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天氣炎熱,又是從冰窖起出,這急冷急熱的,屍首**是很正常的事,這開始見腐的是皇帝的屍身,看去還十分完好的卻是那霍將軍的。


    不說人群暗暗稱奇,這魏成輝無量等人也大為奇怪洽。


    魏成輝又看了眼地上屍首,朝無量開口,“這倒教人好生費解,國師可知其中因由?”


    無量略一沉吟,道:“有些得道高僧,死後軀體不壞,貧道也不是沒有見過,隻是,這當中大多經些處理,如今正是炎熱天時,確是頗為吊詭,隻是大千世界,無奇不有,人我們尚且不俱,還怕他死後不成?”


    魏成輝笑道:“此言倒是。”


    另一邊,連欣仍作男裝打扮,又畫了妝,作六扇門捕快打扮,在無情的帶攜下,與小周等混在人群之中。因無情知道路線,早便選了好位置,看得很是清晰鈐。


    她一言不發,死死捂住口鼻。看的出,雖壓極力壓抑住情緒,卻還是十分激動。無情另一側,小周低頭沒看,這消息朝廷是早些天便貼皇榜公布了,昨日遊行第一天,她便過來看,連欣這痛苦她在昨日回來便經曆過,她想安慰連欣幾句,並勸誡她悲慟莫要太外露,畢竟無情雖從門中調了好些捕快出來,一是讓她混在其中以掩耳目,二是尋找魏無煙,冷血和鐵手此時已領人四處尋去了――她偷走出來,必定是來見霍長安,必須在遊行結束城樓懸屍前把她找到,否則,以她一介女流若想去盜屍斂葬,必死無疑。


    但魏成輝等有備而來,也必定有人混在人群之中監察著。他們務必一切小心,決不能讓他發現連欣的行蹤。她伸出手去正要拍拍她肩,隨即又想她未必需要她的問候,遲疑了一下,終緩緩收手回去,隻擰眉把霍長安看住――連玉是她主子,這多年來如主如兄,她不敢再看。可這霍長安的屍首卻委實古怪,按說也該如同她主子般開始**才對,但……她微微側頭,卻見無情也朝她看來,眸中帶著同樣疑慮。


    因是遊行,這屍身放得一處少許時間,便繼續行走,又往下個街道走去。


    此時,眼見魏無均示意,負責擔抬的官兵準備起屍,卻見得有人從人前方人群中,擠身過來,這人一縞素,秀發挽髻,卻是個女人。


    這女子不是別人,正是無煙。她神色倒是平靜,一步一步往場中走來,但眸光也不看別處,隻落在地上屍骸上麵。先是駐落在年輕的帝王上麵,目中閃過惋惜、痛心,隨後,長久又溫柔地定格在那身著破碎衣甲的男人身上。


    但她尚未能靠近,已教官兵拔刀攔住。


    “我當是誰,原來是你。讓她過來!”魏成均冷笑出聲,他身旁的大哥魏無涯卻比他仁厚多了,急道:“妹妹,還不快向爹認錯道歉,爹念在你思夫心切份上,應當不會怪罪。”


    他話是這般說,但知要魏成輝不怪還真是千難萬難,就拿父親素來頗為疼愛的魏無瑕來說,若非她外公親自來到,後來權非同和晁晃又重為新皇所用,問把人討回,還不定怎麽懲罰!何況是向來忤逆魏無煙。


    他戰戰兢兢地扭頭看著父親,魏成輝已把無煙看住,“不該來的來了,也罷,正好來給你情郎做個伴兒。”


    “父親大人,我既來得,就沒想過還能活著離開。也沒想過離開。我同他死在一起。”無煙微微笑著說。


    “把她殺了!”


    魏成輝也輕描淡寫地道。


    “爹,不要!”魏無涯大驚,幾乎是跌下馬背,他連滾帶爬起來,想奔到父親身邊求情。


    “無涯哥哥謝謝,請替我照顧娘。”


    人群中,若非無情出手迅速,一把將連欣攬過,手掌用力捂住她嘴巴,連欣已失聲叫了出來,小周咬牙急道:“怎麽辦?沒想到魏妃娘娘竟這般烈.性!”


    無眉淡淡道:“你沒想到,珍兒卻想到了。我不敢把曝屍的消息帶給她,她卻不知怎地知道,托人給我帶了封信,囑我無論如何都要救魏無煙,可是……”


    他說著,出手如電,在連欣身上疾點數處,連欣頓時身如泥塑,悶聲往後倒去。無情眼尾一挑,無名女捕會意,連忙將她接住,而他則伸手把小周攬進懷中。


    連欣知道,她對他而言,已完全沒有了利用價值,如今連虛與委蛇也不屑了,不過,他們中間原本也沒她什麽事,如今,他也算得是她半個仇人,她淡淡想著,冷不丁覷到小周臉色大變,而人群中驚叫聲乍起,魏成輝他真……她一震省覺,往前看去。


    幾枚刀劍紮在無煙身上,她眸中現出痛苦之色,嘴角卻依舊微微笑著,她也是執拗,竟仍想往前,又是幾柄刀劍凶狠落下,她滿口鮮血,這次,她終於無力跌跪下來。


    “長安,為了救我,你讓秦姑娘把毒轉到你身上去,你說秦姑娘離去是尋救你之法,我早知……你騙了我,秦姑娘也沒有辦法。你把我帶回來,是想把我帶到連捷身邊,但這……不是我要的,長安,我來陪你了。懷素,你永不必愧疚,情義是我同他此生所……所……”她語音未落,跪地氣絕。


    雖無法到達對方身邊,但她所眠位置卻是相望可見的同一方向。數步之遙,年輕的將軍雙眼未合,猶仍英武地睜眥著,卻無法再回應。


    “妹妹!”地上,被餘京綸和毛輝緊緊拉住的魏無涯失聲痛哭。


    連欣往日與無煙交情不算得多深,但淚水卻止不住奪眶而出,她身旁,無情懷中小周也是一樣,隻是哭聲,卻教無情捂在懷中。


    無煙忖到,他們就在人群之中,最後一句,卻是要他們帶給素珍的。


    於是,這一闕心酸,竟不知是傷這位假娘娘同那個假駙馬的一段情誼,還是痛惜煙霍二人這段情緣氣數太短。


    “珍兒要我救人,可是莫說我無法相救,哪怕我能,這也不是魏無煙要的。若換作是我,真愛一人,也會如此。”此時,無情淡聲開口,完了方才中斷的話。


    整個大街這時也驟然息寂語靜,天地之間,仿佛隻剩下魏無涯軟弱的哭聲。


    “妹妹,你和霍侯一生雖短,但為愛人用盡情,為朋友灑進義,也算無憾了。”他和無煙情誼甚濃,這些話說出來,更多似是安慰自己。


    魏成輝冷眼看著,沉聲吩咐道:“無均,回頭把這小.貝戔人和叛賊霍長安的屍骸分別拿去喂狗。”


    “是。”魏無均不假思索應下,魏無涯驚呆,“爹你……”


    他恨他們從不聽命於他,一路鬥爭反抗,竟要他們死無全屍,甚至死了也不能在一起!


    “老畜.牲!”


    小周憤怒的聲音在無情掌中氤氳不清,這時,冷血和鐵手也已回來,都臉色難看地看著前麵的慘烈情景。.tw但他們什麽都不能做!


    四下百姓,雖有不忍,更是無人敢說一句什麽。畢竟,眼前女子雖美,舉動更叫人震撼,但終和叛名掛鉤。


    “我這次,還是又來遲一步。一品侯,這兩具屍首不能讓你拿去喂狗,老婆子我要了。”


    就在魏無均指揮官兵把無煙屍身搬起,一道聲音在人群中淡淡響起。似仍在很遠,又似近在咫尺。既自稱老婆子,聲音又異常年輕,且清脆宛轉的勾人心弦。


    無情和冷血迅速交換了個眼色,俱感疑竇,連欣小周卻急急看去。


    魏無均沉聲喝道:“什麽人?竟敢討要叛黨屍骨!識相便立刻滾出來受罰,若教官府尋到,定必嚴懲!”


    他說著四處張看,魏無二人也眸光見深,暗惕四周,搜索叛黨蹤跡,可二人充滿城府的眼裏,也斥著疑色――按說這叛黨更在乎的該是連玉的屍首,且,他們要盜屍,也應在明日一切結束之後暗中行事,而非在大庭廣眾下公然叫板!


    毛餘二人正要帶人深入到百姓當中搜索,一個人卻從中緩緩走了出來。人們似乎為這人所懾,都紛紛往兩側讓開。


    隻是,這人出得來,眾人更是吃驚。


    因為這是個女人。


    確切來說,真是如其所說,是個……老婆子。


    她一身鬆綠衣袍,布巾掩麵,滿頭花白,發絲及腰,以一同色發帶束著,發帶飄搖,垂在發尾末端。布巾以上,可見額頭皺紋密布,膚光不複光潔,讓人感覺足有五六十歲。


    但她一雙眼睛,卻又清亮出奇,仿似二八少女,可動人心魄,那身段腰肢更是柔軟窈窕,看不出絲毫老態,可那眸中滄桑和四角皺紋,卻又和她的年歲堪堪相當。


    這是個看去相當古怪的老嫗。


    魏無二人相視一眼,幾乎立刻肯定,這女子並非連捷等人的人!可她到底是什麽來頭?


    “看樣子是個武林人,看去雖不似高手,但應有些本領。”無量一雙老練的眼睛,幾乎立刻判斷道。


    魏成輝頷首,“霍長安一身武功頗為稱道,往日與武林人士有結交不奇,這是為他鳴不平來了。”


    他說著捋須一笑,提高聲音道:“老人家,老夫不管你與霍長安二人是什麽交情,但這是朝廷在辦事,皇上和老夫對江湖門派也十分敬重,這次姑且先恕你無罪,你我二人交個朋友,你領著你的門人速速退罷。”


    “不錯,鄙人府邸就在這大街盡頭,老人家若是商量,可攜門下弟子過去吃幾盞酒。”無量也說道。


    新朝始立,立威是必定,但也沒必要得罪武林中人,尤其是有點名望的一派之長,若能將他們招安更好,是以,二人都先禮後兵。


    那女子輕輕開口,氣息把布巾吹得微微起褶。


    “謝謝!不必了,老婆子沒有帶門徒來,也不是什麽江湖人,隻開過一家醫館。霍氏夫婦曾在我那裏處治過病。”


    此話一出,小周暗叫不好,冷血鐵手等也都微微變色,青衣捕咬牙歎道:“也不知這老太太是假傻還是真笨,如此一說,魏成輝等人怎還會顧忌!倒是徒送了性命。”


    果然,不待魏無開口,魏無均已冷笑一聲,厲聲喝道:“來人,把這老太婆給我擒下!但有反抗,格殺勿論。”


    “二弟,這對一個老太婆也要下殺手嗎?”魏無涯怒叫。


    “你管我!”魏無均沉沉答道。


    人群中,許多人都轉過頭去,不忍再看一次鮮血淋漓!六扇門眾人亦然,若公開與魏成輝作對,就是與朝廷作對!


    然而,這次,刀劍並不似方才落到無煙身上一般,把那老嫗傷得血肉糊塗,甚至還不曾落到她身上,便已紛紛落地!


    為首十數名官兵,都刹那愣住,四周,人們也霎時傻眼,魏無均大吃一驚,毛餘兩人見勢不對,親自飛躍上半空,五指如爪,向女子頭臉抓去。


    女子微微抬頭,二人瞬頃從空中狠摔下來。


    饒是魏成輝和無量這樣的人,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一絲駭色,這是何等功力方能辦到!


    魏成輝躍馬而起,高聲道:“國師與老夫會會這位高人罷!”


    無量點頭,也迅速在馬腹上用力一踢,騰空而起,“好!”


    女子突然微微一笑,二人身形竟定在半空,無法再靠前一步。


    但女子身形也不易察覺地微晃了一下。魏成輝與無量心中驚駭,魏成輝何等城府,自然不會自己開這個口,而暗給魏無均使了個眼色。魏無均會意,大聲命道:“把這妖婦人給我拿住!”


    街上官兵不下千數,這一聲令下,立刻一擁而上攻來。


    然而,這上千兵士方一動作,竟已定在原地,如同被人點了穴一般,人群之中頓時炸開了鍋。


    “她是不是神仙?”


    ……


    魏成輝和無量素來不信怪力亂神,此時卻也如同人們所想――別人不知道,但他二人武功高超,怎會感覺不出,這斷不可能是功力了,若真要定義,隻能是……妖法。


    女子這時卻一陣猛烈咳嗽,隨即一陣血花在蒙麵布巾上迸濺開來。她緊緊撫住心口彎下腰去,這一下當真現出了蒼老之態。六扇門眾人看得暗暗心驚,但見她很快又直起腰來,右手朝虛空一揮,不遠處,無煙的屍骸,更遠一點,霍長安的屍骸,都同時漂浮起來,落到她身邊。


    方才噪聲大振,此時四周又猛然歸於平靜,人們仿佛像官兵被她定住一般,也一動不動,瞪大眼睛。更有甚者,開始跪地叩拜。


    女子眸中透出絲笑意,低歎一聲,“我若是神仙倒好,可惜這不過是暫借了上蒼的力量。”


    “年輕人,老婆子曾替你重鑄過容貌,望你能幫我一個忙。老婆子兩次都來遲一步,霍長安死前,老婆子隻來得及用術法替他護住心脈。若有朝一日,霍魏二人能回來,便是老婆子已然不在,以命換命,也理所當然。隻是,也不一定能成,但真有這麽一天,你就幫我把這東西交給來尋我的人,讓他們把東西交給他們的主子火王。”


    “我兄長曾贈我九次穿越機會,但若這九次都無法讓那個人愛上我,那麽,我也必須付出慘烈的代價。可我累了,這最後一次機會不想再要,倒不如試試用這點力量來成人之美。哈哈……”


    她說著突然放聲大笑,眾人見她一直柔眉順目,此時眸光大盛,當真利極,凶極,狠極,卻也豔極。


    “我欲把一個冷漠殘酷的魔渡成人,不想卻被他渡成了魔。我打開時間門,來到你們此處,這些年來,攜門徒為那麽多人改容回春,不問好壞,但求拿到其血肉上的精魄,逆天而行,每施一次,便老一歲。隻為替他集齊精魄提煉藥引,好治他心愛女人的病,你告訴他,不是隻有我的心才能下藥!我就算死了,也會叫人一把火把自己燒了,這顆心決不容他踐踏,不容他的公主享用!”


    “你說,他會不會有一絲後悔?”


    “可是,會又怎樣,不會又怎樣?”


    她忽而冷冷自問,身上腰帶飄起,如綠色藤蔓翻飛天地之間,聲音猶在,但她身影與霍煙二人屍身卻已消失無蹤。


    魏成輝以下,官兵也一瞬全部得動。


    人群中,驚撼如舊,不明所以,還有人不停在磕頭,連欣等人卻把驚駭的目光從空地上收回,落到一直沉默蹙眉的無情身前。


    人們不知,魏成輝那些人也不知,但他們幾人卻看得清清楚楚:一隻雪白瓷瓶竟無憑無依,懸空吊掛在無情麵前,直到他緩緩伸手去接,那東西才輕輕落入他手中。


    那女子的話卻原來是跟無情說的?!


    遊街示眾一茬在霍長安屍首憑空消失當天提前結束,連玉屍身被懸城樓,由重兵把守。朝廷花了大功夫方才上京裏頭把上天不滿新政、神跡顯現譴責等胡話平息下去。


    李兆廷其後得知大怒,把負責相關的人責罵一通,令其加緊追查餘黨下落,又把無情宣到殿上,直接逼問連捷下落的事。無情輕笑搖頭。


    “皇上,珍兒防我也如防你一般,怎肯告訴我,實際上,我把二人送出上京後,二人便依照我妹子錦囊所授,與我告別,自行離去。”


    李兆廷聽罷冷笑,但倒沒有再追問下去,他很清楚,再追也是無用。


    不久入夜,內務府梁鬆照舊拿牌子過來讓李兆廷翻,李兆廷昨日忙於政事,獨宿寢殿。此時,他瞥了眼盤中大堆綠頭牌,淡淡開口道:“翻皇後的牌子。恩師先逝未久,她心裏必定難受。朕過去陪陪她。”


    “是,奴才明白了。這就去讓皇後娘娘準備。”梁鬆笑嘿嘿的道著,退了下去,一旁司嵐風也打笑道:“連玉屍首懸城曝曬,這才是皇上擔心皇後的緣故吧。”


    李兆廷手中重重擱下手上朱筆,沉聲斥道:“多事。”


    他說罷沉默了一會,方才再冷淡地開口,“隨朕先到浣衣局去一趟罷。”


    ――


    18、19號的更新。章中這位秦姑娘,就是無情以少時從馮少卿處聽來的古國典故、借冷血身份寫信騙霍長安帶無煙離開出海尋藥時信中提及的那位神秘王妃。豈料煙霍途上真遇到了高人。貫穿全文的回春堂、紅姑手筆下的阿蘿,都和她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有關這姑娘的前事在舊文《傾城》有所提及,後續故事將在未開古文《最後的穿越:司火之王》裏另有所述。司、傳兩個故事國家年代都不同,這姑娘會在這裏出現,是穿的緣故。沒有看過舊文的朋友,可不用理會前情後續,兩者雖在這章有所交集,但後麵已沒有更多內容,不會為下文閱讀帶來什麽影響。


    這裏花了比我預期稍多一些的筆墨,李素的大轉折要下章才真正開始了額。這兩章本該三千五百字/章,因為放到一起,直接更七千的話,本來免費的千字將會一並收費,所以還是分別放到下兩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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