仙劍奇俠傳一》中最淒美的那一段劇情——“蝶戀”。


    不過因為是以劉晉元為第一主角的緣故,故事的起始點並非是李逍遙家住的漁村,而是著名連鎖酒店集團——悅來客棧蘇州分店。


    在客棧裏,手無縛雞之力的劉晉元因為別人出頭,而被仨地痞流氓痛毆,然後被男配李逍遙拔劍相助,怒刷了好感。


    再然後,就是喜聞樂見的男配橫刀奪愛虐主角了。


    可憐的劉公子求親不成,世伯因為他不懂武功而不給他求親的機會,從小愛慕的表妹把他當字麵意義上的哥哥看待,男配李逍遙更是喪心病狂的刷了他表妹的英雄救美級好感。


    於是可憐的劉公子在像所有的虐心主角那樣,將表妹托付給了男配角後,頭也不回的揮了議會折扇,回了京城。


    但主角自然是一定要有主角命相伴的,所以在回了家之後,劉公子居然很快就得了美人垂青,然後結了幸福美滿的婚姻。


    可按照正常愛情故事的節奏,好事情怎麽能夠如此簡單的降臨在主角身上呢?所以劉公子病了。病的非常非常的重。


    這時候,身為男配角李逍遙童鞋,攜帶著被橫刀奪走的青梅,再度出現在了主角的麵前。並在一番悉心查探後告訴主角說他的病。其實是被妖怪給害了。


    所有的證據,都指向著主角那美麗賢淑的妻子彩依。


    似乎就像某個三寸丁小屁孩兼職捕快說的那樣——真像。隻有一個。


    千瘡百孔的脆弱心靈,被深深插了一刀的劉公子,對始終費盡力氣為他尋找藥材並親手熬藥的妻子彩依惡語相向,並打翻了彩依熬製的藥。


    彩依不得不再去親自采藥。卻被跟蹤的男女配角想當然的攻擊了,等打完之後謎底才終於被解除,原來彩依確實不是人,而是一隻被男主無意救過的千年蝴蝶妖。


    幕後下毒害人的真正壞蛋也浮出了水麵,那是差點就抓住並吃掉了彩依的毒蜘蛛精毒娘子,在原本負責搞笑實際上卻超級厲害的第二男配酒劍仙,忽然閃亮登場並雷霆一擊將毒娘子幹掉後。最催淚的劇情終於被趙彥講了出來。


    毒娘子一死,劉晉元體內的劇毒無人可以解除,而為了讓自家相公能夠繼續活下去,彩依自願用千年修為。換的了劉晉元再活十年的機會。


    這時,劉公子卻恰好從昏迷中醒來,他試圖阻止彩依為自己做出巨大犧牲,並讓彩依離開他、忘掉他。


    其實,劉公子其實早就隱約猜到了彩依的身份,也早就隱約猜到了自己所中的毒不一般,並非是因為彩依的緣故,所以他才對彩依惡語相向,才故意打潑了彩依辛苦采集的百花仙釀,為的就是想讓彩依失望的離開。


    但彩依的心意卻已決,她施法定住了劉晉元,強行用自己的千年修為換的了劉晉元的十年陽壽。


    為了不讓劉晉元傷心,彩依還施法封住了劉晉元的記憶,讓劉晉元不再記得自己。


    然後,千年修為耗盡的彩依,再也維持不住人形,它重新化為了靈智未開的彩蝶,翩然飛入了花叢之中,再也沒有回來。


    目睹了這一幕的酒劍仙,發出了世間有無情人,卻有有情妖的感慨,並質疑了自己三十六歲下山時,立下的飲盡天下美酒殺盡天下妖魔的誓言,決定回山去重新修煉。


    禦劍飛走之前,酒劍仙留下了一首詩紀念彩依——“春花那堪幾度霜,秋月誰與共孤光?癡心若遇真情意,翩翩彩蝶化紅妝。”


    念誦完這首詩後,講故事的趙彥很快又說道:“第二天早上,劉晉元終於從睡夢中醒來,他醒來後就對李逍遙說——李兄,我做了一個夢,我夢到在後花園的蛛網上,救下了一隻好漂亮好漂亮的蝴蝶,為了救它我還被蜘蛛咬了一口,真疼啊……說著說著,劉晉元就無法抑製的留下了眼淚來。”


    說到這裏,趙彥便停止了講述,於是在空氣中傳播著的聲音,除了畢畢剝剝的柴火燃燒聲之外,就剩下了明顯紊亂的細微呼吸聲。


    借著火光,趙彥環視了下自己的聽眾們,他分明從所有聽眾的眼中,都看到了閃爍的淚光。


    又安靜了一會兒後,才有人開始說話,是年齡最幼小的小安,她將滿含期待的眼神落在了趙彥身上,問趙彥:“大哥哥,後來呢?後來彩依姐姐一定又變成人了對不對?”


    “不知道。”趙彥搖了搖頭,然後輕聲說:“我隻知道,那位精通音律的劉公子,後來做了首名為《蝶戀》的曲子。”


    並不需要任何人懇求,趙彥就哼出了蝶戀的旋律——淒婉而決然,專屬於那隻翩翩彩蝶的旋律。


    “這個故事,怎麽樣?”


    哼完蝶戀的趙彥,如是詢問。


    “大哥哥,小安鼻子酸酸的。”


    小安最先回答說。


    “彩依被劉晉元救了一命,為報恩為通達念頭不留心障,而自願付出千年修行,也沒有什麽好說。”


    緊跟著評價的,是紅顏妖鳥阿楠。


    “一個有趣的故事。”四臂蛇妖午眠如是說,所以他很快又問了趙彥個問題:“那些傳說中的仙人,真的有你說的故事裏這麽厲害麽?破空一劍,便能滅殺個千年修行的強大妖怪?”


    “男歡女愛。果然是如此的複雜難懂。”


    赤龍公主則這樣感歎著。


    “趙彥趙彥,這個故事好棒!本小姐都聽哭了!”


    艾娜的聲音在趙彥腦海中響起,她使用著才剛剛獲得使用權限沒幾個小時的“蛇靈”虛擬形象,拿著塊不知道從哪裏逃出來的錦帕。在拚命的擦著不住湧出的眼淚。


    不過在艾娜的旁邊。居然還有張八仙桌,八仙桌上擺滿了諸如瓜子、花生、蠶豆、芸豆、無花果、板栗、腰果等等小吃食。


    “那麽。今天的故事就告一段落了,我們明天再繼續。”趙彥拍拍手,站起了身並順口回答了四臂蛇妖的問題:“我也不知道仙人又多強,畢竟這是別人的故事。”


    趙彥卻並沒有去休息。而是一路走出了洞穴,來到了洞穴之外。


    數小時的故事時間,讓時間已經悄然變成了深夜,朔月之下的山野被狼牙般橫斜的無數山峰脫出的黑影,切割成了斑駁陸離的無數個明晦不一的碎塊。


    蟲兒們藏在趙彥看不見的地方,悉悉索索的交換著,不甘示弱的知了趴在枝繁葉茂的大樹上一聲沒一聲的吵鬧著。更多數量的螢火蟲如同海中的魚群一般,在草木間閃著熒光飛來飛去。


    習習夜風,送來了花草的清香,趙彥深深的吸了一大口。頓生醺醺然之感。


    “大業城的趙彥,我勸你還是回洞穴裏比較合適,你或許還不太清楚你剛才深吸的空氣裏,蘊藏著數量絕不算少的瘴氣與陰晦之氣,吸多了對你的凡人之軀害處無數,而幾乎沒有任何的裨益。”


    不知什麽時候跟了出來的紅顏妖鳥阿楠,在趙彥的身旁如是說。


    “我說怎麽頭有點暈呢,謝謝提醒啊!”趙彥對紅顏妖鳥的善意提醒表示了感謝,在轉過身後他倒是順口問了一句:“話說,你不用去照顧小安睡覺麽?”


    “那一直都是午眠的事情。”紅顏妖鳥答道,她朝著洞穴裏麵又指了一指,說:“昨天晚上看你太累,便沒有告訴你和你的夥伴,我的洞穴裏其實開鑿著天然的溫泉房,你如果覺得需要沐浴的話,可以去溫泉房泡泡溫泉,以解疲乏。”


    “是麽?居然連溫泉都有?哈,這可感情好的很,我這就去泡一個時辰再說!”


    趙彥不但露出了驚喜的聲色,而且還真的就這樣做了。


    “隨我來,我為你引路。”


    紅顏妖鳥走在了趙彥的前頭,徹底顛覆了除了鴕鳥之外的鳥兒,都不善走的這個固有認識。


    而阿楠也果真沒有騙趙彥,洞穴裏距離那幾間客房不太遠的地方,果然有個人工開辟的私家溫泉室。


    那水溫約莫四十度的溫泉,泡的已經差不多七天沒有洗澡的趙彥,舒服的都快要冒鼻涕泡泡了。


    同樣泡的很舒服的,則還有與他關係親密無間的赤龍公主。


    等到趙彥終於舍得從溫泉水裏站起來,穿上阿楠很有心準備下的浴袍,推開煙霧繚繞的溫泉室房門時,卻發現等在外麵的人,已經從紅顏妖鳥變成了垂著四條手臂的午眠。


    “抱歉,我現在可是瞌睡的很,沒有精力陪午眠大叔你切磋,也沒有精力再講任何故事。”


    趙彥攤攤手,如是對午眠說。


    “我不是來切磋的,也不想再聽故事。”


    午眠卻朝著趙彥搖了搖頭。


    “不切磋也不聽故事?那你來找我幹嘛?”


    趙彥略好奇的追問道。


    “隻是來和你說一句很重要的話。”


    午眠低聲說,他的蛇瞳在略顯幽暗的幻境中,閃耀著危險的幽綠光芒。


    “你說,我聽著呢。”


    趙彥自然是洗耳恭聽,無論午眠接下來會說出什麽東西。


    “明天,阿楠必定會告訴你些東西,我猜會是她和小安的故事。”說到這裏時,午眠壓低的聲音繼續說:“如果她說的是這個,我希望你能夠睜大眼睛,不……睜大你的心靈,去細細的分辨。”


    “分辨什麽?”


    趙彥饒有興致的問道。


    “很多的事情,耳聽……皆為虛。”


    午眠說。


    說完,午眠便扭動著粗壯的翠綠蛇尾,轉身而去。


    “趙彥,這個家夥,看起來不像好人的樣子,真正的好人才不會做這種詆毀別人的事情。”


    艾娜在趙彥腦子裏,肆無忌憚的進行著評價。


    午眠不是好人麽?


    嗬,這種事情,誰知道呢?


    趙彥卻這樣暗自想著,然後他就帶著這個想法,回到了他睡覺的那間客房,在吊床上盤起腿開始打坐兼休息。


    可惜,凝神草的效用,似乎出乎趙彥預料外的強大,總之等他的腦子再恢複正常的思維活動,並調動雙眼皮的肌肉將之撐開時,一整夜的時間顯然已經過去。


    客房裏,隻有趙彥獨自一人,本該與他雙宿雙飛的赤龍公主,不見了蹤跡。


    趙彥感受了下身體內的狀況,他感覺到滿盈到快要流淌出來的澎湃精力,看起來這一夜的恢複非常的卓有成效。


    這,自然是好的。


    不過話說回來,阿楠不是說這個凝神草鋪的吊床,隻需要半夜就能讓人完全恢複,然後後半夜就可以精神奕奕的想幹嘛就幹嘛了麽,為何本少爺眼睛一閉一睜,就察覺到一夜的時間似乎已經過去?


    帶著這份疑惑,趙彥推開了客房的門。


    與客房一樣,洞穴的大廳也是一片寂靜,徹夜熊熊燃燒的壁爐現在隻剩下了些許微弱的炭火之光。


    “有人麽——?”


    趙彥大叫了一嗓子,響亮的回應從四麵八方傳導回了趙彥的耳中,震得他自己耳朵裏的鼓膜都有些嗡嗡作響了起來。


    可惜寂靜的洞穴裏麵,沒有任何人主動跳出來,回應趙彥的呼喚並證明自己的存在。


    也就是說,都並沒有在這洞穴裏囉?


    趙彥心想,他信步朝著洞穴出入口的方向走去,而還沒有完全走出洞口,他就聽到了小安的咯咯笑聲,以及赤龍公主咯噔咯噔的馬蹄聲。


    果然都到了洞外,不過話說回來,小安那弱不禁風的身體,真的適合在進行戶外運動麽?


    帶著這樣的疑惑,趙彥終於穿過了洞穴與外麵世界的分界線,於是他看見赤龍公主正載著小安,在洞穴外的天然廣場上以盛裝舞步的速度,自鬱鬱蔥蔥的林木之間穿行。


    紅顏妖鳥阿楠蹲在一塊嶙峋的山石上,而四臂蛇妖午眠則用自己的蛇類下半身,纏繞著一棵碗口粗細的樹,很安逸的側躺在一根大樹杈的中間,笑眯眯的看著下麵載著小安再轉悠的赤龍公主。


    “諸位,塊看看誰終於睡醒了?”


    首先發現了趙彥出來的午眠,啪啪啪啪的不斷拍著他的四隻手,製造出了宛如多人在同時鼓掌的效果,成功讓大家的視線都落在了趙彥的身上。


    “諸位,早上好!”


    這種程度的注視,自然不足以讓趙彥變的羞怯起來,他甚至還有眾人或者說眾妖揮手致意。


    將視線從大家的臉上,挨個掃過的趙彥注意到,小安雖然看起來很開心的樣子,卻很明顯比昨天又差了一點的樣子。


    相比於小安,紅顏妖鳥阿楠就完全可以用羽毛鮮亮、榮光煥發這樣的成語來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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