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中央,那顆木槿花樹燦爛的盛放著,石板鋪就的地麵上,在銜接處露出了高高矮矮稀稀拉拉的青色小草,夕陽中迎著微風緩緩飄揚。木槿花樹的正對麵,便是一條回廊,回廊正中是姑姑的房間,木槿的房間在左邊,白梓嫿的房間在右邊。


    她從管事準備的盛宴中離席,突然很想一個人靜靜的坐在美人靠上看看這個地方,以往在流浪過的任何一個地方時,她從來不會像現在這般有過這樣的感受,可是一回到這裏,一坐在姑姑的房門外,她的心就忽然間軟了,明明都不想念的,卻忽然變得很想念。


    坐著坐著,天不自覺的就黑了,她想起每回犯了什麽錯,都會被姑姑罰著在這顆木槿花樹下蹲馬步,也是蹲著蹲著天就會黑,一到天黑的時候,姑姑的房門就會“嘎吱”一聲的打開,然後板著臉站在門口,問她知錯了沒有。


    有些記不清當年的自己有沒有承認過錯誤,但此時此刻,記憶中卻清晰的閃現出姑姑抱著蹲完馬步的她,一路穿過回廊到了小廚房,在一盞橘黃的小燈下,神情嚴肅的給她下著麵。她想那個時候,也許姑姑沒有疼白梓嫿那麽的疼過她,但是這並不代表著姑姑不疼她,隻不過遠親近疏,各有不同罷了。


    更何況,姑姑到最後雖然沒有拆穿白梓嫿的瞞天過海,可到底將一身的內力補償給了她,她雖然沒享過什麽福,可到底也沒受過什麽苦,所以對於姑姑,木槿是不怨的。相反,木槿還覺得姑姑給她的多了些,畢竟那是500年的內力啊,這世上又能有多少人活到500年呢?


    想著想著,姑姑那扇房門突然“嘎吱”一聲被拉了開來。木槿訝然回頭,她還未曾反應過來姑姑的房裏為何會有人,就看見三無公子一身孑然的站在門內,白色的中山裝在夜空中衣角飄飄。仿佛也沒料到木槿會在門外,臉上的神情也是掛著一抹意外。


    “你怎麽在這兒?”木槿雙眸中透著疑惑,直直的看著姑姑房門內的三無公子,又問了一遍:“你怎麽在我姑姑的房裏?”


    一陣夾雜著木槿花香的微風襲來,三無公子很快回過神,步出房門,頗落寞的看著木槿,輕聲解釋道:


    “哦,我一直住在這裏,剛從遊戲倉中出來。你呢?不是說跟著冷梟去了京城嘛?怎麽也會在這裏?”


    人控是可以不必強製規定住在公司宿舍裏的,如果有條件的話,人控可以帶走遊戲倉,選擇自己想要工作的地點居住便可以了,就像木槿。她很早就搬出了宿舍在湘城一區租了房子,三無公子當然也可以選擇自己願意居住的地方工作了,隻不過為什麽要住到她姑姑的房間裏?


    這些年,當初同是新手村組的人控們都已經天南海北,各在一方了,木槿被冷梟以人身不安全為由,帶回了京城。梅雁是江湖醉的軟肋,為怕地球人抓了梅雁鉗製江湖醉,被江湖醉送去了星際,劉麻子據說也跟著去了星際學習外星醫術,鐵牛則依舊在湘城默默的堅守人控崗位。


    這些人不僅僅在現實世界中天各一方,現在遊戲中的地圖被玩家越開發越大。在遊戲中他們也是難得見上一麵的。


    而三無公子為什麽會在姑姑的房裏,這個木槿疑問並沒有問出口,畢竟姑姑與三無公子之間那複雜糾纏的情感,讓木槿聽聞起來都是一個頭兩個大,而她不問。三無公子卻傷感的笑了笑,看著院子中的一草一木,說道:


    “你很奇怪吧,我就是想,也許住在這裏可以離妙姿更近一些。”


    複爾低頭,看著一直坐在美人靠上靜默的姑娘,問道:“我有沒有打擾到你對這裏的回憶?”


    回憶是一種美好的事物,對於木槿來說,這個院子承載了她整個年少時代的所有記憶,她的人生最初,就是從這裏開始的,縱然姑姑與白梓嫿現在都不在了,但這裏的一草一木,她們的音容笑貌都深深的鐫刻在了她的骨子裏。


    回到這裏,就好像穿越回了過去一半,一點一滴的全是壓在心底深處的記憶,這記憶屬於她、姑姑和白梓嫿三個人。


    三無公子住在這裏,著實算是一個入侵者,他自己也明白在夏侯妙姿的最後一段歲月中,他的缺席注定了他隻是這段回憶之外的一個人,如今算是不請自來了。隻是他如今在地球上也是無處可去,星際中更是飄飄蕩蕩無可所依,仿佛就隻有妙姿最後所在的地方才能讓他找到一點歸屬感,雖然這個地方並不屬於他。


    而他問的話,教木槿如何回答呢?這個地方她從來沒將之放在心上過,這許多年的流浪中,若不是冷梟抓著她回來,她根本就不會想過要回來,縱然她心中有什麽不快,可想起那些年裏姑姑心心念念的就是麵前這個男人,她又能說些什麽呢?


    於是她不再想這個問題,起身掃了掃裙角上的灰塵,又抬頭看著三無公子張口想說點兒什麽,說點兒什麽呢?讓他不要破壞這裏的一草一木?還是拜托他每天打掃打掃這裏的衛生?其實這些話都不用開口,三無公子憐惜姑姑自然會做,若不憐惜,又何必找這麽個扭曲的地方住著?


    “木槿!”


    身後,三無公子叫住了轉身欲去的木槿,待她停住腳步,眼神中充滿疑惑的回過頭來,才是衝著這一身淡泊的姑娘笑了笑,一臉溫和道:


    “謝謝…還有,有生之年,不要蹉跎了與所愛之人在一起的歲月,這是忠告,也是前車之鑒。”


    他就是因為太傲嬌了,總覺得未來的日子還有很多,所以麵對夏侯妙姿一次又一次的明示暗示,他總是裝作不知道,抑或內心明明竊喜表麵上卻一直不在乎著。一直到他們分離,夏侯妙姿失望之餘自請回了地球,他還以為他們有重聚的一天,他等著她的再一次接近,等著等著,等來的,卻是讓他悔不當初的噩耗。


    現在的木槿與當年的他何其相似,明明對冷梟有情,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絕著冷梟的靠近,明眼人看在眼裏都在為這一對捉急。人生太過漫長,再見之日不知要到今後多少年去了,三無公子是真心實意的希望夏侯妙姿這僅剩下的衣缽不要重蹈他的覆轍。


    “不會,我不是你!”


    麵對這所謂的忠告,木槿冷笑一聲,轉身便進了自己的房間,她不是三無公子,冷梟也不是夏侯妙姿,怎麽可能會蹉跎彼此的歲月?……可是她與冷梟的事已經拖了好幾年了,100步的距離,冷梟已經先走了99步,這最後一步,她是不是該拿出點誠意來走完?


    就這樣想著想著進了房,她的房間,屬於那種很典型的空間大,使用麵積小的房子,裏麵除了一張四角有安立柱,床麵兩側和後麵裝有圍欄的架子床外,就隻有一個衣櫃一張書桌了。與以前不同的是,牆上貼滿了管事口中她所獲得的獎狀,書桌上全都是獎杯,木槿伸手摸了摸,沒有塵埃,看來經常會有人來打掃。


    正一隻隻的翻著書桌上堆積的獎杯,房門便被從外一腳踹開,木槿轉頭凝望,隻見冷梟抱了一大堆的被子枕頭走了進來,嘴裏喊著:


    “寶貝兒,你在呢??快來搭把手。”


    木槿走過去,接過那堆被子上的兩個鬆軟的枕頭,疑惑的問道:“你這是做什麽?今天打算睡這裏?”


    “可不是嘛,咱既然來了,就沒打算住過酒店,這不墊的蓋的一應都備好了。”


    將手中的被子放在隻剩床板的架子床上,冷梟當即卷袖子彎腰鋪起了床,木槿拎著兩個白色的枕頭,有些傻愣的站在旁邊看冷梟忙活,見冷梟一臉的滿足,試探性的問道:


    “這床是你睡還是我睡?”


    其實木槿是沒打算今天晚上會在這裏睡的,連個被子都沒有,還帶著冷梟和江湖醉,當然得住酒店,但現在冷梟居然抱了被子過來給她鋪這張床,她自己的床,當然得她自己睡,可冷梟若說他要睡呢?木槿總覺得這男人如此的殷勤,讓她內心很是怪異,出於某種心理,她自然不願意這張床被別人睡,但瞧著冷梟那快樂的模樣,阻止的話又怎麽都是說不出口。


    “好了!”


    鋪好了床,冷梟直腰一臉滿足的拍拍手,他並沒回答木槿的問題,而是將她手中的枕頭扯過來放好,瞧著褐色古床上鋪好的這套藍色碎花四件套,轉身一屁股坐在床沿上,拉著木槿一同坐下來,感歎道:


    “寶貝兒,你說爺咱不早些年認識你呢,你小時候過得可真窮。”


    那言語之間的憐憫意味,教木槿真想提腳把他踹出去,這不請自來的家夥,到了她的家,她的地盤,為什麽就跟在自己家一樣??他屁股下坐著的,可是自己從小睡到大的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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